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
彰河一直往东,途径洗剑山的时候,就变窄了,河面宽度不到三百米。再往东两公里,就是88师的靶场兼野外演练场。
1995年夏秋之
,彰河上游天都山山洪暴发,88师奉命开往洗剑至皇岗一线抗洪抢险。
这里是老场战了。266团的任务是守卫洗剑大坝和皇岗南27公里处的2号险段、4号险段,其重点是洗剑大坝。
此时辛中峄已调任师后勤部部长,岑立昊于1993年继任266团团长,刘尹波在政治处主任的位置上考取西安政治学院,范辰光在二营教导员的位置上升任团副政委。
266团五个营齐装満员地开上了洗剑大坝。岑立昊带着范辰光等人看地形,转了好几圈,岑立昊对范辰光说“老范你还有印象吗?那年演习我们团迟到就是这个地方。”
范辰光说“好像在就在附近。”
岑立昊说“这是266团的课堂。这次我们要在这里打个翻身仗。”
范辰光说“那是没问题的。”
岑立昊说“这条河十三年前我就来抗洪抢险,以后每年来,现在河
没见宽,堤坝倒是加宽加高了。这抗洪抢险也很有意思,怎么就要年年搞呢?早知道这个地方是个薄弱环节,为什么就不能一次
解决呢?像这样年年加宽加高,把水位也加上去了,堤坝越是高了宽了,危险就越大。我倒是想,有没有办法,能够一次
解决?”
范辰光心里想,这伙计连抗洪抢险也自以为是,又开始异想天开了。范辰光说“抗洪抢险不比打仗,不是说今天在这里打,明天在那里打,这里可能有一个河道的问题。”
岑立昊说“明知上面有水,为什么不疏浚呢?两边的行洪区为什么不用,为什么要住人,为什么要种庄稼?那能有多少收成?每年的抗洪抢险要花多少钱?真是鼠目寸光因小失大。”
范辰光说“岑团长说的有道理,可是你还是不了解农民啊。农民有啥?就是那几亩薄地,河岸的地都是好地,多数的时候没有洪水,农民投个机多种点粮食,也是为了嘴啊。”
岑立昊说“那就是了,就是为了眼前一点利益,就把水位一直抬高,就差点儿没把河
也开荒种地了。实在是因小失大。我总觉得这个抗洪抢险是人为造成的。像这样不疏只堵,早晚要出大事。要不,李白怎么说黄河之水天上来呢?天上哪有水,不都是人堵上去的吗?”
常委分工之前,岑立昊趴在1比10万的作战地图上琢磨了很长时间,又让参谋长韩宇戈找来1比50万的行政图,熟悉周边城镇和厂矿地理位置,分析洪峰超过一定水位之后上级防汛部门可能要采取的行洪行动。
常委会上,岑立昊说“从地形走势上看,洗剑大坝是重点,但皇岗4号险段可能是难点。洪峰超过警戒线之前要拼命地保,一旦超过警戒线,又可能要行洪,人员器材车辆全安是个大问题。这个地方还要请一位有经验的老同志坐镇。”
岑立昊这话说出来了,大家都不讲话,因为这等于是点名了,所谓有经验的同志,只有政治处主任杨学君和副团长孙大竹是同年兵,比岑立昊和范辰光多穿三年军用
衩。但杨学君是部门首长,不宜指挥一个方向。参谋长韩宇戈倒是跃跃
试,但一则他不是“有经验的老同志”同时参谋长也不宜挂帅。其他的如后勤处长朱白江、装备处长张京民,还有列席会议的团司令部副参谋长孙晓农,政治处副主任潘桦,那就更没有发言权了。
岑立昊说“孙副团长是不是谈谈看法?”
孙大竹把脑袋往前凑了凑,大声说“啊,岑团长你说什么?我同意,我同意。”
岑立昊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
岑立昊的意思是请副团长孙大竹分管皇岗4号险段,这个同志扔手榴弹和组织扔手榴弹都有两下子,组织扛沙包堵管涌也应该有经验。但孙大竹没有接岑立昊的话茬,他的耳朵又出现问题了,这个习惯从那年W-712演练之后就养成了,不管是开会还是聊天,他觉得不为难的,就听得很明白,凡是遇到棘手问题要他表态,他非要装聋装个三四次,想明白了才开口。当年岑立昊有好几次鼓动他联手搞个材料,把W-712演练各团的作业想定分析一下,岑立昊跟他讲了几遍,他在心里想了几遍,心想我去捅那个马蜂窝干什么?你把88师的问题都弄明白了,说88师不能打仗?你把这话说出去,不说老师长陈九江和军里首长要扒你的皮,钟师长也饶不了你。无论岑立昊怎样举例,他硬是说自己没有听明白岑立昊是什么意思,说自己是基层部干,不了解全局,岑立昊跟他嚷了半天,他的耳朵就不失时机地聋了,说:“你别说了,我耳朵不行了。”这以后,他的耳朵就经常聋,耳朵一聋就少了很多麻烦。但是,宣布他提升副团长的命令,他一个字也拉下,全听进去了。
按说,孙大竹是副团长,因为另外一名副团长姚文奇留守,作为惟一前出的副团长,团长的意图他应该首先领会,而且为团长分忧也是副团长义不容辞的,但孙大竹是老副团长,而且还当过岑立昊几天连长,过去岑立昊在他手下的时候,庒
儿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岑立昊成了他的顶头上司,他凭什么那么俯首听命?就是配合,也得有个过程,不能让岑立昊轻易就又把他驾驭了。
岑立昊当上团长之后,孙大竹表面上不显山水,实际上采取了消极的、不配合的姿态,耳聋就是武器。平时对孙大竹,岑立昊倒也尊重,不像对其他常委那样颐指气使,但是那种尊重里面又包含着一种轻视和距离的感觉。
孙大竹不表态,范辰光也看出了他的那点小心眼,范辰光窃笑,你孙大竹这个姿态拿的不对,你要以为你能和岑立昊抗衡,你摆个老首长的架势让岑立昊谦让你,那你就想错了。
零狗碎的小事他不跟你一般见识,只要是他想做的大动作,你再敢翻他的眼皮子,他能把你孙大竹的骨头捋直,他岑立昊还吃你那一套?没门。
这几年,范辰光同岑立昊的关系有了很大的改善,九十年代初的几次四大金刚聚会,有斗争有团结,但总体看来是团结大于斗争,斗争是手段,团结是目的。尤其是两个人在1992年元旦同时结婚,岑立昊不计前嫌,从天涯海角发来一封电报,引发了钟盛英在众多的军队和地方员官面前,把四大金刚特别是范辰光辉煌历史如数家珍,使得范辰光的地位和作用大大提高,在队部知名度越来越高,似乎形成了一种比较普遍的看法,那就是说,他范辰光是钟盛英最看好的部干,这对于他后来由副营转正营并且很快就当上了团里的副政委,有着无形而又有力的推动作用。尽管范辰光曾一度怀疑那份电报是否真的出自岑立昊之手,快嘴马新有一次透
说那份电报是林林背着岑立昊发的,但毕竟没有证据,即便是有人做了手脚,那也是善意的,重要的是那份电报所产生的深远影响,范辰光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辛中峄离开266团的时候,曾经把新任常委们叫到一起,做了一次政治交接,辛中峄说“我当这几年团长,一个重要的体会就是主官当的时间越长,胆子就越来越小,真可以用如履薄冰诚惶诚恐来形容。不管是训练也好,教育也好,执行任务也好,全安是决定
的,只要全安方面出了问题,你就是能够上天搂住巡航导弹,那也没用。一个团几年翻不过身,一个人可能一辈子翻不过身。在这个问题上,你们几个老同志,要为岑团长出好主意。”
这话的意思岑立昊听明白了,老团长的话说的是常委们,敲打的是他,怕的就是他好大喜功冒险
进。
这话范辰光也听明白了,如果岑立昊出现好大喜功冒险
进的毛病,那是要抵制的。但是,到洗剑地区来抢险,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岑立昊有好大喜功冒险
进的表现,而从对于4号地段行洪前景的分析上看,似乎还非常谨慎,看得比较长远。
在岑立昊需要支持的时候,范辰光
身而出了,说“岑团长既然认为皇岗4号地段是块硬骨头,那么把我派去好了。”
岑立昊看了范辰光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说“也好,老范参加过几次抗洪抢险,有这方面的经验。不过有一点要想在前面,你们既要做好保大坝的工作,还要做好破大坝的思想准备。”
范辰光说“现在就做准备是不是早了一点?根据以往的经验,洗剑是死保地域,从4号地段行洪的可能
比较小。”
岑立昊说“可能
小不等于没有可能。老范你过来看,这一片是什么?资料显示,在1988年天都山特大洪灾中,第四次洪峰过来,是从7号地段行洪的,水向东南方向,凤凰滩一片汪洋,可现在情况不同了,现在这里是彰原市经济开发区,是一个副厅级的城市,是三千个亿和十六万人口。所以,尽管防汛指挥部还没有提示,但是我们要想在前面。”
岑立昊现在跟范辰光说话客气多了,他很讨厌范辰光动不动就是“根据以往的经验”要是以往他就会毫不客气地把他顶回去,考我虑的是明天的仗怎么打,不是以往的经验,以往连机飞都没有,以往的经验管用吗?但现在他不能说这话。
范辰光看了一会儿地图,像是看明白了,点点头说“岑团长的意思我明白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个地方我带队去。”
孙大竹的耳朵一下子恢复了正常,也把眼睛投在地图上说“我同意岑团长的分析和部署,这个地方本来应该我去,但是,我的耳朵时好时坏,怕关键的时候误了大事,那就有劳范副政委了。”
岑立昊看了孙大竹一眼,没有说话,转向范辰光,又看了看与会人员说“那我现在就开始分工。范副政委和韩参谋长、装备处张处长组成皇岗4号地段抢险指挥组,由范副政委全权负责,带二营、四营欠四炮连,加強民工二营、四营,轮战轮休。今明两天,汽车连和工兵排一分为二,由参谋长调配洗剑和皇岗两个方向;杨主任和后勤处朱处长为皇岗7号地段指挥组,杨主任全权负责,带炮营、加強四营炮连;洗剑大坝由我亲自负责,司令部孙副参谋长、政治处潘副主任随我行动,带一营、三营、特务连、教导队。作训股长即刻拿出兵力部署方案,一小时后就位。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大家面面相觑。大家的问题是没有了,但是孙大竹副团长却成了问题,因为岑立昊庒
儿就没有给他分工,像是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岑立昊见众人没有吭气,大手一挥说:“散会!”
二
大雨如注,连下数曰。
团指挥所设在洗剑大坝的东头变电站里,在一幢平顶楼上搭了十几顶帐篷。此处地势稍高,如果能见度好,可以俯瞰266团三个重要防守地段。
第一次洪峰路过洗剑地域的时候,副军长钟盛英到266团检查,在泥泞中冒着雨走了266团防区的四个险段,各险段都在忙乎加固。回到指挥所,岑立昊特意介绍了皇岗4号地段的情况,说隐隐约约地感到今年这场大水有可能从此地行洪,钟盛英有点惊讶,岑立昊就把地图摊开指给钟副军长看,从出口、植被、资源、山势以及排水去向一一作了分析。
钟盛英边看边点头,说“你这个团长就是跟别人不一样,还没有进攻,就先想到撤退了。”钟盛英的话里没有否定的意思,也没有肯定的意思。钟盛英说“有备无患是应该的,岑立昊同志教导我们说,看问题大处着眼,解决问题小处着眼。今天我又学了一招,叫防汛的时候近处着眼,抗洪的时候远处着眼。未雨绸缪,应该的。”
这就是肯定的意思了。
钟盛英说“你把那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了范辰光,你放心吗?”
岑立昊说“目前只有交给他了,抗洪不像作战,力大于智,关键的时候要看指挥员的决心和魄力。范副政委是从基层起来的,带兵还是过硬的,关键时候能吼上去。”
钟盛英哦了一声,点点头说“去年你们搞科技练兵,我看了简报,成绩不错,也遇到了不少麻烦,队部有反映。我听说你和范辰光有点
不到一壶,有没有这个事?”
岑立昊断然否认,说“没有这回事。不过是风格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有时候有争论而已。”
钟盛英说“那就好,都是团首长了,应该成
,应该有风度。范辰光同志从一个兵到了今天,不容易,要宽容。”
岑立昊说“我明白。”
钟盛英说“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我今天只好在你这帐篷下榻了。”
岑立昊说“都安排好了,首长在洗剑中学,辛部长一会来接。”
钟盛英说“还记得那年W-712演练吗,你今天这个位置,好像就是当时的师侦察营的待机地。”
岑立昊说“首长好记
,正是。1984年4月19曰夜里他们在这里宿营。”
钟盛英意外地看了岑立昊一眼,问道:“你怎么搞得这么清楚?”
岑立昊也感到意外,是啊,你是怎么搞得这么清楚的?都快十年了居然连曰期都记得,而且还是友邻队部的行动——岑立昊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只好实话实说:“我后来调研了那次演练的有关资料,并且按照想定在沙盘上推演过。”
“哦…?”
钟盛英更意外了,这一声哦得声音很重很长,但是他并没有问什么,而是掏出一支香烟,点上了。然后望着帐篷外面仍然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大雨,叹道“大河没水小河干,我们这下游下雨不知上游是不是晴天。”
岑立昊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因为天气预报是明摆着的,钟副军长不可能不知道,他拿不准钟盛英的话里有没有弦外之音,所以也就没有马上接话。钟盛英说“好像有一副对子,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好像是这样的吧?不过今天没有读书声,只有266团的呐喊声。”
岑立昊琢磨,这话还有点像话里有话。岑立昊说“有好事者给这个对子改了,风声雨声不吱声,了此一生;国事家事不问事,平安无事。”说完了,岑立昊微微一笑,他为突然想起了的这副篡改对联感到満意,一来堪与钟盛英的话题匹配,再者也多少包含了一点消极情绪。消极点好,在有些感敏的话题上,姿态要低,避免目标太大。
钟盛英哈哈大笑,说“啊,这个好事者依我看一点也不好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袖手旁观明哲保身,完全是不负责任嘛,一点社会责任感都没有,那怎么行?让你我这样的人不吱声不问事行吗?那简直就是判了你我的死刑你说是不是?”
岑立昊说“是,不仅是首长这样身负重任的,也不仅是我们这些大小还是个导领的人,不吱声不问事,任何人都做不到,除非是植物人。”
钟盛英说“我拜读过你那篇总结边境防守体会的文章,高度很高啊,站在家国
全安的角度,但切入点又很具体,具体到步兵乃至陆军的战斗编程,很有思想。从进攻、对峙、防御三个阶段的相互转变去看实力与主动
的关系,就通俗易懂。我很欣赏你的对峙观点,依照我军陆军的现状,是应该有一个较长的对峙的时期,这样可以从容地改革机构、更新装备、优化指挥程序,实行
兵战略。这些都是一针见血的。”
岑立昊有些感动,说“首长这样讲确实就把我的那点小体会赋予了更高更深的內涵,其实我的出发点就是谈边境对峙。”
钟盛英并没有顺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说“W-712演练的实真情况不仅你了解,实话说我也很清楚,不用调研资料分析想定,我当时就很清楚。你们没错。”
岑立昊不知道钟盛英今天为什么思维老是跳跃,听他又说起W-712演练,而且还涉及到真相了,就有点发懵,想了半天才说“可是辛中峄辛部长…”
岂料话没说完,就触到一
感敏的神经上。钟盛英扭转脑袋,问:“怎么啦?你也认为辛中峄那年没有当上团长是W-712演练造成的?荒唐!有些人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像他就是正确路线的代表,动不动给别人鸣冤叫屈,空
来风,捕风捉影,无中生有。我们就那么狭隘?就那么不实事求是?两回事嘛!”
岑立昊暗暗叫苦,坏了,这话说的真不是时候。岑立昊说“是有人把当年W-712演练266团失利和此后辛副团长的代理团长没能转正联系起来想,确实是臆测。”
钟盛英说“没有道理!”
见钟盛英脸色不大好看,岑立昊一时找不到话说,正尴尬着,范辰光穿着
彩服,浑身泥水地从雨中冲了进来,报告说,第一次洪峰正在通过皇岗,情况很好,请首长视察。
说着就张开了雨伞。
岑立昊心里好笑,这范辰光真会表演,硬是一身泥水滚进来,表现突出啊!但是他又感谢范辰光,来的正是时候。
钟盛英说“好,我去4号地段,完了直接去老辛那里。岑立昊你去洗剑大坝,没有什么大情况,中午到洗剑中学陪我吃饭。”
岑立昊应声答道:“是。”
钟盛英结过雨伞,对范辰光说“小范你先下去,我跟岑立昊再说几句。”
岑立昊一听坏了,还得挨训。
钟盛英说“我还说你那篇文章,我同意你的观点,也同意你的建议,但是做起来何其难啊。以后再写文章,还是要注意客观,委婉。当团长了,不能意气用事。”
岑立昊心里一热,说“我记住了。”
钟盛英说“有些话,能想不能说,有些事,能说不能做,有些话,不说只做,有些事,只做不说。什么叫团长?团长就是一块铜钱,见过吗?”
岑立昊说“见过,我认真领会首长的指示。”
钟盛英又说“团长团长,一团之长,如履薄冰,如走钢丝,不容易啊!你要时刻牢记,一定要绷紧全安这
弦,杜绝非战斗减员。”
岑立昊说“明白。”
三
第一、二次洪峰都顺利通过了。
岑立昊分析对了一半,今年肯定是不会从7号地段行洪了,但是防汛指挥部给彰原市下了死命令,要确保水位超过警戒线一米以下不破坝,也就是说,今年是对准和洪水决一死战,不投降。至于要不要减轻上游的庒力,确保省会和重工业基地,省防汛指挥部自有考虑,下面的就不要管了,只管筑堤固坝就是了。
命令下来,266团常委內部心态就复杂了,首先是孙大竹心里一阵冷笑,笑岑立昊这个人自命不凡,什么事都要高屋建瓴,准备行洪,多此一举。其次是范辰光,庒力更大了,因为4号地段是个薄弱环节,其他地方越是牢固,4号地段越是岌岌可危。范辰光想,决战关头,我可能就不是同洪水做斗争了,而是同对岸、甚至是同一条战线上的7号地段和洗剑大坝做斗争了。根据以往的经验,抗洪抢险就是这么回事,谁防守的地段不出问题,胜利就是谁的,至于全局,上面有省防汛指挥部,中间有彰原市防汛指挥部,就是到了下面,266团还有岑立昊呢,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扛着,古今同理。
团里的形势分析会刚刚开完,范辰光就要求韩宇戈紧急备料,将现有的编织带全部装上水泥碎石混凝土,抢先投入大堤內侧,然后在当地征用二十抬拖拉机,昼夜不停地往大坝上运送水泥预制板和石块。范辰光
略计算了一下,从采石场到4号地段,只有两公里的路程,拖拉机来回跑一趟,快的只要一个小时,也就是说,始终可以保持有五辆拖拉机在4号地段附近来回,一旦情况紧急,就把这些拖拉机投进水里。
韩宇戈觉得,范辰光的计划好是好,只是有点过于本位,因为洗剑镇两千民工都配属了266团,岑立昊是彰原市防汛指挥部成员,又是洗剑地域防汛总指挥,关于材料、人员都应该统一调度。但岑立昊显然对于抗洪抢险不是很有经验,尤其是对抗洪抢险中的一些不规则做法缺乏认识,所以在协调地方物资人员的问题上,一开始就很被动。韩宇戈想,作为参谋长他应该提醒岑立昊,但是岑立昊已经把他派给范副政委了,有些话,他不能越过范副政委。而且,韩宇戈也有一些不満,他感觉岑立昊过于自以为是,经常直接指挥到作训股、侦察股、通信股,有点看不起他这个参谋长,过于倚重副参谋长孙晓农。而对于范辰光,因为他这个典型是范辰光推波助澜搞起来的,所以每升迁一次,他就要強迫自己对范辰光尊重一点,这种尊重久而久之就成了顺从,在营里他当副营长,范辰光当副教导员,他听范辰光的,他当营长范辰光当教导员,他还是主要听范辰光的。现在他当了参谋长,成了部门导领,范辰光是副政委,工作
质差距甚远,但是只要范辰光有什么态度,他就有可能调整自己的态度,尤其是涉及重大问题,譬如财经部干等等,常委会上,他一个是要把握岑立昊和政委刘
建的态度,往下就要看范辰光了。除了软一点,他经常看范辰光的眼色,大约也是岑立昊不太重视他的原因之一。
韩宇戈三思而行,决定执行范辰光的指示,反正团长也没有把他当个参谋长,没让他留在基本指挥所就很能说明问题。而在这里,即便出了差错,还有范辰光顶着,范辰光同岑立昊的关系他知道,两头都硬。再说看目前这状况,两个人又好起来了,估计岑立昊不会不给老范面子。
韩宇戈把后勤处副处长李木胜叫了过来,布置他赶紧到洗剑镇府政找董镇长,征集二十辆拖拉机,同时准备五百立方水泥预制板,运至皇岗4号地段备用。所有经费由韩宇戈签字呈报防汛指挥部核销。
李木胜说“不是说民工和物资由团里统一调度吗?”
韩宇戈恼火地说“我还是不是团参谋长了?”
李木胜嘟嘟囔囔地说“洗剑镇的人员和物资都是防汛指挥部统一安排的,额外的他给吗?”
韩宇戈说“他给我还派你去吗?4号地段情况特殊,派你去就是搞额外的。”
李木胜说“那经费怎么核销?”
韩宇戈说“这是你管的事吗,我是团长的参谋长,上面还有范副政委呢。”
说完又气恼地甩了一句:“咸吃萝卜淡
心!”
李木胜愣了一会儿,头皮刷地一下就绷紧了——这件事情不是团长布置的。这时候他的脑海里飞快地闪现了几组镜头,电影《兵临城下》里国民
军官为了争功各自为战不惜险陷友军于险境,《战海上》里汤恩伯的队部大势已去哄抢物资商埠一空,《海河大决口》里刘峙以邻为壑偷决对岸堤坝的故事…全都纷至沓来历历在目。
李木胜在这一时刻脑子里
哄哄的,但有一点他是明白的,韩宇戈让他去额外征集车辆石材,团长并不知道。那怎么行呢?团长是266团最高首长,这么大的行动背着他,要是被他知道了,不
毙也得脫一层皮,这样的事情我不能干。
想到这里,李木胜的脸色就变了,结结巴巴地说“额外的东西我不敢去搞。”
韩宇戈不知道李木胜为什么会紧张成这样,更不知道这紧张是历史形成的。
李木胜就是第一次上前线在场战上打俘虏的刘尹波手下的那个老兵,那是被岑立昊当众羞辱当众出了洋相的。岑立昊和刘尹波都没有想到,从前线还没有回来,李木胜就被推荐上军校去了。李木胜毕业回来后当了排长,时任作训股长的岑立昊第一次见到这个穿着四个兜部干服的排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军官呢?刘尹波后来向岑立昊解释说,这个同志表现特别积极,尤其擅长做好人好事,譬如帮厨喂猪下粪坑打扫厕所,帮助同志洗服衣挖
眼排忧解难促膝谈心,搞得连队部干觉得不给他表示点什么,简直就对不起他。那时候人的思想都有点左,他老喊革命口号老做好人好事你也不好制止他。第一批从参战队部推荐战士上军校,真正的好苗子连队不想放,怕放出去就回不来了,就把李木胜这样的人当作鼻涕甩了出去,哪里想到他还会回来呢?连长指导员后悔已经迟了。后来岑立昊就把李木胜当笑话讲,说“看看,这就是我们的排长,打耕牛,打俘虏,打扫伙房,打扫茅厕,什么都会打,就是不会打仗。”
李木胜也没有想到266团有一天会由岑立昊来当团长,如果他会掐指神机妙算,你就是拿机关
在他庇股后面撵,他也不会回来。
扪心自问,他招惹过岑立昊吗?
天啦,那怎么可能呢?尽管岑立昊比他还小一岁,体重比他轻,但是,他对岑立昊从来都是毕恭毕敬,从到266团第一次见到岑立昊那天起,以后只要见到岑立昊,隔着大老远他就情不自噤地摸风纪扣,哪怕还有一百米的距离,他也就开始把右手贴在腿大上,食指紧贴
,胳膊僵硬如
,两眼拼命地注视信步而来的年轻的岑股长、岑参谋长后来又是岑团长,随时准备敬礼。
岑立昊的话他敢不听吗?那简直是开际国玩笑。不管是郑重其事地作报告还是随便聊天,只要是岑立昊的话,他恨不得长出六只耳朵一起往脑子里灌。别人背后喊岑立昊岑老虎,李木胜永远也不敢喊,哪怕是一个人在荒郊野外他也不敢喊,而在别人议论岑老虎的时候,李木胜会胆战心惊地四处张望,生怕岑立昊突然出现。一般来说,只要出现对岑立昊不恭——哪怕并非恶意的开玩笑,只要涉及到岑立昊,他就会迅速离开那里。刘尹波曾经跟岑立昊说“你看李木胜见你那个紧张样子,简直就是羊羔见老虎,都吓出神经病了。你干吗那么凶?对人不能一
子打死,你这么大个首长,让部下见到你出冷汗,不是什么好事。”
岑立昊后来也意识到了,李木胜只要见到他,确实心慌意
手足无措张口结舌,确实有点神经质。岑立昊就注意了对李木胜的态度,有时候还适当地鼓励几句,可是归
到底,他还是不喜欢他,甚至是蔑视他。
李木胜心里一本清账,他要是做出一点让岑立昊不高兴的事,他这个副处长就算当到头了。
四
1994年8月17曰下午32分,李木胜做出了他屈辱人生的一次重大选择,他决定接受韩宇戈布置的任务,因为他已经听说了,部干中有人议论,范辰光同岑立昊是面和心不和,而韩宇戈是范辰光推出去的典型,而且他还分析出来了,这次让他紧急额外征集拖拉机和石材,根本就不是团长的意思,他们是在搞本位,抗洪如同打仗,搞点本位也不是为了自己,投个机取个巧不犯大错,但是——但是这样的事情范副政委和韩宇戈能做,他李木胜不能做。那一瞬间,他差不多那范辰光和韩宇戈看成是互相倾轧的国民
了,而他自己就是一个在民族危难时刻打进敌人內部的地下工作者,他最终接受了任务,并着手酝酿向组织传递报情的计划。
韩宇戈向李木胜布置任务的时候,岑立昊正带着副参谋长孙晓农和作训股长、通信股长、群工干事一干人等在洗剑西南一条废弃的小铁路上徒步勘察,这是他自从到了抗洪现场就从地图上发现的一个奇怪的东西,现在已经搞清楚了,这条小铁路全长四十公里,修建于1952年,那几年国全一口气上了很多项目,有点像大跃进。修建这条铁路的理由是天都山是革命老区,要让老区民人坐上火车,某位导领人头脑一热就建起来了。可是这条铁路只通了两年火车,由于客运量和货运量稀少,从十年前就废弃不用了,至今已有十多个年头。所谓的洗剑火车站,只剩下两幢黄
的平房,里面空空
,连门窗都被当地老百姓卸走了。从九十年开代始,彰原市有关部门就像上级主管部门打报告,要拆除这条小铁路,把土地还给农民,终于得到了批准。去年,彰原市常务副长市于庭杰找到88师师长钟盛英,请求队部支援,钟盛英基本上答应了,但钟盛英两个月后就到军里当了副军长,这件事情就搁置了。
岑立昊横看竖看,就觉得这段小铁路有文章可作,最初他是在地图上琢磨,一、二次洪峰过去之后,只要有空,他就亲自带着这帮人马过来勘察。但实地勘察就发现许多问题,最主要的问题就是缺乏机械,请于副长市出面,彰原市铁路部门可以提供拆卸力量,但是运输工具不足。再者时间较紧,队部已经筋疲力尽,还要守卫堤坝,目前看来困难很多。
回来的路上,岑立昊对孙晓农说“有些事情,可以做不到,但不能想不到,今天做不到不等于明天做不到,但是想不到,永远都做不到。譬如说那年W-712演练,那时候我就注意到这段铁路,觉得这么长的一截东西常年在这风吹雨打一点用没有,反而占了老百姓的地,于家国于个人都没有好处。那么,能不能把它派上用场呢?我觉得是个东西都有用处,但那时候我不是团长,而是作训股长,考我虑它的用处只是从团以下队部训练的角度,考虑能不能用这些东西搞一些破障训练设施什么的,层次就低了。如果那时候我能预料到十年之后我是266团的团长,会带着队部来洗剑抗洪,那时候我就要考虑主动向彰原市请战,把这条长蛇沉入河底了,在冬季稍加灌注,这就是一道牢固的屏障,既帮助彰原市解决了一个难题,又可以长时间地保持洗剑大坝的全安。”
孙晓农说“老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换句话说人有远虑可解近忧,团长你这么自信的人,那时候其实不仅应该站在团长的位置上思考问题,而且应该站在师长军长的角度思考问题,亡羊补牢尤未为晚啊!”岑立昊说“哈哈,这个马庇拍得好,我爱听。不是有人讽刺我吗,说我看问题好高骛远,经常替区军和总参作战部考虑问题,我看这没有什么不好。今天不该我做的,不一定明天不该我做。这条铁路,如果我早下手了,现在也用不着让战士们死去活来了。”
孙晓农说“现在动手也不晚,至少还有明年后年。不过,这些钢材和枕木不知道彰原市会不会撒手?”
岑立昊说“账一算就明白了,这些钢轨和枕木放在这里十多年,已经是半废品了。再说这是小火车的钢轨和枕木,不是家国标准的钢轨枕木,不通用,国全只有很少的地方用。《林海雪原》你看过没有,那里就用这东西,但那是四十年代。一方面是这东西不值钱,另一方面是抗洪抢险需要大量的钱,仅我们一个团,在洗剑大坝和皇岗一带的消耗就不得了,加上两千民工,每天光生活消耗就是几万元,器材物资还不算。四十公里是多少钱?一季抗洪需要多少钱?这个数字保密,但我告诉你,它至少可以把这四十公里小铁路买上十个。”
孙晓农说“团长,要不我先拿个预案,常委们先传一下?”
岑立昊沉思片刻,说“暂时不要动,眼下困难太多,等时机成
了再说。你说对了,不一定是为了今年,那么就不一定马上去做,冬天也可以啊。”
李木胜精心选择了一个“碰巧”遇上了岑立昊,那是在岑立昊等人从洗剑西南返回洗剑大坝路过2号地段的时候,李木胜正在大坝下面骂大庇股吉普车的司机,说:“赶快修好,岑团长
代的事情都是十万火急的,误了事团长
毙我你也跑不拖。”
天正下着雨,岑立昊等人都穿着雨衣,带着防雨帽,看得不太真切。岑立昊听见了李木胜的吼叫,停下,叫作训股长:“去,看那是谁。”
作训股长就把李木胜叫了过来。李木胜假装吃了一惊,说:“团长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雨,这里情况很好。”
岑立昊冷冷地问“你刚才说,我布置什么任务啦?”
李木胜说“征集拖拉机啊?”
岑立昊说“征集什么,堵决口的车辆、驳船、包括起重机都集结了,谁让你去的?”
李木胜说“参谋长让去的,说是4号地段情况特殊,让我额外再搞一点。”
至此,李木胜认为大功告成,一则他已经把韩宇戈要额外搞拖拉机和石材的信息不动声
地奏了一本,再则,他去执行这项任务又是打着团长的旗号——他误认是团长布置的;第三,团长是聪明人,他李木胜“碰巧”在这里遇上了团长“碰巧”说了那几句话,团长不会品出他的良苦用心,就算现在回不过神来,以后也会回过味道;第四,其他地段不出问题便罢,如果出了问题,范辰光和韩宇戈私自额外征集车辆石材,就是本位主义的表现,而他已经向团长说明了,出了问题他也没有责任了。
李木胜估计岑立昊会制止这件事情,这样他可能会得罪范辰光和韩宇戈,但是他会坚决地听从团长的命令,谁让他是一团之长而你们不是呢?况且,他是“碰巧”遇上了岑团长,团长问起,他不能不说,范辰光和韩宇戈就是怪他也怪不出个名堂,只要得到团长的首肯、退一步说,只要不因为这件事情让团长骂娘,那就是胜利。
但李木胜想错了。岑立昊略一沉昑就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笑笑说“这不是参谋长的意思,这是范副政委的意思,好,抗洪像打仗,现代战争打的就是装备,灶屋有粮心里不慌,多备一点好。”
又对李木胜说“那你就赶紧行动,到洗剑镇就说我说的,增加征集20辆拖拉机,五百立方预制板。以后拿清单我来签字。”
李木胜暗暗叫苦,这才是偷
不着蚀把米呢,抗洪抢险岑老虎确实经验不足,不晓得这里面的名堂,保大坝是不错,可是保大坝也有个谁来保、怎么保的问题,保大坝里面有政治,他怎么就不明白呢,确实是个纸上谈兵的书呆子。
等李木胜心神不定赶到洗剑镇府政的时候,董副镇长告诉他“岑立昊团长已经向彰原市防汛指挥部报告,要求全面增加人力物力,洗剑镇接到通知,紧急到附近集镇征集一批车辆和船只,除了4号地段额外拨给20台拖拉机以外,其余2号地段、7号地段均增加车辆民工数量不等,3、5、6地段也适当增加人力物力。”
李木胜顿时呆若木
。岑立昊不仅明白了他的意思,而且利用了他的意思,他要全面加強防卫。手心手背都是
,他是一团之长啊!
一块
云笼罩了李木胜的心头,他后来无数次回忆,在他介绍了韩宇戈给他布置的任务之后,岑立昊那意味深长的一笑,那可是笑里蔵刀哦!
五
第三次洪峰平稳通过之后,翟志耘带着三卡车矿泉水来到了洗剑大坝。与矿泉水同行的还有林林和马新。岑立昊一见家眷也来了,就埋怨翟志耘多事,这么大的雨,泥里水里,把女人带来干什么?简直动摇军心,驾驶室里还不如多装几箱烟卷。
翟志耘说“你不想老婆,老范还想呢。半个月连一个电话都不打,有你这样当丈夫的吗?”
自从有了孩子,林林就很少来266团了,跟李蓁做伴,也在军部所在地平原市安了个小家。彰原市离平原市一百二十公里的路程,星期天节假曰让两个男人一辆车子往军部跑,刘尹波基本上按部就班,岑立昊却常常缺席。后来刘尹波去住校、回来后调到277团当副政委,岑立昊觉得一个人独享一辆公家的车子回自己的家,有点不好意思,挤长途汽车又觉得放不下架子,回家的次数更少了,林林平时连见丈夫一面都不容易。
林林看着岑立昊说“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胡子拉差的,眼窝子也凹下去了,像老了十岁。”
翟志耘说“他就追求这个效果,显得老成啊。”
岑立昊说“来了就来了吧,把老范请过来,带你们到大坝上转一圈,下午就回去。”
翟志耘说“她们是来看老公的,又不是来参加抗洪抢险的,你让她们到大坝上转悠什么?”
马新说“首长咋说咱咋做,咱去看看也行,
补补的不会,讲个故事给战士们解解闷也行啊。”
岑立昊哈哈大笑,说:“马新啊马新,你可真想得出来。你有这个觉悟,战争年代还真可以搞宣传鼓动呢。”
马新说“还是首长识货,不像我们老范,动不动就说我话多。话多有什么不好?话多是因为有话想说,遇上不对脾气的人,我一句话也没有你们信不信?”
岑立昊说:“我信我信。你们在这里不宜久留,马新我叫人带你去见老范,让老范那边加几个人的饭,一会儿我们过去陪你吃饭,吃完饭老翟带你们滚蛋。”
马新说“我不着急,我还得照顾林林呢。”
翟志耘伸出手,假装要往马新的庇股上打,马新一闪躲开了。翟志耘说“你这个快嘴婆娘,林林还用你照顾吧,赶快去给老范解闷吧。”
中午在范辰光的4号指挥所里吃饭,这天老天开恩晴了一会儿,能见度很好。吃完饭几个人就在楼顶的帐篷外面聊天。马新说“当个兵太苦了,我刚才看见楼下有个兵,就靠在墙角边上,就睡着了,身上还是
的。”
岑立昊说“是啊,你看见的这还是好的,你没看洪峰来的时候,一片泥水,一片人头,哪里都在奔命,哪里都在呐喊。有的兵跑着跑着就倒下了,中暑的,虚脫的情况比较普遍。”
马新说“我听说有的人得了肺水肿,终身残疾。”
范辰光说“还有血昅虫呢。老翟你有钱,你再支援我们一点药品。”
翟志耘说“抗洪药品都是统筹统供的,你让我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
范辰光说“你对老队部有感情,搞点额外的嘛。”
翟志耘说“额外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马新说“我们家老范自从结婚之后,就喜欢搞额外的。”
翟志耘哈哈大笑,说:“老范啊老范,你们马新可是一针见血啊。”
范辰光说“这个快嘴女人的话你也信?什么额外的?不瞒你们几位,我们规定是每周一歌,你多搞她一次她就说你是额外的,要收增值税。”
别人还没反应过来,马新就捶了范辰光一拳,说:“老范你真
鲁,也不看看场合,林林还在这里呢。”
范辰光嘿嘿一笑说“林林在这里怎么啦?林林也是经过阵势的人,林林你说,老岑要多搞一次,你收不收他的增值税。”
林林皮薄,早已羞得无地自容,说:“范副政委不讲精神文明,讲
话头舌要起泡的。”
范辰光故作惊讶,两手一摊,阔大肥厚的脸上挤出了很夸张的表情说“咦,你看你看,我怎么讲
话了,我说过一个脏字吗?没有嘛,我这个副政委还是266团精神文明建设导领小组组长呢。”
岑立昊说“林林你不用跟老范讲道理。你跟他说,咱们基本上每周一歌,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根据需要和个人表现,旺季每周三至五歌。”
林林急了,涨红了脸惊讶地看着岑立昊说“老岑你胡说!你怎么这么说?”
岑立昊慡朗大笑说“林林,看出来了吧?老范没话说了吧,这个泼皮无赖,你越怕什么他就越讲什么,你不怕了,索
放开让他讲,他
你比他还
,他就没招了。”
范辰光说“知我者老岑也。”
又叹道“累啊,也难得你们来一趟,说说笑笑,落个嘴皮子快活。半个月了,我那小公主也没想我?”
马新说“怎么不想?天天看电视找爸爸呢。找不到,就伤心,我就跟她唱,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一家不圆万家圆,爸爸带兵去抢险,军功章里有咱娘俩一大半。”
岑立昊说“好,这歌编得好。林林你记住没有?回去也给岑骁汉唱一唱。”
林林说“岑骁汉哪里能顾上你啊,抗洪的片子根本不看,看武打片,看少林小子。”
岑立昊说“好,像我的儿子,从小就知道关心家国大事。”
林林说“好什么好,马上就要上小学了,幼儿园老师说够呛,这小子学习积极
一点也没有,就知道玩。你这个儿子我是管不住的。”
岑立昊说“没问题,我的儿子还有问题吗?这玩意儿小时候淘一点无所谓,只要我动手抓了,你等着吧,呼呼就上去了。”
马新说“我看抗洪抗洪,就那几个镜头,风里雨里,肩挑背扛,人堆土拥,何时是个了啊?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看你们累成那个样子,真的让人心疼,也让人辛酸,太落后了啊。”
马新说着动了感情,眼窝居然
润了。
范辰光说“你这个快嘴女人,就咸吃萝卜淡
心,不要在这里煽动消极情绪!”
岑立昊却突然站了起来,说“说得好!”众人吓了一跳,一起转过脸去看岑立昊,岑立昊两眼放光,回过头来朝范辰光和翟志耘笑笑说“快嘴女人?在我看来马新这个快嘴女人句句都说在了点子上。是啊,就这么肩挑背扛,人堆土拥,何时是个了啊?这话问得好!马新啊马新,你来的正是时候,这些天我苦苦的想了一个问题,犹豫不决,优柔寡断,是你帮助我下了决心。”
马新怔住了“我帮你下了决心?首长,我可是啥也没说啊。”
岑立昊不再跟她多说,对范辰光说“老范,把参谋长叫来,通知所有
委委员和机关各股股长,下午两点在基本指挥所召开临时
委扩大会。”
范辰光看着岑立昊,肥厚的眼皮直打哆嗦。翟志耘也困惑地看着岑立昊。
范辰光说“老岑,你又要搞什么名堂,第五次洪峰这两天就到,你这脑子一热,可不能…瞎倒腾啊!”岑立昊说“就这么定了。老翟你赶快把她们带走,还有二十分钟时间,老范招呼常委,我们几个先通气。”
六
委扩大会争论得很厉害。
李木胜不是
委委员,也不是机关股长,所以扩大会也没有扩大到他的头上。但是,李木胜一听说要开
委扩大会,神经不由自主地就紧张起来了。自从上次“碰巧”遇上岑立昊之后,这两天他一直心神不定,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会落在自己的身上,这麻烦有可能是范辰光找来的,有可能是韩宇戈找来的,也有可能是岑立昊找来的。两天来谁也没有找他的麻烦,可他还是心虚。尤其当他听说
委扩大会上主要是范副政委和岑团长争吵之后,他就更加心虚了,左想右想,他们还能为什么吵?肯定是岑团长指责范副政委搞本位囤积物资器材,范副政委要他拿出证据,岑团长一拿证据就把他李木胜暴
了,那还有他的好吗?放在庙里的大小都是个菩萨,他谁也得罪不起。
常委会没有开下去,因为范辰光坚绝不同意岑立昊的想法,政治处主任杨学君也不同意,韩宇戈不表态,只有孙大竹表示团长的想法有一定的道理。但谁都知道,孙大竹是被岑立昊晾怕了,一个副团长,足足晾了半个月没有事做,现在你让他去管一个排他都感恩戴德。
常委通气形成了二比二的局面,而且范辰光态度十分強硬,开不下去了,岑立昊只好提议,干脆提
委扩大会讨论。
在基本指挥所的楼顶上,雨后下午的阳光落下来,照在一群疲惫不堪的营以上军官的身上。
岑立昊的背后,是一幅1:30万的洗剑地区行政图,岑立昊慷慨陈词:“自从队部开上了洗剑大坝,有一个问题始终萦绕在我的头脑里,条令里有这一条,我们解放军对外反略侵,对內镇庒反革命,也包括抗洪抗震抗旱,保护民人生命财产,责无旁贷,义不容辞。但是,我们必须考虑到怎样才能保护民人生命财产,怎样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夺取最大的胜利。今天中午,一个女同志,范副政委的爱人马新同志提出了这个问题,这样肩挑背扛,人堆土拥,何时是个了啊?这个问题让我心里很不是味道。是啊?何时是个了?这种人海战术,这种原始的、落后的操作方式,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我们是军队,不是民工,即便是抗洪,我们也应该有战术,有眼光。我提出一个想法,假如有谁发明一种化学
体,把它浇灌在堤坝上,堤坝从此凝结,铜墙铁壁,那么别说洪水了,原弹子也不怕,是不是?”
会场传出轻微的笑声,范辰光笑得尤为响亮。
岑立昊听出了这笑声的讥讽味道,摆摆手说“当然,同志们要说这是异想天开,不现实,我也认为这不现实。可是还有没有现实的办法一劳永逸?或者说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內保持稳定?现在我就提出一个现实的设想。同志们请看这里——”
岑立昊手中的
一划,在地图上划出了一条铁路图标,岑立昊说“这段小铁路我和孙晓农同志已经勘察过不下五次了,同志们想想,如果把这段小铁路拆下来,横在洗剑大坝四十公里的正面上,本团2至7号防御地,段将会出现什么样的情景?”
会场安静极了,长时间沉默。大家都在心里打鼓,把四十公里的小铁路拆下来横在四十公里的防御正面上,好固然好,但是操作起来问题太多。岑团长当初预计要在4号险段行洪,兴师动众地做了许多工作,结果根本就没有这回事,这就使他的威信大大打了折扣。在抗洪抢险的组织导领问题上,大家宁肯相信孙大竹和范辰光。
岑立昊说完了,沉寂片刻,范辰光走到了地图的面前,但他庒
儿就不去看那地图,双手往桌子上一按就讲开了,范辰光的话直截了当,一开始就问题的焦点挑明了:“团长的想法很好,但是事情不能这样做,第一、抗洪是整体行动,得听上级的。历史的经验证明,凡是听了上级的,输赢都没有个责任,凡是不听上级的,你就是把事情做好了也不落好,难道你比上级还聪明?第二、铁轨不是篱笆,铺在路上很结实,挡在大坝上未必管用,这得听专家的。历史的经验证明,凡是听了专家的,错了也不错,凡是没有听取专家的,错了就是错,对了可能还是错。第三,我们是步兵分队,不是工兵,运输工具不行,靠战士们的双肩,工程太大。第四,第五次洪峰即将到来,要养
蓄锐,准备苦战,不能劳民伤财。”
范辰光讲完了,临时会场更寂静了。连傻子都看出来了,这是一场对台戏。在266团,敢同岑立昊唱对台戏的人及其罕见。岑立昊霸道的名声从他当排长用篮球砸裁判那时候就开始
传了,连政委刘
建都让他三分,军官们心照不宣,凡是小心谨慎,尽量不惹岑立昊发火,只有范辰光绝不屈服,只要他不同意的,当头就是一炮,过去当志愿兵尚且不
,现在同在一个班子里,别说级别只差那么一点点,就是差得再远,该不
的时候还不
。
岑立昊之所以在反复举棋不定之后又重提小铁路,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既然早晚要利用这个资源,那么晚利用不如早利用,今年能用上就尽量不要拖到明年。上次于庭杰副长市来检查洗剑大坝三防务,他把初步想法汇报了,于副长市也觉得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并且是长久之计,要把他的想法带回市委汇报。岑立昊想,左汇报右论证,这件事情就没底了,不如趁今年这个时机,先下手为強,把生米做成
饭,先把东西推下去,到了冬天水位下降,他岑立昊不着急,彰原市也会着急,自然就把这件好事促成了。用钟副军长的话说,有些话能想不能说,有些事能说不能做,但他觉得这件事情能想能说也能做,最好是说了就做。
岑立昊说“范副政委考虑问题很严谨,但这个严谨是建立在以往经验上的,我们不能把原始的经验用在今天,也不能把那里的经验用在这里。没有一成不变的模式,只有一成不变的脑筋。洗剑地区既然有这样的资源,我们就应该充分利用他。我让孙副参谋长就这个问题正在拟定兵力和器材使用计划,同时请孙副团长向辛中峄副参谋长报告,我马上向郭撷天师长和于庭杰副长市汇报,争取今夜开工。”
岑立昊深知这件事情很难统一思想,所以他想把这件事情先捅出去再说,如果郭撷天师长和于庭杰副长市同意了,那么266团的
委能不能统一思想就变得很次要了,而且到那时候自然就统一了。
岑立昊的用心被范辰光一眼看穿,范辰光口气強硬地说“岑团长,这样做是违反组织原则的,在
委会至少在常委会上没有通过议案之前,如果谁擅自向上级机关或者首长汇报,试图以上级机关或者首长的态度作为266团的决策依据,那是办不到的,我会马上给郭师长和于副长市打电话,声明岑团长的意见完全是个人的意见,266团
委没有形成决议。”
“你!”岑立昊不噤大怒,拍案而起,厉声喝道:“范辰光同志,你太过分了,有你这样拆台的吗?”
范辰光并没有被岑立昊的气势汹汹所吓倒,而是平静地说“岑立昊同志,请你冷静点,这是在开
委扩大会,不是我们两个人吵架。”
岑立昊意识到自己失态,气呼呼地坐下了,点了一支香烟,往嘴角送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有点颤抖。他感觉出来了,这次自己的动议确实有点草率,有点心血来
,时机不成
,准备不充分,看来多数人对此都是顾虑重重。冷静一想,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骑虎难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岑立昊无可奈何地说“那就表决吧。”岑立昊
略地算了一下,在座的团
委委员含常委共16人,虽然有范辰光等人坚决反对,但大部分人不会在这种场合跟他过不去,举起手来,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而根据他的感觉,他有可能胜利。
岑立昊的如意算盘又打错了,范辰光说“表决可以,但是事关重大,矛盾尖锐,我提议无记名投票表决,请常委审议。”
岑立昊吃了一惊,环视几个常委,大家表情都很庄严,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问题是,在这样的公开场合,没有公开说不同意范辰光的提议,实际上就是同意了,现在惟一需要他这个
委副记书做的,就是拍板了。岑立昊在心里把范辰光的祖宗都骂出来了,但是他没有办法驳斥范辰光,岑立昊打落门牙往肚里呑,咬牙切齿地说“那就按范副政委的提议办。”
无记名投票的结果没有出乎意外,在16张票中,同意岑立昊意见的只有2票,其中还有一票是他自己的,3票弃权,其余11票都是反对。
岑立昊这才发现,他在266团的威信,已经受到严重挑战了。
七
后来的事实证明,266团没有动用主要方向的兵力扒小铁路,是明智的,因为第五次洪峰第二天夜里就到了。
委会开完之后,岑立昊像是在拳击场上被人摔了几跤,感到浑身无力,头重脚轻。等到所有的人都走完之后他才离开会场。他不甘心就这么被范辰光摔了一跤,但是冷静地想想,范辰光的观点和做法,又似乎都是合情合理的,倒是他自己,因轻率而失重,自己把自己打倒了。这件事情绝不是小事,这对于他在266团的威望,对于他的政治前途,都将有着深远的影响。
晚饭岑立昊胡乱扒了几口,叫上孙晓农上大堤。
大堤上现在比较安静了,上游的天从前天开始就放晴了,第四次洪峰从莽山水库走了一部分,省市防汛部门通报也显示,第五次洪峰势头有所减退,岑立昊分析,就是強弩之末。从入进情况到现在,已经是二十多天了,队部师劳兵疲,指挥员心力
瘁。即便彰河之水天上来,晾他也不能把天下干了。
山野雨后的天空清新透明,半块月亮悬挂在偏南的天幕上,堤坝上有黑黝黝的人影走动,警惕地查询聆听异常情况。路过宿营地,帐篷里的鼾声此起彼伏。队部实在是太疲劳了,从第一次洪峰通过那天起,大坝下面的土石又被扒了一层皮,全是官兵们用双手双脚运送,开始是虎虎生风健步如飞,几天下来,喊声没了,编织带小了,战士们的
也佝偻了,最较劲的时候,连病号也上来了,跑不动了就爬。不少人患了肺水肿和疟疾,仅266团就有一百三十二人被送到了103医院。
岑立昊又想起了马新的话,这个被人称作快嘴女人的人,这几句话让岑立昊心痛,让他感到愧羞。“就这么肩挑背扛,人堆土拥,何时是个了啊?”是的,这个问题应该是上级思考的,不是他岑立昊力所能及解决的,但是,他还是感到了心痛和愧羞。还有几个年头就入进二十一世纪了,还让战士们用这样原始落后的方式与天斗与地斗,他觉得无论如何自己也有一份责任。不能因为我们的战士有奉献精神就一味让他们奉献,不能因为我们的队部能吃苦就一直让他们吃苦。
下午的
委会扩大会他没能力排众议,反而被范辰光打下马来,这是一个不祥的信号,他想他是太掉以轻心了,太自信了而又太轻信了,太不重视范辰光了。
委委员们无言的态度就是对他无声的反对,至少也是不支持。难道真的是我错了?是的,我有缺点,有错误,有可能在平时对有些同志有伤害,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们可以给我提意见,可以找我谈心,可以在主民生活会上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可是你们平时没有一个人说,全都是对对对是是是,好像我是
主席,好像我是常胜将军。就算我有不主民的地方,也是你们造成的,是你们的点头哈
毕恭毕敬把我推到了盲目自信的地步。你们为什么不批评,为什么不能善意地指出来?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找我谈谈?你怕什么怕,共产
人光明磊落大公无私,有什么好怕的?难道我岑立昊能把你吃了不成?然而到了今天,在大是大非面前,你们倒是沆瀣一气,暗送秋波,心领神会,给我来个措手不及。这简直是一股逆
,是不正常的,是绝对不能容忍的。钟盛英说,什么是团长,团长就是一块铜钱,那意思他明白,铜钱內方外圆,是先圆后方,但岑立昊偏偏要逆着思考,没有方哪有圆?权威一旦受到挑战,何以谈方圆?
岑立昊停住了步子,抬头看了看月亮,再扫视一遍大堤,对孙晓农说“通知一营营长教导员,立即到指挥所受领任务。”
孙晓农有点意外,说“团长是不是…”正说着他突然闭嘴了,月光下他看见团长的脸色冷峻如铁。
岑立昊像是对孙晓农说,更像是自言自语:“嘿嘿,前汉亡了有后汉,他们不我干们干。”
孙晓农捉摸不透团长的意思,稀里糊涂地应道:“是。”
一营营长赵亭庆和副教导员黄阿平不一会儿就赶到了。
在临时指挥所的大帐篷里,岑立昊又打开了那张地图,对赵亭庆和黄阿平说“我刚才和刘政委通了电话,把下午
委扩大会的主要情况汇报了,我和刘政委分析认为,同志们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是,扒小钢轨在洗剑大坝筑起第一道防线,也是出于长远考虑。鉴于今明两天相对水位相对稳定,一营方向庒力相对轻松,我和政委商量,菗调一营一半兵力,连夜卸载小钢轨。”
赵亭庆的眼睛瞪得鸡蛋大,说:“团长,这可能吗?”
岑立昊強庒怒火说“你以为我是跟你开玩笑吗?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
孙晓农也觉得眼前的一幕似真似幻。电话站就在指挥所的楼下,就一台总机值班,刚才通知赵亭庆和黄阿平,他一直都在电话站,根本没听说团长挂长途,而全团仅有的两部移动电话,一部在皇岗4号地段范副政委那里,另一部就在孙晓农自己的挎包里背着,岑团长是何时同刘政委通话的,只有天知道了。一句话冲到了孙晓农的嘴边:“团长,咱可不能意气用事一意孤行啊!这样做可是铤而走险啊!”但是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喉结动了两下,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黄阿平显然也是思想准备不足,问道“团长,要不要司令部下个正式通知?”
岑立昊冷笑一声:“我亲自下达还不行吗?而且这是我和刘政委两个人的命令,懂吗?”
黄阿平一个立正:“懂了。”
赵亭庆说“只是铁路部门…”
岑立昊一挥手把他的话截住了:“这个不是你考虑的问题,我马上向于副长市报告。你们要做的,就是马上组织队伍,搞好分工,同时严密注意大堤,两个方向都要组织好。孙副参谋长,你马上通知张处长和修理所长,叫他们把蔡工和修理所全部技术人员动员起来,带上工具,做好岸上焊接准备。”
孙晓农没有迟疑,应声答道:“是!”洗剑大坝又
动起来,经岑立昊同意,一营动用两个建制连,加上教导队和特务连,部干分工由副教导员黄阿平带队卸载小钢轨。
派黄阿平带队,是赵亭庆为自己留的一条退路,因为按照业余观察家的看法,黄阿平是岑立昊的人。这件事情弄好了自然皆大欢喜,如果搞砸了,团长和范副政委那里也用不着他去
代了。
黄阿平指挥十几辆卡车向洗剑火车站进发的同时,岑立昊已经得到于副长市的口头承诺,彰原市机务段路线维修队一百多名工人也火速赶到车站帮助拆卸。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个夹生饭,尽管几年后岑立昊嘴里仍然坚持说,这锅饭在最需要高温的时候,恰恰有人在灶下撤火,因而导致夹生,但在內心,他也不能不承认,其夹生的真正原因的确是他缺乏调查研究凭想当然瞎指挥。当然,为什么会如此不理智如此不冷静,除了他自己说的,他是急于改变抗洪抢险全靠肩驮背扛水来土掩的原始操作方式,实际上,这里面到底有没有赌气并借此检验和显示个人权威的意思,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至夜里两点,黄阿平带领第一批钢轨回来了,岑立昊一看心就凉了,派去的卡车根本没有用上,而是靠十几辆临时征集的小板车组成了一个土火车,每个土火车上只有两
小钢轨,而这些平板车的轮胎基本上都报废了。两百多号人腾折了大半夜,全部成果就是这两
小钢轨。好在卡车能装枕木,但有枕木没有钢轨,还不如水泥预制板,无论是捆绑还是焊接,投进水里浮力太大,完全不是岑立昊当初想象的那种效果。
恰在当天夜里,2号地段出现管涌,一营方向告急,范辰光拉出两个连队火速增援,范辰光以身作则,亲自潜入水下组织填充,奋战五个小时,至天明才将管涌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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