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深宫
纪大太太见纪大老爷愣怔,知道他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当下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若是这福泽肯分润一二到老爷身上,老爷如今何止一个四品的工部侍郎?还有大爷,也该有更好的前程。老爷是嫡长子,这县主也该出在老爷这一房不是吗?”
别的话还罢了,说到了如今的官职,正是纪大老爷的心中的痛处。
“就是出在二弟的一房,于我也是一样的。”虽是如此,纪大老爷沉昑半晌,还是说道。
纪大太太暗中一笑。
夫
多年,她了解纪大老爷甚深,无论到了什么时候,纪大老爷说出来的话都冠冕堂皇。可知道纪大老爷嘴上如此说,其实言不由衷。
“老爷风光霁月,是如此想,只怕别人未必如此。老爷多年来都在京城,并不曾回过清远,谁知道二老爷做了什么手脚?不是还有人曾经觊觎过纪家的福地?若是二老爷动了福地的水风…”
纪大老爷变了脸色,纪大太太立刻就住了口。
“太太,你是说…”
“老爷,我什么也没说。我是深宅妇人,能懂得什么,不过一片为了老爷和子女的心。”纪大太太以退为进。
纪大老爷却再也坐不住。他站起身来,不住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一面皱眉思索。他越是思索,就越发觉得纪大太太疑心的对。
这些年来,纪家先祖的福荫和福地的水风。其实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他这些年在京中做官也算顺利,靠的都是杨阁老。就是贪墨赈灾银子一案中,他因为得了纪二老爷的书信得以置身事外。当时是认作祖宗荫庇,但是现在想来,却并非如此。
如果当时他跟随钦差队伍南下,也绝不会贪墨银两。等贪墨案爆发,他就独树一帜,有杨阁老保着他,为他营谋。他正可以趁机加官进爵。
其后,他因为没有功绩,又被人揭出往年退亲、以及父丧夺情的事体。被言官弹劾不孝。虽有杨阁老鼎力保他,也将事情都解释清楚了,但是升官的路却断了。
莫非,真的是纪二老爷为了他自己。在福地水风上做了手脚?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
纪老太爷已经过世。纪老太太对他…
“老三那样的都考中的举人,也被保举做了官,虽是闲职,可也是四品官…”纪大老爷皱着眉,缓缓地说道,目光中有戾
一闪而过。
到此,纪大太太知道,纪大老爷已经完全相信了她的话。
“老爷为人宽仁。从来就不是二老爷的敌手啊…”纪大太太慢悠悠地叹道。
“二弟他,断然不会如此。”纪大老爷皱眉。嘴里却说道。
纪大太太不言语,纪大老爷嘴上越是这么说,心里就越相信纪二老爷一定是这样做了。
“依太太的意思,我们应当如何?”果然,接下来纪大老爷就向纪二太太问计。
“这件事,只怕还要同父亲和姨娘通个气。”纪大太太立刻就道。真要与东路那房人斗起来,杨阁老的权势,以及姨娘的智谋都缺一不可。
“毕竟是家丑。”纪大老爷似乎不愿意。
“父亲和姨娘也不是外人。”
“也罢,无论怎样,只许他人不仁,我不能不义。”
“一切都听老爷的。”纪大太太顺从地道。
“老太太那里,断不可错了一点儿半点儿。”纪大老爷沉思半晌,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他嘱咐纪大太太。不论私底下打算做什么,他是一定要挣一个孝名出来,最起码也要在朝堂上洗清他不孝的罪名。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继续升迁。
“我知道,还有一件事,也是当务之急。”纪大太太点头认同,随即又说道。
“什么事?”纪大老爷问。
“老爷忘记了父亲私下说的那件事?”纪大太太提醒纪大老爷,“虽还没有明确旨意下来,想来年底之前就会有消息。我看二老爷和二太太就是冲着这件事来的。…这件事上,晓莲可不能输给晓棠。”
“是了,多亏太太提醒。”纪大老爷恍然大悟,立刻点头。
无论如何,那件事上,纪晓莲是不能落在纪晓棠的后面。国丈的分量和国丈兄长的分量,可是不一样的。
“长幼有序,这件事就
予太太。”纪大老爷郑重嘱咐纪大太太,而他也要抓紧时间安排人手,将另外一件要紧的事办了。
纪大老爷和纪大太太低声商量了许久,直到三更鼓响,才熄灯安歇。
冬月二十九,纪晓棠大妆打扮,一身朝服全副车架进宮谢恩。
跟随纪晓棠一同进宮的,自然是程嬷嬷。也多亏了程嬷嬷将一应诸事料理的稳妥利落,因为纪晓棠被封为县主,以后难免要与宮中的人物来往,程嬷嬷还将许多她从前不肯说的事,都告诉了纪晓棠。
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如今虽然是隆庆帝当政,但是韩太后在后宮和朝中都有极大的势力,很多事情,其实是韩太后在说了算。
这次进宮,纪晓棠也是先到慈宁宮拜见韩太后。
到了慈宁宮门前,纪晓棠在门口等候,就有宮女进宮去禀报。虽然是第一次进宮,但是因为听程嬷嬷仔细说了宮中的情形,纪晓棠少了几分生疏,多了几分稳妥。
程嬷嬷就跟在纪晓棠身后,进宮之后,她脸上表情未变,然而纪晓棠却能看得出来,程嬷嬷是有些激动的。
兜兜转转,她从皇宮出去,如今又回来了。
程嬷嬷不愿意回来,但是为了纪晓棠。她不能不来。
站在慈宁宮的门口,纪晓棠心中筹划着下一步的打算,而程嬷嬷却感觉到了宿命。
韩太后并没有让纪晓棠在外面久等。很快就有宮女出来,引领着纪晓棠到了慈宁宮正殿。
纪晓棠行礼如仪。
“起来吧。”韩太后在上面说道,等纪晓棠起身,她又让纪晓棠到她近前,“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纪晓棠走上前几步,直走到韩太后的近前。
大殿內雅雀无声,韩太后细细地将纪晓棠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番。才点了点头。
“相由心生,果然长的顺眼。”韩太后让纪晓棠在她身边坐了,就问起纪晓棠的年纪、家世。都去过哪里,读过什么书,在家中曰常都做些什么。
纪晓棠都一一的答了,慢慢地看清了韩太后的模样。
韩太后今年已经年过六旬。然而看上去不过四十许的模样。竟是保养的十分年轻,且妆容描画的很是精致,就是衣着也颇多亮
。
韩太后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无可挑剔的美人。即便是如今,她脸上也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除了眉尖三道深深的竖纹,以及嘴角两道深刻的法令纹。
这几道深纹,让韩太后的面容在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刻薄。
纪晓棠心中就回想起韩太后说的,相由心生来。
然而。韩太后待她态度十分温和,问的话也仿佛是亲近的长辈般闲话家常。即便如此,纪晓棠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你在清远的事情,我听长宁说了。竟有许多是我从未听闻的…”韩太后就让纪晓棠将清远的事情跟她详细的说一说。
亲身的经历,纪晓棠无需准备,当即娓娓道来。
韩太后竟也听的入了神,其间还问了几个问题,纪晓棠都一一答复了。
“难为你这个孩子了!”听完了纪晓棠的叙述,韩太后脸上的神色越发温和,“以你的年纪可算是十分难得,哀家想,就算是换成了哀家在你的境地,也不会做的比你好了。怪不得震儿屡次在哀家面前夸奖你。”
纪晓棠的心中就是一动。韩太后何等身份,与她也是初次见面,怎么就会说出“换成哀家在你的境地”这样的话。
这可不是程嬷嬷叙述中的韩太后。
而那句“震儿屡次在哀家面前夸奖你”,纪晓棠相信,韩震并不是这样肤浅的人,他绝不会这么做。
“太后过奖,实在不敢当。…太后洪福齐天,若是太后所在之处,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
韩太后一直看着纪晓棠,听纪晓棠如此作答,她不由得又仔细看了纪晓棠一眼。
纪晓棠神情诚挚,语气平稳。
韩太后哈哈笑了起来。
“长宁说哀家见了你,一定会喜欢你。果然是个可人疼的孩子,简直没有一处不可人心。这一次,长宁倒是很眼光!”
“母后又在说我什么,我可是自来就有眼光!”韩太后的话音落地,长宁就已经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
纪晓棠立刻就意识到,长宁果然在韩太后跟前受宠,而且不是一般的受宠。她不仅可以不经过传报就走进慈宁宮,还敢在韩太后跟前这样说话,简直就跟普通人家的母女一样。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韩太后都不是普通人家的母亲。
纪晓棠心中正在寻思,长宁已经走到了她跟前。长宁先是向韩太后福了一福,然后就亲亲热热地握住了纪晓棠的手。
“晓棠,你可来了。若不是方才有事情绊住了脚,我早就来见你了。”这么说着话,长宁还拉着纪晓棠的手晃了晃,“晓棠你没有怪我吧。那天还说要找你说话,可惜我这几天实在是忙。今天你来了,正好咱们好好说话。”
“认识了新朋友,就不理母后了。”不等纪晓棠说话,韩太后就笑道。
韩太后此刻笑起来,眼角就漾起了笑纹。这是长宁没来之前所没有的。纪晓棠暗中瞧见,立刻记在了心里。
“母后,我哪有不理母后。”长宁立刻就放开纪晓棠的手,快步到了韩太后身边,整个身子几乎都靠在了韩太后身上。
韩太后眼角的笑纹越发的深了。
“母后,晓棠第一次进宮来,对宮中的规矩不
。晓棠人很好,母后可不要任人为难了晓棠。”长宁小声跟韩太后撒了几句娇,随即就又笑道。
“这还用母后吩咐,不是你早就吩咐了下去,晓棠是你的朋友,不许人慢待了她!”韩太后嗔着道。
长宁就咯咯地笑,然后就坐在韩太后身边跟纪晓棠说话。
“我一会带你好好在宮里头逛逛。”
“怎么,让你抄的经文,都已经抄好了?”韩太后问。
长宁就吐了吐头舌,显然答案是否定的。
“许你来见晓棠一面也就罢了,你还想什么,还不快去将经文抄写好,否则再不许你出宮,也不许你叫了朋友来宮里见面!”韩太后就唬下脸来。
“母后…”长宁苦着脸央求韩太后。
韩太后竟不为所动。
长宁垂头丧气。
“晓棠,等我抄好了经文,就打发人去叫你,到时候咱们再好好说话。”长宁被宮女嬷嬷簇拥着起身往外走之前,又叮嘱纪晓棠。
她反复说跟纪晓棠好好说话,想要说的,自然是祁佑年。
韩太后的目光追随着长宁的背影,直到长宁走了,韩太后才慢慢地收回目光。
“…虽比你大上几岁,却还是孩子的性格。我看你是个稳妥的孩子,长宁与你交往,我很放心。”韩太后还要叮嘱纪晓棠几句,就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封大人求见。”
韩太后眼波微微一横,又跟纪晓棠说了几句话,就叫来一个女官,“领安乐县主去见见皇后吧。”
女官领命,就带着纪晓棠绕道慈宁宮的后殿出来,径奔坤宁宮。
坤宁宮门口,纪晓棠等候了约有一盏茶的工夫,才被领进大殿。
韩皇后半倚半靠在榻上,只跟纪晓棠说了几句话,就打发了纪晓棠出来。等候的有一盏茶的工夫,而面见韩皇后,也就半盏茶的时间。
从皇宮中出来,坐在马车上,纪晓棠若有所思。
“嬷嬷,皇后的病…”纪晓棠低声问程嬷嬷。
“皇后娘娘的身子本就不大好。”程嬷嬷的眼神闪了闪,告诉纪晓棠道,“不过我出宮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
程嬷嬷出宮的时候,韩皇后还是体弱,可今天纪晓棠所见的韩皇后,分明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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