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决心
知县大人说完定定地看向岳仲尧。
眼前这个人是他为了平衡各方势力,亲自选上来的。才提拔了几个月,吩咐做的事无一不尽心尽职,年轻、又有能力,让他极为満意。
最重要的是没有什么背景,没被谁拉拢住。若想往上升,也只能紧紧依附他这个父母官。
他用起来极为顺手。
而他若想在七品知县这个位置上往上挪一挪,底下没几个得用的人,光靠他自己是绝计不行的。
正当他暗自欢喜收了一个得用之人。没想到这才用了多久,眼前这人就跟他递了辞呈。
郑知县耳边又听岳仲尧躬身道:“是的大人。属下半个月前就跟您请过辞了。是您让属下办好此项任务,再请辞的。属下真的有非辞不可的理由。再说,对朝廷对百姓尽忠什么的,属下不懂。属下只想陪着
女过些安稳顺遂的平淡曰子。”
岳仲尧略组织了一下语言,又说道:“小的在那血雨腥风的场战上,无一刻不在想着,若是能活下命来,定要曰夜守在
女身边,片刻不敢离。属下是个没什么大志的,之前用心也好,拼命也罢,都是为了让
女能过上更好的曰子。还请大人能看在属下这一年多来还算尽心尽职的份上,能允了属下的请求。”
岳仲尧说完长揖在地。
知县大老爷听完颇感头痛。
他此时甚为苦恼。
这个捕头的位置他是有直接任免权的,若是没有倒好了。还能拖上一拖。如今人家情啊理的摆在他的面前,他竟是找不到什么理由可推脫的。
知县大老爷脑子急转,方说道:“你想让你
女过上平稳定安的曰子,跟你现在任的公务也没什么冲突啊?我也知道她们在乡下,你照顾不到,不过把她们接来城里住不就行了吗?你能安心地帮我,也能照顾到她们,两相便利,岂不美哉?”
岳仲尧听完苦笑。
若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不说瑾娘同不同意,就说他娘要是得知他只把瑾娘母女接来城里。而把她和爹扔在乡下。还不定得闹成什么样。
而若是把一家子都接来,不说他的俸禄能不能养得活一大家子,就说瑾娘也是不愿意跟他娘住到一起的。
岳仲尧头大如斗。
在那个黑夜里,他听着瑾娘在夜里一个人孤独的在梦中呜咽。心下大痛。这才打定的主意。
他无论如何不能没有瑾娘。不能让自己的亲骨
喊别人为爹。
岳仲尧再次躬身道:“大人,属下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这么做。大人底下人才辈出。也不一定非卑职不可。可卑职家里真的需要卑职。”
知县大老爷对眼前这个人实在看不透。
你说他没有大志?也不尽然。他拼过,争过,求上进过,是个想做出一番成绩来的。
可眼前如此这般,又好像太儿女情长了些。
多少人从一届杂役做上来,爬到捕头的位置,眼前八品县尉的位置明明在望,可这个时候却要抛下一切,竟只为回家婆娘孩子热炕头吗?
知县大老爷头摇苦笑。
这至情至
的人啊。他手中怎么就不多几个这样的人?
要么是扶不起的,要么眼里只有权势。
知县大老爷也没答应也没批驳,只是对岳仲尧挥了挥手,让他回去再多想几天。过几天再说。
岳仲尧张了张嘴还待再说,看知县大人已是扶额闭上了眼睛,只好拱手告辞了出来。
岳仲尧回到住处把自己打理干净,倒在
上想睡上一觉,只是没想到脑子里纷
地,如场战上万马奔腾。
那腥血的四年,是他再不敢提起的恶梦。
本来像他们这样由乡间征夫上去的,没有任何经验,也没有一招半式的,都不会安排在战前一线,而只是做些杂役。
僻如分在马房伙房,或是搬运粮草,诸如此类。
他先后在马房、伙房、运粮司、仓库…都做过。场战上没一处能做得久的,随时都有人死去,又有新的人换上来。
这处做了几个月,甚至一两天,也许就会打发你到另一处。
他连着换了好几个地方,偶然间被人瞧中力气大,还有一手好箭术,便被提溜着去了战前。
还记得他杀的第一个人,那人跟他一样,没甚经验,眼睛里还
着惊恐,他就那么用力一挥,那人的血就噴了出来…
那人就那么直
地倒在地上,随即又被后面挤上来的人踩到…
那人的血溅在他的身上衣裳上,到处都是…
他好几天都闭不上眼睛。夜里只要一躺下,眼前就浮现那人死去还睁得大大的眼睛…
后来他杀的人越来越多,他上官说的对,你不杀人,人就会杀你。
他手上沾得血也越来越多,身上一股洗不掉的腥血味。浓得让他闻着就直泛呕。
再渐渐的杀的人多了,也麻木了。再不像之前那样,回营后,就先洗净身上的血迹,而是趁着难得的空隙,逮着空,就倒下便睡。
哪怕在臭哄哄的马厩里,在暗沟里,在泥地里,只要听着一声令下:“原地歇息!”他就抓紧时间觉睡,好补充体力,哪怕站着都能睡着。
他只想活着。
活着回来见到心心念念的新娶不到半年的娇
。
他満心満眼,就只有一个念头:活下来,活下来。
闲下来时除了觉睡,他就用横刀给娇
雕发钗。
随手捡的木头树枝,握在手里细细地雕着各种花
,打发思念之情,也打发时间,也忘记那一片腥血。
他练得
捻无比,技艺比之专做发钗营生的匠师们也不差一二。只是在那种地方,哪里能留下什么?
捡着一条命回来就不错了。
瑾娘,你可知你是我活下来的信念,你支撑了我四年,如今要离我远去吗?
莫不让我在场战上死了的好…
岳仲尧眼眶发热,侧了侧身子,把脸埋在被子里…
岳仲尧睡了两个时辰,下晌爬起来,往外走。
总要做个了断的。
总有一方对不起,自古忠义又哪里能两全了?
是他想得太过简单了些。这一年来是他着相了。
柳氏母女租住的小院静悄悄地,岳仲尧拍了好久的门,都没人来应门。
岳仲尧呆呆地坐在门槛上,等了一柱香时间,才看到柳氏拎着几个油纸包,悠悠地出现在巷子的另一头。
“仲,仲尧?”
“柳婶子。”
岳仲尧从门槛上坐了起来,在庇股后面拍了拍,起身
上去。
“仲尧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柳氏看向岳仲尧的目光有些闪躲。
岳仲尧微微有些诧异。但并没表现出来。
接过柳氏手中的包裹,等着柳氏开门。
柳氏略略犹豫了一下,就把手中的包裹递给了岳仲尧,从怀里掏出钥匙开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那油纸包里散发出来的
香引得岳仲尧口舌生津,腹里更是闹腾了起来。
这天一早就从邻县快马赶回,早饭都未来得及用。回来午饭也没顾得上好好吃,睡醒就来这了。
岳仲尧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几个油纸包,那油纸包里
香四溢,油纸还往外冒着油星。
油纸也不难认,是百年老店傅记的标记。
傅记是青川城里的百年老字号。做的
食邻近市县都享有盛名。在一些大的城池也有分号。
他家的
食及一些下酒菜,尤其出名,那里的红烧蹄髈是店中一绝。青川城里多少人家在还没出锅就排队候在外头了。
东街上每天早晚都能见到排得老长的队,倒成了青川城里的一景。
那一只红烧蹄髈要二两银。一般小户人家等闲吃不起。二两银城里的小户人家能吃上一个月了。
柳氏为了给儿子省下笔墨钱,省吃俭用,恨不能一文钱掰成两文分,是绝计舍不得去那里排队候着花二两银买上一只的。
岳仲尧初次上门时也给她们拎过一只,不过也就那么一回,还让他
痛了好久。还是到处借的银子。
如今这油纸包里除了蹄髈,只怕还有傅记的其它一些
食吧。
这几包没个五两银只怕下不来。
柳氏看见岳仲尧的目光,忙心虚地接了过去,急急拎到厨房放好,这才把岳仲尧让进他儿子的房间。
柳家没个待客的花厅,连间堂屋也没有。也只有让他到柳有才的房里坐了。
“今儿怎么有空来?不是到邻县出公差了吗?”柳氏给岳仲尧倒了一杯水,问道。
岳仲尧接过来啜了一口,点头道:“嗯。中午方回的。”
岳仲尧是个不擅言词的。
原本他来柳家,都是他在听,柳氏在一旁讲个不停。今天柳氏也安静下来了。
两人相对坐着。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柳氏抬头看了岳仲尧一眼,心里直道婉惜。
眼前这人无遗是最好的人选,有情有义。哪怕将来儿女不孝,她也不会担心身后事。
可是如今…
柳氏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岳仲尧一眼,眼前这个男人比一年前所见,越发成
稳重,是个可放心托付的。可是如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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