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书架上的书籍,一本一本,成排整齐的搁着,唱片一张叠着一张,依次的放在唱片架上,
罩的色彩鲜
夺目,地毯一尘不染,窗帘敞开,阳光和煦的照
进来,这是间明朗而有生气的房间。
陌生的人进来,他敢断言,这里住着一个心情开朗,生命充満希望的女孩,尤其小茶几上,正放置着一大束盛开的鲜红色玫瑰。
人分好几种,当遭遇到自已无法承受的悲痛时,有人沉沦,有人颓丧,有人不知昼夜程序,在悲痛中,永远沉溺在黑暗中。
罗若珈——这个不寻常的女孩。
她的
罩比以前鲜
,她的书籍、唱片,比以前整齐,她的房间,比以前充満阳光;但,在她心灵里沉淀的悲痛,是不是也有阳光?
报社的工作,她仍像从前一样,敬业不懈,她的目光,依然冷冷的,没有蛛丝马迹让人窥视另一面滴血的心,一切,都是从前的样子。
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察觉出她彻夜转辗,內心滴血、落泪,而通宵失眠的痕迹。她精神奕奕,像每一个往常的曰子,昂着头、
着
、步伐壮严。
她,依然骄傲、冷漠——认识她的人,依然这样看到他熟悉的罗若珈。
从那天在西门闹区巧遇陶扬,蓄意厮混了一天,罗若珈没有再给自己机会去看到那个头脑简单的男人。
一早到报社,李主任就要罗若珈去参加一个新片宣传的记者招待会,男主角不是别人,正是——陶扬。
“找小张去好吗?”罗若珈想推掉,李主任为难的头摇。
“你就跑一趟好了,小张到机场访问几个从新加坡回来的歌星。”
“可是我约好了尤莉到她家拍照。”
是约了尤莉,但那是下午,罗若珈很坚决的要推掉这个招待会。李主任推了推眼镜,満脸笑容。
“给尤莉拨个电话,换个时间,人家招待会总不能为我们这边改时间吧!好了,就算帮我个忙,好不好?”
万般不情愿,罗若珈跨上了摩托车。
记者招待会在华蒂饭店九楼,罗若珈赶到时,已经迟了十几分钟。
扛着照相机进了电梯间,正要按钮,一个衣着时髦高级的男孩,急忙的冲了进来,只一秒之差,人就被电梯门给夹住了。
“哗!好险。”
罗若珈不经意的抬眼瞧了瞧那说给自己听的男孩,事情说巧就是巧,男孩是谁?陶扬——罗若珈拒绝来参加的原因。
“小母
!”
人在极度惊喜中,是个什么表情?陶扬就是这种表情。
“嗨!小母
,怎么回事啊?我看我们简直太有缘了,三番两次的说碰到就碰到。你晓不晓得?我在找你。”
罗若珈没有表情,像从来不认识陶扬这个人。
“小母
,你太不够意思了,从上次到今天,都一个礼拜了,你连个人影也——”
突然,缓缓上升的电梯一个遽震,停了。陶扬看看上面的数字——五,门也没见开,不一会数字不亮了,灯,熄了,电梯里一片漆黑。陶扬惊慌的打电梯门。
“怎么搞的?怎么不动了?他妈的!怎么回事?”
陶扬继续捶打,不文雅的话夹着骂:
“我
!什么狗庇饭店?那有这回事,喂,喂,喂!有人关在电梯里,他妈的!想个办法放我们出去,喂!他妈的!你们听见了没有?”
罗若珈一言不发,静静地倚着电梯一角站着,什么都看不见,就听到陶扬的打与骂声。
“他妈的!死光啦!有人关在电梯里,你们是管还是不管?再不管我要控告你们,他妈的!什么服务态度,死光啦!你们全死-一”
“省点力气别再吼了。”罗若珈终于忍不住了,“停电了,你这样骂给谁听?”
“他妈的!他们饭店总得想个办法呀!我已经迟到十几二十分钟了,人家在上面等,还以为我陶扬摆架——”
罗若珈不耐烦的截住陶扬的话。
“我也是来参加的。”
“可是——唉!他妈的,倒楣。”陶扬用力的往电梯的钢门一捶,“倒楣,算我倒楣。”
讲完,陶扬想想不对,在黑暗中,咧着牙笑。
“你也倒楣,我们两个倒楣。”
罗若珈没理会,静静的倚着电梯。
安静了有五、六秒,陶扬像想起了什么。
“咦,小母
,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罗若珈没回答,陶扬又问了一句:“也不害怕?”
罗若珈还是懒得回答,陶扬习惯了罗若珈这种有问不一定有答的女孩,并不觉得难堪,继续奇怪的问。
“你不担心,万一我们被关在里面永远出不去?”
没得到反应,陶扬仍然接着讲,但,已经不再是问了,大半像是说给自已听的。
“不瞒你,刚才灯一灭,我还真害怕,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万一等电梯通的时候,我们已经闷死在里面,那真是从天降,冤枉透了。
陶扬继续说着,像个受惊的孩子,在叙述一桩惊险的历程。
“刚才,我真的感觉绝望,你不要笑我,我第一次晓得,我面临绝望时居然这么恐慌。”
说着,陶扬掏出一
烟,打火机刚燃着,罗若珈冷漠的声音,命令着。
“空气调节器停了,把你的烟收回去。”罗若珈冷冷的说,“如果你想活着出去的话。”
陶扬说不出那个感觉,小母
的声音,肯定中带着威严,迫使着陶扬收回烟,那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是男
尊严被踩了一脚,又似乎臣服,却那么不甘,很复杂、很尖锐。
半天,那复杂、那又不能具体的感觉逐渐平复了,陶扬又开口了。
“小母
,你很奇怪。”
停了一下,陶扬觉得要表达什么,但好困难。
“讲句话你不要嫌
麻——你跟别的女孩子不太一样,如果别的女孩子碰到这种情况,一定又喊又叫,甚至大哭,可是,你怎么——怎么没事似的,一句话不吭,你实在——你不要觉得
麻,你实在很镇定、很勇敢、很叫人佩服。”
罗若珈的声音在漆黑中传过来了。
“如果你有点常识的话,在这个时候,你最好保持沉默,不要再开口,免得电梯恢复时,出去的只有我一个人。”
“小母
——”
“节省你体內的氧气可以吗?”
“小母
——”陶扬畏惧,却忍不住,“小母
——我没见过比你更冷静的女孩。”
黑暗中,一切静止着,陶扬听命的不再说话,倒不是真怕氧气消耗掉,实在是罗若珈给他无法抵抗的震撼。
这样静止了有一会儿,罗若珈没再听到陶扬的声音,听到他一**往地上坐。
“你最好站起来,地很脏。”
这是罗若珈第一句主动的话,而且带着十分善意的关切,陶扬受宠若惊的呆楞了一会儿,站了起来。
“小母
,可不可以问你一句话?”
黑暗中的声音,诚挚、尊敬,没有半丝油腔滑调的轻浮,罗若珈难以抗拒这样善意的声音,终于回答了。
“你问。”
这倒出乎意料,陶扬惊喜的像获得了宝贝。
“其实——嘿,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我很奇怪,你虽然对任何人都冷冷的,可是,我觉得你好像特别讨厌我,为什么呢?当然啦!如果你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那么,你就当作我没问好了。”
“我是讨厌你。”
又是个意外,没想到小母
真回答了,可是这个意外,陶扬刺耳极了。
“不过,我不用讨厌这字眼,我不欣赏你,我不欣赏一个男孩卖弄虚名,而脑子空
,我不欣赏一个男孩成天两只眼睛东张西望,
眯眯的。我不欣赏一个男孩,言语乏味,谈话没有知识,却在不该说话的时候,肤浅的极力想表现自已。我不欣赏这样的一个男孩,你可以想一想,你是不是这样的一个男孩?”
我是不是这样的一个男孩?陶扬只有一个感觉,一件被识破的质品,而且,被掷碎了。
陶扬不再问一句话、说一个字,倚着墙,眼睛瞪视着一片黑暗。
黑暗在静止中过去、过去,无声的。突然,亮了,这个黑暗的空间亮了,很刺眼,陶扬几乎不能适应这已经黑暗已久,突然亮起来的空间,当在不适应中,遽看到一张冷漠的面孔,陶扬下意识的调过头。
电梯缓缓上升,灯也亮了,上面的数目,灵活的一个一个往上跳动,一切恢复了,不再有恐惧、不再有惊慌、不再有绝望,但,这个空间,比任何时候静止、窒息、沉闷。
九楼到了,电梯的钢门徐徐开了,久候的记者与电影圈里的人,七嘴八舌的挤在门口,大家都松了口气,有人簇拥着面无表情的陶扬,有人说他被吓傻了,有人拍着他的肩,递上烟,开玩笑的叫他庒庒惊,有人即刻举起镁光灯,咔喳、咔喳,有的镜头里只有陶扬,有的镜头里是陶扬与罗若珈,整个人被众人挤得很近,你会怀疑,那是不是蓄意的?
七嘴八舌的簇拥与半真半假的慰问,终于告一段落了。记者一个一个坐回自己的座位,女主角与陶扬并排被放列在最前面,一场记者招待会,渗进了临时发生的戏剧效果,更生动的开始了。
罗若珈注意到陶扬,他没主动说一句话,甚至当麦克风都放在他前面时,他若有所失的回答,时常,答非所问,于是,开玩笑的话又来了,有人说:男主角大概是真的受到了惊吓,平常不是这个样子的。虽然开玩笑,但人家都能接受,心里确实觉得男主角是受了惊吓,所以,心底虽有些嘲笑男主角的胆量,倒也是不太责怪。
没有人特别去慰问同时受困在电梯里的罗若珈。这本来就是个很现实的圈子,名与利同时具备的人,总是多一份看来诚恳的关怀与注意。
罗若珈毫不在意这些冷暖,并不完全是她注意到陶扬,有些歉疚于自已似乎伤害了他,而是,一向,罗若珈就不苛求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给予自己什么。
“罗姐小在我们记者圈,有记者之花的美誉,刚才在电梯里,陶先生是不是觉得很庆幸和这样一位美丽的姐小同困在里面?”
有人举起麦克风,送到陶扬面前,马上引起了其他记者的趣兴,类似的问题,像播种般,散了开来。
“陶先生,你觉得罗姐小比起你们女主角来,怎么样?”
“陶先生——”
陶扬一句也没有回答,他望向罗若珈,他眼中有着担忧,他清楚罗若珈这个女孩,她一定痛恨这样的问题涉及到她,换了别人,她会沾沾自喜于与一个有名而又俊帅的男星出现在新闻里,但罗若珈她痛恨的,陶扬清楚。
“陶先生,你们同关在一个电梯间里那么久——”
一位倒楣的记者在这时候举过来麦克风,陶扬突然站起来,以一种警告、不満的声音,十分不客气的拍着桌子,下令的喝止。
“请你们尊重罗姐小!”
全场震惊了,全场鸦雀无声,包括罗若珈,都十分惊愕的望着陶扬那双瞪视着每个记者的目光。
全场依然在震惊中鸦雀无声,每一个人都来不及反应这个突来的情况。陶扬从容的由前面的座位上离开,每个人的视线跟着他走,这些视线里也有萝若珈。
陶扬从容的走,面带愠怒,从前面往后走,走到罗若珈面前,罗若珈吃惊,其他的人更吃惊。大家屏息的等待一幕好戏。
“罗姐小,对不起,牵累了你,我送你离开好吗?”
陶扬的声音不大,陶扬是对罗若珈一个人说的。但全场任何一个人等待看下一步,大家的目光从陶扬身上移到罗若珈脸上。
有几秒钟的静止,而后,罗若珈拿起照相机,站起来,毫不犹豫,毫不畏惧,抬起头、昂着脸,不卑不亢,神情磊落;在众目等待好戏中,似乎有些失望,像逮到一个嫌犯,然后又证据不足,平白的放走了,却又心有不甘,一个个瞪目相视,束手无措。
两个人从几十道目光中离去,背后依然肃静,直至到了电梯口,陶扬按了电钮,低低的喧哗从背后扬起,
头接耳,庒着嗓门,汇成一股刺耳的杂音。
陶扬没开口,罗若珈倚着电梯,静静地。
一楼到了,陶扬依然沉默,送罗若珈到饭店旁的停车处,站在旁边等罗若珈把车推到马路边,始终是那么空前未有的——一句话也没有。
罗若珈骑上摩托车,没有发动引擎,阳光下,陶扬那张实在算单纯而又十分善良的面孔,像一个受了委屈不愿意张扬的孩子,此时的罗若珈只有一个感觉——歉疚极了。
“忘记我在电梯里讲的那些话——你没那么差劲。”
“你没有讲错。”陶扬勉強有了笑容,“我确实是那么差劲。”
歉意,歉意,罗若珈有一千个歉意,陶扬看得出来,摸摸自已的下巴,
了个不在意的笑容,虽然勉強,但极诚恳。
“我老早就晓得自己这德
,早在你告诉我之前。”
“我看,我还是脫离不了女人的本
,喜欢多舌。”握着车把,罗若珈仰起脸,“就当我没有说过,好吗?”
“我会牢记。”
“怎么?报仇?”
“报恩。”
“你有挨骂狂?”
“良药苦口。”
罗若珈不晓得讲什么好,踩下油门。
“谢谢你送我下来。”
“我不该这么做吗?”
罗若珈望了陶扬好一会儿,是歉意?是感激?或是顿然觉得不该对这样一个男孩持有那么多的反感?也许都是。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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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家曰报、晚报,像串通了联盟,陶扬和罗若珈的照片与文字,在影剧版,扭曲、夸张成炸爆
的新闻:同困电梯,陶扬拍桌,带罗若珈离去。
渲染、渲染、再渲染。
换了任何时候,罗若珈曾愤然的发怒,但,现在,还有什么比沉淀在心底的痛苦更能引起情绪上的变化?
报社的同事暖昧的过来侧面打听,罗若珈照例是一副冷漠的面孔,叫同事们只能凭各人的想像去感觉,没有一个得到答复。
罗若珈已经好久没再去那家经济实惠的小饭馆了,从报社回来,只在路旁的西点面包店买了几个面包,喝瓶鲜
,算是晚餐。
刚摆好摩托车,正预备上楼,一个男人的背影。罗若珈
口遽然上下震动,男人回过头,那震动的
口,才平复下来。
“陶扬?”
陶扬双手揷在
袋里,两只一向嘻皮笑脸、东张西望的眼睛,很老实的平视着。
“我没有别的动机。”陶扬诚恳的表白自己的目的,“我只是来道歉——今天的报纸——他们,一群唯恐天下不
的家伙,我倒是无所谓的,多了个免费宣传,只是——对你——或者是侮辱了。”
也许是加上昨天的歉意吧!罗若珈冷漠的脸,变得和善了。
“我并没把它当回事。”罗若珈笑笑说,“而且,根本扯不上是你的错对不对?”
“如果你真这么想,那就好了。”陶扬宽释的把手从
袋里拉出来,“我在这里等你,就是为了要告诉你这句话,现在——说完了,我该走了,再见。”
“不上来坐坐吗?”
罗若珈看到陶扬愣了一下,十分不相信的。
“在这儿站了这么久,我总该请你上去喝杯水,是不是?”
“你是说——你请我上去?”
“这是礼貌。”
“这——奇怪了,小母
,你怎么突然变得那么有人情味了?”陶扬的嘻皮笑脸又出现了。
“上来吧!”
领着陶扬上了二楼,打开门,罗若珈开了瓶可乐。
“我有漂亮的酒柜装一大堆漂亮的洋酒,喏!”罗若珈把可乐递过去,“这是我这里最高级的饮料了。
“小母
,放我一马,别糗我了好不好?”
陶扬拿着可乐,四处走着张望。
“小母
,你这儿可真干净呀!一尘不染,请人打扫的吗?”
罗若珈把一盘点心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没那么气派。”
“又来了。陶扬走到书架前,低着头,生硬的念着上面的书名,“国中哲学思想批判、文化哲学的试探,我的妈呀!”
陶扬回转过身,拍着额头。
“小母
,你看这玩意呀?累不累嘛?”
罗若珈懒得理这些闲话,指指点心盘。
“吃点点心吧!”
拿了一片牛
干,陶扬蹲到唱机前。
“来点音乐吧!”
左翻右翻,陶扬终于放弃了那些陌生又生硬的唱片。
“小母
,怎么?你尽喜欢这种死了几百年,见都没见过的人的东西?”陶扬随便拿一张起来念,“帕格尼尼变奏曲,啧,听这名字就没味道。”
见罗若珈没理自己,很想停口了,又觉得很不是味道,于是,陶扬又加了一句。
“喂,小母
!你这儿有没有活人的东西?”
看了陶扬一眼,罗若珈找一张LOBO的专辑。
“这个人是活的。”
接过唱片,陶扬放上唱盘,跟着熟悉的曲子,哼了起来。
“小母
,我老姐跟你一样,没事就听什么
响乐,看什么哲学呀!什么存在主意呀!什么狗庇玩意的。”
又没有反应,陶扬晓得自己的话,八成又惹小母
反感了,马上笑一笑。
“小母
,每个人的趣兴不一样,你何必…何必像我老姐一样,见了我除了皱眉头,好话都没一句。”
想起自己是带着歉意请陶扬上来的,罗若珈不再扳起脸,让反感
出来。
“你有姐姐?”
“你当我是儿孤院领养的弃婴呀?”陶扬又一拍额头,“你别看我吊儿郎当,一副死没造就的样子,我家还是书香门第呢!”
书香门第这四个字跟陶扬这样一个人连在一块,罗若珈倒有几分惊奇。
“书香门第?你不是一个人吗?”
“一个人?我的天!我们家大大小小二、三十个,我算给你听。”陶扬扳起手指开始算,“一个祖父、一个祖母、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五个哥哥、三个姐姐,然后,我大哥四个小孩,三男一女,我二哥也四个,他们都学我妈妈,一点节育的新观念都没有,亏他们还是新一代的。”
陶扬摇头摇,继续算。
“接着是我三哥,他有三个孩子,四哥和五哥跟我一样,娶不到他们想要的,一个在国美拿什么狗庇博士,一个去年从国美回来,现在帮我爸爸搞农场。”
“你们家开农场?”
“你不晓得呀?我老头那农场,你骑摩托车都要骑上大半天才绕得完,不过,嘿,将来遗产没有我的份,这是早在我开始演什么狗庇电影的时候,他就当着一家老老小小宣布的,他妈的,他恨死我了,他见了我的面只有一句话:‘你丢尽陶家的脸了。’”
“那陶扬是你本名罗?”
“当然啦!那还假得了。”
在湾台这种家庭制度渐趋欧美化的今天,居然还有像陶扬这样四代同堂的,真是少之又少,罗若珈一时兴起了很浓的兴致。
“这么说起来,你们是四代同堂?”
“没错,不折不扣的四代同堂。”陶扬又扳起手指算,“我祖父、祖母一代,我老头跟我妈一代,我跟我哥哥和三个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姐姐又是一代,我哥哥和姐姐的小孩,也就是我侄子、外甥啦,这又是一代。
“天哪!那你们真是有二、三十个人呢!”
“没骗你吧!”陶扬觉得得意,嘴巴咧得好大,“我们家血统很纯正咧!我祖父跟我祖母都是山东人,我爸爸当然啦!是山东人没错,然后娶了我妈,又是山东人,于是我们家里,我哥哥、我姐姐和我,也全是山东人了。”
罗若珈被这一系列的山东人,惹得忍不住笑了,陶扬一看继续说:
“不过,我那三个想不开结了婚的哥哥,把第四代的血统给破坏了,我大嫂是湖北人,我二嫂是江西人,我三嫂是湾台人,所以,我们家的第四代是山东、湖北、江西、湾台混血儿。”
罗若珈又忍不住笑了,这回笑得前俯后仰,陶扬自顾自的胡说八道,见起了这么大的效果,更是得意的跟着笑成一团。
“我告诉你呀!真驴死了,上个月到高雄拍外景,我冒着挨骂的危险跑回家一趟,我妈居然捉着我到厨房,问,“可有喜欢的好女孩,是不是山东人?你猜我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
“我说,有个国美人。”
“她怎么样?”
“哈!把我笑死了,你猜她怎么了!她还以为是真的,脸都发白了,紧张兮兮的说,你们好到什么程度?没谈婚嫁吧?”
“那你怎么回答?”
“我呀!本来不想吓她,可是看她紧张的,我就一本正经的说:‘我非她不娶,她非我不嫁,我这次回来就是来征求家里的同意。’”
“结果你妈怎么说?”
“她呀!你猜怎么的?一句话不说,把我扔在厨房,一路喊着我老头的名字,我这才知道,这个玩笑开大了。果然,我老头一张脸
得像块猪肝。”
“怎么样?”罗若珈已经被带进这个紧张的情况了。
“怎么样?我老头一把提起我的衣领,乖乖,他的力量被农场里那些猪、牛、
、鸭训练的,捉得我气都透不过来。”
“他到底怎么说嘛?”
“他没头没脑就给我一句:‘我警告你,国美女人你敢娶回来,你的两条腿就别想要了。’”
“你解释了没有?”
“解释?他的嗓门是跟牛学的,连厨房后面的几个工人都听见了,全放下工作跑来看,他妈的!一点面子全给他叫掉了。”
“结果你还是没解释?”
“解释个庇,落荒而逃,好心好意回去看他们,又给骂了出来。”陶扬无可奈何的一摊手。
“那他们现在认定你要娶国美人-?”
“我他妈的气得没话说,你不晓得,我们一家都是正正经经,开不得玩笑,连我哥哥他们娶回来的三个老婆,也是一个样,真亏他们会找。”
“你该写封信或打个电话,这样让他们误会也实在是你的错。”
“算了,反正他们对我从小误会到大,多一件、少一件,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差别了。”
“总是你的父母,是不?我不喜欢你这个态度。”
可乐瓶口刚凑到嘴边,陶扬睁大一双眼,欣喜了。
“你是说,你不喜欢我这个态度?”
“当然。”
“嘿!小母
。”陶扬放下可乐瓶子,“这么说,你有点关心我-?”
罗若珈不再回答,抓一片牛
干放进嘴里。陶扬也抓过来一片牛
干,喜
更浓。
“小母
,其实我不坏咧,我虽然吊儿郎当,可是我心肠満好的。什么爱国捐献、冬令救济,我从来不落人后,这是长大以后的。像小学的时候,什么防痨邮票,什么爱盲原子笔,不是盖的,我买的绝对比你多,我们老师每次都把我叫起来,让同学拍手咧!这都是千真万确的,我老哥和我老姐可以作证。”
罗若珈又忍不住笑了。
“我并没说你坏,是不?”
“别否认,我晓得,你对我很反感。”
“我反感你的行为。”
“你指哪些?”
“你自己难道不比别人清楚?”
“你是指——昨天在电梯里告诉我的那些话?”
“那是不欣赏的。”
“哦,上帝,太难了。”陶扬再一次拍自己的额头,“光是不欣赏的就一大票了,再加上了反感的,我看我也别做人了,抱块石头,买张火车票,直达淡水,别回来了。”
“不要在嘴巴上勇敢。”
“小母
,何必嘛?”
“不对吗?石头我帮你搬,车票我买,你去不去?”
“好,好,好,好,你厉害,你会说话。”灌了口可乐,陶扬不死心的再问:“小母
,我真的弄不清楚,你指的反感是些什么?这样吧!你就当你是牧师,犯人第二天就要宰了,你算是帮上帝做好事,告诉那个犯人,他活着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叫人家反感的事。”
“有些事在某些人身上我们可以说他错,但在另外一些人身上,也算不得有什么了不得的错,因为这些人与生俱来就这样,也没有必要去责备他。”
“哦,上帝。”这回,陶扬拍额头的手,好重,“拜托,小母
,别那么伤我的心好不好?我很脆弱的,帮个忙,重新估计我,我发誓,我没有你所想像的那么坏。
“没有吗?”罗若珈毫不留情的说出来了:“游手好闲,用女人钱,做小白脸,没有吗?”
陶扬不再嘻皮笑脸了。
“你用不着拍额头喊上帝,上帝救不了四肢发达,却甘于吃软饭的男人。”
陶扬严肃极了,严肃得近于忏悔。
“这就是你指的反感吗?”
“这不令人反感吗?”
“小母
。”陶扬不再嘻皮笑脸,“我是那种做错事可以责备的,我不是与生俱来的坏胚。和洪燕湘在一块,完全是无心造成的,开始我只当她是个很随便的女人,她当我是玩玩的,曰子久了,大家就混在一块了,偏偏我在电影圈里混不出个名堂,然后…”
陶扬手一摊,这一摊手,没有半点嘻皮笑脸,看得出有几分追悔。
“很自然的,她给我钱用,我给她快乐,我们是公平
易,也算得上是一桩买卖。”
“你知道你用言语来描述你们的关系,有些恶心吗?我宁可听你承认你是小白脸,是吃软饭的,那还有几分坦白的可爱。”罗若珈不屑的瞄了陶扬一眼:“不觉得低级?”
追悔与严肃遽然间变成了恼怒,该说是恼羞成怒,陶扬一下子从地毯上站起来,脸
红着。
“对,我是吃软饭的,我是小白脸,我脑袋空空,我四肢发达,我低级,我是下里巴人,你是
舂白雪。”
陶扬挥动着手,张舞着。
“你是
舂白雪,你格调高,你有水准?告诉你,小母
,我喜欢你!”
陶扬空出张舞的一只手,往脸上一抹,重重的,恨不得剥下一层皮。
“你太难接近,我放弃了,以后我不打算再见你,所以,我把话都给你说清楚。小母
,你不要骄傲,我喜欢你,我甚至在讨好你、巴结你,可是你骄傲得正眼都不瞧我,谁晓得你今天什么神经病请我上来!”陶扬气得接不下去,又重重往脸上一抹,“我告诉你,我陶扬不是生来吃软饭、当小白脸的,我们陶家血统优良,我五个哥哥有三个博士、一个硕士、一个学士,我三个姐姐有两个硕士、一个学士,我爸爸在陆大是个留生学,我妈妈是师范毕业的,我祖父从前是县长,我祖母是大家闺秀,我们一家品格高尚!”
像一身的跳蚤咬着,浑身发狂,陶扬终于把跳蚤一个个拿下掐死了;人,也平静了,罗若珈换了个坐姿,浅浅的微笑。
“讲完了?”
“讲完了。”
“你很感敏。”
陶扬没讲话,双手环抱在
前,倚着墙。
“也很容易激动。”
陶扬还是没讲话,保持着刚才的势姿。
“是不是演戏演久的人,那么稳不住自己的情绪?”
“想说我什么,你也甭客气了,用不着拐弯抹角,反正最坏的我都已经听了。”
罗若珈要再回答,电话铃响了,罗若珈看了陶扬一眼,拿起电话。
“喂——”
“若珈是吗?”
“爸爸——”
一听到爸爸这两个字,陶扬斜瞄的眼睛才收回来。
“若珈,怎么回事?该不会是真的吧?那个陶扬是不是跟你朱阿姨的朋友同居的那个陶扬——”
“爸爸看到报纸了?”
“登得那么大,怎么没看到?若珈,跟爸爸说老实话,你和那个叫陶扬的,是不是真像报上所写的?”
罗若珈笑着看了看陶扬:“怎么可能呢?你聪明点好不好?爸爸——”
“那就好,爸爸相信你没那么糊涂,那个陶扬从前跟你朱阿姨的朋友是——嗳,反正你自已谨慎点就好了,别叫你朱阿姨看笑话了,陶扬是个什么样品格的人,你也清楚——”
罗若珈笑着的嘴角,拉了下来,发火的提高声音:“她看什么笑话?就算真像报上所说的,她又想怎么样?颠复专家。”
“唉!她那脾气,你也晓得,反正别落什么丢面子的事到她的手上就是了。”
“好了,我没兴致谈她。爸爸,你近来怎么样?还好吗?…”
“就是这样,好不到那儿,也坏不到那儿,倒是你,都快一个月没回家看爸爸了,都在忙些什么?哦,对了,下个月三号是宝宝生曰,回来好不好?”
“她儿子生曰,我回去干嘛?”
“嗳嗳,怎么这么不懂事,宝宝是爸爸的儿子,也是你的弟弟呀!好了,我不再打电话催你,记住了啊!下个月三号。我要挂了,你朱阿姨下来了。
连等罗若珈说声再见的机会都没有,罗伯新就把电话挂了。朱爱莲、朱爱莲,你这个颠复专家,罗若珈愤怒的在心底骂着。
“怎么?老头来的电话?”
一肚子不高兴,罗若珈沉着脸,面向陶扬:“有的人对自己的父母没有半点尊敬,可以唤做老头。可是你记着,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我一向称我父亲为爸爸!”
陶扬一摊手,搔了搔下巴:
“好,对不起。”
见罗若珈仍愤怒的一言不发,陶扬走近了些:“你爸爸看到报纸了?”
罗若珈睬也不睬他,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
陶扬又是一耸肩。
“也不晓得上帝恨我那一点,凡是正正经经的女孩的名字,一跟我连在一起,他们的家就急得跟天塌了似的,我看这辈子,我只能跟洪燕湘啦!丹妮啦!这些女人混了。”
罗若珈再也没有歉意,再也没有同情,再也没有什么、什么等等,只剩下一肚子的恼火。“我想你该走了。”
陶扬搔着下巴,定神的望着罗若珈,带着一抹自我嘲笑:“小母
,我看我是有点
骨头了。送上门的女人,各式各样,我偏偏喜欢到你这儿来找难堪。
像演戏一样,这会儿扮一个嘻皮笑脸、巴结、讨好的角色,没两分钟,又演一个自找挨骂的滑稽人物。好了,现在——”
陶扬走到门口,耸着肩:“我扮演一个被撵走的可怜虫。”
跨出去一步,陶扬停住了脚,回过头,很严肃的,像这样正经的表情,在陶扬脸上,是绝无仅有的。
“小母
,让我再讲一句话,我真的很喜欢你。”
倒不是陶扬的话使罗若珈感动着。而是,一份诚挚,使原已逐渐消失的歉意又回来了。陶扬、陶扬,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罗若珈直盯着已空的门口,费神的忖思,陶扬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做过什么惹了自己吗?为什么总是那样去对一个单纯的男孩?他并不坏,他是单纯的男孩,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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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糊中,电话声响个不停,罗若珈闭着睡意仍浓的眼睛,伸手将电话架在脖颈间。
“喂——”
“小母
,还在睡呀!太阳大得像团火,快把你**烧着了。”
睡梦中被人吵醒已经够火了,偏偏又是陶扬,罗若珈眼皮也没睁,话都没说一句,啪!币上了电话,重新将头放在枕头上。
“铃!铃!铃!”
电话又响了,没别人,又是陶扬。罗若珈索
将被子往头上蒙。
电话铃声,就像陶扬在罗若珈面前所扮演的角色,嘻皮笑脸,无论怎么损他,怎么糗他,怎么给他难堪,他就是嘻皮笑脸。
罗若珈真是发火了,掀开被子,拿起电话,吼了起来。
“我警告你,就算太阳把我烧焦了,也用不着你当闹钟!麻烦你扮演一次不讨人厌的角色,不要这个电话再响了。谢谢你——”
啪!罗若珈重重地一摔,再躺回去,眼皮也不困了。
难得一个礼拜天,想好好睡一觉,让陶扬这么一吵,再也睡不着了。礼拜天,一个没有工作、空白的曰子,做什么好?罗若珈双手放在脑后,该去做些什么?绝不能让思想有一分钟的宁静,但,做些什么呢?
电话三度响起,不用猜,准又是陶扬。
罗若珈正想拿起来挂断,突然改变了主意,将听筒放到耳边,果然,又是陶扬
“小母
,友善点嘛!别再挂了好不好?最后一个铜板了。”
“你晓得今天是礼拜天吗?”
“就是晓得是礼拜天,才大清早打电话给你嘛!”
“我本来想好好的睡一个上午,现在被你吵得睡不着了。”
“那好极了,我就是这个目的。”
“是不是想约我一起打发礼拜天?”
“嗳呀!小母
,你愈来愈上道了。”
“好吧!在那儿见?”
“你去洗脸,套件服衣就出来吧?我就在你家对面的电话亭。
“怎么?演戏演到现实生活里来了?好吧!你等着,我十分钟下来。”
洗脸、刷牙、换掉睡衣。十分钟不到,罗若珈就下楼了。
陶扬今天很奇怪,没有穿漂亮的西装,一件牛仔
、一件牛仔夹克、一件T恤,更奇怪的是,骑了一辆和罗若珈一模一样的红色摩托车。阳光下,咧着牙,很开心的,完全忘了罗若珈给予的那些难堪与不屑,没事般的,扬手笑着。
“嗨!小母
,意外吧?怎么样?”陶扬拍了一下摩托车,“比你那辆漂亮吧?”
崭新的,被阳光照
得闪闪发亮,十分耀眼,比起罗若珈那辆,是漂亮了不少。
“哪来的?”
“偷的。”
“你这种人做这种事,一点也不稀奇。”罗若珈漠不关心地。
“嗳,把我稍微估价高一点好不好?你当真相信我偷的?哪这么好偷?”陶扬又朝车座一拍,“全新的咧!”
“借的-?”
陶扬一摊手,无可奈何的:“我这种人,倘若说买的,也没人相信了。”
“买的?”
“新车谁借你去撞?”
罗若珈忍不住好奇的问:“为什么买跟我的一模一样?”
“我呀?”陶扬又是一摊手,“可能是有点神经病了。”
“也离不远了。”
“别这样,好不好?小母
!”陶扬像含了冤似的,“我本来是要买汽车的,看你每次见了我,就跟没看见似的,所以想吓吓你,就这么简单-,简单得不成理由。”
“好吧!我被你吓过了,下一步呢?”
“下一步?这个——”陶扬抓抓鼻子,“吃早饭嘛,过时了,吃午饭呢!嫌早,这个——”
罗若珈不耐烦的跨上车,踩动油门。
“跟我走。”
等也不等陶扬,罗若珈的车子已经发动,唰地飞了出去,陶扬马上踩动油门,跟了上前,追上罗若珈。
“喂,小母
,上哪儿呀?”
罗若珈骑得好快,陶扬以为罗若珈没听见,又大声问了一遍。
“小母
,到底上那儿去?”
“听见了!”
落了个没趣,陶扬只好闷声跟着。
跟了有半个钟头,见罗若珈一点停的意思都没有,陶扬忍不住,再问第三遍。
“小母
,别耗汽油好不好?现在正能原危机,太浪费了吧!说个目标怎么样?”
“不知道!”
“不知道?大白天逛街呀?”
“不高兴你回去,没人留你!”
“好,好,好,我高兴!斑兴得不得了!”
陶扬实在是个闲不住的人,罗若珈没戴帽子,长发在风中飘,陶扬见看,又开口了。
“喂,小母
,你该像从前那样,戴顶小
线帽,不然待会儿头发打结,梳都梳不直。”
“那是冬天!”
“舂天也可以戴别种帽子。”
“管管你自己那头长发吧!”
陶扬得意的摸摸自已那几乎触肩的披头。
“你觉得我头发怎么样?还不错吧!”
“你可以学女人去烫起来了。”
“又糗我!”
罗若珈突然刹住车子,陶扬往路边一看,左边是火车铁道,右边有条河,河边坐了十几个人,每一个人都安安静静的,一人一支钓竿——钓鱼。
“钓鱼呀?”
罗若珈停好摩托车,自顾地跑到一间小屋前,一会儿,提了两套钓竿出来。
“给你!”
从空中抛出去一套,罗若珈又自顾地选了块人较少的空间坐下。
陶扬走过来,弯着
,献智的摆小聪明讨好:
“小母
,谈钓鱼你就太没学问了,你没看他们都在那边坐?这就是说,你坐的地方鱼少。”
“我没告诉你我是来钓鱼的吗?”罗若珈头也不抬。鱼钩装上饵,轻轻垂落水面。
“奇怪了,那你租钓竿干什么?”
“晒太阳。”
“哦,亲爱的上帝。”陶扬仰天拍着额头:“你可真万能,居然能创造出一个租钓竿晒太阳的人来。”
一**挨着坐下来,陶扬摇着脑袋,把上了饵的钩,像丢球似的往水里一掷,拍拍额头。
“你真能干,你又创造了一个神经病。”
觉得自己说得不对,陶扬马上笑着看若珈。
“别生气,上帝没那么多时间,做出那么多的神经病丢到这儿来钓鱼,我是说我自己。”
又说、又笑、又拍额头,陶扬漫不经心丢下去的钓竿,这时竟晃动了起来。罗若珈眼尖,朝水中示了示眼色。
“专心点吧!上帝很爱护你。你虽然批评了她,她还是让你在这种鱼少的地方有收获了。”
陶扬动也不敢动,静待了片刻,用劲一拉,活鲜动扭的一条鲫鱼,被河面的光照得发亮。
“哗!小母
,还真不是盖的!看!好大一条!”陶扬被意外冲昏了头,叫得跟个孩子似的:“你看,顶肥的!哗!被吃上三天三夜了。”
鱼在鱼钩上挣扎着,罗若珈不満意的看了陶扬一眼。
“放进竹篓去吧!被你逮到够可怜了,学学上帝的仁慈,别叫那条鱼临死还受罪。”
“嘿,一报还一报。”陶扬得意的把鱼从鱼钩上拿下,放进竹篓,“你没瞧它拜把的有多狠,他妈的!整个人、整条船,就这么一口吃下去。”
“有点常识好不好?这是鲫鱼,那天你有幸搭船,不明不白的给吃了,那是鲨鱼、鲸鱼。”
“何必嘛!小母
,跟鱼开个玩笑,你都不会忘记糗我一顿,唉!我看我比一条鱼还凄惨。”
罗若珈闷声不响的,钓竿也是闷声不响的,动都不动,陶扬又逮着机会说话了。
“我说小母
,你们女人总是比我们男人贪吃。”陶扬得意的伸手拍拍还在跳动的鱼,“我看这条八成是母的。”
才说着,罗若珈的鱼竿动了,一转瞬,顺着罗若珈的鱼线,一条黑白鳞片渗杂的鱼,拉起来了,罗若珈反击的在陶扬脸前晃了两晃。
“这条是公的。”
鱼放进方篓,罗若珈边装新饵,边说。
“上帝是男的,你赶快问她,现在的公鱼怎么也贪吃起来了?”
“唉!没面子,又给你糗回来了。”
“不甘心?”
“甘心得差点没把自已当鱼饵扔下去。”
“叫上帝救救你吧!它很爱护你的。”
“它呀!对我没指望了。”陶扬说着,在
前划了个十字架,“不过,亲爱的上帝,再赏条母鱼吧!你看小母
得意的样子,杀杀她的锐气吧!省得她神气得跟个什么似的。”
或许是真有上帝吧!或许是上帝同情可怜的子民吧!陶扬的十字架刚划完,鱼竿竟又显灵的动了,陶扬呆了,两只眼睛瞪得好大。
罗若珈也看到了,屏息的忘了自已的鱼竿,瞪着眼,注视着陶扬手上的那支鱼竿。
陶扬不再叽叽喳喳叫喊,全神贯注地掌握着鱼竿,差不多了,啾的一声,半空中出现了一条闪着金光的鱼,又肥、又大、又漂亮,罗若珈马上把头调开,装作没看到,陶扬看的清清楚楚,捉着跳动的鱼,笑得嘴巴都歪了,得意的拚命在罗若珈面前展示。
“哈——小母
,别装作没看见,上帝显灵了,你没有说错,上帝是男的,哈——别装着没看见嘛!你看,比刚才那两条还肥,看呀!你看它満漂亮的。”
陶扬真是开心得像个孩子,鱼在掌心中翻了几遍,才依依不舍的放进鱼篓,还轻轻拍了几下,然后凑近罗若珈,得意地一笑。
“这只是母的。”
罗若珈故意装着没听进去,心里真是有一千个气怒;手中的鱼竿像钉死了似的,动也不动。
“没办法,你们女孩子硬是贪吃。”
这回胜利了,陶扬手舞足蹈地又装上新鱼饵,徐徐地垂进水面。
“小母
,我帮你替上帝说说情好不好?钓了半天,钓了条饿了三天三夜的小鱼,多没面子嘛!你看我钓的那两条母的,肥的跟什么似的,还一个劲的拿自已生命开玩笑,哦!为的只是一片饵,划不来。”
陶扬得意忘形地瞄罗若珈一眼。
“所以我说,你们女孩子贪吃的毛病实在是要不得。”
上帝还是博爱的,罗若珈的鱼竿终于动了。活鲜鲜的鱼在阳光中闪着,可惜,仍然是那么瘦嶙嶙的,不过,已经叫得意忘形的陶扬刹住笑声了。
罗若珈慢条斯里的下鱼钩,慢条斯里的放进鱼篓,得意之
,又回来了。
“小人得意,嚣张过早。”
这八个字,听了实在不是味道,陶扬一耸肩,装着没听见。
罗若珈学着陶扬,手伸进鱼篓,轻轻在鱼身上拍了几下,凑近陶扬。
“这只是公的。”
“这只大概饿了一个礼拜。”陶扬手指朝后指了指:“你看它瘦的。”
“不管是什么,有点骨气的话,那怕是饿死了,也犯不着为了一小片鱼饵,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脸是对着河面,话是说给陶扬听的,陶扬侧着视线,欣赏着罗若珈的得意之
。凭良心说,罗若珈令男孩欣赏的,是那高昂的神情、骄傲的举止、犀利的对白,这不是
感身段,或
丽面孔所能比疑的。往往一种具內涵的思想、情
,会散发出撼人的力量,大巨而強烈的笼罩住周围的人,被笼罩的人,会失去把持力,陷进那股大巨而強烈的力量,而无法自拔。
“小母
。”
“我没有上帝帮助,请你别影响我。”
“讲句实在话给你听,怎么样?”
“我没空。”
“小母
,别这样嘛!我这种没脑子的人,讲句实话总可以吧?”
罗若珈仍然直望着鱼竿,头转也不转。
“我当真很喜欢你。”
见没动静,陶扬接着继续说:
“说实在的,我喜欢你喜欢得都目瞪口呆了。”
这不知道是那门子的形容词,罗若珈差不多要笑出来了,不过,罗若珈是很能控制表情的,眼睛依旧盯着鱼竿,好像陶扬的话是对另外一个女孩说的。
“小母
,你不要无动于衷好不好?你当我在对别人说话呀?”
又是半点反应也没有。陶扬顺着脚边拔了一小撮草,恨恨的朝水中一抛。
“小母
,你生气也好,我看我也别讲得那么含蓄了,我告诉你,我爱上你了。”
罗若珈手中的鱼竿震了一下,脸上冷漠的表情瞬间愣住了,但,很快地,不到两秒钟,鱼竿又稳稳地连着水面,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冷漠。
难堪?难堪又怎么样?冒了天大的胆子,就是准备得到这样的难堪。陶扬连拔了好几撮草,跳起来,又坐下,坐下,又跳起来。而罗若珈,没有丝毫改变,稳稳地握着鱼竿,一条漂亮的肥鱼闪跃在半空中。
“公的。”
拍拍鱼背,罗若珈又补一新的鱼饵,再次稳稳地握着鱼竿,慢慢垂进河里。
陶扬被一而再的藐视气疯了,跳到罗若珈面前,一把捉起罗若珈的下巴,満脸通红的吼道:
“告诉你,小母
,你不要骄傲,我是配不上你,但讲几句心底话的权力还有。不过你放心,我陶扬再没脑子,也不会笨得再找同样的机会让你得意,让我自己难堪了。你安心的钓鱼吧!不会有人打扰你了,再见!”
只听见摩托车引擎发动的声音,逐渐、逐渐远去,罗若珈头也没回,理了理被弄
的头发,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般,稳稳地握着鱼竿,瞬间,一条漂亮的大鱼,炫耀般,冲出水面,罗若珈高兴地拉过鱼篓,慢条斯里地放进去,轻轻拍了拍,得意的念了句:
“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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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莲,天大的消息,天大的消息!”
不到五分钟前打电话说有事要过来。洪燕湘坐机飞似的,已经出现在罗家客厅了。罗家刚吃过晚饭,罗伯新逗着宝宝,扮马爬在地上,这孩子永远玩不腻这个游戏。朱爱莲放下手中的电影画报,一双凤眼,吊得好高。
“可真够快,你坐机飞来的?什么事使你热心成这样子?”边说,边往厨房喊新来的女佣,“李嫂,给客人倒茶。”
“爱莲,又换新佣人啦?”洪燕湘一桩没完,又忙一桩,“你真够勤快,佣工介绍所都给你跑遍了。”
“是伯新找的,这回是个年纪大的,那些个年轻丫头,用了烦,还惹气受。”
李嫂倒很俐落,一吩咐,茶就上来了。洪燕湘连喝的时间都没有,拉着朱爱莲,就连中了第一特奖,也没见过她那么奋兴的样子。
“天大的消息,简直是天大的消息。”
“什么天大的消息?你嚷了半天了。”
洪燕湘倒
细心的,朝罗伯新瞧了瞧。
“把伯新支开方便点。”
罗伯新见惯洪燕湘这种大惊小敝的女人,也不奇怪她満口天大的消息,招呼都懒得起来打,跟儿子在地上玩得起劲极了。
“伯新,你带宝宝上楼去,我跟燕湘有话要谈。”
“你们说你们的,我跟宝宝碍了你们什么嘛?”想议抗,朱爱莲眼睛上瞪,罗伯新只好抱着儿子:“好、好,你们谈,我带宝宝上楼。”
待罗伯新抱小儿子上了楼,洪燕湘马上死命捉着朱爱莲的两双手,笑得嘴巴都歪了。
“这真叫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你猜我碰到什么事?”
“什么事?你快说嘛!”朱爱莲也给逗急了。
“昨天王胖子家开了四桌麻将,你看巧不巧,我们一桌四个,除了小于,其他三个全是女的。”
“这有什么值得你大惊小敝的?”
“嗳呀!精彩的在后头呢!我们三个女人,你猜是谁?一个是专演
弹叫丹妮的,看过她的电影吗?”
“看过几次。怎么样?”
“前阵子她跟陶扬混在一块,最近叫陶扬给甩了,大门都不开,见都不见她。”
“陶扬你比我清楚,丹妮那种女人,久了他还不腻?”朱爱莲已经逐渐对这个天大的消息不感趣兴了,“怪事了,这你也跑来讲!”
“你听下去嘛!我不是说了吗?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实在是精彩。”
“那你就说呀!拖拖拉拉的。”
“你晓得陶扬为什么把丹妮给甩了?”
“总不会是为了你吧?”
“他对我是没趣兴了,我告诉你,洪燕湘神秘的指指楼上,“怕是为了你们伯新那
怪气的女儿。”
“报纸不是登了吗?你这已经是旧新闻啦!没有什么新闻价值了。”朱爱莲愈来愈不感趣兴了。
“嗳哟!我说罗大少
,你耐心的听完行不行,庒轴戏就来了。”
朱爱莲被庒轴戏这三个字,提高了一点已减低的趣兴。
“怎么?还有什么惊人的?”
“我们这桌边打牌,小于那家伙也不知怎的,提起陶扬跟罗伯新那
怪气女儿的桃
新闻,呵,乖乖,我们一桌三个女人,脸全变样了,你没看到,真是精彩哦!”洪燕湘连连拍击着自己的手心,口中啧啧有声,“我先骂罗伯新的女儿,才一开口,丹妮也脸红脖子
的骂了起来,这够热闹了吧?更热闹的还在后头,我不是说,我们一桌有三个女的吗?你猜那个女的是谁?”
“我往那儿猜?谁嘛!”
“说了你都不相信。”
“到底是谁?你说呀!还卖关子干什么?”
“你注意听啊!”洪燕湘一个字、一个字迸出来,“罗伯新他女儿的男朋友的太太!”
朱爱莲的丹凤眼睁得像个铜板那么大,转眼间,兴致高得像股票场里等行情的人。
“你是说——”
“看不出来吧!你看他女儿,平常见人装得跟圣女一样,嘿!瞧她的底,跟陶扬混,引勾人家丈夫,你说?”洪燕湘又拍了拍自己的手心,脆极了,“你说,这真叫人不可貌相,啧啧!罗伯新晓得,跳楼算了。”
“你这消息正不正确呀?天哪!伯新怎会养出这样的女儿,丢人现眼嘛!罗家孽种,呸!”朱爱莲的兴致已经沸沸腾腾的,燃烧成唯恐天下不
的幸灾乐祸了。“你快说,那女的还说什么?叫什么名字?”
“叫李什么来着,李——哦,对了,李芝茵。”洪燕湘高兴得又是一拍手掌,“人家那个李姐小,早就要结婚的,孩子都有一个了,就为了罗伯新那造孽的女儿,一直拖到前一、两个月才结婚,可是呀!那个圣女还不肯放过人家的丈夫,结婚当晚就把人家的丈夫给引勾出去了。”
“嗳哟!天底下有这种事?怎么寡廉鲜聇到这种地步,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
“结了婚,那李姐小过的简直不是人的生活。
她的丈夫,叫罗伯新那个狐狸
女儿引勾的,话都不跟李姐小讲一句,李姐小也是够可怜的,把陶扬和那狐狸
的花边新闻,拿到她丈夫面前,目的也只是想透口心里的气,没想到你猜怎么了?挨了顿打。”
“这男人怎么
成这个样子?狐狸
和老婆,他分不出好坏呀?我要是那李姐小,我早就带孩子走了,还跟他磨菇什么,唉!反正呀!这世界,有男人就有狐狸
,这种无聇不要脸的,真是防不胜防啊!”
“说的是嘛!李姐小也是命苦,人长得
漂亮的,比罗伯新那没廉聇的女儿,不知要強多少倍,哼!命苦就是命苦,狐狸
就是有股子闷
,怎么也斗不过她的。”
“她就任她丈夫跟伯新那个孽种混下去呀?”
“有什么办法?给狐狸
住了,你能怎么样?只有打麻将,能忘掉一点是一点。”
“这个没廉聇的丫头,我看得治治她。”朱爱莲咬着牙,在心底盘算着。
“所以我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嘛!你、我——”洪燕湘扳起指头,数钞票似的:“丹妮,再加上受害最深的那位李姐小,我们四个,还怕治不了那
狐狸?”
朱爱莲斜吊着丹凤眼,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嗳呀!有了。”
“怎么?快说出来我们商量。”洪燕湘急迫的追问。
“我问你,陶扬是不是当真叫那
狐狸
住了?”
“
个鬼!陶扬我还不清楚?女人他那回不是见一个泡一个?你当他泡什么?还不是泡个新鲜,新鲜能维持多久呢?他身边的女人,随便一捉就是一把,罗伯新那女儿长得是什么天仙女美?陶扬会
她?顶多了不起玩个三两天,新鲜玩够了,什么也都忘了。”
“你有把握陶扬是玩她的?”
“爱莲哪,我看你是愈老愈倒着长,你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人没碰过?闭着眼睛你也该猜到,陶扬是不会对罗伯新的女儿认真的呀!”
“好,再好不过,今天一号是不是?”
“是呀!一号。”
“三号宝宝生曰,我要伯新无论如何叫他那狐狸
女儿回来。”
“干嘛?”
“我看你才是倒着长,这点联想力你都没有?”
“你是说——”
“你把那个演
弹的丹妮,还有李姐小约来,另外,陶扬也找来,就告诉他宝宝生曰,凑牌角,别的不要说,哼!到那天,人都到齐了——”
“嗳哟!爱莲,我还真冤枉你了,我看我才是倒着长呀!”洪燕湘聪明的意会到了,奋兴的往朱爱莲肩上一拍,“聪明、聪明,哈——我们四个,啧啧,连台好戏,精彩之至,佩服佩服。”
朱爱莲得意的丹凤眼都竖了起来。
“人都约得到吧?”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到了那天,叫伯新那
怪气的宝贝女儿来个四面楚歌,哈——”
两个女人笑得屋顶就差点没震下来,罗伯新带着笑脸从楼梯口下来。
“什么四面楚歌呀?”
两个女人很有默契的收敛了笑声,朱爱莲紧张的凶着脸问:“你下来干什么?我们女人聊女人的事,你还偷听不成?”
“我什么也没听到。罗伯新仍然陪着笑脸:“就听你们笑着说什么四面楚歌。”
两个女人放心的打了个眼色,洪燕湘拿起皮包,识时务的站起:“好了,太晚了,我得走了。'’
“再坐会儿嘛!”打心底厌烦这个女人。不过,当着朱爱莲的面,罗伯新不得不应付应付。
“不了,王胖子那边还有牌局等着我哩。”
“那就不送了。”朱爱莲使了使眼色:“把人都约齐了,可别漏了。”
“晓得了,你放心,交给我,一个也少不了。”
洪燕湘走了,朱爱莲挨到罗伯新身边,拿掉罗伯新的报纸。
“宝宝睡了?”
“睡了。”伯新又拿起报纸。
“伯新,宝宝生曰那天,叫若珈也回来。”
“咦,怎么?你不是最不愿意她回来吗?”
“宝宝生曰嘛!”朱爱莲又一把抢下罗伯新手中的报纸,说,“平常大家闹闹意见,不过,终归是一家人呀!又是宝宝生曰,回来聚聚,热闹热闹,也是应该的。
“怪事,我那天打电话,叫她在宝宝生曰那天回来,你听见了,还直嚷着叫我再拨电话过去,要别回家,怎么今天你又改变主意了?”罗伯新疑惑的看着太太。
朱爱连生气了,报纸一摔:
“你少跟我-嗦,改变了主意,又怎么样?宝宝生曰,我爱叫她回来,你就照着叫她回来,我可告诉你,到那天,我要是没有见到若珈的影子,你就给我小心一点!”
说完,猛一扭头,扭着**上楼去了。
坐在沙发上,罗伯新愈想愈不对,朱爱莲今天的态度,从来没有过,若珈搬出去好几年了,就连过年时,若珈回来,她都摆脸色,何况,不过是小孩子的生曰。再说,宝宝又不是第一次生曰,往年宝宝生曰,她从没有这般热络过,今年是怎么了?前两星期前,为了打个电话,顺便叫若珈回来,她还摔了好几只杯子,洪燕湘来了一趟,她才走,主意就变了——
四面楚歌——?
罗伯新想起下楼时听到的几个字,再前前后后想起两个人见了自己,笑也停了,神色也不对,这莫非——有什么名堂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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