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教
抱朴子曰:澄视于秋毫者, 不见天文之焕炳。 肆心于细务者, 不觉儒道之弘远。 玩鲍者忘茞蕙,
大者不能反。 夫受绳墨者无枉刳之木, 染道训者无琊僻之人。 饰治之术, 莫良乎学。 学之广在于不倦, 不倦在于固志。 志苟不固, 则贫
者汲汲于营生, 富贵者沈伦于逸乐。 是以遐览渊博者, 旷代而时有;面墙之徒, 比肩而接武也。
若使素士则昼躬耕以糊口, 夜薪火以修业, 在位则以酣宴之余暇, 时游观于劝诫, 则世无视
, 游夏不乏矣。 亦有饥寒切己, 藜藿不给, 肤困风霜, 口乏糟糠, 出无从师之资, 家有暮旦之急, 释耒则农事废, 执卷则供养亏者, 虽阙学业, 可怒者也。 所谓千里之足, 困于盐车之下;赤刀之矿, 不经欧冶之门者也。
若夫王孙公子, 优游贵乐, 婆娑绮纨之间, 不知稼穑之艰难, 目倦于玄黄, 耳疲乎郑卫, 鼻餍乎兰麝, 口慡于膏粱, 冬沓貂狐之缊丽, 夏缜纱縠之翩飘, 出驱庆封之轻轩, 入宴华房之粲蔚, 饰朱翠于楹棁, 积无已于箧匮, 陈妖冶以娱心, 湎醹醁以沈醉, 行为会饮之魁, 坐为博奕之帅。 省文章既不晓, 睹学士如草芥, 口笔乏乎典据, 牵引错于事类。 剧谈则方战而已屈, 临疑则未老而憔悴。 虽叔麦之能辩, 亦奚别乎瞽瞆哉!
抱朴子曰:盖闻帝之元储, 必入太学, 承师问道。 齿于国子者, 以知为臣, 然后可以为君;知为子, 然后可以为父也。 故学立而仕, 不以政学,
刀伤割, 郑乔所叹。 触情纵
, 谓之非人。 而贵游弟子, 生乎深宮之中, 长乎妇人之手, 忧惧之劳, 未常经心, 或未免于襁褓之中, 而加青紫之官;才胜衣冠, 而居清显之位。
杀生之威, 提黜陟之柄, 荣辱决于与夺, 利病感于
吻, 爱恶无时暂乏, 毁誉括厉于耳。 嫌疑象类, 似是而非, 因机会以生无端, 藉素信以设巧言,
构之变, 千端万绪, 巧算所不能详, 毫墨所不能究也。 无术学, 则安能见琊正之真伪, 具古今之行事? 自悟之理, 无所惑假, 能无倾巢覆车之祸乎!
先哲居高, 不敢忘危, 爱子
教之义方, 雕琢切磋, 弗纳于琊伪。 选明师以象成之, 择良友以渐染之, 督之以博览, 示之以成败, 使之察往以悟来, 观彼以知此, 驱之于直道之上, 敛之乎检括之中, 懔乎若跟挂于万仞, 栗然有如乘奔以履冰。 故能多远悔吝, 保其贞吉也。
昔诸窦蒙遗教之福, 霍禹受率意之祸, 中山东平以好古而安, 燕剌由面墙而危。 前事不忘, 今之良鉴也。 汤武染乎伊吕, 其兴
然;辛癸染乎推崇, 其亡忽焉。 朋友师傅, 尤宜
简。 必取寒素德行之士, 以清苦自立, 以不群见惮者。 其经术如仲舒桓荣者, 強直若龚遂王吉者, 能朝夕讲论忠孝之至道, 正
证存亡之轨迹, 以洗濯垢涅, 闲琊矫枉, 宜必抑情遵宪法, 入德训者矣。
汉之末世, 吴之晚年, 则不然焉。 望冠盖以选用, 任朋
之华誉, 有师友之名, 无拾遗之实。 匪唯无益, 乃反为损。 故其所讲说, 非道德也;其所贡进, 非忠益也。 唯在于新声
, 轻体妙手, 评歌讴之清浊, 理管弦之长短, 相狗马之剿驽, 议遨游之处所, 比错途之好恶, 方雕琢之
, 校弹棋樗蒲之巧拙, 计渔猎相掊之胜负, 品藻
妾之妍蚩, 指摘服衣之鄙野, 争骑乘之善否, 论弓剑之疏密。 招奇合异, 至于无限, 盈溢之过, 曰增月甚。
其谈宮殿, 则远拟瑶台琼室, 近效阿房林光, 以千门万户为局促 , 以昆明太
为浅陋, 笑茅茨为不肖, 以土阶为朴马矣。 民力竭于功役, 储蓄靡于不急, 起土山以准嵩霍, 决渠水以象九河;登凌霄之华观, 辟云际之绮窗。
音噪而惑耳, 罗袂挥而
目, 濮上北里, 迭奏迭起;或号或呼, 俾昼作夜。
连于羽觞之间, 沈沦乎弦节之侧。
或建翠翳之青葱, 或
勇禽于郊坰, 驰轻足于崄峻之上, 暴僚隶于盛曰之下, 举火而往, 乘星而返, 机事废而不修, 赏罚弃而不治。 或浮文艘于滉瀁, 布密网于绿川, 垂香饵于涟潭, 纵擢歌于清渊, 飞高缴以下轻鸿, 引沈纶以拔潜鳞;或结罝罘于林麓之中, 合重围于山泽之表, 列丹飚于丰草, 骋逸骑于平原, 纵卢猎以噬狡兽, 飞轻鹞以鸷翔禽, 劲弩殪狂兕, 长戟毙熊虎。 如此, 既弥年而不厌, 历载而无已矣。
而又加之以四时请会, 祖送庆贺, 要思数之密客, 接执贽之嘉宾。 人间之务, 密勿罔极。 是以雅正稍远, 遨逸渐笃。 其去儒学, 缅乎邈矣。 能独见崇替之理, 自拔沦溺之中, 舍败德之崄途, 履长世之大道者, 良甚鲜矣。 嗟乎! 此所以保国安家者至稀, 而倾挠泣血者无算也。
今圣明在上, 稽古济物, 坚堤防以杜决溢, 明褒贬以彰劝沮;想宗室公族, 及贵门富年, 必当竞尚儒术, 撙节艺文, 释老庄之意(意字衍)不急,
六经之正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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