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知心
因为家里还有穆洪和沈氏,因此众人并没有在螺女庙盘桓太久就返程了。与来时不同,返程的路上众人似乎都安静了许多。
纪晓棠是最先察觉到异样的。她发觉大家都在偷偷的地看她,而一旦被她发现,那看她的人无疑会
出一个明显夸张的笑容。
纪晓棠就隐隐地猜到了什么,她并不转头,之用眼角余光去看祁佑年。
祁佑年立刻眉眼弯弯地给了纪晓棠一个微笑。
祁佑年并没有对纪晓棠隐瞒她的小心思,虽然他也并没有全部坦白,可纪晓棠偏偏就没法子去责备他。
等回到城中的时候,穆府依旧灯火通明,就有管事的出来,将众人
到的小花园中。原来这个时辰尚不算晚,穆洪和沈氏不仅没睡,还在花园中赏月。
见众人回来了,穆洪立刻就吩咐重新摆上了酒席。大家入座,席间又是觥光
错。
“可拜了螺女娘娘了?”沈氏就低声问纪晓棠。
“娘,你这下可放心吧,晓棠拜过了,大家伙都拜过了。”不等纪晓棠回答,张氏就抢着说道。
“哦。”沈氏就点了点头。
张氏的脸上是蔵不住什么事的,因此沈氏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当下也就岔开话题,打算一会叫了张氏,私底下再详细地问她。
中秋夜,众人饮宴直到三更的天气,这才尽
而散。
祁佑年婉拒了穆洪留宿的好意,带着兵丁回了自己卫所的院子。由亲兵服侍着洗漱了。祁佑年并没有立刻入睡,而是穿着中衣在榻上盘腿坐了,一面从怀中取出一本书来。正是纪晓棠早间送他的那本兵书。
祁佑年在灯下,将书翻看了一会,就慢慢地合上了。他慢慢抬起头,一双眼睛里是望不见底的黝黑。
他手中的,正是传说中的那本兵家至宝。
《谋战》,相传为先汉常胜将军马原所著,历来被视为兵家至宝。据说得之就可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然而这本书却已经散佚将近百年,世人手中多为残本,只有宋朝宮室中尚有一完整古本珍蔵。可是随着宋的亡国。这本书随同其他许多宮中的蔵宝蔵书就都没了踪迹。
想不到,他这些年遍寻这本书不着,今天却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了。
关于这本书,他有许多话要问纪晓棠。然而他今天却忍住了没有问。并不是不急于知道答案。而是在那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这件更重要的事情,当然就是对纪晓棠表白。为了这次表白,他已经筹划了一段曰子。
他也并不是不能先向纪晓棠询问答案。他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向纪晓棠还有他自己表明,不论纪晓棠的答案是什么,都并不影响他对纪晓棠的感情和心意。
“或许,只是我想多了。”祁佑年呆呆地寻思了半晌。自言自语地道。
…
任安府的乡试,就在中秋之后。乡试的考场。依旧是在贡院。纪三老爷已经是这里的
客了,但是他试考这一天,穆家上下依旧陪着他起了个大早。
将纪三老爷送进了考场,穆洪等人就离开去卫所点卯办差。纪晓棠没有回去,依旧是在贡院对面的酒楼上包了个雅间,就在里面坐了,慢慢地喝茶、吃点心,等纪三老爷考完了一起回家。
今天穆万杰没有一起来,纪晓棠就带了一卷书,打算作为消遣。
她在酒楼上并没坐多久,就听见雅间外靴子响,显然是往雅间来的。
纪晓棠抬起头,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祁佑年来了。纪晓棠包下雅间,并不用酒楼里的伙计伺候,屋子里是贴身服侍她的丫头媳妇,雅间外另有纪家的护院和顾家的家丁。
“快请进来。”纪晓棠就道,心中隐隐有些高兴。
这两天轮到祁佑年在卫所值守,因此早上并没有来送纪三老爷。但是纪晓棠想着,今天祁佑年一定会过来,哪怕不能多停留,他也一定会
面,来看看自己。
小丫头出去,忙就打起帘子,祁佑年从外面迈步走了进来。
纪晓棠看见祁佑年穿的圆领便服,就知道他是从卫所中换了服衣来的。
“吃过早饭了没有?”两人相互见礼之后坐下,纪晓棠就问祁佑年。
“胡乱吃了一些。”祁佑年就道。他就是匆匆吃过早饭,寻了空隙来见纪晓棠的。
“那就再陪我吃一点儿吧,”纪晓棠就吩咐人送饭菜过来,“送小叔起来的早,又挂心他试考的事,早上并没吃下什么。”
祁佑年早就看见了桌上的茶点,就明白纪晓棠这样说是为了他。
祁佑年自然领情,因此也不说破。
饭菜很快就送了上来,都极清淡精致。祁佑年和纪晓棠两个默默地用过了饭,丫头们将饭菜撤下去,又另外上了香茶上来。
“晓棠,我有事要跟你商量。”祁佑年就道,一面左右看了看。
纪晓棠就让锦儿和绣儿两个带着屋子里丫头媳妇们退到雅间外。
“阿佑,什么事?”纪晓棠就问。
祁佑年这样的架势,应该不是小事。
“那天在估衣巷,晓棠你说似乎看到了
人。你现在能不能再好好地想一想,那个人可能是谁?”祁佑年就问纪晓棠。
“怎么,你找到那个人了?”纪晓棠忙问。
“已经有了怀疑对象,然而还不能确定。”祁佑年告诉纪晓棠,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在下一步行动之前,手里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
“让我好好想想,肯定并不是我常见的人。”纪晓棠就事关重大,因此放下所有其他心思,细细地回想起来。“如果是我常见的人。即便只是一眼,我也不会就认不出。”
不常见,但是却见过,而且应该不仅只见过一次,却印象并不深刻…
什么样的人符合这些条件呢?
纪晓棠微微蹙起眉尖,一双眼睛因为冥思苦想而几近于放空了。纪晓棠这样思考的时候,从来没有照过镜子。因此并不知道此刻的她是什么模样。但是祁佑年就在面前,将纪晓棠看的清清楚楚。
纪晓棠是极美的,祁佑年自从第一次见面。远处匆匆的一瞥就已经认识到了这个事实。远看已经极美,近看则更加完美。
祁佑年看不够纪晓棠,此刻的纪晓棠,当然也是美的。比起平时。她此刻美的几乎有些空灵。
纪晓棠并没有注意祁佑年看她的眼神,她冥思苦想,觉得似乎抓到了什么。
“肯定是清远县的人,而且是家里与我家常有来往的,啊…,怀瑾哥哥…”
“什么,怀瑾哥哥,谢怀瑾?”祁佑年立刻追问。
纪晓棠的眼睛重新聚焦到祁佑年的脸上。
祁佑年知道谢怀瑾?然而这并没什么好奇怪的。两个人虽没有见过面。但是祁佑年是见过谢知县的。谢知县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祁佑年极有可能听人说过。
“阿佑。我想起来了,我应该是在县衙见过这个人。”纪晓棠从记忆中搜寻了半天,恍惚搜寻出一些片段来,似乎是她到县衙,正跟谢怀瑾在一起,旁边有一众衙门的差役经过,纷纷向旁避让给她和谢怀瑾行礼。
这个人,似乎就在那一群人中,是一般衙役的打扮。
纪晓棠常跟了纪二太太往县衙后衙去,看见过的衙役自然不少。而这个人,长的貌不惊人,在众衙役中也并不出众。纪晓棠之所以能够对他有印象,是因为这个人的眼睛。
确切地说,应该是他的目光。
那次她和谢怀瑾站在一起,众丫头低头行礼,都不敢抬头正视她。只有这个人,似乎飞快地偷看了他一眼。
他的目光非常锐利,因此虽然只是一瞬,还是碰巧被纪晓棠给捕捉到了。
当时她并没有跟谢怀瑾提及,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至于为什么这个时候能够想起来,纪晓棠觉得,应该是潜意识的作用。
潜意识里,她觉得这衙役的那一眼有问题。
“是清远县衙的衙役?”
“十有七八。”纪晓棠又认真想了想,才说道。
祁佑年就点头,表示心中有数了。
“晓棠,你下次再见到这个人,认得出来吗?”祁佑年问纪晓棠。
“能。”纪晓棠肯定地答道,“阿佑,你找到了这个人?什么时候带我去认认?”
如果换做别人,祁佑年就点头了。但是纪晓棠…,祁佑年不想纪晓棠冒险。如果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那个人的身份,牵涉太多的危险。
祁佑年不想将纪晓棠置于危险之中。
“不用。”祁佑年立刻就道,“不需要认人。知道他的身份,对我们来说,就足够了。”
“是这样吗?”
“是的。”祁佑年点头,“晓棠,如果再见到这个人,不要让他看出你认得他。…离他远远的。”
“我知道了。”纪晓棠就道。
“不是知道就行,晓棠,你答应我,你不会去找这个人。”祁佑年似乎看出了纪晓棠的心思,盯着纪晓棠嘱咐道。
祁佑年目光中关切太过热烈了。
纪晓棠想了想,终于点头。她并不是惧怕危险,而是不想像祁佑年所说的打草惊蛇。这个人,千万不能惊动,只有通过这个人,才能找到一切背后的黑手。
“阿佑,你下一步有什么计划,能告诉我吗?”纪晓棠就问,“我想,我总能帮上些忙。”
“还没有具体的计划。”祁佑年就道,“晓棠,不用你帮忙,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
纪晓棠再次点头,她看得出,祁佑年是真的担心她。
只是这担心似乎有些太过了,是因为祁佑年的心中她的分量太重,还是祁佑年知道,她深陷的危险太险?
“晓棠,你们跟谢知县家,来往很密?”祁佑年端起茶盅,状似无意地问道。他这样问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纪晓棠,手和茶盅几乎完全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这使得他脸上的神情都显得莫测了起来。
“谢伯伯和我爹爹是同年好友,还曾经在一处做官。”纪晓棠大略地将纪、谢两家的
情跟祁佑年说了。
“晓棠和谢…怀瑾很
?”祁佑年又问,他端着茶盅,其实却并未沾
。
“…和这件事,有关吗?”纪晓棠不答反问。
祁佑年突然就咳嗽了起来,脸上咳的微微有些泛红,似乎是被茶水呛到了。
“没…,…有…”祁佑年咳着说。
“到底似乎没有,还是有呢?”纪晓棠只得耐心地道。
“暂时我也不清楚,但毕竟,那个是衙门的人,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些。”祁佑年终于缓了过来。
纪晓棠想想,觉得祁佑年的话很有道理。
“怀瑾哥哥,是跟我一起长大的…”纪晓棠告诉祁佑年。
祁佑年却又干咳了两声,几乎是有些突兀地打断了纪晓棠的话。他在来之前,已经详细打探过了。关于谢家、谢知县和纪二老爷的
情,还有谢怀瑾。
他不想听纪晓棠谈谢怀瑾。
纪晓棠十一岁,本来他可以再等两年,之所以这个中秋就向纪晓棠表白,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谢怀瑾的存在。
他不想纪晓棠还没知道他的心意,就被别人抢了先。
他的这个心思,也并没有向纪晓棠隐瞒。
他知道,谢怀瑾正在参加乡试,谢家随时可能会向纪家提亲。然而他虽満心欢喜纪晓棠,但要取得家中的同意向纪家求亲,却并不是那么容易。虽然他相信他可以办到,可那却需要时间。
不想听纪晓棠提谢怀瑾,祁佑年就转了话题。
“晓棠,你送我的那本书,很珍贵。不知道纪大人是怎么得到的?”祁佑年问纪晓棠。
“你说那本《谋战》?说起来,那并不是我爹爹的蔵书,而是我先祖父的。”纪晓棠就笑道。
“纪老大人又是如何得到的,莫非是晓棠祖上传下来的?”祁佑年又问。他虽面上不动声
,心却提了起来。
“阿佑,我并不想瞒你。”纪晓棠就笑了。
“是我问的唐突了。”祁佑年立刻就道。他或许,根本就不该来问纪晓棠的,说到底,不过是一本书,不过是捕风捉影的一段传说罢了。
不论传说怎样惊心动魄、价值连城,都比不上面前实实在在的纪晓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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