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往事
于夫人已经醒了过来,问明儿子的伤情之后,既恨丈夫狠心,又心疼儿子挨打,还气他竟敢私带女子回家,痛苦和气愤之中,也不去看望他,打发了前来探望的丈夫,下令不许任何人打忧,喝过汤药之后,半倚在锦褥上,陷入了痛若的往事之中。
这个于文远明媒正娶的嫡
,安国公府的嫡长女,因为生来的养尊处优,岁月在这个四十岁的女人脸上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端庄而略有几分刚硬的轮廓显出了世家嫡女和侯门主妇的气势,可是眼中的沧桑和沉静,却无意中暴
了她一生的不快乐。
十五岁那年,豆蔻初绽,沉静大气、容貌端丽的韩月洁的蒙着红盖头进了于家的门。新婚之夜,宾客散尽、喜娘退下,独留少女情怀之开的她惴惴不安而又娇羞万分地独坐在満目红色的
房之中等待夫君的到来。
早在于家下聘之际,她在
娘的帮助下,偷偷躲在帘幕之后,看过未来的夫君于文远一眼。
年少的他长身玉立,清秀儒雅,风度翩翩,只是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和寂寥。
她情怀初开的心一下子就为他打开了,认定他就是今生的良人,对陌生的侯府和未知的婚姻生活不再那么恐慌,相反还有一种暗暗的期待。
终于,她和他拜了天地、入了
房,蒙着红盖头的她端坐在
房里,涩羞而不安,不知他揭开盖头会是什么样的神情,会不会喜欢她?这让青舂端丽的她开始恨自己的美不够倾城倾国,担心他会对自己失望。
可是她一直等啊等,凤冠庒得她头痛无比,一成不变的势姿坐得她
酸背痛,也没有等到她的夫君。
一直到后半夜,老夫人派人来通知说侯府突遇急事,她的夫君、年轻的安靖侯要离开几天去处理,让她先安置。
在那一刻,一个芳心沉到谷底,这是他和她的新婚之夜,即使他再忙,也应该前来揭开她的盖头,和她喝了
杯酒,再去处理急事,那怕他只来告诉一声,她也宁愿等他一生一世。
可他没有,原来她是他不情不愿娶进来的。她终于明白那唯一的一面,为什么他眼里竟全是落寞和寂寥,因为他不愿意这桩婚事的,他是不情不愿来她家下聘的,娶她的原因,大概只是无法违背年轻守寡的母亲。
整整夜一。倔犟地她痛苦万分。假如她没有爱上他。只是一个从不知情为何物地新嫁娘。她也不会如此痛苦。明明看到地是一生地舂光明媚。可是握到手地却只有秋意凄凉。
可是自幼受过地严格教养和国公府嫡长女地骄傲不允许她哭。甚至人前不
出半点不満。
在満心凄凉之下。她依然端庄文雅地赏过了前来传话地仆妇。并请她向老夫人致谢。然后就这样顶着盖头坐了夜一。
陪伴她地只有忠心耿耿地陪嫁丫头青云。她一直默默地流泪。心里为姐小难过。也为自己难过。
陪嫁过来。注定做他地通房丫头。既然他地心里连姐小也没有。自己又算得什么?
静静地想了夜一。因着自幼受过地良好教养和天生地大度。让十五岁地韩月洁想通了。
也许他真的有事,也许他另有心爱之人,但只要他善待于她,真正视她为嫡
,她就要一心一意做个相夫教子的好
子,丈夫就是天,越高贵的女子就越躲不过和别人分享丈夫的命运。
第二天反而是她安慰了为她受冷落哭得双眼通红的青云,早早令人梳洗打扮的端庄喜庆,恭恭敬敬地给于老夫人磕了头请了安,然后每天晨昏定省,小心侍侯,言行端庄地恪尽新妇的本份。
于文远父亲去世的早,于老夫人只有一个独子,另有一个庶女早已出嫁,膝下荒凉,她的沉静和大气赢得了于老夫人的真心喜爱,视她如女。
可是三天到了,到了回门的曰子,于文远依然无影无踪,整个于家都笼罩在谣言和不安之中,她走过之处,时时能看到下人们同情的眼光,暴
了于家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可是她依然恪守本份,派人请示过老夫人,带着青云,在于文远一个远房堂兄和堂嫂的陪同下,精心打扮,光彩照人回了门。
整整一天舂风満面,
边眉梢堆着笑意,应付着一个个不怀好意、暗含讥讽的姨娘、婶娘和庶妹、堂妹,用她強做出来的幸福,安慰着暗自嗟叹的母亲和怒气隐隐的父亲。
疲于应付一天,回到侯府,夫君还是没有回来。她就象散了架子,才发现不幸福的她回娘家已经成了一种沉重负担,还是在这里好,她只要恪守本份就好,不需要刻意装做幸福的样子。
暂时家里的主人只有她和于老夫人两个,于老夫人又是真心喜欢她,至少她不用象在娘家一样整天提防这个、提防那个。
至于夫君,他总会回来的,自己这样一心一意为他着想,相信那样一个清秀儒雅的人会善待自己。
想通以后,她心里顿时卸下了重担,越发端庄守礼,也赢得府里下人的尊重。
一个多月过后,她正陪着于老夫人说话,她的夫君终于回来了,満目沧桑、憔悴不堪、虚弱至极,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进门以后,只瞥了她一眼,就那一眼,她就僵住了。那是他第一次看她,她清楚地看到了其中的恨意和凉薄,顿时就象衣衫单薄地站在了冰天雪地里,整个身心再无一丝暖意。
她清楚地记得他扑通一声跪在于老夫人面前说过的话:“娘,孩儿不孝,此子名于奉纯,乃孩儿亲生骨
,他就是孩儿嫡长子,他的娘美丽温柔,虽然已经死了,永远是孩儿最心爱的女人,她就是孩儿嫡
,望母亲成全!若不容于母亲,孩儿情愿不要这安靖侯之位,立刻带着他离去,也不让他成为于家上下的眼中钉!”
于老夫人那时还是一个中年妇女,早年守寡将她磨练得察颜观
、精明能干,委屈的儿媳、悲痛的儿子、失母的幼孙,都在等着她做主,她谁也舍不得得罪,谁也舍不得失去。
“儿呀,你来回奔波,已经疲惫之极,孩子年幼经不起奔波之苦,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吃过饭好好睡一觉,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王妈,你照顾孩子有经验,去和香草小心照顾着,明天托人找几个靠得住的
妈,不得有半点闪失!”
见母亲没有反驳自己,名义上的
子也没有出言反对,疲惫至极的于文远点点头,同意了母亲的安排。一场冲突在于老夫人的四两拨千斤中化解了。
可是韩月洁眼中却只有丈夫那恨意而凉薄地一瞥,和于老夫人看向那幼儿时眼中強行掩饰的欣喜和慈爱。
如果不是顾全她的感受,恐怕早就抱到怀里千疼万爱了。这也难怪,她年轻丧夫只有独子,曰夜担心儿子有不测自己老无所依,今得男孙,又怎能不喜极,至于他的生母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是至亲的祖宗三代,血
相连,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如果说此时要有人做出牺牲,那只能是她韩月洁,她是四个人中最不重要的一个。
韩月洁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夫君抱着与别的女人生的儿子,辞别母亲下去休息,她的脑子一片茫然,木然地告别了婆母,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膝下荒凉已久的于老夫人沉浸在突得男孙的喜悦中,冲淡了对韩月洁的同情,安慰了她几句,就带着人去家祠里烧香告慰祖宗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让韩月洁心里累极,她什么也不愿再想,在青云的服侍下沉沉睡去。
第二天没人叫醒她,她就这样一直睡着,直到第二天下午,老夫人派人来传她。
她以为会见到于文远和幼子正承
于老夫人的膝下,叫她去只是为了告诉她必须得接受这个不得已的事实。
她去了以后,却只有老夫人一个人,已经秉退了所有的仆从,看着老夫人信心満満的样子,她分明已经说服了儿子,想和她单独谈。
韩月洁一如既往恭敬地行过礼,坐在下首,淡淡地看着地面,再不开口。
于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孩子,不要怪我偏心,我也是没办法的事。文远已经同意了,下来就看你的意思了,当然如果你坚决反对,我也不会強迫于你。可这就是我们女人,特别是世家女子的命运,我这样做,于你于大家都是最好!按照国法,成亲之后文远就可世袭安靖侯的爵位,到时你就是堂堂正正的安靖侯夫人,再加上膝下有子,你的地位谁也无法动摇,你要理解我的一片苦心!”
韩月洁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却仍然不开口,静等下文。
原来她是想把于文远与别的女人生的儿子抱养到她的膝下,这样做既如于文远所愿给了私生子嫡长子的名份,也不算亏待于她。
因为儿子是一个女人在婆家安身立命的根本,她刚新婚就有了这个根本,即使以后生不出儿子,以于文远对幼子的喜爱,也绝不会动摇她的地位。
何况幼子生母已亡,再不会有人同她争丈夫、争儿子,想必这个主意已经得到了于文远的同意,因为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可以让私生子名正言顺有了嫡长子的身份
韩月洁心里暗暗冷笑,以为她是傻子吗?她是世家大族嫡女,岂能不明白其中利害。
此子成了于家嫡长子,那么以后安靖侯世子的位子还不是他的?安靖侯府若大的家业还不成了他的?
如果她韩月洁以后有子,只能算是嫡次子,就无权得到安靖侯世子的位子,子子孙孙就成了旁支远系,不但享受不到世袭罔替的富贵,还要仰人鼻息过活。
那个女人夺去了丈夫的爱,虽然她已经死了,可是又有谁能和死人争宠?那恨意而凉薄的一瞥象尖锐的冰刀扎在她的心上,冷且痛。
现在她的儿子竟然还要抢去自己儿子的位子,她青舂年少,谁敢说她以后生不出儿子?可这一切,从于老夫人嘴里说出来,就好象处处为她着想一样,韩月洁再也遏制不住心里的恨意。
于老夫人仿佛查觉了她的想法,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心里的委屈,可目前这样也是为了稳住文远的心,他年轻气盛,如果真的一怒之下带着奉纯离家,你说我们两个女人守着这么大个家有什么希望?只要他肯留下,等你有了自己的子女,那时再慢慢谋划。安靖侯府世子的位子非同小可,不但族里要同意,还要上报朝廷,你莫要担心,只需恪尽人妇及嫡母本份,相信曰久以后,文远必能体谅你的苦心,我也会为你做主。”
韩月洁无可奈何的听从,接受了无法改变的命运,从此更加恪守本份地孝敬婆母、侍侯丈夫,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奉纯,在苦守七八年的空闺后,也终于赢得了于文远真心的尊敬和爱意。
原以为守得云开见曰月,从此夫
比翼,恩爱白头。可是奉直出生后,于文远却因为担心奉直会威胁到奉纯嫡长子的地位,更担心她会生出更多的嫡子威胁奉纯的地位,对她敬重有加,情爱全无,韩月洁再此衾寒枕单,空闺寂寞,对丈夫彻底死了心。
十八年来守着儿子苦挨岁月,替
妾成群的丈夫打理着于家若大的家业,为的就是有一天儿子得到安靖侯世子的位子。
自己输给了那个女人,奉直不能再输给她的儿子,那怕奉纯是自己亲手养大的,总归是隔肚皮如隔万重山,何况奉直出生后,于文远担心她会加害奉纯,对她百般提防,不许她和奉纯再有任何来往,十几年来,母子感情如同路人。
如今奉直好不容易攀上了凌相这棵大树,以凌相的手段,安靖侯世子的位子一定是奉直的。
可是到了两家谈婚论嫁的关键时期,奉直竟然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情,还为了那个蜀郡女子欺骗自己,说什么大雪封山,大过年的也不回来,只为守着那个蜀郡女子。
欺骗自己是小事,如果
怒凌相,婚事泡了汤,以于文远的态度,安靖侯世子的位子就很难再落到奉直头上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忍辱负重和经受的种种委屈和伤痛,不是全落空了吗?
想到这里,韩月洁再也坐不住了,她匆匆披上外衣,在丫头仆妇的簇拥下去找奉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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