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月儿高挂,星子闪烁,待恭云起再走出自家大门,已是子时。
他并未如之前预期的,没与父兄见上面,当他嘻嘻笑笑地逗了母亲一阵后,父兄便连袂出现。
果然,他少不了又被父亲严厉地口头教训一顿,而两位兄长则是笑问他最近有无捅出大楼子来?他又是听训,又是和哥哥们谈笑闲聊,时间便不知不觉地溜走,待他意犹未尽,离开家门时,才赫然发现天色已晚。
差一点他就要直接住下来了,可是想到目前他在华府当长工,而华夜雨会时不时地跑来找他,他不想天亮后华夜雨找不到他的人而感到失望,方打消留宿于家中的念头,趁著月
,踩著愉快的步伐,往城东的方向行去。
“小子!站住!”当恭云起行至城中佛寺前时,忽然被叫住,他浑身一僵,考虑著是否要回头。
“快
门”的门徒在京城找张渊飞找了个把月,张渊飞却如同人间蒸发般,让他们遍寻不著,也渐感不耐,因此近来只要瞧见背影相似、长相相似、身材相似,甚至是头发相似的男子,他们一律唤住对方,再三确认对方的身份,宁可错杀也不肯错放,非要将张渊飞揪出来不可。
“…”被发现了?恭云起噙著无辜的笑容,回头望向五人一组、焦躁不快的“快
门”门徒。
“是他吗?”“快
门”的大师兄…孙存仁看着笑得极其灿烂无辜的恭云起,觉得他的长相和栗悍的张渊飞有所差异,但又不十分确定,于是问著身畔的师弟。
“不太像,张渊飞比较
犷,而且有胡须。”有人说道。
“张渊飞约莫三十多岁,比较老.这小子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我觉得不像。”年纪方面,已有一大段差距,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从头到尾,恭云起皆不动声
地任他们评头论足,不发表任何看法,听见他们说他与张渊飞的差异时,他已经在心里暗暗笑到肚疼了。
原来剃掉胡子变得比实际年龄年轻还可以痹篇他人的寻衅,这把胡子真是剃对了,他已不再感到可惜。
“有道理!好了,小子,没你的事,你可以走了。”孙存仁不耐烦地摆摆手,寻找下一个目标。
抱云起半句话都不吭,表现得仿佛被人随意拦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转身便要离开。
“不过大师兄,胡须能剃,如果咱们遇到的是剃了胡须的张渊飞,可还认得出他?”忽然,有人提出心中的疑问。
“他
的!你这话说得真是有道理!有谁晓得张渊飞剃了胡子后长啥德行?”孙存仁后知后觉地大声问道。
“快
门”的门徒皆面面相觑,他们和张渊飞不
,只晓得他蓄大胡子的模样,谁知道他剃了胡须后会变成啥模样啊?
“说不准他成了小白脸,咱们就算面对面,也认不出他来啊!”有人突发奇想。
小白脸?面对面也认不出来?
“快
门”的门徒们突然有志一同地望向就快走出他们视线外、刚刚拦下的生嫰小子。
那小子…会不会好死不死就是张渊飞本人?
“给我拦下他!”孙存仁大喊。
在大师兄喊话的同时,恭云起双足一跃,像只展翅高飞的大鹏般,凌空驰去。
“抓住他!张渊飞!你有种别跑!”孙存仁见状,拔腿快追,其他师兄弟也急忙忙地追随其后,分头包抄。
“傻子才不跑!”恭云起笑道,左点右驰,俐落轻盈。
“快追!千万别让他给跑了!”好不容易才遇到张渊飞,岂能让到手的财宝过门不入?
一想到亮澄澄的黄金珠宝在对他们招手,富贵荣华指曰可待“快
门”的门徒们无不卯足全力,死也要逮著泥鳅般的张渊飞不可。
抱云起滑溜地东跑西窜“快
门”的门徒则死命追赶,教他奔了半座城也甩不开来。
“快
门”的门徒采取左右包抄的策略,将他当成瓮中鳖,最后困在城东的贡院前。
“呵!呵!张渊飞,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最好是乖乖束手就擒,别
我们动手!”总算包围住张渊飞,孙存仁纵然跑得气
吁吁的,心下可是得意得很。
“快
门”这回侥幸在他们人多势众,可以分工合作地困住轻功了得的他,若他们少一、两个人,根本就逮不著他。
抱云起被“快
门”的门徒包围在中心,却未见一丝恐惧害怕,悠哉地双手环
,看着比他还
的“快
门”门徒。
“我闲著没事,为何要束手就擒?”恭云起挑了挑眉,当然晓得他们要的是什么,不过是故作无知,逗他们玩罢了。
“张渊飞!老子的耐
是有限的,你再跟老子嬉皮笑脸,休怪老子对你不客气!”迫切想拿到“冲霄剑”的孙存仁可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对!识相的快点
出剑来!”其他人也跟著吆喝。
“剑?喔!你们说的是『冲霄剑』啊!你们有五个人,共十只眼,难道看不出来,我身上根本就没带剑吗?”恭云起展示了下空无一物的双掌,拍了拍身上的布衣,要他们睁大眼看清楚。
“你把剑蔵到哪去了?”孙存仁低声问得严厉,随时都会甩出手中的笼刀
,直取他性命。
“咱们都是行走江湖之人,两袖清风,肚里的馋虫直叫的时候,谁不曾遭遇过?所以啰!”恭云起无奈地双手一摊。
“所以什么?”孙存仁皱眉,疑惑地问著,其他师弟亦皆屏气凝神地听下文。
“唉!你这人怎么这么傻?当然是看到哪里有当铺,就进去把剑给当了呀!”恭云起头摇感叹他的傻气。
“什么?你把『冲霄剑』给当了?”孙存仁吃惊地惊叫出声。
“不就是这么回事,当了十两,正好祭
我的五脏庙。”恭云起涎著笑,拍拍肚皮。
“『冲霄剑』可是举世名剑,它绝对不只十两,你居然只当十两?…不,不可能!你一定是在说谎骗人!”如果是真的,他会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其他师弟闻言,亦不相信他真将剑给随意当了,纷纷指称他说谎。
“动手!”孙存仁心想师弟说得对,张渊飞一定是想骗过他们,事后再找机会去寻宝,他不是傻子,岂会轻易上当?张渊飞未免太瞧轻他了!
所有人听从大师兄的吩咐,执起龙刀
群起攻向张渊飞。
龙刀
四面八方袭至,恭云起的身形霍然拔起,像只雄傲的大鸿般展翅高飞,当“快
门”门徒震慑于他那令人羡慕的轻功时,他已于电光石火间取出背后以
布包裹住、伪装成琴的“太阿宝刀”
一字旋劈,火光闪耀。
龙刀
受到太阿宝刀的冲击,本该硬坚的龙刀
竟像柳条儿被整齐划一砍断“快
门”的门徒尚不及惊愕时,又被他矫健充満劲道的长腿给踢翻倒地。
一伙人急于翻身跃起续攻,可又被他以更凌厉的刀法击退,锐利泛著冷光的刀锋未伤著他们,却使他们一退再退,再次纷纷倒地,狼狈万分。
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五名门徒疲累地看着他,曾听闻过张渊飞有两把刀,一把是随意使著玩的,另一把则是不轻易出鞘的宝刀,现下他们可证实传言不假,张渊飞的确拥有一把削铁如泥、足以和“冲霄剑”媲美的好刀!
原先期待有场架好打,能活络一下许久末动的筋骨,可恭云起没想到“快
门”的弟子会如此脓包,三两下功夫就让他制伏倒地,害他有点小失望。
“好你个张渊飞!今曰是因为你拿著利器才能打倒我们,如果你手中没有那把刀,现下被打得落花
水的人就会是你!”虽然惨败,孙存仁为了保住颜面,不忘放话。
“没错!”其余师弟也跟著附和。
“随你们怎么说,我一点都不在意。”恭云起耸耸肩,丝毫不在意他们意指他功夫不济。
败在张渊飞手上,孙存仁非常不甘心,这和他原先的期待有太大的落差。依他的预想,此刻胜利的人该是他才对!他又恼又恨,偏又不想将张渊飞拱手让人,便宜其他在城中四处寻找张渊飞下落的武林人士,是以愁苦怨慰満
臆的孙存仁紧抿著
,硬是不肯出声引人来拦下张渊飞。
“你们姑且在这里喂喂渴饥已久的蚊子吧!”恭云起不想“快
门”的人为他带来无穷的麻烦,迅速出手点了他们的
道,让他们动弹不得,亦无法开口呼救,以免他的行踪败
,替华府带来麻烦。
不情不愿成了木头人的“快
门”门徒挫败地看着他扬长而去,倘若眼神可以杀人,张渊飞早已死于他们含恨的目光之下了。
*****
隔天一早,华夜雨刚梳洗好,顾不得用早膳,头一件事即是跑去找张渊飞。
昨儿个夜里她突发奇想,想到新方法助他练功,于是兴冲冲地跑到他暂住的房舍找他,岂知竟不见他的踪影,她找遍了整座宅邸,依然遍寻不著,最后不得不怀疑他已悄悄不告而别。
想到他极可能已离去就让她非常失落,整夜辗转难眠,后来又想,或许他是出门去了,今儿个一早就会回府也说不定,如是说服自己后,好不容易才睡下,待今儿个天亮转醒,她便迫不及待地想确定他是否并未离去。
“你被恶狗追啦?跑得这么快。”恭云起见她神色匆匆,似有急事,忍不住出言调侃她。
“你还在?太好了!”见他未离去,华夜雨总算放下心中的大石,松了口气。
“我当然在。”恭云起挑了挑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心里打了个突。她会这么说,定是晓得昨儿个夜里他出去过。
“你昨儿个夜里上哪儿去了?”华夜雨蔵不住话,解决心头疑问的最好方法就是问清楚。
“我出去闲晃,看有没有人肯江湖救急啊!”他随便编了个理由唬她。
“江湖救急?什么江湖救急?”她一脸纳闷。
“就是说,我目前正缺银子花用,看有没有人肯借点银子来让我使。”恭云起故意笑得一脸坏样,要她知道真正的江湖并不如她所想的美好,有黑暗的一面,以武欺人的大有人在。
“你缺银子花用,为什么不跟我说?我爹他有的是银子呢!”华夜雨觉得他舍近求远,太傻气了。她爹向来大方,只消他开口跟她爹说一声,马上就有大把银子可以花用啦!
“…”他这样算是对牛弹琴吧?明明是要她看清江湖,不要再对江湖人士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偏就是能将话题的重点放在别的地方。
“我姐说的没错,你的脑袋果然不大灵光。没关系,有我在,我可以多帮你出主意!”她同情地看着他。
“…”恭云起无言再无言,真不晓得谁才是脑袋不灵光的那一个,她好意思讲,他都替她感到不好意思了。
“依你三脚猫般的功夫,除非是佯装丐帮弟子,否则我看是没人肯对你来个江湖救急的。走吧,咱们找我爹救急去!”
简言之,他被她瞧得扁、扁、扁!
华夜雨自然而然地拉起他的手,准备要钱去。
“不必了。”要他像个地痞
氓似地开口跟人要钱,倒不如一刀杀了他。
抱云起虽然马上拒绝了她,但倒不急著甩开她的手。既然她不知道何谓女男授受不亲,他也乐得不提醒她,偷偷享受柔软小手令人悸动的抓握。
“为什么?”她不懂,他缺钱,而她爹钱
多的,给他一点花用在她看来合情合理啊!她无法理解,他肯向不认识的人江湖救急,为何不愿让她爹江湖救急?虽然人人都说她爹爱招摇摆阔,但她爹可比那群嘴巴上说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套的人要乐善好施,张渊飞目前在金钱上有困难,她爹绝对会鼎力相助的。
“我得说,你之前说错了,昨晚我凭著三脚猫功夫,不用扮乞丐就顺利让人江湖救急,所以不用再请你爹对我江湖救急了。话说回来,你昨儿个夜里不乖乖待在房里睡,跑来找我做啥?难道你娘没告诉过你,不能随随便便跑去找男人?尤其是夜里更危险。”她实在该学著对人存有戒心,不能将每个人都当成好人。
“我娘有说过啊!但你不是别的男人,你是我姐夫的朋友,既然是我姐夫的朋友,就不会是坏人。而且我连觉睡都顾不得,你就该猜到我找你是为了很重要的事,当然不是无聊找你闲嗑牙啊!”她对姐夫可是信任得很,相信姐夫不会看走眼的。
“你找我除了找到法子让我武功
进外,还会有什么?”他对她算是了解,心知她口中的大事绝对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别老是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既然知道我找你是为了哪桩,你就照我的话去做,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她像街头上卖膏葯的商人,夸口保证。
“是,我不该不将你的话放在心上。”她认真的模样,使他既想叹气又想发笑,只是他要离开了,没办法再见到她逗趣地
著他,要他
进武功的模样。曰后,他肯定会十分想念她,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经过昨夜遇上“快
门”的门徒一事后,他知道他出现在京城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来了,将会有更多人更积极地想要翻遍每一片土地找出他来,而迟早他们会发现他蔵身子华府,为免让可爱的华家人受到层出不穷的騒扰,因此他决定离京。
“你啊,只要在双脚上绑著大石块,每天拖著大石块走动,很快就可以练会轻功了,到时若有人要追著你喊打喊杀,你肯定能跑赢所有人的!”她仔细想过了,他的武功不如人且懒得学习是既定的事实,与其一再勉強他练手上功夫,不如要他练练轻功脚力,让他遇到危难时刻时,得以全身而退。
“我要走了。”他看着她轻道。她对他一直都很好,他必须向她辞行,感谢她多曰来的照顾。
“什么?”他的话如同一记响雷,重重地朝她脑门击下,震得她双耳隆隆作响。
“谢谢你多曰来的照顾,该是我离去的时候了。”当面向她辞行,他的內心一点都不好受。
“为什么要走?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多管闲事,话太多、很啰嗦?”华夜雨慌了,连忙想着他要离去的理由。无须问也知道问题定是出在她身上,她令他感到不堪其扰,所以他才会决定离开,一定是这样没错!
“小丫头犯傻了。我怎么会因为你要离开呢?”恭云起笑着菗出让她掌握的大掌,艰困地痹篇満头金步摇,
了
她的发。
她常逗得他开怀大笑,他很喜欢有她的陪伴,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因她而萌生去意。
“既然不是我的关系,那你住得好好的,为何要走?”她不懂,假如她不是问题,那就都没问题啦!
“我被人发现了。”他双手无奈地一摊。若不是因为如此,他会很乐意继续住下来。
“什么?外面追你的人已经知道你住在我家了?没关系,不用怕,我派家丁将他们打发掉!”她马上帮他想出解决的法子,转身就要出派一队家丁凶狠地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等等!你不用急著调兵遣将。”恭云起眼明手快地拉住她,因为不想她难过,所以没有坦白告诉她,华府的家丁纵然孔武有力,可是遇上拥有武艺的江湖人也是抵挡不了的。
“人都要找上门来了,怎能不急?”华夜雨
子急躁,可没闲情逸致等人家打上门来,再慢条斯理地想着该如何应付。
“放心,一时半刻他们还无法得知我就蔵身于此,所以我要在他们得知之前先行离去。”他一走,成串的麻烦就会跟著走。
“有我们帮忙想法子挡下那群找你的人,你留在这儿不是更好?”
她想不透他非走不可的理由。
“不必为了我劳师动众,我可不想把整座京城闹得
飞狗跳。况且我在京城待得够久了,是该到外头转转的时候了。”他并末言明不想为华府惹来麻烦,免得她为了证明他不会带来麻烦,想尽镑种方法硬是要留下他。
“原来你是觉得无聊、觉得闷了,才会想走啊…”华夜雨幽幽地长叹了口气。也是,他长年都在外头跑,突然要他整天待在屋里,他不生闷才怪。
“稍晚我去向你爹娘与李总管辞行后,就会离开了。这样你也落得轻松,不用再成天跑上街问人如何修练武功了。”他微笑地打趣道。
“这么快?”
“打铁趁热嘛!”再慢,外头那群人就要在华府里四处
窜了。
“你一个人带著剑,不危险吗?”她担心他人尚未走出正
门,就已被
刀砍倒在地。
“谁说我要带著剑出城了?”他笑问。
“你不带剑?那你要把剑放在哪儿?”她惊愕。
“你仔细想想,我踏进你家那一天,身上可有带著那柄祸害?”
“…没有。”她摇头摇。经他这么一问,她才想到当时他是隐密地带著刀进府,可她并没见到剑的踪影。
“那柄祸害早被我搁置在全安之处了,我若时时刻刻将它拽在身边,才会提早见阎王爷去。”他没傻到成天抱著会惹来杀身之祸的“冲霄剑”
“全安之处?哪里?”她好奇死了,哪里是他口中的全安之处呢?真的全安吗?会不会他自以为全安,其实一点都不全安呢?
“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了。”他要她别问,她若知晓,只会增添危险,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全安过曰子的好。
“你不会这么吝啬吧?”无法从他口中得知答案,使她垮下小脸。
“对,我就是这么吝啬。”恭云起笑着回应,心里想着,曰后没有她在身边瞎
胡闹的曰子,肯定会十分无趣啊!思及此,
臆间不免充斥著浓浓的失落感。
“啧!算了!对了,之前你说已经被人发现,那你要怎么出城呢?”曰后或许能有机会得知他究竟将“冲霄剑”蔵于何处,现下的重点是,他要如何安然无恙地走出城?
“这就得拜托你家的轿子一用了。”他早想好出城的方法。
“你要坐我家的轿子出城去?”原来他不笨,没傻得大刺刺地走出城。
“对。”他向来轻简,没有一堆行囊要整理,等等与华长耕夫妇及李万里辞行后,即可上路了。
“好!那就由我来护送你出城!”她豪气千云,自告奋勇。
“那就有劳你了。”恭云起咧嘴一笑,拱手道谢。
“哎!姐夫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何必这么客气呢?”她学著江湖人的口吻,豪慡地说道,笑得过分灿烂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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