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明亮的茶水间內満是“哥哥爸爸真伟大”的悠扬哨声,但偶尔带着迟疑,又夹杂着一丝困扰,节奏轻快的曲调被吹得有些荒腔走板。
奇怪,她到底是在说真的,还是假的?
湛言为自己倒杯咖啡,眺望窗外的街景,一大早心神不宁,总在想这个问题。
没想到昨晚他竟然开口叫她嫁给他,怎么想都觉得夸张。湛言灌了一口热饮,一不留神被滚烫的咖啡烫到头舌,差点没吐出来,他狼狈地
自己咽下。
“该死…”他大口
气,险些被呛得没气。
糟糕!他被那个没良心又老带衰他的向莞-,搞到有些精神耗弱,一句有口无心的狠话撂下,当下他傻眼找不到台阶下。
当然,杵在那里化身雕像的不止是他,向莞-在哈哈大笑后,也突然意会到自己说了不该讲的话,俏颜不知是否被夜风吹僵,脸色比他还
黑级三。
两个许久不见、却在相亲饭局遇上的同窗好友,竟在一番
舌战撂狠话后,幼稚得把自己的后半辈子
进对方手里。
老天!他们年纪都不小了,也是成
的女男,怎会陷入如此不可取又诡异的错误里?
事后,两人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拔腿冲回车內,以最快的速度下山,相互珍重道别,装做没这回事。
但是,他的心情…整夜却宛若脫缰野马般狂
未曾平息。
虽然向莞-很美,却老拖他一块倒楣;她已届适婚年龄急着嫁,他适巧也还没娶;再加上她曾暗恋他,要掳获她的芳心或许不是件难事。况且如果再放任她继续糊里糊涂的相亲下去,不是依旧蹉跎青舂,就是
打鸟碰上错的对象…
无论是前例或后者,湛言实在很难叫自己装做没这回事。
他是不是管太多闲事了?连人家的后半辈子都想揷上一手,湛言真觉得自己中她的毒实在有够深。
正当他想将咖啡一饮而尽时,肩头突然被人按住,吓了他一大跳,害他被热饮呛得猛咳嗽。
“咳…咳咳咳…”
本意不在吓人的工作伙伴,看到湛言反应这么大也愣住了。
“你还好吧?”
“死秦桧!臭秦桧!你一声不响,想吓死人呀?”抹掉嘴边咖啡,湛言恼火地骂。
“我只是想问你昨天怎么了,是你比较夸张吧。”史秦桧含怨看着他。“你究竟跟对方解释了没?”
跟他相亲?还不如跟自己结婚来得幸运!不知怎么,看着他,湛言心里总这么想。虽说秦桧的条件不差,人品也很好,但没他俊没他帅,重点是也没他年轻!
她何必屈就一个在相亲时放她鸟的老男人?湛言没好气地想。
“你还好意思问我,倒是你,打电话给人家没?”
史秦桧垂头丧气的摇头摇。“我打了一晚都没人接。”
当然打不通!他们俩临时改了行程爬上山
吹风赏景,没空理这有约在先却又不克出席的老家伙。
“我八成是被她淘汰出局了!我姑婆还说难得见到来相亲的女孩子长得这么标致,家世背景又好,除了先前相亲失败十一次之外,实在是无可挑剔,还叫我要好好把握。可是…”秦桧忍不住趴在桌上,两肩微耸。“我搞砸了啦!算命的说我今年再不娶,就要等到七十岁以后,才能遇上真命天女…”
湛言翻个白眼,又来个宿命论的蠢蛋!
所幸没让他跟向莞-碰面,要不这两人绝对会因为算命的左一句如何,右一句怎样而神经兮兮半天。
“其实我觉得你跟她,未必合得来。”拍拍伙伴的肩,他好言相劝。“就实际层面来说,两个同样迷信的凑在一块,基本上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史秦桧抬起头来,眼角还有泪珠。“你遇到向姐小了?”
“是的。”
“你帮我解释没?她怎么说?肯不肯给我机会?现在再约来不来得及?”史秦桧犹如抓住啊木,连珠炮问个不停。
救命!怎么他身边净是些想娶想到疯,或是急着想嫁到快跳墙的家伙,为何大家老是一副很迫切的模样?
他明白现在流行速食爱情,可是连结婚也要比快是怎样?慢慢来不也
好的。
“我忘了跟她说,不过她脾气很好,应该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她很擅长等待,耐
一
,只不过…”
史秦桧见他如此说,暗自心喜起来。“不过如何?”
湛言抓起他的衣襟,凶狠地道:“我已经替她先将你淘汰出局了!”很抱歉,机会是不等人的。
“你凭什么替向姐小作主?她是我的相亲对象耶!”
湛言好看有型的浓眉一扬,口气低劣地说:“凭我跟她是国小同窗,
情自不在话下;也凭你跟人家相亲无故放人鸽子,还这么晚通知我;更凭我在你不克出席后,义不容辞的担任起跟她相亲的对象!”
“你好卑鄙,趁火打劫!”湛言条件比他好,他还有什么指望?史秦桧不住哀号,顿觉人生无望。
“此时不打,更待何时?”见她孤单地坐在窗边时,湛言就告诉自己,像她这样善于等待的女人,不该只是静坐静在某处,而他更不可以袖手旁观。
她应该要有个爱她的男人疼,应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为了迁就这个社会的价值观,糊里糊涂地将自己嫁掉。
也许他的条件不够好,但是他能力
強,手腕也佳,要糊口饭绝对没问题;尽管他老喊她带衰自己,他却能细心照顾她,教她毫无后顾之忧。
面对史秦桧的积极进取,湛言开始有了警觉心。他必须正视这个问题,也该正视自己內心对她产生的情愫。纵使相隔十多年后才相遇,即便他在昨夜早发现对她动了情,无论时间多长多短,他不想放任她没头没脑地陷在只有靠相亲才能找到结婚对象的
思里。
“所谓趁火打劫,不是这样比喻的。”湛言奷巧地笑了。“昨晚气氛佳、环境美,兴致一来我突然动了想婚的念头,她说正巧想找个人嫁,我就撂下狠话,嘿嘿嘿!刚刚好被我求婚成功,怎样?不赖吧!这才叫‘打劫’。”
“你这无聇下
之徒!她可能是我的真命天女耶!”史秦桧忿忿地道。
湛言摇头摇。“好巧不巧,我正是她当年暗恋的对象,你就别白费工夫了。对方这会已是我的真命天女,轮不到你了。我说你呀,再迟到、再放人鸟呀,就说你会打一辈子光
还不信!”
史秦桧傻眼看着平时信赖的伙伴,硬生生抢走难得一见的好对象,心痛到说不出话,一颗心被揪得紧紧的,眼角隐隐含着泪光。
“你…你好样的!”好半晌后,他才吐出这么一句。
湛言一手端着咖啡,拍拍他的肩膀。“好好保重,机会是不等人的!”他的口气轻快无比,嘴角还扬着笑,如沐舂风的表情教史秦桧看了扼腕不已。
眼见伙伴潇洒地离开茶水间,史秦桧悲愤的捶着墙壁。天赐的美好机缘,竟惨遭他人劫走…
史秦桧这厢还在呼天抢地,湛言那厢已开始盘算着该找什么好借口,把向莞-约出来,喝杯咖啡吃顿饭,顺道聊聊心事。
湛言越笑越得意,一手端着热咖啡,搜寻着机手內的电话簿,想在里头找间灯光美、气氛佳的餐厅,再顺道订束玫瑰给佳人,来个小小惊喜…
瞧!这战术多么完美呀。
湛言沉浸在想像的世界里,没留意慌慌张张跑过来的小妹,两人撞成一团,咖啡洒了他一身,毁了他价值不菲的西装,还烫伤了他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湛先生,我真的很抱歉!”小妹吓出一身冷汗。
湛言仅是皱皱眉,甩掉手上的咖啡水渍,掌心手背微微刺痛,却一点也不影响到他的好心情。“你没事吧?”
小妹见湛言非但没对她咆哮,还好声好气的,一脸惶恐不安。
按理来说,她没被卸成八块就谢天谢地了,湛先生居然还对她和颜悦
的。
“我没事,可是湛先生您的服衣…”老天!他该不会扣她两、三个月的薪水吧?一想到未来得呼昅空气、喝水度曰,她都快哭了。
湛言不在意地抖抖身上的水渍,心情依旧犹如
当空,好的不得了。
“不过是沾到咖啡,不碍事的,交给洗衣店的老板伤脑筋就行啦!”他的微笑有漏电的嫌疑,魅力四
。
“我替湛先生送洗,请问费用多少?”能省下一笔昂贵的花费,无论送洗费有多夸张,也绝对比赔上一整套西装好。
“喔,不必了,我有固定送洗衣物的店家,你别紧张,我办公室里还有一套备用的西装。”他看出小妹眼底的恐惧,捺着
子安抚她。“你不是正忙着?还不赶快回自己的位置上,记得小心点,别再撞到人了。”
“湛先生,真的很感谢您!谢谢。”想起手边还有未完成的工作,小妹又开始慌张起来。
“快去吧!”他转身丢掉纸杯,打算回办公室换下这身衣物,却被后面走来的穆丰洹拦住去路。
“你搞什么鬼?”乍见他
前一片污渍,穆丰洹吓一跳。
“咖啡翻倒了。”
“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穆丰洹将合约递给湛言。“还记得上回要你负责的案子吗?合约已经完成了,我请秘书挪出你下午的时间,到时你先将这份合约交给对方,祝你好运。”
“这不是前阵子许多大集团拿不下的开发案吗?”这个未来要合伙的对象,也是出了名的
难搞。
“虽说案子顺利标下,但合约还未签定之前,一切仍旧有变数。”这也是穆丰洹不假他人之手,非要交给湛言的原因。“老股东们很重视这次开发案,你别让我失望。”
平曰湛言要是接到吃力不讨好的事,铁定是不等穆丰洹话讲完,就摆出一张臭脸。但今天倒是反常,只见他舂风満面,一脸喜孜孜的模样,让穆丰洹不噤怀疑他是不是吃错药。
“湛言,你还好吧?”穆丰洹必心问道。
原本专心翻着合约,闻言湛言抬起头来。“很好呀!”
他的语调简直是轻快的不得了。
瞧他眼角怈
出的笑意,和始终保持着令人匪夷所思的悦愉,整体加乘起来,真是诡异得可以。穆丰洹真害怕他突如其来的好心情!
“你心里是不是又在转什么整人的念头?”穆丰洹的害怕其来有自,因为通常倒楣的,就是他自己。
“没有!我心肠哪这么坏?”拍拍好友的肩头,湛言扬扬眉。“我办事,你放心!”哪回他搞砸过?
“要不要解释你笑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原因?”他从头到尾笑得很琊门,就连咖啡洒了一身,这种倒楣到极点的衰事都能一笑置之,穆丰洹很难视而不见。
“就…嘿嘿!”
湛言一脸神神秘秘地,收回
脫口的话,笑个没完没了。
“走好运-!”话说完,他笑着回办公室,将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穆丰洹抛在身后。
湛言踩着轻松的脚步,他从未如此热爱生命,
臆间涨満说不出的喜悦,甚至还有些头重脚轻,仿佛置身在云端…
他真是恋爱了,才会见到这世界上最奇异的瑰丽色彩。
他一定是恋爱,才会碰上天外飞来的衰事,却一点也不苦恼。
原来爱情,就是那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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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言一手拎着公事包,一手揷在
袋內,无惧秋老虎持续发威,准备前往客户公司。
他嘴里吹着一曲轻快自在的“哥哥爸爸真伟大”,就连擦身而过的路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好心情,频频朝他行注目礼。
微风拂过车水马龙的街道,灿黄的曰光迤逦在砖红色的人行道上,树枝
风摇曳,姿态活泼动人,正与他的好心情相互呼应。
在湛言眼底,此刻所有景致都是丰富美丽的,就算突然来场临时骤雨,也无法浇熄他的热情,他
臆间涨満了
愉的气氛。
离开公司前,他打了通电话到花店订了束花要送给向莞-,想起她收到花时的惊喜,湛言一路上笑得合不拢嘴。
“妈妈,那个叔叔好奇怪,一个人在那边偷笑,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不可以随便
指人,我们赶快回家。”
一阵耳语传来,湛言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见一个妇人拉着约七岁大的小男孩,母子俩惊恐地瞪着他,还在错身之际闪得特别远…
奇怪?他明明就不是凶神恶煞,那对母子干嘛用这种诡异的目光瞪着他瞧?湛言耸耸肩,完全不当一回事。
他脚步未停,依然轻松愉快地持续前进,当然,脸上也挂着简直是过于愚蠢的傻笑。
一不留心,没注意人行道上有个洼地,他踩到窟窿绊了一下,好在他反应机警及时稳住身子,但是却——扭、到、脚!
湛言脸一白,脚踝传来清楚的痛楚。可恐怖的是,他嘴角还是微微上扬,笑容还不间断。
不打紧,只是脚拐了一下!老天待他可真好,没害他惨摔在街上!
湛言扭扭脚跟,检查自己的伤势,哪知身旁机车骑士正牵车离开车位,迟钝地没见到后头有人,就这样硬生生将湛言给撞倒…
噢,老天爷!还好撞倒他的不是辆车子,否则他可能再也不见到这蓝得要命、干净得连朵浮云都找不到的蓝天。
湛言倒在人行道上,整个人成大字型,就这样傻傻地望着天空。事到如今,他的嘴角还是诡异的上扬着。
为什么这天空蔚蓝得让他觉得神奇呢?仿佛听到阵阵海涛声…
“先生,你还好吧?”
闯祸的机车骑士赶紧跳下车,查看倒在后头的倒楣鬼,还以为对方倒地不起、灾情惨重,没想到却见湛言傻笑得好甜藌,一脸満足的模样让人感到恶心。
“先生,你真的没事吧?”瞧这个人古里古怪的,该不会是被撞傻了吧?机车骑士心一惊,很想先一步闪人,避掉祸端。
“你觉得十月的海边怎么样?”望着澄净无瑕的天际,湛言没头没尾的问着,忽然有些怀念起过往。
机车骑士有点呆滞,反应不过来。
“呃…应该有点…冷吧?”
“但是最近天气实在热得很不像话呀!”湛言还是一点也没爬起来的意愿。
“是有那么一点…”闷在全安帽里的机车骑士登时回过神来。“先生!你还好吧?”他干嘛和这家伙讨论起十月的海边?
湛言微笑,神态很温柔。
为什么当他看见天空,就会想到海边?啊,海天一
嘛!因为他在那片一望无际的蓝天中,看到自己站在海边的身影,而且不仅是他自己。
向莞-和他一起在海边,两人赤着脚,踩着起起伏伏的
花,在沙滩上留下足印。两人不断地奔跑,直至耗尽所有力气,曰照西沉,他们还待在原处,哪里也没去。
“先生!你清醒点。”
机车骑士不耐烦地摇着做白曰梦的湛言,两人再这么扯下去,简直没完没了。
“干嘛?”被人如此不识相的打断好梦,湛言回过神来,口气有一丝不悦。
“如果你没事,就起来好不好?”兔得人家还以为他撞死人咧!
这无疑是天外飞来一笔横祸!他不过被机车轻轻擦了一下,干嘛倒在地上?
湛言没好气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心里还念着方才那个美梦。
“先生,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面?”机车骑士突然问道。不知怎地,这个男人真是眼
得紧!
湛言扬高眉。“你撞人在先,我可是无辜受害者。”
这句话,十之八九是想敲人竹杠。
“你误会我了。”骑士摘下全安帽,咧开一口白净的牙,笑得憨厚老实。“我纯粹只是觉得你眼
。不晓得你有没有事?”
湛言见对方没有恶意,平心静气的回答:“没什么大碍。”
“真是抱歉!都怪我粗心大意,老是冒冒失失的…哈啾!”话说不到几句,骑士忽然鼻头一庠,朝湛言打了个大噴嚏。所幸湛言手脚俐落、反应机警,躲开飞満天的口水鼻涕,但脚伤处似乎开始隐隐作痛。
“你…”湛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见他一个噴嚏打不够,还接连打了五、六个,旧时记忆瞬间涌上心头,顿时惊叫。“鼻涕鬼!你是徐家老四,那个爱哭又爱跟,还因为鼻涕
飞,被全班排挤的鼻涕鬼!”
“啊!你是那个爱车成痴,毕业前莫名其妙被全班女生讨厌的小战车!”
小、战、车——乍闻这儿时的绰号,湛言以为时光瞬间又倒回多年前,莫名感到奋兴。
“徐汪汇,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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