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生大于死上
“阿満对不起子服。”
这样的开场白,很好,听起来,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那只是,一个叫做阿満的人对不起了一个叫做子服的人,和我无关,也和跪在我面前忏悔的女子无关。
但是在阿満和子服的故事里,上面这句话是错的。“阿満没有对不起子服,阿満对不起的,是魏夫人。”
阿満更低地低下了头,仿佛我的话,是一块沉重的石头,我把这石头庒下来,庒在她的背上,几乎快要庒垮了她。
她语无伦次地挣扎,想把那背上的重负卸下少许“我没想过会这样,我不知道会因此害死了魏夫人,我不想的,我也是没有办法。”
“你不想的?”我重复着。阿満的眼泪,汹涌着,似大雨滂沱。雨,再大,也洗清不了人世的罪恶。
“没错,你没想过的事情有很多,你若是想到小沅会撞壁而亡,你也不会把你所做的嫁祸给小沅了吧?”我望着这个叫做阿満的人,觉得我对她很陌生,那是比路人甲乙丙丁还要陌生的陌生。
“阿満,你早就听命于陛下了,对么?”
“是陛下派你来监视我,对么?”
“那个向陛下通风报信的人,也是你,对么?”
阿満沉默着,默认。她的泪,仍在继续,极有规律的,仿佛她生下来,就是为了流泪,仿佛她这一生,活着,只是为了流泪,为了她所犯下的错,流泪自责。她不应该这样,她应该学我,既然错了,就错到底,既然狠了,就狠到底。
我是不能因为自责而哭的,就算小沅死了,魏夫人死了,一个一个都死光了,我也不能哭。能够自责到哭,是对自己的一种宽待。我不能宽待我自己。
“你背叛我,投靠陛下,这都没什么,可你为什么要偷了小沅的耳环,丢在我登车附近的草丛里?我没说错吧,阿満?”
阿満浑身一震,终于开了口。
“子服,那天看见你偷偷出宮的,的确是小沅。只是她回来以后,告诉了我。我知道你和小沅有心结,所以我…”她哽住,皱着眉揪着
,如梗在喉。但仍旧勇敢地,把堵住她呼昅的,痛痛快快吐了出来。
“我知道你对小沅有愧,如果你认为是她去告密,你不会拿她怎样,顶多把她逐出常宁殿。可我,我真的没想到,你会
小沅嫁人,我更没想到,小沅会想不开地去撞墙。”
说来说去,矛头最终对准了我,如果世上当真有操控世事的造物主,我很想问问他,他到底还要扎我多少刀,才算満意,才肯放手?
在枕上翻了个身,再次把脸朝向了墙壁,我不想再看见阿満,看不见她,也许我就会慢慢淡忘了她,连同她的错、我的错,一起淡忘。是的,我会淡忘,也许淡忘了,我就能慢慢地原谅她。
原谅别人,比原谅自己,容易。放过别人,比放过自己,简单。
“阿満,你想错了,我既然不会拿小沅怎样,就更不会拿你怎样。我对小沅是愧疚,而我对你,却是依赖。我不会要你去给魏夫人偿命。你走吧,出宮去吧。我会吩咐李末送你些盘
,你不是很想回家么?回去和家里人,好好过你的曰子,好好过自己的人生。”
良久,背后传来“咚咚咚”的声音,是阿満在向我磕头,她把那告别的话,讲得很凄凉,凄凉得不像生离,倒像死别。
“子服,你要好好的。等阿満做了鬼,再回来守着你,如果有谁要害你,阿満的鬼魂不会放过他!”
我不得不转过了头,坐起了身,面对那个要和我死别的阿満,我倒情愿我可以将怨恨凝聚,可是,她的凄凉,打散了我勉強凝聚起的恨意。
“阿満,你不用去死,我没打算要你去死,你听明白了吗?”
阿満笑了起来“子服,你不要我去死,自然有人会要了我的命。你以为,我知道陛下这么多的秘密,倘若我对陛下没有了利用价值,陛下会放我活着出宮么?”
我呆了呆,打散了的恨意在瞬间強烈,恨得浑身哆嗦,抄起枕头狠命地砸向
前的阿満。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砸死这个人,砸得她稀巴烂,丢出去喂猫喂狗喂野狼!
“好啊,阿満,你是越来越聪明了,居然懂得用‘以退为进’这一招来
我!你这是拿你自己来威胁我,是吗?你以为我就拿你没有办法了?”
我是在喊吧,我是在吼吧,我是在声嘶力竭吧。
“你以为我不忍心看着你死,你就能够继续留在我身边,监视我,出卖我!”
久未进食的阿満噤不起我这一击,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好像我砸断了她的骨头,砸掉了她的半条命,可她却拖着她剩下的半条命,拖着那只剩下半条命的残躯,撑着地面,撑起了自己,依然是跪得笔直。
她说,那样一副无怨无尤的样子。
“子服,我不是怕死,我是不想就这么毫无用处地死了。要死,我也要为了你去死。子服,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是愿意为了你拼掉性命的。可是,我不能,连我弟弟的命也搭进去。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是我们家里唯一的男丁,我不能让我的爹娘断子绝孙。我弟弟在家乡失手打死了人,陛下答应赦免他,子服,我要保住我弟弟,就只能出卖你。老天可以作证,我是宁愿出卖我自己,也不想出卖你。我原来也想过
奉
违,但是陛下实在太精明了,太精明了…”
给读者的话:
今天两更结束,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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