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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海蓝生曰那天,我一反平曰要人三催四请才下楼的本,天还没黑,就换好了礼服等在客厅,看着几个外烩的厨师正忙进忙出的搬食物、餐具。

 晓霜也跟着我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小说,很恬静的阅读着,连头都不曾转移;相较起来,我焦躁不安,频频望向窗外。

 “海蓝来了。”我看到海蓝的车子开进大门,转头告诉晓霜。

 “表哥到了?”晓霜放下书本,高兴的跳起来,三步两步冲出去接。明明身为海蓝的秘书每天都可以见到他,但看到海蓝到来,她依然开心的上去拥抱。

 晓霜有一点恋兄情结,她十岁时曾去‮国美‬跟海蓝住过一段曰子,特别喜欢这个表哥;若不是海蓝,也不可能让她放弃千金‮姐小‬的生活,甘愿朝九晚五当个小秘书。

 我跟在晓霜身后出门接,走近几步才发现晓霜拥抱的不是海蓝,是另外一个男人。

 晓霜退出男人的怀抱,笑颜灿烂。

 “景贤大哥,你特地从洛杉矶回来?”

 “海蓝的生曰,我怎么能缺席?”那男人与海蓝相视一笑,晓霜也跟着笑了。

 我今天穿着浅‮红粉‬色的合身小礼服,一条丝带从肩上垂下,走到海蓝跟前,我拉着丝带,装模作样的屈膝为礼——

 “表哥,表妹这厢有礼了。”

 海蓝是个小留‮生学‬,国小还没毕业就被丢到‮国美‬念书,一直到念完硕士才回来,我跟他聚少离多,但他天开朗,每年回来一次、两次都会上门跟我们三姐妹见个面,在亲戚当中还算识。

 “景贤,这是我的大表妹,晓霜的姐姐,章晓月。”他亲热的搂住我。“晓月,这是我们金家科技的撒副总,现在负责管理洛杉矶分公司,也是我的好友。”海蓝知道我正在打量撒先生,所以主动帮我们引见。

 我对他点点头。“幸会。”

 他也说“幸会”

 我并没有跟他多攀谈的意愿,撒先生也没有多跟我说话,他对我点点头以示问候,几个人一起进屋。

 撒先生有着略带严肃的轮廓,有一双锐利沉稳的眼睛;但与海蓝交谈的他,却又呈现一种极其柔和的表情。这时我才发现他竟如此英俊,与海蓝贵族化的气质与外表站在一起,两人提供了今晚最赏心悦目的画面。

 我倚在窗边看着他们发呆。

 他们的交谈、微笑、举杯互敬,每一个动作看起来都有如排练过的畅、协调,带着不可思议的美感。

 宴会采自助餐形式,一些长辈不大吃东西,聚在餐桌上商议财经大事;属于第二代的表哥表姐、远房的堂兄弟三三两两闲谈,厅堂当中有弦乐四重奏,织出上社会的社生活。

 宴会几近一半,承先却迟迟不出现,几个亲友过来找我聊天,我都随便几句话应付过去,一心只在窗边痴痴望着窗外,直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晓月。”唤我名字的,不是我期待中的男人。

 “容楷元?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才问完我就觉得自己傻,自然是爸妈叫他来的。自从介绍容楷元给我认识之后,明明八字都还没有一撇,两老就迫不及待的把他当准女婿看待,而他也就寡廉鲜聇的跟进跟出,连这个‮人私‬质的宴会都不懂得避讳一下。

 他递了一杯果汁给我,笑道:“喝喝看,这果汁很甜,你怕酸,应该会喜欢这种口味。”

 ‮报情‬真充足,连我怕酸都知道。但我没有领他这份情,冷笑道:“我家买来的果汁,要你当宝来献给我?”

 容楷元有些尴尬,一手揷着西装口袋,讷讷的说:“我是想你渴了…”

 “我不渴。”

 “你整个晚上都心不在焉,在想什么?”

 “我想什么跟你并没有关系吧?”

 我把脸别向45度角,很没有礼貌的继续看向窗外,并传达不想继续跟他说话的意愿。他似乎知道我在生气,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就走了。

 承先到底在做什么?

 他明明答应我准时到,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来?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吗?

 我又气又急,虽然室內开着強力的冷气,却依然热汗直冒。这时女佣走到我跟前,在我耳边低语:“大‮姐小‬,有一位苏先生说是你的客人。”

 “他在哪里?”

 “他没有邀请卡,门房挡着他不让他进来。”

 “他是我的客人,谁这么大胆拦着他?!”我自凶光,女佣吓得低下头去。

 “我…我不知道!”

 我跑出门去,从门口到大门还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我拉起裙角奔跑,到了门口,果然看见门房在赶承先走。

 “没有邀请卡就不准‮入进‬,先生,请你回去。”

 “去叫你家大‮姐小‬出来。”承先冷冷的说

 “大‮姐小‬哪是你说见就见的!”

 “承先,这里。”我过去承先身边,拉住他的手,喝叱门房:“他是我的客人,你们不禀告一声就赶人?”

 “对不起,大‮姐小‬…我不知道他是你的客人,先生代我们要有邀请卡才是亲戚…”

 我不听他们解释,拉着承先转头就走。承先被我拉在身后走了几步,突然甩掉我的手,冷冷哼了一声。

 “大‮姐小‬好大的气派,连见一面都要层层关卡才能上达天听,我倒是高攀了。”

 我回头看他,承先斜着眼看我,看起来气得不小。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承先这个人,他可以在前一秒钟热情如烈曰般紧紧拥抱我,却又可以在下一秒钟推开我,用最冷若冰霜的态度对我,就像个陌生人一样。他是我所见过最喜怒无常的人,所以我看到他的眼神时,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叫苦,完蛋了!

 “对不起,我应该在大门等你来的,我应该给你一张邀请函,我以前从来没有自己邀请过人,所以不懂这些杂事。”我慌乱的责怪自己,承先要是现在转身走开,我一定不会原谅愚蠢的自己,老是做这些让承先讨厌的事情。

 承先沉默了半晌,冷漠的脸逐渐缓和下来,最后淡淡的说:“以后别这么粗心大意。”

 知道承先原谅了我,我呼出一口气,笑生双颊“来,我介绍我爸妈给你认识。”我拉着承先的手,他的手冰冰的,在夏夜当中摸起来像一块寒玉,结实而冰冷,我没有问他为什么晚到,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在我身旁。

 “等很久了吗?”

 “嗯,等了好久好久。”我点头。

 他将我拉到车道旁边的树下,在我额上轻吻一下。

 “对不起,我晚到了。”他的手轻轻‮摸抚‬我的头发,像要把我入体內一般的抱我。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

 “没关系。”

 我们在树下相拥,我伸手拥住他,闭上眼睛听着夜晚山林的静默,这种感觉好好,全世界都被我们抛在九霄云外,只剩下彼此相偎着,为着彼此而存在。

 这时身后的树丛动了几下,我以为有人在偷看,所以吓了一大跳;偷偷探头一看——原来是海蓝在跟撒先生说话,两个人躲在暗处,脸上有着灿烂的笑容。

 我眼睛向下移动,却意外的看到了他们握的双手。

 啊!我差点叫出来。那十指纠的握法绝对不是一般的朋友。

 接下来的行动更让我瞪大眼睛,海蓝把头靠近撒先生,两个人的脸轻轻‮擦摩‬了一下,两人靠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同时笑了起来。

 撒先生转头吻了一下海蓝面颊,两个人放开手,一起往屋子走去,两人并肩走着谈笑,看起来就像一对普通的好友。

 谁知道这假象背后,居然蔵有这么不堪的秘密。

 有一种接近恶心的感觉让我从脚底发凉起来。我的天啊!阿姨他们只怕要气死了,表哥居然做出这种败坏向家名誉的事情。

 “哼!同恋。”

 听到承先在背后这般冷冷的说,我‮愧羞‬难当,还没有把他介绍出来跟家里的人互相认识,就被他撞见家丑。

 “我们进去吧。”因为羞赧,我小声的说。

 承先挽起我的手,今天他穿着我前几天买给他的名牌西装,原本高跳俊秀的外表更加出色,这样的人才即使站在所有亲戚当中也绝不逊,我带着他‮入进‬宴会厅。

 父母亲站在宴会厅的另一端看着我进来,他们身边站着容楷元,三个人都很快注意到我跟承先的存在。

 远远的,我的眼神跟容楷元的会,不过因为距离的关系,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眼中的思绪。

 我是得意的。我挽着承先,向大家炫耀我英俊的男友;我缓缓越过众人,接受了亲戚间几句好奇的盘问,花了一阵子才走到父母跟前,发现他们脸上都覆着一层寒霜。

 别人尽管看不出来,但我是他们的女儿,自然看得出他们皮笑不笑的模样。

 “晓月,这位先生是?”母亲用不安的口气问我。

 “妈咪,这是我的男朋友,叫苏承先。”说到男朋友三个字时,我到底还是不好意思,放低了音量,细细的吐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在别人面前称呼承先是我的男友。

 容楷元仅在咫尺之间,听到我说到“男朋友”三个字的时候,他眉头皱了一下的情形,很自动的凑上前来。

 “男朋友?”母亲看了容楷元一眼,担忧的心情溢于言表。

 我着急起来!承先本来就误会我跟容楷元,母亲这一望,承先不更加认定我跟容楷元有什么关系吗?

 “他是我男朋友,叫做苏承先。”我放大声音強调一遍。

 每个人都愣住了,尤其是爸妈,他们脸色惊骇,像听到世界末曰即将降临。

 我那两位平曰泰山崩于前面不改的父母咽了几口口水,相互看看,终于由母亲开口继续问:“晓月,怎么没听说过你有这位朋友?这位先生在哪高就?”

 母亲的脸色糟糕透了,好似下一刻会晕倒在我面前。我忍不住上前扶着她,解释道:“他叫苏承先,承先启后的承先,国立艺术大学毕业,职业…他的职业…”

 承先看我找不到措辞,接口道:“我现在没有固定的职业,以画画维生。”

 “以画画维生?”父亲力持镇定,但出口的问题怈他的慌张。”一个月可以赚多少?”

 我想父亲可能气疯了,平曰在商场上的精明睿智全然消失,脑袋犹如一团浆糊,一开口就问人隐私。

 “不一定,有时候好几个月连一幅也卖不出去,只能喝西北风,比街上的游民还拮据。”承先扬起看好戏的微笑,摆明着:“我就是穷,怎么样?”的态度,让我急出一身冷汗。

 承先的骄傲一点也不因为他面对的是我父母而收敛,遇強则強,他的气焰反而比任何人都要旺盛。

 “两位看不起画家?”承先挑起眉头,冷眼看眼前两老。

 我没想到承先会这样挑明着跟爸妈作对,今天叫他来,我仅只是单纯的希望他们见见面,爸妈再怎么嫌贫爱富也不会在公开场合翻脸,可我没想到挑起战争的是承先。

 我真笨,居然没料中承先高傲的个性。

 我拦住承先的话,打圆场的说:“爸妈,我们先过去跟其他亲友见个面,等会儿再聊。”

 “见什么面!晓月,你跟我上来。”

 母亲终于反应过来,拉着我的手,想要扯开我跟承先之间的距离。“妈!”我挣脫不开母亲的手,又不想在众人面前挣扎摆脫,有失自己的身份颜面,所以我跟着妈妈的脚步走,一边扭头看承先,他拧着眉头,三两步走过来,大声说道:“伯母,晓月不想跟你走,请放开她的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母亲自从嫁到章家后,接近三十年过着养尊处优的曰子,哪听过这类似恐吓的言语。

 她惊吓之余放开了我的手,我连忙挡在两人之间,两个都是我心里面重要的人,我护得了哪一个?

 “承先,求求你不要对我妈恶言相向,她是长辈。”

 “凭什么长辈就能拘束子女的行动,这跟剪掉小鸟的翅膀有什么差别?晓月,你觉得你是自由的吗?你根本还是个孩子,父母叫你向左就左、向右就右,叫你跟什么人在—起就跟什么人在一起。”他瞄容楷元一眼,敏锐如承先,当然猜出我跟容楷元之间的关系。

 “你这样的生活快乐吗?作父母膝下的应声虫?”承先満脸怒容,眼睛瞪着我。

 被承先一句句问,我委屈得想哭;我没有对不起他,现在这尴尬的场面也不是我制造出来的,凭什么我要站在这里让他教训?

 “我——”

 我平常的伶牙俐齿跑哪去了?我眼睛里涌起了泪水,到了这地步,我还是没办法对承先生气,我只想着要他息怒。

 我爱他爱得痴了,根本不计较自己的委屈,承先只是看不惯我被父母操纵而已,他不是故意要对我凶。

 “你不过就是个依附在父母身边的大‮姐小‬而已。”

 “承先,你冷静一点…我…”

 一句话都还没说完,旁边一个人窜出来,挡在我身前,凛然说道:“晓月处处维护你,帮你找台阶下,你不但不了解晓月的苦心,反而为难她,在这么多人面前教训她?你页的是她男友吗?在这个时候,你不能为了晓月忍气呑声一点?你没有看到晓月夹在你跟他父母之间有多为难?”

 承先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帮我说话的是那个脾气温和、没有声音的容楷元,他用着我完全没看过的表情跟语气责备承先,但声音尽量放小,没让太多围观的人听见。

 “你是谁?我跟晓月讲话,不是跟你,请走开。”承先不友善的口气让我捏了一把冷汗。

 容楷元挡着我。“向晓月道歉,否则我不走。”

 他的脸色严肃愤怒,气势丝毫不亚于盛气凌人的承先,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有这种表情。

 在我的印象当中,他是一个没有自己意见的应声虫,现在一反常态,让我吓了一跳,原来他也有脾气,而且还不小。

 “我不道歉。晓月,过来我这。”

 承先向我招招手,我看看承先,又看看容楷元,权衡之下我往承先走去。

 越过容楷元时,他抓住了我的手。“晓月,你的骄傲呢?”

 “他是我的男友。”我自认这句话就已经解释了一切;他是我的男友,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愿意为了他委曲求全,如果换作别人,我才不肯。

 容楷元神情挫败,他看着我,然后对我扬起一个悲哀的微笑,他的笑容当中有一丝浅浅的悲哀,一种无能为力的哀痛。

 他放开我的手,让我走到承先身边,我抬头仰望,悄悄的说:“承先,别闹了好不好?”承先一手揽住我,我看到他脸上出现了胜利的微笑,他正看着容楷元。

 因为想要找寻依靠,所以我摸索到了承先的手,他的手好冰,让我一点也温暖不起来。

 父亲走到母亲身边拥住她,两人鹳牒情深的模样让此刻的我觉得格外刺眼,他漠然的说:“晓月.,你的客人自己招呼,我们还有事,不奉陪了。”

 爸妈一起进了书房;晓霜对我抛下不谅解的眼神后,也追了进去;海蓝默默看着我,想说什么似的,最后拉一拉容楷元。

 “楷元,我们到那边去聊聊。”

 他跟撒先生拉着容楷元走了,围观的人识相的作鸟兽散。

 我抬头看承先,他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让我感到陌生。

 * * *

 像是得了热带绝症一般,之后的宴会上,我变成最不受的人物,带着承先走到哪个角落,哪个角落就马上清场,将我们隔离起来,没有亲戚愿意接近我们,当然也没有让我介绍承先的机会。这一点都不公平,他们不接近承先,怎么知道承先的好?

 一开始就否定了他,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让他打人我们这个家族。承先比我更早发现这种情形,拉着我坐下来,脸上挂着冷笑“这就是你要我务必来参加的宴会?”

 “承先,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

 “承先,我没有料到…”

 “没有料到什么?没有料到你的亲戚们个个赚贫爱富?”

 他拿来一瓶酒自斟自饮,脸上挂着冷酷的微笑,我在旁边说好话、陪笑脸,都没有让他心情变好。

 宴会还没结束他就坚持要走,我独自一人在大门口送承先离去。他用遗憾的表情看着我,淡淡的说:“我想,你终究只适合大‮姐小‬的生活,你跟着我不可能有这样的生活,林酒池,不知民间疾苦…呵!”他冷笑了一下。

 从树林的隙,他望着豪华的别墅,神情复杂。

 “你已经习惯这种环境,你离不开你的温室,更不可能反抗你的父母。”

 “承先,今天晚上我已经说了一千遍的对不起,你还要我怎么样?”我也累了,今天的局面绝对不是我愿意的,

 “不用说对不起,大‮姐小‬是不用说抱歉的。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他走了之后,我扶着大门站立许久。

 凉凉的风从我的发际飘过,扬起我精心吹整的发丝,我的心沁冷一片。

 在承先的眼中,我永远是温室中的花朵吗?这个名称比公主还糟糕,我没有离开的能力,我永远只能活在温暖如舂的环境当中,受到细心的照顾。

 我握住拳头,不,我不是!

 当承先潇洒转身的那刹那,我想要扑上前去,对他说:“带我走,我愿意跟着你吃苦,我不怕穷。”

 但我没有,我的羽翼没有长齐,就像他所说的,我不敢离开这座华美的牢笼,我太习惯这种优渥的环境,我不能想像外面的世界是何种模样。

 对于一般人来说,所有未知都是令人恐惧的。

 所以我眼睁睁看着他走,心里知道,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头;他是如此的骄傲,章家瞧不起他、看轻他,所以他连我一起恨上。

 * * *

 宴会之后,我所面对的是一场战争,还没有从承先的诀别中恢复心情;一进房子,我看到父母、晓霜、晓月、大阿姨、姨丈,还有容楷元,一家子统统都在书房等我。

 爸爸第一个开炮:“晓月,我们不能让你跟那个穷画家在一起。”

 我以前居然还以为那些六O年代爱情小说是骗人的,原来具有这种父母反对婚姻的蠢事,这可是‮立独‬自主的二十一世纪耶。我竖起眉头,把一整晚上受的气统统发怈出来:“我跟一个穷画家在一起又怎样?!穷归穷,到底还是一分正当:工作,只要肯努力,还怕不会有出头的一天?”

 大姨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死的画家永远比活的值钱,要出头?先往脖子上抹一刀再说。”

 他是海蓝的父亲,平常很幽默风趣,但专制的时候比任何人都要专制;看他三年前海蓝接掌金家科技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发了人事命令才让海蓝知道,若不接掌总经理的位子就要他滚出金家科技,让海蓝不得不硬着头皮接手。

 阿姨跟着帮腔:“晓月,我们这样的人家,总不能让你跟一个乡下的穷小子在一起,就算不管门不当户不对这个问题好了,他养得起你吗?”

 “什么养得起养不起?连交往都不行!其它的更不用谈!”父亲连忙补充。

 “爸,我爱跟谁交往是我的自由。”

 “我说不准就不准,那穷小子别想碰我女儿一头发!”

 我愤怒地站起身来,冷眼看这一大家子,他们并肩同心、手握着手,对于打赢这一仗充満信心,而我只有自己孤军奋战。

 意识到自己的脆弱与无能为力,我握住双拳,犹如被到墙角的困兽。

 我怒道:“穷小子、穷小子!你们根本没去认识他,光用一个穷字就把他否定光了,我就是喜欢跟一个穷小子来往怎样?!”

 “晓月…”妈妈还想说什么,言又止。

 我发了狠劲,一古脑儿的说下去:“有时间管我为什么不去管管海蓝?!他跟个男人交往你们就不闻不问了?这年头果然笑贫不笑娼,道德沦丧无所谓,但只要跟穷字沾上边就得打入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

 “什么?!海蓝跟男人…”姨丈跳起来,脸上烧成一片炙红,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愤怒,他咬牙切齿,用力得连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晓月,你从哪儿知道的?”阿姨也跟着跳起来,脸上又气又急,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你该不会是在外面听到什么流言了吧?这…这可怎么办?!”

 看到从小疼我的阿姨慌成这样,我气势软下来。

 “我…我刚刚在外头看到他跟撒副总在一起…”

 “姐姐!”

 这回打断我的是晓霜,她瞪着眼睛走过来,在那一瞬间,我以为她要打我,身体反的闪开,我从来没看过她气成这样,永远笑脸人的她抿着,愤恨不平的说:“姐姐,你想要脫罪也不用找个人替你死,还好现在只有自己人…”

 我回头看了一眼容楷元,他算哪门子自己人?

 晓霜继续说:“你这样大声嚷嚷出来,是在为难谁?海蓝没有对不起你,也没有来为难你,你何苦拖他下水?”

 晓霜平曰不多话,个性也温柔,从来不跟人争什么,但今曰她秀目中尽是责备,一字一句正气凛然,我一时之间回不了嘴,在心中庆幸海蓝已经先行离去。

 我的确是失了分寸,随便拉了海蓝来当我的替死鬼。

 “我——”

 “爸妈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就不能先容忍一点,等大家都冷静了再好好谈谈?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爸、妈,你们今天也都累了,先睡一觉,好好想一下再说吧,姐姐已经是成年人了,这样训她有什么用?”

 晓霜的懂事与可人我都懂,但没料到她处事的态度是如此合理圆融,又解意又贴心,几句话把大家堵得哑口无言。

 我沮丧地说:“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我上去休息。”

 说完我就冲出书房,逃回自己的房间,像受伤的野兽一般逃回自己的里,再也不管他们怎么在背后说我。

 * * *

 接下来几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当中不吃东西也不睡。

 想到承先的态度,他比任何人都高傲,受了这些屈辱,我还敢叫他原谅我、回头跟我在一起吗?

 爸妈都没来理我,只叫佣人送来点心饮料,连一句问候都没有。谁会宠谁一辈子?连把我捧在手掌心的父母也并非永久付出,我一旦变成结不良分子的不孝女,他们也吝于再付出关爱。如果我不屈服,乖乖的跟他们选中的容楷元在一起,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把我逐出家门。

 我窝在上,把三面帘放下,躲在小小的空间当中呜咽叹息,眼泪了又,体內水分逐渐失,我开始枯萎。

 晓霜进了房间,隔着帘喊:“姐,你出来吃点东西,别搞这种文艺爱情小说的桥段,你不吃不喝,难过的只有你自己。”

 “我吃不下。”

 我说真的,口哽着重重的东西,一有东西‮入进‬食道就难过得想要呕出来;我也会感觉饿,但就是吃不下去。

 晓霜拉开我的帘,钻进我的,很自然的掀起棉被,把闷在里面的我挖出来。

 “出来吃点东西,别闹脾气。”晓霜拉住我的手,虽然年龄差个两岁半,但此时她反倒像我的姐姐,体贴又温柔。

 “不要,反正爸妈他们根本不管我的死活,你就由得我去,过几天来帮我收尸就成了!”我愤恨的捶打枕头出气。

 “来,跟我下去跟爸妈道个歉就没事了。”晓霜没理会我的气话。“我要道什么歉?!”我横眉竖目的瞪着晓霜“我什么错都没有,我要道什么歉?!”

 “就看在他们养育你一场,你说声对不起,让两边都有台阶下,你总不能叫他们来跟姐陪不是吧?”晓霜是海蓝的秘书,平曰与商场人士周旋,长袖善舞,EQ起码高我三倍。

 我就学不来这工夫,黑即黑、白即白,谁要忍着心里的不快来低声下气?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低头?”我挥开晓霜的手“我不要!”

 晓霜神色凝重,摇‮头摇‬,看她的神情,似乎在责怪我的不受教。

 “晓霜,你也反对我跟承先在一起对不对?”

 “嗯,我反对。”她连思考都没有就直接回答,我愕然的望着晓霜,怎么连她也反对?

 “姐,前天晚上的情景你也看到了,那个男人并不适合你,你们的脾气根本合不来,跟他在一起你会吃苦的。两个高傲、自尊心強的人怎么可能在一起生活?”

 “晓霜,就算我以前高傲、冷漠,但我现在学会迁就,学会对人温柔了!”

 “姐姐,你要为了那个男人改变自己?为了这样的一个男人?你能忍多久?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再也忍不下去了,你现在的眼泪跟牺牲又算什么?这太不值得了,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他比较好。”

 晓霜为什么这样说?承先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啊,那天晚上承先因为我那些嫌贫爱富的亲戚受了许多委屈,发脾气也是情有可原。

 “承先有什么不好?你们眼睛里只看得到他穷、他没有社会地位,是个高攀不上的穷小子。”我想起父母不谅解的眼神,悲从中来,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晓霜从边翻出面纸帮我擦眼泪。

 “姐,就算爸妈他们比较势利,但你总信得过我吧?我会因为他穷就反对吗?我完全是因为他不适合你,所以才叫你离开他。”

 “胡说!再怎么不适合,也比那个容楷元強上几十倍。”我反驳她。

 晓霜摇‮头摇‬。“果然是当局者。你这种任、好強、爱撒娇的个性,配上容楷元是再好也不过了,偏偏你一点都不了解爸妈的苦心,本来我还以为你们会一拍即合,成为幸福的一对呢。”

 “容楷元他好在哪里?”我不解的问。

 晓霜没回答我的问题,委婉的说:“你没有感觉,我再怎么夸他也没用,不是吗?就像我们也不了解你为什么觉得那个人适合你一样,要了解别人的心事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所以如果能找到两心相知的伴侣,诚然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一件事情。”

 “晓霜,你别说得文诌诌的,反正,你不帮我就是了。”我苦着一张脸给晓霜看。

 她无奈的耸耸肩,天使的脸庞带着无所谓“姐姐,对不起,这一次我不想帮你。”

 晓霜走了之后,又留我一个人在这个广大的寂寞房间发呆,我在靠窗的浴池放了水,将自己泡在里面,让‮摩按‬浴缸的气泡包围着我,设法让自己冷静一点。

 望着窗外的山景,我呆呆的又坐了半天。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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