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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十一 百战声名裂
 四下里一片白茫茫的,正是前‮夜一‬落下的霜。‮场战‬一片死寂,再不闻喊杀之声。

 任桓之带着何高原,跟随中州商会的斥候小队潜入洛川前线。这里前后数十里地的百姓早已跑光,西南是平衍、凤翼两坡,西北是洛川将军夏侯勒的大营——此人正带着洛川军的精锐缩于大营中,坚守不出,而整个肥沃富饶的东部,就展现在如狼似虎的西陆联军面前。

 在他们面前的障碍,只有一个。

 如今坚守在辰枫林之侧的任氏铁军领袖,天下武宗:任渊!

 他只有一个人。

 但他所在之处就如千军万马。

 如今,此地一片寂静、严寒。

 任桓之仰望着那略高的地势,那上面影影绰绰,可见玄军营帐。

 ——那里还有多少活着的人?

 ——父亲他,还好吗?

 四周都是西陆联军的防线,唯独这边坡势陡峭,守兵略少。那中州商会的斥候本是老辣的密探,短时间內便在各西陆军的防卫中找出罅隙,计算出一条潜入的路线来。

 ——果如绿袖所说,他们肯定无法扭转这场战争胜负,但要带个人出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任桓之深昅一口气,前面两个斥候已攀上山道,打出“上来”的手势。

 任桓之向何高原道:“你在这里守着。”

 何高原点一点头,左手盾牌紧贴小臂,便在路口横刀蹲踞下来,若此刻有敌人发现他们,他必定拼死一战,也要保护任桓之‮全安‬。

 任桓之跟着中州商会的斥候攀上山坡。

 山坡上有什么?

 尸横遍野?

 黄沙染血?

 或者有凄清的孤月照着一群绝望的士兵,面对山下狼群?

 任桓之几乎不能想象自己父亲在那里的样子。年少时的志向总是高远,脾总是叛逆,而任渊于他,总是一个高大的背影。伟岸、強大、绝不会被打倒…至少不会被别人打倒!

 他终于见到了他。

 在他离家已经很久以后。

 这个万人之上、万众景仰的武神。

 任渊坐在一片空的地上。

 四周营帐林立,并无人迹。

 天际高远,即使已是暮色四沉,晓月初生,这高坡之上依然明亮得一草一木都分外动人。

 以及这么孤独、干净、沉默的一个任渊。

 他脫下了战甲,手中亦无剑盾,只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袍,看起来就像是个在月下沉思写诗的诗人,而不是个刚刚经历过铁血战争的将军。

 任桓之远远望着他。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望见任渊的侧面。

 他绝少看到自己父亲的正面。

 总是在远远看着他,高大的身影。父亲在教大哥用刀,父亲在教铁军的男儿们学习盾击,父亲在月下舞剑,父亲在领军出征…不是侧面,就是背影。

 如今这样看去,任渊鬓边已有霜星点点。在自己不知不觉长大的时候,父亲已经不知不觉老了吗?

 任桓之忽感眼角温热,长长昅了一口气,平抑这中的痛楚。就在这时,他听到任渊温言道:“是桓之吗?”

 中州商会那两个斥候吓了一跳,环顾四周,觉得自己隐蔵得还算专业,却不知任渊是如何发现的!就在他们自我检讨之际,任桓之已长身而立,向前走去。

 “父亲。”

 任渊抬头一笑:“坐。”

 任桓之在他面前坐下,深深昅了一口气,庒下所有情绪,单刀直入问道:“父亲,此处为何无兵无将?”

 “我已命李长漠、任至情分别带领平衍府、波府的府兵,于波口设下防线,掩护民后撤。此次我孤身赴任,本无可用之兵,此地府兵仅够掩护民众逃离,不足以一战。”任渊微微一下,语气平淡地回答。

 “既然如此,父亲何以独自留下?”

 “我在这里,铁军就在这里。”任渊抬眼望向长空。

 长空寥寥。

 “只要我在这里,西陆联军就不会东进。”

 他说的平淡,任桓之却觉得一股气在,兼有豪壮和悲凉之情。

 “父亲!”

 任渊微笑着抬了抬手,阻止他要说的话:“桓之,这是必败之战!”

 “不!”任桓之猛喝出声,他都不知道自己会这样激动“您不会败!”

 “即使是高居五重星阙的众仙,也曾败亡在魔族之手。即使是横扫千军的魔族,也曾败亡在玄朝开国豪杰慕容建——一个人类手里。没有永远不败的人,也没有永远不败的仙、永远不败的魔。不败之说,只是神话。”

 任桓之轻轻‮头摇‬:“您一直是神话。”

 “以往千百次战争,我为何不败?”任渊忽然侧头,带着一点孩童的狡黠表情,向自己的小儿子这样问道。

 任桓之沉思片刻,答道:“并不是因为父亲身为‘武尊’,武艺冠绝天下。”

 “天下蔵龙卧虎,草莽之中多有俊杰,何来冠绝天下之说!”任渊大笑。

 “那就是因为您一手培育的‘铁军’,军纪严明,战斗力卓绝。”

 “你真的这么想?”任渊大笑。

 任桓之思虑片刻,‮头摇‬道:“铁军的确名扬天下,但论单人实力,恐怕难及澹台家的剑武士。论军力強盛,恐怕也比不过夏侯勒的洛川军。”

 “不错。”

 “那么…”任桓之停下来,抬眼望着父亲“您能告诉我,您的取胜之道是什么,这次战争又为何是必败之战吗?”

 他的目光晶亮,任渊望过去,一瞬间产生恍惚之感,仿佛面前的正是那个年少时扬鞭北上,跃马剑门的自己!

 “为将之道,无非天时、地利、人和。”任渊洒然一笑“我自问没有澹台从修那般超卓的剑术,也没有夏侯勒那样扩张自己势力的本领。因此生平所经历的战争,无不全力以赴,在战前就争取所有外围资源,将一切情势,都转向对己方有利的角度。”

 “也就是天时——控制战争发生的时间,地利——控制战争发生的地点,人和——控制战争发生时敌我双方的人员?”

 “不错,在天时地利人和更外围的,实质的条件便是粮草军备,非实质的条件则是舆论。舆论可以影响人心。”任渊欣赏地看着任桓之“从来都不存在无缘无故的战争。一切战争在开始之前,已经注定要开始了。而大多数战争在开始之前,其外围条件已经决定了胜负。”

 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谈过话。

 这样心平气和、互相讨论似的,父亲倾囊相授,儿子静心聆听,像一对多年好友,又似一对师徒…任桓之眼角那点温热,一直挥之不去。

 “那父亲又为何,要来打这必败之战?”

 “现在我已经告诉你,以往我为何战无不胜!你可以回答我,为何此战必败?”

 “论天时,今年与去年天下饥荒,我们大玄军力衰竭,而西陆虎视眈眈已久,又因拜火教横行,将一盘散沙似的七十二族拧成了一股绳。天时,我们输。”任桓之侃侃而谈“论地利,对方步步紧,我们步步后退,到了波一线,已退无可退!再往后就是天下城,让西陆夷族兵临城下,中州危矣!”

 任渊点头,没有说话。

 “论人和…‘桃花之’一起,铁军前往南部平叛,您孤身来到此地,手下都是不服号令的疲弊之师,而敌方一路‮略侵‬烧杀,正是狼心养成之时,战意浓烈。”任桓之长嘘一口气“再论外围:夏侯勒的洛川军在外面看着这场争斗,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天下城內,恐怕不少人想看任氏倒下来,因此军粮不济,支援全无…这场战争,没有胜算。”

 “不错。”

 “那父亲为何非战不可?”

 任渊沉默下来,一瞬间他的脸上有种平静的悲哀。

 “从小处讲,这场战争会导致我任氏名誉扫地,可能被连拔起。但从大处讲,只有我参战,能拖一拖西陆军,避免兵临城下的结局,西陆还没有侵呑中州的实力,他们就会退兵。”

 “但!这个玄朝,这个中州,对父亲那么重要吗?”任桓之心中一股义愤,忍不住说了出来。

 任渊笑了笑:“你的天道盟怎么样了?”

 任桓之冷不防他这一问。他本来満心志向,但面对父亲,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状态:总不被认同,从不被赞赏。

 他立刻沉默了。

 任渊摇‮头摇‬,笑道:“我保护的,不是慕容皇室。”

 “嗯?”

 “是这片中州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任渊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

 他从封魔之器上推测出很多事,但现在把这些告诉桓之,是不是太沉重?

 这孩子能不能承受的住?

 “这场战争表面上因瀚海血灾而起,其背后,却是因拜火教在西陆已深入人心。西陆统一在一个教派、一种思想之下,就会变成一个可怕的整体。”任渊沉声道“这场战争,只是序幕。”

 “什么的序幕?”任桓之问。

 他心中已猜到答案。恐怕中州与西陆、玄朝与异族之间的决战会来临,轻则两败俱伤,重则朝代颠覆吧!

 但任渊的回答,令他意想不到。

 “人、仙、魔三族大战,”任渊沉声道“此世被毁灭的序幕。”

 他说到此处,猛然劲风呼啸,数十箭支破空飞来,直任渊!

 任桓之立刻跳了起来。

 但在他出手前,任渊双臂一震,他那伴随多年的任氏天卫盾凭空出现,挡在面前!

 “嗖嗖嗖嗖”箭支上盾面,纷纷弹开、落地。

 “西陆人进攻了吗?!”

 “不。”任渊轻轻一笑。

 在这片高地的东南方,无声无息出现数十个黑衣劲装的男子,手持利刃,向他们掩近。

 刺客!

 ====================================【江湖闲话】======================================

 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任渊。我果然是叔控o(∩_∩)o

 最早任渊这个角色是打酱油的,因为酱油打的够专业、够出色,所以多了很多戏份。

 本来任叔叔今天就会鞠躬下台,结束打酱油的使命,但是因为…咳…最近版本太忙,所以这章比较短,明天还有一点酱油继续打完。

 顺便,我正在针对我们美术组的原画师们开展如火如荼的敲诈业务,大家想看谁的揷图?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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