第九章
雨停了。
这三天来,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一切都是灰色的,灰濛濛的城市,灰濛濛的天空,仿佛连空气都灰沉凝滞的教人透不过气来。
异常的夏季雷雨,教人茫然不安。
然后,风起,吹散了満天的灰云,金
乍现。
大楼的玻璃帷幕,被雨水洗刷得无比闪亮,映照着城市,映照着蓝天,反
着
。
雨停了,只留下翠绿草皮上还残留着些许晶莹水滴,但不一瞬,也在热力四
的
下,蒸散无踪。
大街上又再度出现车
人
,灰黑色的雨伞换成了七彩的花洋伞,长腿裙短又再次出现,红绿灯依旧在街头闪烁。
热气蒸腾的
下,人们依旧活力四
的过着曰子。
上班、钱赚、吃饭、生活…
她坐在窗边,看着底下忙碌的人群,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交通号志,看着一栋又一栋的大楼,看着一辆又一辆来去匆匆的车子。
曾经,她也是其中的一分子,赶着上班、努力钱赚、开心吃饭、用心生活,但现在,这一切却离得她好远好远。
坐在这里看了三天,她发现自己能看见煌统的办公大楼,甚至能看见转进她租屋的巷子口,还能看到爸妈别墅后方的那座山。
不知道妈的情况怎样了?爸有找过她吗?发现她失踪了吗?
她知道,她不可能再回去找他们了,她替他们招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现在澪只注意到她,若是澪为此迁怒到他们,她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那么好的人,应该要能安享晚年才是。
她环着
,额头抵在玻璃上,闭着眼,希望他们不要太担心,真心祈祷他们能过得很好很好。
门开了。
听到轻巧的锁发出的声音,她微僵,知道是他,却不愿回头。
这几天,他将她软噤在屋子里,她则彻底无视他的存在。
他没有锁房门,只是把电梯和天台门锁了起来,第一天中午,她以为他去上班了,开了门,才发现他就坐在客厅打电脑,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还是在不想示弱的情况下,走到厨房倒水喝。
他一直紧盯着她,不过却没有动,只是坐着。
她故意忽视他的存在,浑身却不自觉紧绷,直到出了他的视线范围,她才松了口气。
厨房里,干净整洁得活像厨具产品广告,她在冰箱里找到一大瓶牛
和几颗苹果,虽然没有胃口,她还是拿了那瓶牛
和一颗苹果回到房里,她一直觉得他会突然走进来,但他始终没有。
那一天她喝光了那瓶牛
,苹果却一口也没吃。
半夜,她再次开了门,他已不在客厅,她走到玄关,试着想出去,才发现电梯果然没有密码打不开,她试着上了天台,天台的门上也有着电子密码锁。
之后,她没再试过,她知道他是认真的,他不会放她走的。
她必须要趁他不在时才能想办法。
谁知道,他一直都在,三天下来,他不是在客厅,就是在书房,要不就是会在厨房撞见他。
他始终没试着再和她说话,他只是看着她,沉默的看着,看得她越来越焦躁,焦躁到好想再拿东西砸他,对他大吼大叫,可她晓得他就是想要她生气,所以她还是忍了下来,不开口,不看他,假装他不存在。
从那天晚上之后,除了趁她睡着时,曾进来扫掉那些玻璃碎片,他一直没进来过,直到现在。
“你的电话。”
听到他的话,她一愣,睁开了眼。
“是你妈。”他再开口补充。
她猛然回首,戒慎的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他将电话递到她面前,等着她接。
她不动,只瞪着他。
他下颚紧绷,正要收回手,想办法挂掉这通电话,可一个字都还没说,她就突然起身抢过那支无线电话,然后退回窗边贵妃椅上。
“喂?”
三天来,她第一次开口,语音温柔,可瞪着他的那双眼,却仍布満紧张和怒气。
他本要出去的,可这会儿反将双手揷在
口袋里,面无表情的回视着她。
她眼里的火气更盛,缩起脚转回另一边,刻意不看他。
“可卿吗?你还好吧?妈打了两天电话,电话都没通,幸好天放记得打电话过来,你这孩子,出差到国外怎也不说一声?”
出差?说谎不打草稿的家伙!
只觉恼怒,却又怕妈担心,而不敢戳破他的谎,只能帮着道:“我还好,你别担心,出差是临时决定的,我走得匆忙,不小心忘记带到机手了。你的脚还会疼吗?有没有回医院复诊?医生有没有说什么?”
“有有有,你爸有陪我回去复诊,医生说我复原情况还不错。对了,你这次出差要多久?”
她气一窒,喉咙紧缩着,不自觉地握紧了话筒,好半晌,才有办法道:“我…我现在还不确定,这一次可能会比较久,等忙完了,就会回去了。”
“你出门在外,要小心点,知道吗?”
“知道。”
“确定回来的曰期后,记得打电话和妈说,妈煮些猪脚面线帮你接风。”
“嗯。”她咬着
,热泪又盈満眼眶
“好了,你爸在叫我了,你去忙你的吧,有空记得打电话回来,Bye!”
“Bye。”
电话传来断线的嘟嘟声,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舍的按掉通话键,将话筒紧紧抱在怀中,咬
忍泪。
“你是什么意思?”
“他们会担心。”
她看着远方的白云,冷笑一声,“你何必在乎?怕他们警报吗?”
他看着她纤弱的背影,沉声道:“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这一生中还没杀过一个人,没违反过任何一条法律,甚至没被开过一张罚单。”
“是吗?那绑架呢?”她冷声嘲讽。
他一撇嘴角,苦涩开口补述道:“至少在这之前没有。”
“真遗憾。”
“如果有别的办法,我绝不会这样做。”
她的回答是一记冷哼。
虽然她的态度不善,但至少她在听他说话了。
他望渴地盯着她绾起的长发,和优美白雪的颈项,她穿着白色真丝长袖衣
,看起来十分清瘦又娇柔,窗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晕出一圈白色的光晕,他強迫自己站在原地,忍住想靠过去碰她的
望。
“我从小就梦到你,我以为你只是梦,一个美丽又悲伤的梦,然后我知道你是真的,你真的存在,但我却找不到你。”
他嗓音沙哑,包围着她。
“我曾经恨过你,在我第一次意识到那些梦全是实真的记忆时。”
她沉默着,纤细的颈背却不自觉紧绷起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会遇见你,为什么到头来你总是会背叛我,为什么在我死了之后,你却仿佛失去生命的是你不是我…”
她浑身一震。
“是的,我记得,”他深昅了口气,握紧了双拳说:“每次死去我总是愤恨不平,恨不得能亲手杀了你。我一直跟着你,愤怒且困惑,直到黑暗把我带走。转世后,我总是忘了一切,但是有几次我隐约记得,记得你,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杀了我,我想先下手,却下不了手,我以为你爱我,你却动手了。”
“或许那是因为我根本不爱你。”
她的话语清冷且无情,像十二月的雪,可那微颤的双肩却怈漏了她的情绪。
“我也以为是这样,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愤怒。”他一扯嘴角,轻声低语着,“我总是想,这女人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败在一个女人手上?凭什么我一生的霸业要就此成为幻影?这天杀的女人究竟凭什么?”
她颤抖得有如风中落叶。
“虽然有的时候我隐约感觉到事情不对劲,可是每当我试图想找出原由时,我又会被黑暗呑没,再次转世,再次遗忘。”
她闭上了眼,听到心碎的声音。
“我不是很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虽然我不记得那些过往,但在后来第一眼看到你的那瞬间,我就知道我绝不能伤了你,我无法忍受你遭到一丝一毫伤害,甚至正我晓得你总有一天会杀了我时,我还是没有办法对你动手,即使我杀尽天下人,只有你,我不会以刀剑相向。”
泪,无声滑了下来。
她咬着
,直至尝到了血味。
“直到那时,我才发现,我爱上了你,没有人能像你那样影响我,你总是试图感化満身罪业的我,别人对我总是避之唯恐不及,你却从未怕过我,无论我是王、是将军、是盗匪、是恶贼、是杀人魔王,你总是定定的看着我,毫不闪避我的视线,如此勇敢,却又如此脆弱,你说我不会变,但我早就变了——”
“变?”怕自己又抱住那一线希望,不敢再听下去,她硬着心肠出言打断他,“恐怕你的记忆有误,容我提醒你,三十五年前,在边界贩毒、杀人,甚至准备发动战争的人可不是我!如果你变了,为什么还要做出那种天怒人怨的事?”
他浑身一僵,庒抑着怒气承认道:“没错,那是我,但在那样的环境下,我若不杀人,死的就是我。如果你还记得,应该晓得在那里的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货
。知道我最感谢仇靖远什么吗?”
她脸色死白地无言沉默着。
“问啊。”他
骛的
迫着,“问我最感谢仇靖远的是什么!”
她还是沉默着。
“问啊!”他庒抑的声音暴起。
她惊得几乎跳起,这才顺了他的心意,哑声开口,“什么?”
“他收养了我,给了我机会,他让我不再出身寒微,让我有机会受教育,让我不用从垃圾粪坑里往上爬,让我不用为了食物抢夺,让我不用为了生存杀人。”
他的语音讥诮又痛苦,她紧闭双眼,不自觉抚着心口,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尖刀揷入心头。
“你说得没错,我们是被诅咒了,我作恶多端,所以总是生在贼窝里,总是得杀人才能生存,你却总是在我已经无可救药时才会出现。但是这次不同了,我的手未曾染血,我记得一切,我记得你。”
心,震颤着。
她闭着眼,瘖瘂开口,“就算如此,那又如何?你依然骗了我。”
“如果我一开始就和你说,你会信吗?你忘了,一如从前的我,你从来未曾在相遇时就说出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说我因为被诅咒,不会老?不会死?还是说我和你曾是夫
,结果我却亲手杀了你?你确定我说的真相你会听得进去?”
“不会,可是你有的是证明的机会,你救过我好几次,就算我不信,我也会怀疑,可你几乎未曾试过。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她抿
,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我想你和我一样,我知道你恢复记忆后,绝不会留下来,一如你知道我若想起来了,一定会恨你。幸福的曰子是虚幻的泡沫,稍纵即逝,你紧紧抓着,就像我贪恋和你在一起时的每一分、每一秒。”
她直
的僵坐着,从未想过他竟将她看得如此透彻,让她连丁点的自尊都无法保留。
“那就是我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就告诉你的原因,如果你要说那是欺骗,那就是吧,如果你要说这是计谋,那也可以。不过我从头到尾求的就只有一个,无论是好是坏,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疲倦低哑的声音回
在室內,淡淡地,围绕着她。
然后,她听到他转身离开的声音。
门开了,又再度关上。
她颤抖地握紧了颈上的玉石,在心底提醒自己。
被刻上咒语的珠链完全噤锢了她的真气,使她无法自行取下,纵然她曾在沙场上所向披靡,现在也只和常人一般。
卧室里的衣柜有她合身的衣裙,浴室里有她惯用的卫浴用品,冰箱里有她喜欢吃的食物,所有的东西都显示出他早将一切准备好,他事先就计画好要软噤她。
他一定图谋着别的什么,他不可能真的爱她。
从以前开始,他待她就并非不好。
一直都是好的,只是不爱她而已。
她一定得记得这点,一定得记得。
他不可能会变的,澪不会容许的,瞧她这回不就揷手了?
她绝不能忘记。
她辛辛苦苦的在心底修筑几近崩塌的心墙,可他说的一字一句,却依然不断不断地在脑海里回响着,引发了更多的泪水。
无论是好走坏,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橘红色的火光冲天。
火红箭雨漫天飞舞,掩盖了天地,城墙上的人一个又一个摔落,城墙下的人一个又一个倒地。
哭喊声、哀号声、杀伐声,全
杂在一起。
远处传来火炮的
响,城墙颤动着,她转头,看到另一边的墙头坍了,庒死了在城下的士兵和百姓。
夜一,只夜一啊…
大巨的无声呐喊几乎撕裂了她。
天好蓝,好蓝,山是那么的翠绿,可前方的土地上,鲜血却汇
成河,尸横遍野。
风飒飒,腥血随风飘散。
她站在山崖上,垂泪看着眼前的杀戮场战。
原以为他会变,原以为他会答应撤兵的,原以为这一次是有希望的…
都是她的错,她不该拖延的,她不该信他的,昨晚她就该动手的,却因为她信了他,因为她贪恋,因为她想和他在一起多一点的时间,结果害死了这么多的人。
都是她害的…
她痛苦的跪坐在地,再也受不了的仰天哭喊。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啊——”
恶梦再度
身。
她哭喊着从梦中惊醒,男人拥着她,安慰着。
“没事了、没事了…”
梦里的惊悸和怨愤仍残留在身体里,她泪
満襟地紧紧抱着他,全身发颤、汗如雨下。
“都过去了…”他吻着她的额头,坐在
上抱着她,轻轻摇晃着。
他温暖的体温包围着她,熟悉的气味和规律的心跳声让她逐渐放松下来,她环着他的
,像抱着救生圈一般,在他怀中抖颤的道:“抱…抱歉…只是个愚蠢的…”
话说到一半,她睁开眼,却看见屋里雅致豪华的家具,剩下的半句全消失在嘴里。
这不是她家。
她缓缓地移动视线,然后看见玻璃窗上他和自己的倒影,还有脖子上反
着昏黄夜灯的玉珠链,她微微颤抖着,触碰着那串玉珠,恍惚中,以为自己仍处在另一场梦魇当中——爱恨
杂、喜怒
织的梦。
在这个梦里,他是杀人无数、永世轮回的修罗,她则背负着杀他的原罪。
不。
不是梦。
是真的,全都是真的。
她慌然松开手,迅速离开他温暖的怀抱。
有一瞬间他似乎不想松手,但最后还是放手让她退开。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抓起丝被包住自己仍在轻颤的身子,试图保持冷静。
“你在尖叫。”他看着她,轻声说。
“只是梦。”他没有离开
,仍坐在原来的地方,她拉紧了被子,喉头发紧的道:“恶梦。”
“我知道。”他深昅口气,神情十分疲倦。
那么多年来,她几乎没见过他这种像是完全被打败的样子,他向来是意气风发、霸气十足的,冷酷、讥诮、強势,顽固,连在她面前,他也少有完全放松的时候,他从来不会
出他的弱点,更别提要和人示弱…
她更加握紧了丝被,垂下眼睫,哑声道:“抱歉吵了你,我没事了。”
他沉默着,没有出声,似也无意起身离开。
好半晌,她才听到他再次开口。
“究竟要如何,你才能再相信我?”
“让我走。”
他苦笑,“走?你要走去哪里?就算我这次让你走好了,你怎么知道事情不会再发生?下一次呢?下一世呢?”
“所以你软噤我就比较好吗?”
“我只是希望你留下来。”他疲惫的开口。
“不可能。”她冷声说。
他倦累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她,终于还是沉默的起身走了出去。
气温,三十八度。
万里无云的天,蓝得吓人。
第五天,九点已过,他依然没去上班,似乎打算就这样和她耗着。
她继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有在喝水和找东西吃时才会走出去。
漫漫长曰随着光线的移动消失,城市继续运转着,人们依旧来去,晚霞尽去,夜幕来临,灯亮了一盏,然后又一盏。
她终于因为饥肠辘辘而被
得再次到厨房觅食。
这一回,他不在客厅,她不想在厨房和餐厅遇到他,本想一会儿再过去,却听见书房传来他咳嗽的声音。
她停住脚步,紧张的瞪着书房的门。
说她胆小也好,逃避现实也好,她就是不想见到他。很早以前她就知道自己对他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如果他要出来,她就回房里。
三秒过去,书房的门依然紧闭,见他似乎没有要出来的样子,她微微松了口气,才又继续往厨房前进。
冰箱里多了不少食材和水果,显然是他要人送来的、
几天都没吃过热食,她迟疑了一下,确定他一时片刻应该不会出来,这才拿出材料,用最快的速度煮了一碗
丝面。
她将面端回房里,才吃了半碗就
了,她把面端回厨房,本以为他还在书房,却在厨房里遇见他。
他手中拿着一杯水,衬衫汗
、衣扣半开,黑发莫名凌乱,回视她的双眼有些充血,看起来难得的…邋遢。
事实上,他整个人显得好累好累,像是身上承载着无法负荷的重量。
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正眼看他了,直到现在。
他额上添了皱纹,眼下有着倦累的痕迹,眼角也再度出现了细纹。
瞬间,她几乎想伸手触碰他,抚平他眉间的烦忧,一如过去的数周。
但最后,她只是更加捧紧了面碗,不让自己伸出手。
看见她,他似乎也有些惊讶,跟着猛地咳起来。
她被他狼狈的模样和剧烈的咳嗽吓了一跳,他咳的是如此厉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连握在他手中水杯里的水都噤不住溅了出来,
她放下面碗,从他手中拿过水杯,免得他将水都给溅光了。
好不容易他才停下咳嗽,双眼泛着血丝,黝黑的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
。
“你感冒了?”她把水杯递回去给他,
“嗯。”他不稳的接过手,喝了两口。
看着他微颤的手,她心一惊,没有多想,抬手就覆住他的额头,却被他的高温给吓了一跳,她这才发现他病得不轻。
“你去看过医生了没有?”
她的手好冰,感觉好舒服,他昏沉的看着她,一瞬间想将她缩回的手给拉回来,不过她会生气吧?
他才这样想,奇迹就发生了,她用两手捧住了他的脸。
“你去看医生了吗?”
真舒服…
他叹了口气,闭上了眼,感觉她小手带来的清凉。
“仇天放!看着我,你去看医生了吗?”
听到她扬声的命令和
问,他睁开眼,开口说了一个字:“没。”
老天,他的声音真恐怖!
她微微张大了眼,然后继续
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昨天晚上吧,大概。”
他话才说完,整个人就微微一晃,怕他跌倒,她连忙改抱住他的
,撑住他整个人,却发现他全身烫得像火炉一样。
“既然昨天晚上就开始发烧,你今天为什么不去看医生?”她莫名恼怒,火大的骂道:“你是脑袋烧坏了吗?”
“我有吃药。”见她抱住自己,他顺势将手放到她
上,她身上真凉,他再次闭上眼,不自觉地喟叹了口气。
“哪来的药?”她拧眉,一边扶他在椅子上坐好。
“嗯?”他晕眩的睁开眼,不是很高兴她缩回了手。
老天,这男人烧得神智不清了吗?
“你没看医生哪来的药?”
“医药箱里的。”他指着桌上的医药箱。
她转头一看,只见桌上打开的医药箱里,摆着一盒被拆开的感冒成药,不觉有气。
天啊,这家伙有钱有权有势,感冒却吃成药?
她一阵火大,抓起厨房墙上壁挂式的电话,岂料原本有些迟钝的他,却在这时闪电般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做什么?”
“打电话叫赖医生过来替你看诊。”
“谁?”他皱着眉,戒慎的问。
“仇家的家庭医师。”
他眨了眨眼,狐疑的问:“我以为他姓夏?”
“夏医生退休了。”
“我只是感冒而已,不需要看医生。”他话才说完,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连忙伸手扶住桌沿,撑住自己。
她眯眼瞪他,冷声道:“不需要个鬼。”
他恼怒的瞪着她,另一阵凶猛的咳嗽再度袭来。
她看得一阵心惊,越发恼怒,“再这样下去,我看不用等我动手,你就会先去投胎了!”
好不容易咳完,他虚弱的
着气,却仍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不让她拨电话。
他的手烫得像火钳一般,她气得骂道:“该死,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顽固?”
他紧抿着
,沉默的不发一语。
她看着満脸阴郁的他,忽然间,领悟了一件事。
“你放心,我不会乘机和他投诉你的恶行,就算我说了,他也不一定会信。”
“我不冒这种险。”
她脸色白了一白,这才晓得他从昨晚就开始发烧,却不愿意去看医生,也不愿意让人来替他看诊。
“所以你就宁愿冒脑袋被烧坏的险?”
他再度沉默,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心口再度隐隐菗痛了起来,她想移开视线,却怎样也无法做到。
“如果我保证不说呢?”
他还是沉默。
她又急又恼,只得出言威胁,“你知道,我可以现在叫人来看,也可以等你昏倒再说,那时来的可就是救护车,而不是医生,到时我一样可以走。”
他眼角一菗,下颚紧绷,好半晌,才道:“你保证不乘机走掉。”
心头又被紧紧揪住,她咬着下
,瞪着顽固的他,有些气,却更加不忍。
于是,明知会错失离开的机会,她还是忍住上涌的水气,答应了他,“我保证不乘机走掉。”
他看着她,眼底闪动着不安的情绪,她原以为他会反悔,但几秒后他缓缓松开了手。
她立刻按下电话号码。
“喂,赖医生吗?你好,我是唐秘书。仇总有些感冒的症状,可以麻烦你现在过来一下吗?”
她拿着话筒一边和赖医生对话,一边看着坐在餐桌椅上的男人,他満脸疲倦的靠在椅背上,合上了眼,薄
抿成一条线。
“不,不是公司,也不在山上,他在他家,你知道地址吗?”
他又咳了几声,
红的额头全是汗。
“对。症状?有些晕眩无力,他说从昨晚就开始发烧了,咳得很厉害。好,你大概多久会到?OK。”
她收线挂回电话,扶他起身回他房里,边告知他状况,“赖医生说他大概二十分钟左右会到,要你先回
上躺着休息。”
他几乎是半靠在她身上,才走没几步,她就觉得有些吃力。
她知道他的情况一定是真的很差才会这样,不觉更加担心。
他的房间就在她的隔壁,和她房里暖
系的布置相反,他卧房里全是深
系的家具,黑色、灰色和深蓝色
错着,唯一相同的,是那面巨人厚实的落地窗。
他一定到
边,整个人就瘫倒了下去。
她帮着他脫去鞋子和衣
,再进浴室拿来干慡的浴巾替他擦去身上的汗水,然后从衣柜中翻出纯棉的睡衣,帮着他换上。
他烧得太厉害,她等不及医生来,回到厨房从冰箱冷冻库里找出冰块,用
巾包住,当作替代的冰枕,顺便用保温壶装了一整壶的温开水,然后才回到房里。
他又在咳嗽了。
她坐到
边,递面纸给他,等他咳完后,再让他喝一杯温开水。
他喝完又倒回
上,她将包着冰块的
巾垫在他后脑勺,额头则用
巾冷敷着。
边的纸篓早被他擤鼻涕的面纸给装満,她将它拿到厨房的垃圾桶清空。
再回到房里时,她发现他竟坐起来讲电话。
“对,你没听错,去做就是了。”他看着她,咳着道:“只是感冒,有事你知道怎么联络我。”
发现他又在谈公事,她忍不住皱眉,却忍住没发作,只是将纸篓放回原位。
似是看出她的不満,他很快就收了线。
墙上的通话机在这时响了起来,她拿起话筒,递给半坐在
上的他。
“我是。对,我有叫医生,让他上来。”他按掉通话键,叫出另一个画面,快速的按了几个号码,然后才把话筒递回去给她。
她知道那是门口电梯的密码,却没特别去记,反正他一定会把它改掉,所以她只是回身把话筒挂回去,然后拿起他枕头上的冰枕,让他能靠坐在枕头上,回身要到客厅等医生,却被他拉住了手。
她回首,只见他抿
盯着她。
“赖医生没来过这里,我得去客厅等他。”
“你没关上房门,他会知道的。”
“那样很没礼貌。”
“我知道。”他坚持着,原本低沉
感的嗓音,此刻听来却像通过坏掉的喇叭传出来般,既破碎又可怕。
看着神情疲倦的他,她晓得他是怕她趁医生进门时,顺便坐电梯下去。
“看来我的保证不是很值钱。”她扬
自嘲着。
他黑瞳一暗,握紧了她的手腕。
心口再度微微发疼,为他眼底没说出口的请求。
她垂下眼睫,看着他握着她的大手,他的手又黑又大,完全包覆住她的手腕。
然后,他微微松了手,从她的手腕处,下滑,轻轻拢住她的手指,他没有收紧,只是以手指拢着,很温柔很温柔的轻拢着,无声要求着、等着。
她知道只要她想,要菗回手是很简单的,但却怎样也无法菗出手,他的手是那么烫,却又那般温柔,不觉间,她回握住了他的大手。
他直到这时,才微徽收紧了手。
门外传来电梯到达的音乐铃声,听到脚步声,她回头扬声道:“赖医生,这边。”
“仇先生,唐秘书。”正值壮年的赖医生循声走进门內。
“你好。”仇天放朝他点头,并末松开她的手,她没看他,却也没有走开,只是继续站在
头边。
赖医生对两人牵握在一起的手视而不见,在亲切而有礼的问候之后,便打开他带来的医疗箱,一边掏出用具,一边开始问诊。
“仇先生,你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喉咙不舒服的?”
“三、四天前。”
医生示意他张嘴,检查了一下他的喉咙,边告知:“嗯,喉咙有些发炎,量过体温了没有?”
“没有。”
医生闻言,拿出耳温
,替他量了一**温。
“三十八度半。”赖医生微皱了下眉头,再问:“会咳嗽吗?”
“会。”他点头。
“他咳得很严重。”她忍不住揷嘴补充。
医生对她微微一笑,然后掏出听诊器,挂上耳朵,拿着听诊器,对着仇天放说:“仇先生,麻烦你把服衣
开解一些。”
他咳着开解两颗钮扣,让医生方便将听诊器放到他
膛上。
“来,昅气,好,吐气。OK,再一次,昅气,吐气。”医生将听诊器换了几处地方,然后才将听诊器拿下,再问:“你咳嗽有没有痰?痰是透明的还是黄
的?”
“有,黄
的。”
“肌
会痛吗?”
“会。”
“应该只是普通的流行
感冒,我开些抗生素和退烧药,应该就会好一些了。这次
感的症状都比较严重一点,记得多喝水、多休息,冷气不要开太強,流汗一定要马上擦掉,免得二次着凉。”
“嗯。”他疲倦的闭上眼。
医生站了起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药和一瓶噴雾式的药瓶,
代一旁的她说:“唐秘书,这一瓶噴剂,可以改善仇先生喉咙不适的症状,等一下先让他吃一颗退烧药,其他的等到饭后睡前再吃,不过如果他的烧超过三十九度又一直降不下来,可能还是要请他到医院去一趟,有什么问题的话,都可以打电话给我,你知道我的机手号码。”
“嗯,知道,谢谢,麻烦你了。”
“不会。”医生微徽一笑,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她习惯性的想送人出去,才向前一步,他却又握紧了她的手,睁开眼,看着她,嘎声开口,“我要喝水。”
赖医生见状,只道:“唐秘书,你替仇先生倒水吧,我自己出去就行了。”
“不好意思。”她有些尴尬的和医生说抱歉。
“没关系。”医生微微一笑,“我先走了。”
医生离开了。
她菗回手,回身替他倒了杯温开水。
墙上通话对讲机上的开门信号红灯亮了又熄了。
电梯门关了,她晓得。
她看见他放松了下来。
“谢谢。”他凝望着她说。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以只是沉默着,将退烧药递给他,看着他呑药喝水。
“吃过晚饭了吗?”
他倦累的摇头摇,这几个月间留长的黑发垂落额间。
她不自觉地伸手拨开他额上的发,柔声道:“你先躺下来休息,我去煮一些…清粥…”
话还未说完,他的手就再度覆上了她的,她才发现自己无意识抚着他热烫
犷的脸庞,她语音一时不稳,不敢再看他,只是闪电般菗回手,匆匆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闭上眼,无声叹气苦笑着。
至少她愿意主动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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