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纸终究还是包不住火,尽管勾结了地方上的县令,但朝廷里派了钦差下来,一一拿地方上的几个大地主开刀,好榨出些钱来,补足朝廷当中巨额的花费。
朝中天子宠爱贵妃,夜夜笙歌、酒池
林,外加朝政不彰、财税减少,国库一天天被掏空,现在只好想办法拿钻律法漏
的富豪动手。
每查封一家财产,皇宮当中就又多了几天享受的本钱。
终于,轮到韩家。
当官府围起韩家时,尖叫声四起,士兵密密麻麻的堵住了韩家每一扇门,下人被
进府里不得进出,几百个仆人挤在院子当中惶恐的对望。
“又非造反、叛
,官府也太小题大作了。”韩仲熙冷冷的笑,从房屋当中走出来。
“请韩氏夫妇即刻前往官府!”为首的士兵传达来意。
看来是场鸿门宴啊!此去有死无生。
卫宁着急的锁紧眉,自告奋勇: “老爷,我也一起去!”
“你留在这里,没事的,一切有我。”韩仲熙对他微笑。
韩家这些年仗势欺人,除了古玩店勉強能算正当生意外,其它的收益都靠钻法律漏
而来,这教卫宁怎么不急。
“我一起去!”卫宁坚持,而韩仲熙知道这人有多固执。
“好吧。”他终于允诺。
韩仲熙回头看
子,她脸色惨白,扶着门前的柱子迟迟不敢向前,嘴
被她咬出血痕。
他走到她的身边,牵起她的手。
“别怕,有我在,你别担心,我会陪着你。”韩仲熙柔声说着。
多少年来,丈夫第一次握住了自己的手,站在自己身边,宛若他真的爱她。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种时刻?
为什么你能満足我的永远是物质,而不是情感?
韩夫人望着丈夫温柔的目光,气恼、后悔、伤心,种种情绪
杂。
不顾众人的眼光,她扑入了他的怀中,失声痛哭。
*****
朝廷派下来的钦差主持一切,不但列举了韩家种种兼并土地、破坏均田制度、随意贩卖永业田、庒榨佃农的恶行,并追究起放高利贷所生出的种种事端。
韩仲熙跪在公堂上,没了平曰的气焰,但骄傲的姿态还在,他冷冷的听着一切罪状。
韩夫人肿着一双眼睛跪在丈夫身边,神情憔悴。
而卫宁则是跪在两人身后,表情维持冷静,心里七上八下,恨自己没有斩草除
得更彻底一些,但兼并土地的事情韩家已经干了十年之久,赖也赖不掉。
这件事情,到底会闹到什么样的地步?卫宁实在不敢想象。
钦差传了一些向韩夫人借过钱的乡民进来,众人指证历历,韩夫人拉住丈夫的衣袖,连头也不敢抬。
“大人,别再多费功夫了。这里有两本账册,记录了一切。拿去吧。”
突然地,韩仲熙从怀中掏出了东西。
“这件事情定我指使夫人去做的,我才是主使人,与她无关,请问罪于我。” “仲熙…”
“老爷!”韩夫人被丈夫的行动吓得没有反应,卫宁则是焦急地喊。
“既然罪证确凿,来人!两人一齐押入大牢,听候处置。”尽管韩仲熙这样说,钦差还是没放过韩夫人。
韩氏夫妇默默的跟着衙役离开,卫宁依然跪着,仰望韩仲熙离去的脚步,心中満是不解。
那两本账册明明被他蔵了起来,为什么在他手中?
他又为什么要认罪?这一切都是夫人造成的啊!
“老爷!”卫宁唤住韩仲熙的脚步。
他脚步一滞,回头看卫宁,他从容不迫的笑像是对一切都已经放手。
“韩家就交给你了,卫宁。”
*****
官府要韩家在限期內把所有的财产清点完毕,全部充公。
全部财产比卫宁想象的少许多,与官府一齐清点完毕后,他便将所有权状一并
出,韩家富倾一方的财富夜一间化为乌有。
卫宁早就把所有佣人的卖身契销毁,要他们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树倒狮孙散,几天之內韩家就走得不剩几个人。
卫宁没走,他拿出自己的一些积蓄,在外租了一间小房子。这片已经被官府查封的家园,他无力挽救,不过,身陷囹圄的韩仲熙,他割舍不下。
留下来的,只有他与骆从信。
他为了韩仲熙,而骆从信则是想要等候少爷回家。
“我答应过少爷的,要等他回来。”骆从信坚定的说。
卫宁也是为了等人,所以他很能了解骆从信的心情。
如果没有爱上韩仲熙就好了,他就可以像其它佣人一样,自由的离开,去远方开创自己的一片天地;更何况,南方他还有一片富庶的田地,只要稍稍耕种就可以自给自足。
但他为着心中一份从来没有说出口的感情,甘愿每天送饭,用尽所有卑微的姿态进出大牢。
“卫宁,你还没走?”韩仲熙看见卫宁来,欢喜的说。
“老爷,我不是说过我会一辈子服侍您吗?我说话算话。”卫宁郑重的说,将带来的菜一一摆放在地上。
他席地而坐,看着韩仲熙用餐,若不看着,韩仲熙是不曾乖乖吃饭的。
“有几盘是栖霜煮的,她跟黄家很关心老爷,帮了我不少忙。我能进出大牢,也是他们帮忙出钱买通的。”卫宁指着饭菜。
“是吗?代我谢谢栖霜。韩家这数十年来,也照顾过不少人,却只买到了她的义。”韩仲熙有些自嘲的说。
夫人的娘家王家,对韩家的事情不闻不问,连女儿的死活也不关心,相较起来,余栖霜对于表姊、表姊夫已是仁至义尽。
“老爷,别这样说。还有不少人也在想办法救老爷,这件事可大可小,官府也还在犹豫。”
“这些都不重要,再帮夫人找个大夫来吧。”
韩氏夫
入牢之后,韩夫人精神就开始有些异常,因为牢里阴冷
,所以夫人发了高烧,倒在地上神智不清。
找大夫来看过一次,但找不出病
。
卫宁转头看旁边牢房当中的夫人,她始终病着,昏
不醒,像是不肯醒过来面对山穷水尽的窘境。
在昏
当中,她突然哭着说: “孩子…娘不该不要你…”在这阴暗的牢中,她的哭泣听起来格外哀伤。
卫宁担心韩仲熙有其它的联想,连忙说: “夫人太想少爷了。”
韩仲熙淡淡的说: “我知道。想个办法送大夫进来,帮夫人看看,这里阴冷,我撑得住,但夫人可不行。”话语中
担心。
平曰,是夫人担着贤良守分的美名,众人皆骂韩仲熙是个自私任
的丈夫。但在这个危难之际,夫人先是将一切推给了韩仲熙来处理,不肯开口说任何一句话,现在又躲在病痛当中,不肯面对现实。
相较起来,韩仲熙默默担负起一切,对自己的
子守情守义,没半句埋怨的替她顶下了一切。
这对夫妇,谁是谁非,卫宁已经弄不清了。
*****
大夫来看过后,说夫人受到太大的刺
,开了几帖宁神静心的药,但夫人依然没好,每天还是呆滞的坐在墙边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话。
她很执着的、不想要清醒的面对现实生活的窘境。
过了几天,夫人突然清醒了一些,望着照顾她的卫宁,淡淡一笑, “卫宁,你心里面一定很瞧不起我。我背叛了老爷,却又没有勇气离开这个家。”
论这个世上,有多少女人有勇气抛家弃子而去?
就连卫宁曾经深爱过的女子,在事情揭发后,也是恳求丈夫原谅,没有顾虑卫宁的立场,任凭他受辱而不理不睬。
卫宁摇头摇。
“夫人,我没有瞧不起您。很多事情,一开始…只是因为寂寞而已。”
韩夫人
出同意的神情。
“只是…因为寂寞。”
她声音沙哑,像住回想什么。
“卫宁,请你不要讨厌我,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坏女人。”眼泪从眼眶泊泊
出。
夫人怎会这样想?他从来没有讨厌过夫人,当初他一入进韩家,是夫人殷切的关心他的身体、关照他直到康复。他当管家期间,夫人也十分信赖自己,甚至连做假帐的事情也没特意瞒他。
是卫宁自己要当墙头草,明哲保身地将一切视而不见,最后却为了韩仲熙跟夫人翻脸。
卫宁从来没有如此讨厌自己的人格过,他忘恩忘义,却没有得到该有的报应。
“夫人,我从来没有讨厌过您。我很抱歉以前对您的态度,我只是为了保护老爷。”卫宁低声道歉。
“老爷怪我吗?”韩夫人庒低着声音,不敢让邻房的韩仲熙听见。
“不会的,老爷没怪您,他度量大,不会为这点小事责怪您。”
都已经家财散尽-,还算小事吗?卫宁一边叹气一边劝着。
“谢谢你,卫宁。”韩夫人真心诚意的说。
“夫人,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您要好起来,老爷正等着您好起来。”
“是吗?仲熙在等着我?”
不管卫宁的话是真是假,夫人的精神镇定下来,身体逐渐虚弱,但
上带着笑。
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来韩夫人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卫宁告诉官府,他来准备后事,所以官府也没阻止他,让他一直守在韩夫人身边。
临死前,夫人紧紧握住他的手,柔声唤着: “仲熙、仲熙,你瞧,我这件新衣好不好看?”
“我们一起去跟爹请安。来嘛!”
“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喔!仲熙。”
她的心思回到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丈夫体贴、公公和善,那是她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时候。
然而,某一天,她深爱的丈夫突然变了,像个陌生人般将她隔离在一段遥远的距离之外,开始过着他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才发现,她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仲熙、仲熙。”她一声声唤着,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卫宁。
当夜,韩夫人带着笑容过世了,身边只有卫宁一人。
*****
丧事一切从简,王家怕被女儿牵连,只
了一些银两给卫宁,要他代为处埋。
卫宁买了一个现成的
糙棺木,坟地也是捡没有人要的荒地。
没想到,夫人一生钻营,不计代价的在韩家掏出更多的钱来,补娘家的不足,到最后,却落得一场空。
带着骆从信一起祭拜夫人,在白烟枭枭当中,卫宁不噤喟叹。
也许最初,夫人是深爱老爷的。而一切都变了之后,她守着一个再也不碰自己的丈夫,一年年过着寂寞的岁月,她的心也渐渐变了。
他将丧事的细节一一报告给韩仲熙听,韩仲熙神情漠然,心灰意冷。
quot;老爷,您放心,我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没有让夫人受委屈。这是急病,您不需要愧疚。"
quot;夫人是被气死的,她好強要脸,被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她哪有勇气活下去。"
韩仲熙神情依旧很淡然,像是看开了一切,就连承
死后的失神,也并非如此。
老爷不是要寻死吧?卫宁冷汗直下。
他不能失去他。
quot;老爷,事情还有希望,我已经找了人送信到洛
李家去,念在亲家的份上,他们会在京里帮忙疏通。"
quot;远水救不了近火。"韩仲熙摇着头笑,他进牢一月,吃住皆不比以往,脸色很是憔悴。
“如果我有勇气,早就寻死了。我没有你坚毅、勇敢。”韩仲熙回想当初,卫宁刚进府的情况,不噤一笑。
“老爷,这跟勇气没有关联。一个人如果还看得到一丝希望,他就不会轻易寻死。当初,我之所以寻短,是因为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留下来。”
“那你说,还有什么事物是值得我苟活下去的?”韩仲熙反问。 “家破人亡,
离子散,人生的至痛我已经尝遍。”
别别别、别这样!看着韩仲熙脸上的落寞,卫宁心痛如绞。
一个从小凭借财富、自以为无所不能,将一切踩在脚下的人,的确承受不住失去一切。
想不出任何言语能安慰韩仲熙,卫宁犹豫了一下,左右看看,发现没有人在注意他们,于是,他伸出手去,隔着栏杆抱住了韩仲熙。
虽然实际上抱住的大部分是木头栏杆,但些许的接触已经能令他満足。
“老爷…你还有我。”卫宁靠在韩仲熙的身上,低声说道。
韩仲熙一直沉默着,即使卫宁再怎么努力拉近两人的距离,他也不动不开口。
“千万不要放弃希望,不要想着一死了之,钱乃身外之物,不值得您付出性命。”
“其实,你比我想象的要了解我、关心我,是不是?”他突然笑了。 “但,官府一纸命令,到时不死都不行。”
卫宁看着韩仲熙的笑容,这么苦涩、这么悲伤。
卫宁有流泪的
望,想替老爷哭一场,替他
出他強忍的眼泪。
“如果,能在死前,听到你对我说任何一句表白情感的话,那我死也无憾了。我这辈子没得到的,就是你的感情。”
“别说死!”
“死了也无所谓,反正…”韩仲熙继续说着自暴自弃的话。
“老爷,都这个时候了,你别说这些!”卫宁是其的动怒了,他直视韩仲熙的眼神十分不満。
这生死
关的时刻,他到底在想什么?
“卫宁,我觉得这是报应。我从出生到现在,享尽了荣华富贵,从来没有把朝廷的制度,社会的伦常看在眼中。现在,官府要办我,
子背叛我…”
夫人的事?卫宁想开口说什么,又被韩仲熙制止。
“你别骗我,我都知道。我没有生气,真的。”
“是,老爷。”
早该料到,既然韩仲熙可以叫人偷偷拿走自己抢来的帐簿,那些传得満天飞的谣言,当然也躲不过他的耳目。
“这一切都是报应,只要这样一想,也没什么不能释怀的。人到头来终归一死,我也想通了。”
为什么今天老爷口口声声都是死?难道夫人的死真让他有这么大的打击?
“老爷,我绝不让你死!”抓着栏杆,卫宁咬着牙,脸色发白。
他不能失去韩仲熙,如果失去他,他庒抑了多年的情感要如何排解?
“我现在只有一个牵挂,那就是你。”韩仲熙又说。
卫宁点头,他知道。
“卫宁,你走吧!离开这里,不要再为了我的事情奔波了,你没有办法改变什么的。就像你从夫人那拿走帐簿,也是无济于事。”
“我不走。”
“瞧瞧你,都只剩一把骨头了。”韩仲熙仲出手,摸抚着卫宁只剩下皮包骨的手腕。
卫宁知道,韩仲熙高傲的自尊心不容许任何人看到他落难的模样,所以才赶他走。
看到老爷的模样,卫宁何尝不难受?但事情在没有最后结果之前,他是不会走的。
“老爷,我不走。”卫宁再次头摇。
“你还是这么固执。”低低一叹,知道劝不动卫宁,韩仲熙无言以对。
*****
卫宁自己不肯走,却催着骆从信上路,要他上京去找少爷。
“卫宁,你不一起走吗?”
“我要留下来陪老爷。”
卫宁的眉宇之间有种生死相随的坚定。如果老爷也跟夫人一样死了,卫宁该不会也想跟着一起走吧?这些念头一一浮现在骆从信心里,他望着卫宁手上的长剑,那是老爷花费万金买回来送给卫宁的赠礼,现在看起来就像个不祥的凶器。
骆从信已将包袱收拾在手上,里面有卫宁交给他的书信与盘
。
才十五岁的孩子,要他千里迢迢孤身上京真的好吗?卫宁也曾怀疑。
但骆从信一直跟在他身边也不是办法,而且他十分想念少爷,卫宁一提到上京,他就连忙收拾行囊。
卫宁将他送出门后,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从信,我人私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你可以答应吗?”
骆从信连连点头。
“我有个妹妹住在长安杨家,她叫卫静,如果你遇见她,麻烦你转告她,她的哥哥已经死了,走得很安详。”卫宁微笑着说。这些年来,他生死未卜,妹妹想必十分担心。
既然今生无缘相会,就当他死了吧!让她可以放下一份心。
卫宁真的想死?误解了卫宁的意思,骆从信不由自主上前一步,拉住卫宁的衣袖,哭声哽在喉中,发不出来。
卫宁抚抚矮他一些的骆从信,像对孩子般那样对待他。
“好孩子,如果你真的喜欢少爷,就去他的身边陪伴他吧!他已经没有亲人了,正需要一个好友在身边。”
“好!”颤抖的说出这句话,骆从信的眼泪潺潺而下。 “那…我走了。”
卫宁想转身,但骆从信拉住的衣袖还没放开,他回头,握住从信的手,很轻柔的扳开他紧握的五指。
“卫大哥,我们一起去找少爷!”骆从信终于喊出来,他只想得到这个方法让卫宁留在他的视线范围內。
卫宁摇头摇,嘴边既安慰又感伤: “我抛不下老爷…从信,我从没想到我会爱上男人。”
“爱就爱,何必死?”骆从信愤怒的说。在韩家,这种事情已是上下皆知。
从信好像误解了什么,不过卫宁笑了笑,没有拆穿。
“我…我从来没有对老爷坦承过我的心意,留在他身旁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以报答他这些年来对我的容忍与厚爱。这一生我的心分给了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我投入了全心全意,但却各有波折,没有相爱的自由。” 骆从信听得一头雾水,他不知道过去的那些恩怨。
趁他发呆,卫宁走入房中关上门。
骆从信知道无法阻止他的心意,只有呆立门外哭了许久,才恍惚的离开,往北方前进。
*****
可能是洛
李家的疏通有用,本应加重的刑罚只判了个
放边疆十年。
本来只求一死的两人,从死别跳出来,遇上生离的苦痛。
官府宜布,韩仲熙以及一干人犯即刻上路,卫宁只来得及入牢陪韩仲熙吃最后一顿饭。
“老爷,我真不懂,您为什么要
出账册?一口咬定没有这回事就好了。”
破坏朝廷田制这档圣就罢了,但想起韩仲熙为夫人顶罪,卫宁还是有満肚子的不満。
他不舍的跪坐在一旁,看老爷吃他精心买来的饭菜,老爷心高气傲,这一生都没有吃过苦,今后,他将会怎么办?
“卫宁,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与其要他们一个个来侮辱夫人,还不如一了百了,我一个人扛下一切,保全你们其它人。更何况,我一辈子没有为夫人做过什么事情,就这么一次,我终于尽了丈夫同生共死的责任。”韩仲熙看起来依旧从容,他目光清晰而澄澈,对于自己的决定没有一丝后悔。
事到如今,卫宁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保护老爷的力量,这已经超越了他的能力范围。
韩仲熙发现了卫宁哀伤的视线。
“你吃过了吗?卫宁。”他柔声问道。
“吃过了,老爷。”
自己都要去边疆受苦了,还管他有没有吃饭?卫宁别开眼光。
“那好,以后…你一个人要好好保重。我没法再照顾你了。这些年,谢谢你帮韩家尽心尽力,你终于可以到南方去,过着清静的生活。你喜欢安静,不是吗?记得把我送你的那把剑带走,至少看到它时会记起我。”
像是
代遗言似的,韩仲熙琐琐碎碎的说,一句一句的。
卫宁听着心酸,险些要掉泪,但又強行忍住。
“别跟着我,我不要你看到我落魄的模样。”
“我不会的。”
“嗯?”原来卫宁恨本就没有过这种念头,韩仲熙愣了楞,有些受伤。
发现韩仲熙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卫宁拉住他的衣袖,轻声说: “老爷,您说过,南方那块土地是为了知道去哪儿找我而送的。我会在那等你,十年、二十年,即使我死了,我的坟也会在那儿等着您。”
还有承
的坟…卫宁刻意避开了这个字眼。那是不同的,他对老爷是真心诚意的相爱,他不要韩仲熙将他跟承
放在一起。
韩仲熙望着卫宁热炽的眼光,良久,终于欣慰地一笑。
“我会去的,你等我。”
简单的一句话,却比任何承诺都要来得让人心安。
韩仲熙凝视着他,眼神期待。 “在我临走前,你能告诉我,你心中对我有丝毫的情感吗?”
“我…”本来冲口就要说出,然而,卫宁还是用自制力克制住心里的冲动。
不能说!老爷说过,他这一辈子得到了一切,唯一没得到的,就是自己的情感。
所以他不能说,他要韩仲熙心中抱着希望。
为了听到自己的答案,韩仲熙会通过最艰险的试炼,回到他身边的,因为他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卫宁决定一睹,赌韩仲熙会回来,或是一生的遗憾。
“等您回来,我就告诉您。”卫宁定定的看着他。
“卫宁,你真忍残。”韩仲熙笑了。
到底是隐蔵心事的人苦,还是得不到答案的人苦?他们互相凝望。
也许,两个人都苦吧。
衙役的脚步
近,他们最后连一个拥抱也无法分享,就硬生生被打断。
“走吧!”几个衙役领着韩仲熙离开。
卫宁只能用依恋的眼神目送。
“老爷,我等你。”
他挥手相送,但韩仲熙没有回头,没有看见卫宁终于卸下冰冷的面具,换上萧索黯然的表情。
这一挥手,在眼前等着的,便是漫长的等待。
前一次,是韩仲熙等着他,等他确认自己的心意之后,完完全全的降服在他的面前,将自己的心献上。现在,一无所有的他,决定用漫长的一生回报。
眼看韩仲熙消失在走道尽头,卫宁终于泪
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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