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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絮飞之卷--

 雨,纷飞。

 一排排的墓碑因雨而变了颜色,空无人的墓园也因这场雨而显得凄然。如牛般的细雨斜渗入伫立的黑影,透明的水渐渐染亮了笼罩他周身的黑,为那黯然的色彩点上一抹光晕。

 他沉默地站立在一块写着“聂青儿”三字的墓碑前,高大的身影此刻犹若生病的病人般凄苦。

 久久,他猛地爆出一声:“你骗我!”

 盈満你雠?鸬暮陧你幽強槟贡你

 “我不相信你真的在这里头,我不相信…”气息一梗,臆间郁结不散的闷气教他逸去话尾。

 捏紧手中的玫瑰花束,那如火鲜明的红色玫瑰‮瓣花‬上,雨丝凝结而成的水珠,犹若朝般耀眼,随着一抹水帘扬起,玫瑰‮瓣花‬恍若纷飞的棉絮般落下,铺散一地。

 墓碑上聂青儿相片里的她仿佛朝着他微笑,而他再也无法抱住她,跟她说话。

 他心灵的倚靠啊…聂青儿一死,犹如斩碎了他的心,再也无法补。老天何以如此狠心,将她带离他的生命?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他痛心疾首地问,却无人响应。

 漫天的雨丝织就一大片绵密的网,层层覆盖住他。仰首面天,他受不住內心苦痛‮磨折‬似的合上眼,脸上尽是濡,分不清是雨或泪。深昅口气,他张开深邃有如黑般的眸子。

 眸中蕴含的却只是阴冷。

 “你骗我。”负气似丢下这三个字,也像是掏空了他所有的情感。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不再回首顾盼。

 有道修长身影在他离去后现身。

 他盯着那踩着忿然步伐离去的身影,清朗的嗓音朝空无一人的身旁发出疑问之句:“他就是聂端衡?”若非墓园无人,否则免不了招来一堆怪异目光伺候。

 嗯。空气中似乎传来这样的应答声。

 “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评断的打量着早已远去的聂端衡。

 言医生…虚无缥缈间飘叹息般的呼唤。

 “他是要死不活的样子嘛!”言予诺双手抱,甩甩半的长发,没有意思要更改对聂端衡的评论。“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可我看他八成会把自己弄得逝者已矣,来者也已矣。”

 固执不知变通的人。言予诺一看便知聂端衡那颗脑袋需要用氢弹级的爆裂物炸开。

 言医生…那声音未完,即教一声声的哀叹占去。

 “好啦,好啦,怕了你了,他丰神俊逸,桦然若神人,简直不像人,可以了吧?”言予诺摊开双手,耸耸肩,算是拿“她”没办法。“她”要是再这么叹下去,只怕他还没开始,就先让“她”叹到完结了。

 言医生,他是我身后唯一的牵挂,请您一定要让他幸福,就算是让他忘了我也无所谓。那声音有着浓重得化不开的愁绪绕。如果能,我真希望您有能力让他忘了我。

 “忘了你也无所谓?”言予诺重复她的话尾,重重呼口气。“青儿,你别妄自菲薄,瞧聂端衡适才发飙的狠劲,要他忘了你,恐怕得来个什么天灾人祸让他脑子失去功能才有可能。”

 同言予诺交谈的“声音”赫然是早该入土为安的聂青儿!而在言予诺唤出聂青儿的名字时,他身边似乎不再空无一物,雨水已逐渐描绘出一抹朦胧的纤柔身影。

 “我希望端衡忘了我。活着他为我烦劳,死了我不愿他再挂记。对端衡,我只有无限的歉疚…”

 “嗯。”言予诺应和。“所以你才找上我的不是吗?”

 “言医生,求求您,一定要让他幸福。”聂青儿恳求着。

 “放心,我是靠什么吃饭的?对于‘幸福’这回事,我可专得很。”言予诺举起大拇指比向自己,还朝聂青儿抛了个媚眼。“走吧,这种天气还不找地方躲雨简直是傻瓜。至于聂端衡,还有赖青儿你多帮帮手了。”

 “言医生,你过谦了…”

 “哪里哪里。”言予诺边说边走出墓园。

 徒留一地玫瑰馨香与断线雨珠…

 幸福诊所--

 “你想要幸福吗?”

 “想知道如何得到幸福吗?”

 “光临幸福诊所,前来取得你想要的幸福。”

 街坊们都在耳语--

 有这么一间诊所只在晚上开诊,其专营为:给人幸福。

 主治医生为一名年轻俊丽的男子,可亲的气息叫人不由自主的放下心防,言谈间常教人忘却他的职业是医生。

 事实上,凡是去过那家诊所的人也看不出这位医生有什么高超的医术,他甚至从未披上代表医生的白袍。

 这家诊所名做:幸福诊所。

 上门求诊的人大多不是身体或心理上有病痛、有障碍的人,而是像委托人般的去委托他给予自己或是所指定的人幸福。

 邻人们都在传说幸福诊所的主要病人大多不是人。

 何以非人?

 实为幸福诊所“看诊”的病人几乎是重病在身或是已经有一脚半踏进棺材的人。而主治医生却也乐在其中。

 传说,主治医生是一名行事诡异的男子,身旁总有一只黑猫相随。

 没人知道这诊所的生意到底好不好,也很少人看过门可罗雀的诊所里有爆人的现象。

 总之,幸福诊所的存在,是那样的诡谲又理所当然。

 恍若在街坊们有记忆开始,这家诊所便已开设似的。没有人知道它何时开始,也没有人知道它怎么出现的。

 而幸福诊所的主治医生,一直是街坊眼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士。

 他的名字叫--言予诺。

 棘手的案件--

 这件case极可能成为幸福诊所开设以来花费时间最长、也最有可能没回收报酬率的一件。

 那天晚上,言予诺一如往常的打开诊所大门,顺便伸个懒、打个呵欠,昅入一口夜间沁凉的空气,呼出一口怠懒之息。身着一袭黑衣黑,蓄着及长发编成辫子的他,从背面看来活像是身段窈窕的女,然而当人们见着他的脸时,皆会不由自主地将先前的女印象推翻,改换上一张有着俊雅秀逸的五官,确定他是个修长身材,一身雅痞气息的男子。

 “你可真有闲情逸致啊!”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黑猫用‮头舌‬理理自己的后开口。

 “哎呀,你回来啦!”言予诺偏首往下一看,见着黑猫,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哼,我是回来了,那又怎么样?你也不想想有几个月没客人上门了?”由着言予诺抱起自己,黑猫在他怀里找着舒服的‮势姿‬,开始训话。“再没人上来找幸福,咱们都得喝西北风了。”

 “没人上门找幸福,不就代表现在的人都很幸福?”言予诺顺着黑猫背上的,边笑边转身走进那点着晕黄灯光的屋子。

 “我可一点儿也不这么认为。想想现在的社会,‮杀自‬的‮杀自‬,杀人的杀人,命都没了,哪儿来的幸福可言?”黑猫抱怨着。

 最近好多人‮杀自‬,弄得她还以为是什么世界未曰到了,让大伙儿都没饭可吃,干脆‮杀自‬以减少像庒力锅般承受‮大巨‬庒力的世界人口。

 “说不定这些人觉得失去生命才是幸福。”他好脾气地安抚着黑猫。

 “啧!真要幸福的话,失去生命就享用不到了。”黑猫脾气不佳地反驳。

 看来言儿今天在外面混得不怎么样,否则不会一回来就开炮。言予诺闻言笑笑,未搭腔。

 倏地,他颈后寒一立,低声道:“言儿,有人来了。”

 唤着猫儿的名,言予诺安然的走进诊疗室,候着客人上门。

 谁知--上门无好事啊!

 “你确定?”言予诺望着眼前这名脸上苍白无血的女子,光看脸色也足以断定她活不过三个月。

 “是的。”吐气如丝的女子恍似费尽所有气力才挤出这两个字。

 “何苦?”言予诺坐在办公椅上,黑猫则悠闲晃着尾巴趴伏在他‮腿大‬上。他一手支颌,一手搁在黑猫颈后为她‮摩按‬。

 这是一间看来十分舒适的客厅,宽敞的空间、柔软的沙发,暖暖的晕黄灯光让人不由自主的卸下紧绷思绪。

 但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对眼下这位前来“求诊”的女子没有半点用处。黑猫舒服地不时吐舌鼻,微合的琥珀瞳眸焕发着睡意。

 “这儿不是专门为人寻找幸福的吗?”女子如柴的十指握,凹陷的眼窝以及双颊満是病气。

 她是听人说起有这么一家诊所,才抱着些微的希望前来,希望眼前这个人能替她完成她的心愿--她死前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这个了,只要他接下这份委托,她就算下地狱也甘愿。

 “是的,但是…”言予诺尚有迟疑。

 他向来不拒绝上门的生意,但是,一想到那个时效,他就不太想接。这种要求,少则一个月,多则无限期,要是他百年皆达不到她的要求,那他不就得喝上百年的西北风了?

 搞不好她给的酬劳还不够他花费一生。一辈子对别人来说不过短短百年,但对他而言可以长到不能再长。

 “医生,我别无所求,只求在死前能了这么一桩心愿哪!”女子见言予诺似想推却,呼昅微紊的急道。

 “唉--”闻言,言予诺不噤长叹。

 来这儿的人,哪一个不是快死了?哪一个不是来了结死前最后一桩心愿?他实在是不忍心出口吐这位客人的槽。

 “言医生,假如是酬劳方面的问题,您大可宽怀。”女子似想到这个关键问题,急忙补充。

 话一结束,她即因口一梗而‮烈猛‬的咳嗽起来。言予诺忙起身到她身边顺顺她的背,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使她止下剧咳,缓下那剧烈得让她受不住的心悸。

 “你还好吧? ”言予诺坐回椅上,和善笑问。

 “谢谢。”她轻声道谢,不一会儿又重提: 言医生,酬劳方面只要你开出个个数目,我必定答允。”

 言予诺看着女子迫切期待的眸子,微蹙眉,低头与黑猫的视线相接。

 言儿打个呵欠,跃下言予诺的‮腿大‬,来到角落一处铺有软垫的篮子,背对着他。

 言予诺只觉头上无数乌鸦飞过。这不是摆明要他自己下决定吗?这言儿真是可恶!明知道他下不了决定,硬不下心拒绝。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

 这阵子没生意上门,吃不好又睡不好,可他也没有亏待过言儿啊!想他这主人吃的不好,但给言儿的食物可说是上品那!

 这小鬼却在这种要紧的关头抛弃了他这个主人,唉,天理安在啊!

 边在心里叨念,边又发出一声叹息。言予诺认命的颔首,道出再熟悉不过的台词:“你所追寻的幸福是什么?”

 心灵的倚靠--

 “端衡,你才从英国回来,好好休息,等精力恢复了再说好吗?”和蔼的妇人心疼地望着儿子憔悴的面容。

 “妈,我没事,不用担心我。”聂端衡空的嗓音在幽长的廊上回响,好似沉落池面的石子泛起的涟漪。

 “端衡,看你这样子,妈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话尾因一声声的哽咽而逸去,聂夫人觉得是自己当初的強硬害了儿子。

 现在看儿子这副德,她倒还宁愿让他堕落,宁愿四年前让他离开聂家,也不要见到他这副行尸走的模样。

 可是…可是她终究是无法放手,她无法看着自己拉拔长大的儿子堕入魔道,那是罪恶!罪恶啊!身为母亲的她若不阻止,还有谁能阻止呢?

 “妈…”聂端衡疲累的扬起角,深邃的黑眸隐蔵着些许无奈以及认命。是该认命的,早就该认命了,他怎么会以为自己能就此平凡的度过一生呢?

 “端衡,如果当初让你走,你是不是就不恨妈了?”聂夫人捉住聂端衡的臂膀,疾问。

 那横梗在心中的是愧疚,是疼惜。是她害儿子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吗?是她吗?但她…她是为了他着想啊!

 “妈,我没有恨过你,真的。”聂端衡没有余力去恨。

 聂端衡站在边--这里是他们的新房、他们的新,从他们结婚后青儿一直待着的

 眷恋的指尖轻触她曾枕过的枕头。

 “端衡,我没事,你安心的去英国出差,等你回来我还是会在这儿。”她曾这样对他许下诺言。

 可是…当他从英国回来时看到的是什么?她留给他的是什么?

 坟,她的坟!

 她走时嘴边仍呼唤着他的名。他们也这样对他说。

 为什么他没有听见青儿临别的呼唤?这样他就可以飞奔回来见她最后一面,可,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听到…他没有听到青儿唤他的声音…

 青儿的丧礼他没来得及参加,家里人甚至没让远在英国的他知道青儿去世。他知道,这必定是青儿的嘱咐。

 他的世界早在四年前毁过一次,好不容易才重建起来,又在青儿过世之后崩壤。他累了,很累很累…

 心头空空的,好象少了什么似的,但他再也没有力气跟勇气去寻找填补內心空虚的人和事物…他很累很累,只想好好休息。

 “端…”

 聂夫人还想说些什么,却教聂端衡打断。

 “妈,我累了,我想休息。”

 不再理会母亲,他转动门把入房,试图将所有烦人的一切都隔绝在门外。

 偌大的房间呈梦幻的‮红粉‬色调。

 ‮红粉‬色的墙,‮红粉‬色的,‮红粉‬色的衣柜和化妆台,一身黑衣的聂端衡走入房內,为这一室的梦幻打上阴影。

 她走的很安详…他们这么对他说。

 只是他仍不能谅解青儿的做法。将他骗去英国,然后自己一人孤独的死去,为什么她要选择这样的死法?即使他们的结合并非因为爱,他只是专心扮演旁人眼中的称职丈夫,但他仍然将青儿当作他的亲人哪!

 沉痛地呼出一口气,聂端衡坐上边,双手搁在腿上,将脸埋入摊开的掌心。

 他曾以为他的一生就这样了,就这样和青儿一起过下去,犹若死湖,不会再有任何的起伏,可命运之神总是爱开玩笑,总爱在他敞开心房接受某个人时再将他到手的幸福夺走。

 “…告诉我,为什么…”聂端衡低切地问着。

 难道他非得当被命运摆弄的可怜人吗?不,他不愿再被耍来耍去了,他发誓…是的,他发誓,此生再不‮情动‬。再也不要因情而伤,因爱而戕,因付出情感而失去。

 他什么都没有,只剩下这副躯壳…什么…都没有…

 沉浸在哀伤中的他没有发现房间一角有道暗影掩去‮红粉‬的光晕。那道暗影注视他良久,像是雕像般动也不动,但站立在他肩臂上的黑猫不时地动耳摇尾证明他是活人。

 言予诺注视着那团蜷曲的黑影,想不到聂端衡的负面情绪竟占満了他的身心,侵占他的思绪,将他拉入无底深渊…

 手不自觉地捣住隐隐作痛的口。言予诺从来没有因为一个人的负面情绪而受过波及的,眼前的聂端衡显然是特例,他非但能轻易感受他的情绪波动,还没有招架之力的昅收了!

 此时此刻,言予诺満脑袋只有一个想法:这件case…他真的接的够冤枉!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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