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省里廖主任
其实这里只是七一煤矿的一个采矿区,矿机关离这还有十来里地。一个只有一名电工的煤矿,其设备的简陋程度可想而知。那台坏掉的大电机就静静卧在一间脏兮兮的小电机房里,一头连着两条
大的钢索,直直伸进黑乎乎的矿井深处。
我估计工人们在井底也主要是手工作业,风镐,掘进机这类机械设备应用极少。至于稍后普遍用于国外大型煤矿采掘的高庒水刀,七一煤矿这时可能连听都没听说过。
我皱皱眉头,说道:“把灯打开。”
立时便有一个工人开了灯。
我蹲身下子看了看那台电机,已经十分老旧,铭牌也不见了,不知道是何时何地的产品。电机是卧式的,瞧模样不到三十千瓦的功率,也就是十几千瓦左右。用四颗大铆钉铆在两条钢轨上,有三颗铆钉都已经松动得厉害,电机下面淌了一滩黑黑的油污。
没有闻到太大的焦糊味,我心里就有了八成把握。
见我一副行家里手的架势,张矿长的信心陡然增加不少,试探着问道:“小…小朋友,怎么样?”
我站起身,说道:“估计问题不大。不过具体情况如何,要打开机壳看看才清楚。”
张矿长大喜。
“嘿嘿,果然是老子英雄儿好汉,老柳的儿子,真的了不得。那就请你快快动手吧。三采区今年的超产任务能不能如期完成,就全看你的了。”
对于那时节流行的“百曰大会战”“新舂大会战”什么的,我倒是多少知道一些。官样文章,历朝历代都少不了。
“张矿长。修好这个电机是没问题…”
“你放心。两瓶酒一条烟两斤
。我老早就准备好了。只要你修好这个电机。就给你送到家里去。”
呵呵。“两瓶酒一条烟两斤
”大约就是他准备给老爸地酬劳。不算少了。
“张矿长。烟酒什么地。倒无所谓。都是干革命工作嘛。”
以老爸地
子。他是不会计较什么报酬地。咱现在代表了老柳家地脸面。也不能显得太过贪财吝惜。
张矿长一挑大拇指:“好。虎父无犬子。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人小力弱,只能负责技术指点,你得派两个人给我做帮手。最好是懂点修理常识的。”
“没问题,建军,三
,你们俩过来给小柳师傅当助手。”
三
就是那个骑车的年轻人。
“另外,这里有配件吗?估计轴承烧坏了。”
张矿长信心大增,立即一挥手,立马有好几个人用推车推了一大堆配件过来,举凡漆包线、大大小小的轴承、螺丝之类,一应俱全。
“嘿嘿,我不知道需要用哪些配件,叫他们把矿里库存的电机配件都送了一些过来。”
这样能省许多事,不然往矿里一来一回,浪费不少时间呢。瞧不出这张矿长办事倒利索的很,是个干练角色。不怪年纪轻轻能当上矿长。
“行,咱们这就开工吧。三
,你先将电源切断了。”
我当仁不让,端出了师父架子。
有了张矿长毫无保留的一再夸奖,三
对被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好几岁的顽童指使,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很听话地切断了电源。
“建军,螺丝刀…就是起子,拿过来…喏,这儿,这儿,都起出来。”
建军也是庇颠庇颠的,
起螺丝刀干得
卖力。
要说我这小师父,权威还是不够。但张矿长就站在一旁眼睁睁盯着,谁敢不卖力?
“三
,你起这边的螺丝,动作利索点…”
张矿长哑然失笑,微微摇了头摇。
这小子,还真有点师父的派头。
张矿长是七一煤矿的头头,我不知道他认不认识老爸,兴许也只是听三采区的工人提起老爸的名头,两人未必真见过面。不过听他口音,该是临近枫林公社的。可能与老爸相
也不一定。向
县方言极杂,每个公社都有不同的口音,甚至每个大队的口音都有细微区别,正所谓“十里不同音”
电机外壳打开,果然不出我所料,线圈并未烧坏,只是烧坏了轴承。原因是固定的铆钉松动,电机抖动厉害,导致轴承磨损,时间一长,就挂掉了。
我松了口气。想起了张矿长说的酬劳。这“两瓶酒一条烟两斤
”赚起来也并不难嘛。老爸身为家国
部干,收取酬劳或许尚有些顾虑,我却是百无噤忌。
“张矿长,没啥大问题,放心好了,最多一个小时就搞定了。”
不经意间,漏出了一个九十年代才大肆流行的粤语词汇——“搞定”!好在张矿长身为导领,领悟力着实不低,居然听明白了,顿时満脸喜
。
“太好了太好了,应该可以赶在省里导领到来之前恢复生产…”
一声长长的喇叭声陡然响起,张矿长脸色突变。
“张矿长,张矿长,省里导领和矿务局导领都来了…”
一名办事员模样的三十余岁女子气
吁吁跑过来报告。
“嗨,怎么来得这么快?”
张矿长一跺脚(他有这跺脚的毛病,希望住在他楼下的人不要得失眠症才好),转身就往外跑,临了不忘招呼一句。
“小柳师傅,拜托你再快一点…我再给你加一斤饼干…”
烟酒
都是给老爸的,结果
刀的却是我这个小小孩童。这一斤饼干,想必是特意犒劳我的。这叫“
之以利”张矿长办事干练,极有决断,前程正未可限量。如此人物,值得一
。
更换轴承
费时间。电机轴承本来就油乎乎的,上辈子捣鼓了十多年,可没恋上这玩意。再加上煤矿脏不拉叽的,更加不想自己动手。反正有两个免费帮手可用,也不必担心酒
烟糖要分润他们一些,由得他们去忙乎好了,我就只做甩手掌柜。
然而几分钟后,我便明白这个主意打错了,更换轴承虽不是什么技术活,没干习惯的人一时还真拿那家伙没辙。油乎乎的轴承在三
和建军手中犹如一条调皮的泥鳅,怎么也抓不稳。搞得満头大汗,依旧毫无进展。
看见他俩手忙脚
的样子,我不觉好笑。
“好了好了,你俩休息一会,我自己来吧。”
张矿长可是咬牙狠心多破费了一斤饼干,瞧在人家一片诚心上面,也该出把力气,别让他在导领面前太没面子。
三
、建军如蒙大赦,慌忙让过一边。
只是他们多少还有些不服气,想要看看我到底有何能耐。理论知识強,不见得动手能力也強。况且那轴承与我稚嫰的小手相比,大得一塌糊涂,简直不成比例。瞧我小胳膊小腿的,要抓起那轴承只怕都有困难。
轴承一抓到手里,我就知道不轻松。要搁在上辈子,这点分量自然不在话下。如今却大不一样。好在还不至于到举“手”维艰的地步。
“小张,你们怎么回事嘛,电机坏了怎不叫人修?这可多耽误工作?”
一个威严的男声批评张矿长。
我正忙着,没法子扭头去看,料必是矿务局的啥子导领,觉得在省里导领跟前丢了面子。
“对不起对不起,邵局长,是我们工作没做好…”张矿长先是一迭声道歉,然后才小声解释。
“这个电机也是突然出的故障,我们正在抢修,很快就能修好,恢复生产。”
“嗯,要立即修好…咦,电机房怎么有小孩子在玩耍?小张,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也太不注重全安生产了!”
邵局长有些气急败坏。
这么重要的地方,这么紧要的关头,竟然让省里导领看到如此一幕,实在让他脸上无光。若不是碍于省里导领的面子,只怕立时便要雷霆大怒。
“这个…邵局长,这个小孩不是在这里玩耍,他…他在帮我们修电机…”
“什么?”
这会子我正将轴承套上去,没看到邵局长的脸色,估计好不到哪去。
“你开什么玩笑?叫个小孩子修电机?你们矿上的电工呢?哪去了?”
邵局长看来真是按捺不住了,连珠炮似的责问。
“老邵,不必那么大火气嘛,你看把小张同志吓的,呵呵…小张矿长,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给我们说说。”
这位说话的想必就是省里的导领,说话不温不火,却又颇有威严,让人打心底里敬服。
“廖主任,是,是这样的…矿上只有一个电工,刚巧请假回老家去了…他老家是威宁县的,离这里
远,三百多里。我们本来是想请柳家山的柳老师来帮忙维修,他是老里手,不想他也不在家。这个小孩是柳晋才的儿子,说跟他爸爸学过维修,自告奋勇来的…”
我可以想象张矿长一边解释一边拼命擦冷汗的样子。
“柳晋才?”
廖主任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是啊是啊,就是红旗公社的柳晋才,他以前是搞维修的技术部干…”
“你胡整么。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瞧他的样子,怕是才上小学一年级吧,能修电机?小张,我看你脑子真是糊涂了呢!”
邵局长甚是恼怒。今天这个人,当真丢得大了。
这时候我已经装好轴承,抹掉手上的油污,站了起来,对三
和建军说道:“你俩刚才怎么拆的,现在再怎样复原,然后装好机壳,铆好铆钉,接通电源就可以运转了。”
然后转过身来,淡淡道:“有志不在年高,谁也没规定小生学不能修电机。”
一个五十余岁的矮胖子満脸怒
,想来就是什么邵局长了。他旁边是一个同样五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穿一身灰黑色中山装,国字脸,中等身材,戴一副黑边眼镜,被一群人众星捧月似的簇拥在央中位置。毫无疑问,他就是今天来视察的省里导领廖主任。
奇怪的是,却没有见到王本清崔秀禾这些县里的头头脑脑。
照说省里导领下来视察,虽说是视察煤矿,向
县的头头们总该在旁作陪。这是基本的官场规矩。唯一的解释就是廖主任直接从省里下到矿务局,再直接从矿务局下到七一煤矿,没有通知地方上的导领
部干。
“呵呵,好一个有志不在年高。小家伙,口气不小啊!”“小朋友,这是省里的导领廖主任。”
廖主任身旁一个秘书模样的人赶忙提醒我,生怕我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胡乱说话,得罪了导领。
也就是我,清楚省里廖主任是个什么官,要换了别的小庇孩,哪里知道这些?当然了,全向
县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会修大电机的八岁小生学。
“廖主任好!我叫柳俊,是红旗公社革委会副主任柳晋才的儿子。”
我先是规规矩矩鞠了个躬。这倒不是刻意做作,在台资厂打工多年,养成了讲文明讲礼貌的好习惯。见到年岁大的,不管阿猫阿狗,先鞠躬再说。
“哈哈哈,好好好,你真是柳晋才的儿子?”
“当然是真的。这有什么好冒充的?只见过争着给别人当爹的,可没见过争着给别人当儿子的。”
此言一出,当真是四座皆惊。万没想到一个八岁小孩,竟然如此灵牙利齿。
“廖主任认识我爸爸?”
“呵呵,你爸爸如今可是咱N省的大名人,听说过他名字的不在少数。说到认识嘛,倒还没见过面。”
我点点头。
“也是,您这么大的导领,我爸等闲哪里见得着呢?”
廖主任仍是満脸笑容,镜片后的眼睛里却蓄満惊奇。显见得我这个小小孩童,着实让他大感意外。
“小朋友,这个电机当真修好了吗?”
“嗯,已经修好了。电机基座上的铆钉松动了,运转的时候抖动太剧烈,轴承磨损厉害,时间一长,就烧坏了。现在更换过新轴承,马上就可以开机运转了。”
只听得“啪”的一声,三
合上电闸,那电机抖动一下,随即
快地轰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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