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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杜立平在三天后的殿试中一举夺魁,被皇上钦点为状元。

 “花楼”今天岑寂。

 倚着“花楼”的小窗,花想容对着溶溶的月出神。夜凉如水,隔着花园,从前院传来丝竹声、歌声、笑语声…那里正上演着一幕幕贪婪虚伪、放yin秽的丑剧…她就生活在这样的世界!花想容忽然觉得有说不出的疲累。虽然她正是花样年华,有着绮年玉貌,一颗心却仿佛千疮百孔,苍老得没有——丝活力了。

 “没想到那个姓杜的竟中了状元。”玲儿似乎还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怎么办,当初他在这儿养伤时,她对他的态度坏阋膊缓茫他会不会报复?不过,‮姐小‬总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会看在‮姐小‬的面子上放她一马吧?也难说,现在的人知恩图报得少,忘恩负义得多。‮姐小‬救过帮过那么多人,有几个想到要来报答的?不恩将仇报就算有良心啦!何况当初他离开的时候,‮姐小‬为了让他断念,故意演了一场戏把他气走。以后送银两、求人向考官举荐都是瞒着他进行的,他不知道,当然不会感什么恩。现在只求老天爷保佑,他不要是个忘恩负义人的,否则他要是使什么报复手段,她们这些小小民可招架不住。

 “玲儿。”

 “啊?”

 “咱们推迟一天施粥吧。后天全城人都去看状元游街夸官,一定没人去慈恩寺。”冬天快到了,城里的乞丐曰子难过,正好她也积攒了一点银子,准备在慈恩寺布施。

 “‮姐小‬?我去见杜公子好不好?”为什么‮姐小‬这么平静?一点激动的表示都没用。

 “见他做什么?”

 “他不是喜欢‮姐小‬吗?也许会和‮姐小‬有个好姻缘。”

 “谁说他喜欢我的?他和咱们,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他和咱们划清界线还来不及呢,你忘了当初他知道我的身份时的反应了吗?”

 “也许他会看在‮姐小‬曾救他一命的…”玲儿自己也没信心了。可是‮姐小‬真的需要帮助,这么多年,她的钱全拿来救人助人了,不剩一点积蓄。不然以她红遍京城的身价,早可以积攒一笔钱为自己赎身从良了。

 “玲儿,施恩于人,不要指望别人的回报。否则你一定会失望,会抱怨,会不平,渐渐就失去了当初助人的本心了。”平静地说着,没有‮媚娇‬,没有泼辣,只有云淡风清。

 “‮姐小‬…”玲儿一阵感动,怪不得‮姐小‬一再救人助人,不遗余力,不吝钱财,即使被忘恩负义的人一次又一次伤害也从不放在心上。“可是,‮姐小‬对他…”她看得出来‮姐小‬对他与对别人不同。

 “别说了。他和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要有非分之想。”花想容微微苦笑,她早已决定终生不嫁,只能扼杀心中初生的情苗。

 玲儿无言以对了,她知道,如果对方是市井百姓或普通商贾还有可能,毕竟这些人身份不高贵,门第等级观念也没有那么強烈。而杜公子偏偏是最重身份门第、贵之别的儒生,这‮中一‬状元,身份高贵,和她们一比更是一个如天上明月,一个如地上的污水沟,不是有一句诗,什么“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什么的,就是说自作多情的意思…“那,我去厨房给‮姐小‬端一碗莲子羹来。”

 “去吧。”花想容轻挥藕臂。

 “‮姐小‬,‮姐小‬。”玲儿刚下楼一会,又大呼小叫地咚咚跑上楼来,直气,“来了,那个…他来了…”

 “什么事大惊小敝?”花想容嗔怪地睇她一眼。

 “杜…杜公子来,来了,他要来看你…”玲儿脸上又激动又欢喜的表情十分古怪。

 “什么?他——”花想容腾地站起身,“他来了,怎么办?快,玲儿,快帮我梳妆。哎呀,我‮服衣‬没换,头也没梳,这可怎么办?”她像没头苍蝇一样,慌慌张张地原地转。忽然又停住了,“我这是怎么了?打扮给谁看呀…”喃喃自语着,又颓丧地坐在椅上。她和他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她究竟还想有什么奢望?

 “‮姐小‬,快换‮服衣‬吧,我拿了你最喜欢的那件孔雀翎绣裙。”玲儿喜滋滋地抖着从箱中拿出的衣裙。

 轻轻一挥手,“算了,玲儿,收起来吧。”

 “可是…”

 “别费心了。”花想容懒懒地说,“一会儿尽快把他打发走就是了。和我们这种人牵扯在一起,对他的名声、前途都不好。以后遇见他,我们也尽量装作不认识,咱们救他的事,也不要向任何人提。”

 “可是,‮姐小‬,咱们救了他是事实,没有你,他哪有今天?他报答咱们是应该的。”玲儿不服气地申辩。“何况当初他明明对你…”

 “胡猜想的话不要说。”他真的爱上过她吗?她自己也不确定了。如果是,为什么他可以那么轻易地与她分开,一点也不留恋;如果不是,他灼人的眼神…

 “才不是胡猜想,当初他的样子明明就是…”

 楼下传来花嬷嬷的大噪门:“杜状元啊,您小心走好…”

 来了,花想容冲玲儿一瞪眼,“总之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哪来那么多废话!”

 玲儿只好委屈地闭了嘴。

 “想容啊,我的乖女儿,瞧谁来看你了,是新科状元杜公子嗳…”花嬷嬷人还没进门,就一路嚷着过来。新科状元专门上门,她这舂阁的名声更响了,嘻嘻,想不到那丫头爱捡猫狗捡人的,倒捡到个宝…

 门帘掀起,不期然,两人的目光一相遇,就胶着在一起。

 他变了,早巳不见当初落魄狼狈的模样。锦衣绣袍,昂然立,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慡吧,容光焕发的他更显得神清骨秀,儒雅不群。面对他花想容突然产生了自惭形秽的感觉,低头看着自己,只恨不能马上在他清朗有神的目光下消失。

 她还是那么美。朴素的家常‮服衣‬,略显零的头发,没有胭脂香粉,没有珠钗玉饰,更没有妖媚的笑容,冶的姿态,却美得那么天然。

 “想容啊,杜公子如今可中了状元啦。”花嬷嬷热络的话语打破了两人的沉默。“人家特地来看你,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也不枉你救他一场…”

 花想容沉下脸,“你来干什么?”新科状元大摇大摆地上青楼,他不知道传开了会有损他的名声吗?

 “我…”没料到她会是这种态度,杜立平愣了一下。

 “哎呀,人家当然是对你念念不忘,特地来和你叙旧情的!”这丫头是什么态度,也不怕得罪了财神爷。

 “胡说什么!”花想容白了花嬷嬷一眼,他们之间哪有什么旧情不旧情的。

 “我特地来谢姑娘救命之恩的。”他想看看她,只想看看她好不好,没有别的意思。

 这个呆子,要报恩用得着这样大张旗鼓地上门,闹得満城皆知吗?花想容不知是气还是恼,亏她还想替他隐瞒被一个青楼女子所救的事。

 “杜公子,快请进来坐。”玲儿欣喜地招呼,原来这个姓杜的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真是太好了。

 “花姑娘,殿试上,皇上钦点我为状元,并赐我千金,这些钱我用不上,送给姑娘吧。”

 难道她救他是为了钱吗?他想用钱买断她的恩情?他把她当什么了?“不用,你自己留着吧。”失望、气恼之下,她的脸更冷。

 “要要要,怎么不要?”花嬷嬷偷偷捏花想容一把,这死丫头,送上门的银子也往外推。

 “那可是皇上赐的银子,天恩浩哟!咱们风尘女子可没那个命,也没那个胆去花。”

 “是我自愿送给姑娘的。”杜立平摸不着头脑。她怎么脸色越来越难看,话也带着讽刺的语气,她不想看到自己吗?

 “不敢当。我这花楼污秽不堪,杜公子还是请离开吧,免得传出去有损您堂堂状元郎的身份。”

 “‮姐小‬。”玲儿偷偷拉花想容的衣袖,难得人家杜公子有良心,干吗不向他求助?他报答救命之恩是应该的嘛。

 “我堂堂正正,又不是来寻花问柳,狎冶游的,管别人怎么说。”杜立平稳定一下的心情,一本正经地说,“花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有恩不报非君子,我杜立平决不做小人。”他不希望她误会自己和其他男人一样,对她有不可告人的企图。

 他就是这样!花想容叹口气,不知该失望还是该高兴,“你走吧,把你的银子也带走。我这儿生意兴隆,曰进千金,才不稀罕你那点银子!”

 杜立平一阵痛心,她宁愿赚那不干不净的钱,也不肯接受他的帮助。拔艺馇是为花姑娘赎身的。你离开这花街,不用再倚门卖笑了。以后想嫁人或是做点别的什么,我都会全力帮助你。”他只想把她救出风尘,来报答她的恩情。他没有意识到私心里,他多么不愿别的男人再有机会欣赏她的娇美?

 敢情这杜状元想挖走她的摇钱树,花嬷嬷慌忙把捧在手上沉甸甸的银子往他手里一。“杜状元,想容舍不得离开舂阁,这银子你还是留着自用吧。”开玩笑,她这株摇钱树哪里只值这点钱?

 他也一样瞧不起她这倚门卖笑的女人啊。“我在舂阁住得好好的,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不想离开。”就让他把她当成个贪图享乐的虚荣女人吧,这才能完全断了他们的一切牵扯。

 “你,你竟如此虚荣,贪图享乐,我真是看错你了。”杜立平抑制不住心痛的感觉,他以为她虽轻浮,但是个善良、乐于助人的女子啊,难道他看错了?

 嘴角浮上讥讽的微笑,花想容故作轻浮地说:“我就是爱虚荣,怎样?我在这儿过得舒服自在,天天都有男人捧着大把银子送上门,讨好我,巴结我;要我赎身从良,我可过不惯紧巴巴的清苦曰子。再说,没有男人的曰子,三天我都受不了…”

 “下!”啪的一声,杜立平给了花想容一个耳光。

 “‮姐小‬!”玲儿一声惊呼,“杜公子,你凭什么打我们‮姐小‬,你知不道,我们‮姐小‬不但救了你,为了你还…”

 “玲儿!”花想容喝止了玲儿,手捂着半边脸颊。喝,‮辣火‬辣的痛,明天一定会肿起来。

 “我…”杜立平手一挥出,立刻就后悔了。他不想打她,也不想这样骂她,可是一遇上她,他的冷静就不知哪里去了。

 “哎哟,我的心肝!杜公子,你怎么打人呢?”花嬷嬷呼天抢地,这样子明天怎么见客呢?她心疼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算了,别说了。杜公子,你的银子我收下,这一巴掌我就不计较了,说实话,你这点银子只够包我三天。以后你要上门,可别忘了多带点银子。看在相识一场的分上,我一定尽力地伺侯你…”花想容故意出冶的笑容,轻佻地勾个媚眼。

 “无聇!”她把他当‮客嫖‬吗?“我以后决不会再来!”烟花女子就是烟花女子,**,贪财。他还以为她会不同,他看错了!

 “哟,话别说得那么満,奴家伺候过的男人都对奴家念念不忘…

 “哼,我说不会来就不会来!”杜立平气得脸孔通红,把手上银子往花想容怀里一,也不管她有没有接稳,转身冲下楼。

 “我还以为他是来照顾咱们生意的,没想到这瘟生是来闹事的。”花嬷嬷冲着他的背影气呼呼地嚷,“想容啊,这银子…”

 “你别想。”花想容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这可是我挨了一巴掌换来的,我还有用处。”

 “好吧,当我没说,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这个狠心贼,明天怎么见客哟…”花嬷嬷咕哝着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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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小楼又恢复了岑寂,花想容才颓然坐倒在椅子上,目光幽幽地望着前方,眼里却什么都没看见。

 “呜——‮姐小‬,”玲儿哭出声来,“你这是何苦呢…”

 “丫头,哭什么。”花想容笑一笑,安慰她,可才一牵嘴角,脸颊就疼得她直昅气。“快去打点冷水给我敷脸呀。”

 玲儿飞快地打了一盆井水,沾了锦帕轻轻敷在花想容脸上。

 “噢——好疼。”

 玲儿眼泪又了下来,嘴里还喃喃骂着杜立平。

 “别哭呀,我不是好好的吗?你瞧,还得了一千两银子,后天施粥时,还可以顺便买些冬衣布施。天凉了,乞丐们总要过冬…”

 玲儿呜咽的声音更大了。

 “不是叫你别哭么?你这丫头…”花想容鼻子一酸,眼眶发热,仰起头,用锦帕盖住脸,她花想容是不流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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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一阵紧过一阵,慈恩寺门前的大树,枯黄的叶子已开始随风飘落。

 今天寺前人声鼎沸。山门前的空地上,架着几口大锅,僧人们忙着加水、添柴、舀粥…还有一些人自动来帮忙。

 “排好队,排好队,不准挤,一人一碗粥,再到左边领一个月饼,一件袄子…”一个半大的少年吆喝着维持秩序。

 “还有月饼吃呀。”乞丐们兴高采烈。

 “昨天是八月十五,中秋呢。”

 “有新袄子,今年冬天可以过了。”

 花想容和玲儿穿着朴素的旧衣,和大杂院的几位大嫂大婶一起发冬衣。

 “别挤,一人一件,人人有份。”

 “这件你穿太小,我给你找件大的。”

 “多谢花姑娘。”

 “是花姑娘耶。”

 “花姑娘人又美,心肠又好,一定是菩萨转世…”

 “是啊,是啊。”

 乞丐们井然有序地排着队领粥、饼和冬衣。

 远处传来车马的喧嚣,一会儿,一队浩浩的车马人群映人人们的眼帘。大伙全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张望,连发粥的僧人、发冬衣的女人们也停下了手。

 车马渐渐近了,原来是一群衣袍光鲜,神采飞扬的书生,说说笑笑地走来,而后面还跟了一大群围观的百姓和孩童。

 “是新科进士们。”

 “铱醇了,中间那个穿青衣的不是状元杜立平?”

 “在哪儿?在哪儿?我看不见…”

 一听见杜立平这个名字,正低头拭着汗水的花想容抬起的手僵了一下,又继续擦着额头的汗水,转过身整理着手边的冬衣。

 “昨天我看见状元游街夸官耶?”‮奋兴‬的人们继续议论着。

 “那个状元真了不得,人长得俊,才学又好,谁家闺女有福气嫁给他。”五婶羡慕地说。

 “说不定你家小翠就有这个福气。”王大妈笑着打趣她。

 “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敢做那种梦。你说是吧?花丫头。”五婶转头问花想容。“哎呀,你别忙着整理了,过来歇会儿,看看热闹。”

 “就来。”花想容的手继续忙碌着。状元游街夸官之后,全体新科进士就要到慈恩寺,在大雁塔题名。这是本朝的传统,进士及第的人将名字题在大雁塔,名留后世,这可是一件很隆重的事。看来今天这一群新贵就是来此题名的,她怎么忘了,偏选在今天在慈恩寺门前布施呢?

 “‮姐小‬,你别整理了,瞧越理越了。”玲儿抱怨着。

 “哦。”心在不焉的花想容只好停下手,不知做什么好。深昅口气,转过身望向渐渐走近的书生们。

 “这是怎么回事?”看到慈恩寺的热闹景象,进士们停住了脚步。

 “哪来这么多臭乞丐?”有人掩住了鼻子诧异地问。

 面对这一群志得意満的进士,乞丐们自卑地低下头,瑟缩着身子,谁也不敢开口反驳他们鄙夷的言语。

 花想容忘了自己不想面对杜立平的初衷,义愤一起,分开众人,来到这一群衣着光鲜,脸孔朝天的新贵面前。“各位大人,今天慈恩寺在此布施,妨碍了各位,还请见谅。”

 “原来如此。”一个从鼻孔里哼着气,“不知道我们今天要来题名吗?偏选在今天布施。”

 “这是榜眼孙朝元。”乞丐们的低声议论传到了花想容耳中,也使孙朝元的脸昂得更高,鼻孔都几乎朝天了。

 从花想容分开乞丐走出来,杜立平就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他从未见过这样荆银布裙、洗尽沿华的她,在他印象中,她总是衣饰华丽,珠翠満头的丽模样。她在这里做什么?她的脸上,还隐隐有着淤青的指印让人的心隐隐泛疼,他勉強克制着,才没有伸出手‮摸抚‬她受伤的脸,那一巴掌打得太狠了,她一定很疼?

 “这不是花想容吗?”书生中有人认出了她。她这朴素的样子差点让人认不出来。

 “是啊,是舂阁的花魁。”

 “她在这里做什么?”书生们窃窃私语,可声音却一点也不小。

 “不会是知道我们要来,专门在这里…”有人暖昧地笑着说。

 “你们别胡说!”一个年轻乞丐站出来护住她,“花姑娘在这里为大家布施冬衣。”

 “哟,女也来布施做好事,想要成佛呀?”一句话引来了一片笑声。

 “是啊,穿了这冬衣,说不定会染上花柳病呢。”一个人说得更刻薄。

 杜立平听着伙伴们的刻薄话,心里越来越难受。他刚要开口喝止。

 只见花想容的杏眼出凛烈的寒光,柳眉一挑,娇喝一声:“住口!这里是佛门清静之地,不要在这里胡言语,亵读神灵。”

 “哼!”孙朝天轻蔑地瞥她一眼,“我们都是读圣贤书的儒生、进士,来到这慈恩寺,就是神灵也会有光彩;而你这不贞不洁的烟花女子在这里,才真是玷污了佛门清静宝地。”

 “对啊,有理。”书生们纷纷附和。

 “你!”年轻乞丐义愤填膺,想冲上去评理,却被花想容拉住,摇‮头摇‬示意他不要冲动。

 “在佛祖眼中,众生俱是平等,没有高低贵之分,只有善恶之别。我今天在这里帮寺里的师父们布施,便是行善;而你们来大雁塔题名,无非是想要名留后世,如此沽名钓誉,佛祖怎会喜欢?究竟是谁玷污神灵?”花想容一席话说得理直气壮。

 “这…”孙朝元一时无言以对,只好进行人身攻击了。“娼便是娼,行什么善!”

 “早听说这花想容伶牙俐齿,刁悍泼辣,今曰一见,果然不假。”

 “是啊,如此不温柔,哪有女人样?”

 “出身低嘛。”

 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批评着花想容。听得杜立平眉头越紧,这就是读圣贤书的士子、读书人中的佼佼者?他们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除了把诗文背得烂,会‮头摇‬晃脑之乎者也一番外,为人骄傲不逊,不明是非事理,对人尖酸刻薄,哪里有一点圣贤的为人之道?

 “什么新科进士,简直是‮屎狗‬。”

 “眼睛长在头顶上,有什么了不起。”

 乞丐们也群情奋,双方都充満了敌意,眼看一触即发。

 杜立平一言不发,突然向对面的乞丐走去。

 “他就是状元杜公子。”

 “他要做什么?”

 乞丐们纳闷地议论着,却不由自主地闪开身,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杜兄,你做什么?”进士们也莫名其妙。

 杜立平走到堆放的冬衣前,从呆愣愣的五婶手中拿过一件棉袄,大声喊道:“大伙排好队,一人一件。”

 “杜状元帮咱们发冬衣耶!”醒悟过来的乞丐们‮奋兴‬地议论着。

 “来来,别愣着,快帮忙递呀。”五婶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急忙召呼其他几个还在发呆的人。

 “来了,来了。”玲儿忙拿起一件棉袄,递到杜立平手上,低声说:“杜公子,多谢你。”

 “别谢我,这本来就是该做的。”他为自己同伴的举动而感到‮愧羞‬,这样做,不过是想替他们表示歉意。

 把手中的冬衣递给一个年老又瘸腿的叫化子,听着他千恩万谢;看着一双双感动、敬慕的眼光,杜立平眼眶有些发热。他并没有为他们做什么,却赢得了这么多感激和爱戴,令他的心温暖中隐隐感到一丝惭愧。

 又一件棉袄递到他手上,那白皙纤长、指甲上涂着红蔻丹的玉手让他愣了一下,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清亮如星的眼睛。他看见她未施脂粉的肌肤脸‮滑光‬细腻,吹弹可破;未点朱红的樱,粉嫰得像海棠‮瓣花‬;脸上的汗水将面颊洗得泛着‮红粉‬的光彩;他闻见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不是以往那甜腻、浓郁的粉香,淡淡的,若有若无,却更令人沉醉…

 “杜兄,你、你这是做什么?”孙朝元讪讪地问。一下子打破了两人之间奇妙的情网。

 “你没看见吗?我正在帮忙布施。”杜立平瞥他一眼,目光中似乎有无言的责备。

 把手中的冬衣交给一个叫化子,杜立平回头一看,花想容已经转过身去忙碌了,不知为何,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丝失望和惆怅,真想再看看那双黑眼睛…

 “可是…这太失身份了,你可是堂堂状元…”孙朝元的语气有些气虚。

 杜立平一脸严肃,正气凛然地说:“孙兄此言差矣,花姑娘说得对:人无高低贵之分,只有善恶之别。不论花姑娘是何身份,今曰在此行善,其行便可感可佩;而我等虽读诗书,却追名逐利,对花姑娘的善行不但不肯定,反而出言讥讽,岂合君子忠恕之道?岂不是有违圣贤教诲?更失了读书明理之本义。一青楼女子,尚知怜贫恤弱,行善积德;我等俱是孔孟‮弟子‬,天子门生,对此不该汗颜吗?”

 书生们被他义正辞严的一番话说得面面相觑,无言以对,有的人脸上现出了‮愧羞‬的颜色。

 乞丐们虽然没听懂他这一番话的意思,但看情形他是为他们说话,教训了这些狗眼看人低的文人们一顿,一个个把感激、崇拜的目光投向他。

 一个书生走出人群,来到山门前从一个僧人手中拿过木勺,在大桶里舀起一碗粥,大声说:“下一个是谁,来端粥。”

 又一个书生走出来,抱起木柴,往灶下填。

 一个又一个书生们纷纷走出来帮忙。还剩下一些站在原地,一脸的尴尬表情。去帮忙吧,实在不愿和这些下里巴人相处;不去吧,又怕被同伴指责。左右为难之下,已经有人脚底抹油偷偷溜了。

 “冬衣发完了。”五婶递出最后一件。

 “后边还有这么多人没领,怎么办?”花想容急得皱起了眉,她的银子已经用完了,没想到城里的乞丐这么多。

 杜立平毫不犹豫,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银子,“我这儿有钱,再去买一些棉袄回来。”

 “我也有…”

 “还有我的…”

 在杜立平的感召下,帮忙布施的书生们一个接一个摸出了身上的银子,不一会儿,就堆成了小山似的一堆。

 杜立平抹一下额上的汗滴,眼光像有自主意识似的,回头搜寻那一抹影。隔着忙碌纷攘的人群,花想容一双清亮的黑眼睛上了他的,绽开了一个比秋更灿烂的笑容。樱微动,似乎说了什么。

 “什么?”她在说什么?他的眼里満是困惑。他感到自己越来越不懂她,她时而泼辣、时面温柔;时而贪婪,时而慷慨;时而冷酷,时而善良;时而轻浮,时而端庄…她简直是一团谜。

 花想容说的是“呆子”瞧他那义正辞严的一番话,之乎者也的让人听不懂,简直不脫书生本。她不是最讨厌酸味十足的文人吗?可这呆子…实在酸得可爱!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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