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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宇渊将曲无容带回小屋,三人面对面,脸色凝重。

 他们都在心中,试着找出合理解释,却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为客的曲无容会得罪谁。而曲无容几次念头转到公主身上,便忙不迭转开,她不愿意以小人心来忖度玉宁公主。

 “葯方上的字是你的?”

 宇渊实在想不出问题所在,只得出口问。但这一问,她俨然成了嫌疑犯。

 “你说呢?”曲无容反问。

 “是你?”

 她没回答,只是轻哼一声。

 她摆明不合作,宇渊不免恼火。这事不小,传到宮里,光意图谋害公主罪名,就够让她担了个死刑,更何况还有她隐瞒容貌的欺君之罪。

 “你就这么骄傲,连解释都不肯?”他发怒,一手拍上桌子,语调提高。

 “解释有用?”假如有人成心布局教她跳,她除了耐心等候对方出马脚,还有其他办法?对于心机、诡计,她总是赢不了人。

 “如果不是你做的,你会积极配合,找出幕后主使。”宇渊说。

 “好啊,以你的推论,我不积极,所以是我做的,我举双手认罪。”她冷眼看他,倔傲得让人生气。

 她是何许人啊,从来,她都不想进靖远侯府,是他和皇后半迫、半绑架,将她带进侯府来,现下居然质问起她的居心不良!?

 天理昭彰呐!

 “我没这么说。”

 他没说,可他问了,这代表不信任、代表他心中有怀疑,那么她何必留在这里,接受侮辱。

 “你大可把我抓起来送官府,让官府来调查我是何方奷细。”

 她的口气很糟,宇渊也被她弄得脾气不好。

 鲍主还病着,他丢下公主将她带出来,已属过分,他多希望能自她身上得到些许线索,可她不合作,宁受诬陷,也不肯助他厘清事情。

 “这种事,我自会调查,不需要劳烦别人。”他语调清冷,抑住的火气在口燃烧。

 “但愿侯爷公平一点,别听一面之词,就判定曲无容有罪。”他冷,她也不遑多让。

 总是他误解她,一而再、再而三。

 五年前是、五年后也是,他说她情孤傲,永不替人着想;他说她強出头、爱惹事,才会招惹麻烦,说来说去,皆是她的错,是她该反省考量。

 都是这样的,只要和公主有关,千错万错都是她做错。

 她竟然向他要求公平!?

 炳,他要是公平一点,就不会对着桃红吼叫,她可是证人呐!

 他要是公平一点,他该绑她、捆她,她一承认葯方上面的字迹是她的,就把她押入大牢。

 他要是处处谈公平,就应调来百草堂先生、抓葯师傅,三面对质,还怕定不了她的罪。

 他就是不公平、就是偏心,就是只想维护她,才会急急忙忙把她带离是非区,才会让桃红激动之余,扯下她的覆面丝帕。

 他忘记自己的举动会让子伤心,只想到消息往外传出去,曲无容会背上欺君罪名。

 现在,她还来同他论较公平!?

 宇渊缓缓吐气,抑下激动,由着満腔怒火在腹间闷烧。

 “这段曰子你安分点,不要到处跑,若你是无辜的,我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撂下话,他转身往外。行前,他又折回来,对冷刚说:“此事非同小可,你不可随着姑娘任,这次她惹上的是皇帝与公主,倘若一纸通缉书发下来,就是躲到天涯海角,你们也会被挖出来。”

 冷刚向前两步,挡住宇渊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你们只能相信我。”他叹气‮头摇‬,道:“看好她,别再节外生枝。”

 宇渊和冷刚的对话让人火冒三丈,好似她是个爱惹是生非的家伙,老天明鉴,她什么事都没做过,是别人存心赖她。

 可他…不这么想吧…

 *********

 算软噤吗?

 不能自由进出,多走几步,侍卫就围上来,盯着她回屋,一次两次下来,想逃的望越烧越盛。

 逃吧!这声音不断震着她的耳膜,震得她心浮气躁,无法定心。

 那曰争执后,宇渊再没出现,她不知他是在安抚公主,还是在找证据将她入罪,会否又是一场历史重演?

 记不记得那年,肃亲王府派来的兰儿用“芙蓉雪花霜”冤她,他居然信了,相信在他身边跟了多年的“影儿”要毁掉公主的容貌,相信她掘牡丹、折玉簪、撕图画,暗地破坏公主的物品。

 然后兰儿死了,少爷把她关入侯府大牢。晃动不已的火把、幽暗阴冷牢狱、等着她死去来啃她身子的老鼠…悠悠间,她全身发热发冷,仿彿又回到那个时候。

 突然,方嬷嬷的脸跳出来了,那针,好好长啊,缓缓扎进里,一吋一吋,每深入一分,都让她想咬舌自尽,她不断自问,是不是死了就好了?可皇后说“扎她百针,若能熬过,算她命大”

 而她果真命大,熬过百针不死,天下第一呢!没死在百针下,连黑黑的、苦苦的离魂汤也喝不死她,可那痛,沁心蚀骨,地狱也不过如此啊!

 天,历史真要重演了,那些可怕的事又将回来,她躲不掉、逃不了,她将眼睁睁看着一切再度发生…

 曲无容的恐惧吓到冷刚了,她不明所以地泪不止,冷刚手足无措。

 他问不出缘由,她也无法将恐怖记忆说出口,就这样,两人‮夜一‬无眠。

 今晨,冷刚一大早便离开侯府,去找司徒先生。

 静寂的屋里,曲无容蜷缩在角间,模模糊糊地,被子让人拉开,未睁眼,一只大掌在她额间探温度。

 “冷刚,我没事。”低语。说完,又拉起被子,蒙住头。

 都发热了还说没事?她不知自己不能太累吗?为什么要闹整晚,让冷刚彻夜担心。

 宇渊连人带被将她拥入怀里,心疼。

 手臂加上力道,圈她入心,他厘不清对她的感觉,他甚至分不清她是颖儿还是曲无容,他只想把她留在身边,不愿她离去。他爱同她谈心,爱与她共处一室,爱和她抢一锅汤,他就是爱有她同在的感觉啊!

 他矛盾,甚至有罪恶感,他偷偷爱上她了,却不敢承认。

 怎么办呢?

 他有公主,有他该负的责任,而曲无容又是那样一个不受拘束的人…

 曲无容睁眼,发现居然是钟离宇渊。“你来做什么?”

 他不是该待在无辜、可怜、脆弱的子身边,好生照料?她不过是不相干的外人,他何必出那种眼神,倘若教人误会,岂不又是一桩加之罪?

 “你病了。”他的手贴回她额间。

 病了又怎样,她不是公主,病不病,谁在乎?别开脸,她不教自己沦陷在他的温柔里面。

 她这样子,叫他怎么办?他和司徒先生谈过了,说法和桃红一模一样。所有证据全指向她,他找不到任何方法为她洗清嫌疑。

 曲无容想起身,宇渊不许,硬将她扣留在膛间。他不管道德礼教、不管坚持是否无理,他就是不想她离去。

 “侯爷,你这是做什么?”她板起脸,冷了眉目。她将所有的不満、恐惧全化成一股怨气,发怈在他身上。

 宇渊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了,他没办法思考、没办法冷静,成天担心东窗事发、担心欺君之罪大过天。

 他明白,不能放任事情扩大,不能让宮里介入,他一定得做些什么,在坏事发生之前,做点努力。他再不准意外发生在她身上,那年,他保不了颖儿;现今,付出再大代价,他都要保住她。

 “毒害公主罪名很大…”他喃喃自语。

 “担心?那就把我出去啊,我保证绝不牵连靖远侯。”她冷讽。反正,为了公主,她的葯圃被撤、被噤后宮,该吃的苦头,哪样少过。

 他怕被她牵连?宇渊怒望她,难道他在她眼中是贪生怕死、慕名虚荣之辈?她居然这般小看他!?宇渊放开她,眼底充満了不敢置信。

 “这种态度帮得了你?”

 她为什么不与他齐心协力找出凶手?他们是同一条阵线的人啊!为何她非要弄得壁垒分明,视他为敌!?

 不管是什么态度都帮不了她了,唯有自己的韧命才能帮忙。凤凰蝎、离魂汤、回光丹、坠崖,韧命领着她闯过一关关劫难,再来几场,何需畏惧?

 凄凉一笑,任天由命吧,如果天注定,她沾到公主便要生事,她与公主是不能并存的两个人,就让老天来安排,谁去谁留。

 “我从不指望谁来帮忙,若侯爷真有心相帮,就不会勉強曲无容进侯府。”冷冷地,她把两人的关系推回从前,仇恨未解之前。

 “原来…你怪我。”

 “不该怪吗?使君有妇何故来招惹曲无容,你的所作所为引人妒恨,为何遭殃的是我?”

 “使君有妇、妒恨…你在暗示什么?”

 “你觉得我在暗示什么?”她提高音调,反问。

 “你在暗示公主宁愿伤害自己,将你除去?”他不相信她会做出这么荒谬的推估,就算皇后和他勉強她进侯府,她也不该把怒气算到公主身上。

 “不无可能。”她仰高脖子,骄傲道。

 “你不该以小人之心忖度君子腹。你很清楚,自你进府,公主是怎般相待,她知你身子不好,珍贵葯材、燕窝鱼翅,处处留心;她赞你气质高雅,但愿与你多亲近,从此闺中寂寞,多个人谈心。

 你肯照顾她和腹中胎儿,她对你感恩不尽。就是葯材有误,她还是站在你的立场想,从不肯怀疑你存坏心。可你居然、居然暗示…”他急切替公主分说。

 他的急切成了责备,仿彿声声句句全在批判她的小心眼,曲无容也被急了,口不择言。

 “她这般在你面前演戏?她对着我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要我注意瓜田李下、‮女男‬授受不亲,希望别让她再从下人嘴里听得一句有损侯爷的言语…”

 “够了,不要为了一时怒气说谎,你可知,这样的自己有多狰狞可怖,这种谎言只会让你得不偿失!”语罢,他甩袖而去。

 望着摆动的青色帘子,他们…又吵架了?

 他说她狰狞可怖、她说谎…没错,一向如此,每次他居间看事情,老是公主对、她错。只是,他说“得不偿失”真有趣呵,在他身边,她几时得到过?不总是失了心、失去命、失去所有能留下的东西。

 泪潸然,那年的惊惶再度出现,她知道,自己又要卷入一场挽救不来的狂澜中间。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

 寂寞苦,相聚是福?未必,人生太多变数。

 曲无容拿着一杆笔,字字句句全是诗,只是啊,心系苦、攒眉苦,追忆苦、蜡炬成灰何尝不苦?

 就不明白啊,说了千百次,前车之鉴不该重复,偏偏,他的温柔,让人忘记心苦。

 小屋门板被推开,桃红走到曲无容面前,面无表情说:“公主想见你。”

 “我想,还是不要吧,万一再发生什么揷曲,我岂不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曲无容冷笑。她的小人心钻了出来,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不往那个方向作想像。

 “只要你不爱当人家的揷曲,怎会发生揷曲?”桃红语带玄机。

 “你怎知我爱当揷曲?说不定我无心、你有意;说不定是你的过度心机弄巧成拙,无心揷柳柳成荫?”

 曲无容的话,把桃红吓得脸色惨白。“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懂吗?听说姑娘不识得文字,但除非视诹医书,否则怎能听得几次,便把地龙、红花、桃仁、九香虫、莪术记得清清楚楚?”

 桃红被问得语顿,咬牙关、斜眼瞪她,恨恨说:“玉宁公主要你过去,你最好马上动身。”

 “可侯爷要我待在此处,哪里都不准去。我毕竟是客人,不懂规矩,不知在靖远侯府內,是侯爷大,还是公主大,两个人的话有冲突时,我该听谁的?”她讽刺道。

 桃红气得两颊鼓,她是成心的,曲无容一定知道上回是她搞鬼,只是苦无证据。

 忍气呑声,她力求镇定。“侯爷也在,他要曲姑娘到沽酒亭。”

 曲无容怀疑望她,轻‮头摇‬,不对,宇渊应该和冷刚在一起,而不是公主,方才,他过来,找了冷刚出门。

 见曲无容不上当,桃红想起半途上,看见侯爷和冷刚正前往书斋,于是她加了句:“冷公子也在那里,还是我先回去,让冷公子亲自来请曲姑娘。”

 大家都在…因此和公主见面是他们共同的决定?

 他要她与公主当面对质,以‮开解‬她的小人心腹;他要她看清自己的狰狞面目,要她的谎话无从遁形?好一个决定啊!

 “曲姑娘,你要侯爷和公主等多久?”桃红出声催促。

 行,她不怕,反正她当定了小人,她是该好好复习一下,牢牢记住鲍主的“真心相待”

 她不语,起身,随着桃红往外。

 桃红走在前面,曲无容没看见她莫测高深的笑靥,桃红加快脚步,她也跟着加快,她的脚不方便,几次脚步错置,差点摔跤。

 她不喊停,翻腾的心呐,翻腾着宇渊的不公平,红红的眼,记起当年,他为公主的牡丹,将她培植不易的葯草连拔起,她无力反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逐渐凋萎;记得那年,她为离魂汤所苦,他仍坚持她拖着病痛身躯出屋,陪着公主赏花,他恨公主卑躬屈膝,她一个小小丫头却倨傲无礼。

 她没忘记,他的婚礼热闹非凡,而她独居探月楼,咽不下玉粒金波噎満喉,照不尽菱花镜里形容瘦。她展不开愁眉,捱不尽包漏,満心苦水,恰似不断的绿水悠悠。

 统统过去、统统过去了呀,她说了过去,可记忆不愿轻易放过她的心,那些沉旧的、古老的痛楚,仍然‮磨折‬起她的每神经。

 走在前头,桃红不自觉泛起冷笑。这回,没有意外了,为公主,她一定要将她铲除,再不让任何女人来伤公主的心。

 几年来,她看得一清二楚,驸马的冷淡、公主的寂寞,那是生不如死的寡妇岁月啊!

 好不容易公主怀上胎儿,她终算可以安慰公主,有了孩子在中间牵线,夫自能回到从前,光是最好疗伤葯剂。

 她说,虽然驸马对纪颖念念不忘,至少他再不会喜欢别的女人,没了敌手,公主永远是驸马唯一的女人。

 谁知曲无容出现,驸马的心让她给蒙了去,往后,若曲无容也生下子嗣,教公主该如何?钟离家的祠堂里已端坐了一个纪颖,靖远侯府再让曲无容入主,公主的地位要怎么保住?

 后宮事,她们从小耳濡目染,哪个女人不想要名分地位?哪个女人不懂得食髓知味?有了男人眷爱,还能不使尽手段对付其他女人?

 所以,必须在曲无容坐大之前将她毁去,靖远侯府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绷酒亭建在一处小山坡之上,那里是全侯府最高的地方,由上往下俯瞰,侯府的景致在眼前展开。

 当她气吁吁地走上沽酒亭时,曲无容发觉,除开几个老妪、四名婢女,以及公主和桃红之外,亭里再没有其他人。

 曲无容心底警钟大作,此处不宜久留,转过身,一语不发,便急急往外走。

 她走两步,便让老妪们七手八脚抓回,她们将她的手往后背折,不让她逃跑。

 “请问公主,这是在做什么?”她自己沉稳,不显恐惧。

 “你不会赢的,这辈子,相公只爱我,不管你长得再美都没用。”公主不理会她的疑问,幽幽道。

 鲍主阴沉表情教人畏怯,曲无容四下张望,盼有人路过,让她得以脫身。

 鲍主走到她面前,一把扯下她的帕子,连同她伤痕累累的假皮一并撕下,公主伸出长指甲从她脸上缓缓划过,划得她胆颤心惊。

 鲍主眼光涣散、神志不清,她分明生病了,曲无容不懂这群人不替公主延请大夫,怎随着她做这些缺乏理智的事。

 “你没出现之前,我们夫恩爱,鹣鲽情深呐,为什么你偏偏要出现破坏?”

 破坏?她何德何能?她不过是个面目狰狞的偏狭女子。

 “你知道我们多么爱对方吗?相公身上穿的,全是我一针一线出来的;他吃的,是我费尽心血张罗出来。他在事业上努力,我为家庭尽心,我们分工合作,让靖远侯府的名声广播,这样好的夫,你怎能居间破坏?”

 知道、知道,公主的温柔,她早有耳闻,公主的体贴大方早在多年前就被大力宣扬,公主若不是那么好,少爷怎会在紧要关头,舍弃共同生活多年的纪颖,选择先救公主脫困?

 啪地,一声巴掌打来,曲无容的脸被打偏了,五指红痕落在颊边,热辣辣的疼痛感,痛了她的知觉。咬牙,曲无容张眼望她。

 终是错的,再聚首,仍是一篇心酸史。

 “你有冷刚,父皇、皇兄都喜欢你,这么多的男人任你挑,为什么你就是要加入我和侯爷之间,我跟你有仇吗?你一定要弄得我痛不生?你就那么喜欢无名无分当个供男人狎玩的女?”她一面说着,一面啪啪啪连番巴掌打上曲无容的头脸,她扯着曲无容的‮服衣‬头发,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曲无容知道自己不应回嘴的,只是这时候她需要一点东西保护自己,所以,她还击了,冷冷的笑挂起。

 “如果侯爷真心喜欢你,你何来的痛不生?公主的作为暴了自己的脆弱无助,你,得不到侯爷的爱情,对不?”

 一针见血,她挑痛了公主的‮感敏‬神经,公主恨得揪起她的衣襟狠狠地摇晃。

 “你这个女人,下、无聇,坏人婚姻会下十八层地狱啊,你为什么非要抢人丈夫…”她摇得曲无容头发散,摇得自己头昏眼花,也摇得意识飞散。

 桃红忙上前扶起公主“公主,别跟她说了,她没心没肝,听不懂你的话。”

 “曲无容,记住,是你执不悟啊!不是我的错,我一点错都没有…”说着,她起身,退后几步,带着决绝眼神望住曲无容,展开手臂。

 她要做什么?公主的惨烈笑容,无由地让曲无容心脏紧缩。

 “不管你想做什么,都马上停止。”她大喊。

 来不及了,公主带着胜利微笑,当着所有人的面往后仰倒。

 鲍主身后是斜坡,摔倒之后,连打几个滚,翻到底下平台。瞬地,曲无容眼前一片慌乱,尖叫、哭喊声盈耳,她怔愣。

 失序了,原本计画好的轻轻一跌,公主伤心过度竟然假戏真做。

 “公主…公主…”

 桃红奔下山坡,跑到公主身边,紧搂住她,放声大叫:“你们在做什么!?快来帮忙,公主血了!”

 匆促间,一群婢女和老妪向曲无容投过一眼,慌慌张张跑开。

 同时,曲无容恍然大悟。葯方、自伤…只要能把她赶走,公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论会否赔上孩子,这实在是太‮狂疯‬了!

 突然,一声锐利尖叫,拉回她的意识。

 曲无容快步走向公主,急急翻过公主眼睑、把脉,然后回头对桃红说:“来不及送回房,公主快生了。你们分头去准备被子、剪子和我的葯箱,并且通知侯爷快来。”

 众人发呆。这是什么状况?不过,顾不得这许多了,照着曲无容的吩咐,几个人分头行事。

 曲无容脫下外衣,对着桃红和其他两人说:“你们也除下外衣,铺在亭子里,然后帮我把公主抬进去。”

 应声诺,她们合作,快手快脚将公主往亭子里抬去。

 鲍主已然昏不醒,曲无容卷起袖口,立誓般对公主说:“我一定会救活你们。”

 *********

 宇渊与冷刚赶到沽酒亭时,只见曲无容満身是血,手拿银针替公主扎位,而桃红抱着‮生新‬娃娃站在一旁,忧心忡忡地望住地上的公主。

 这是怎么回事?怎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不是要无容留在屋里,哪里都不准去吗?怎这事又有她的份儿?

 “发生什么事?”他怒目问。

 曲无容抬眼,看见冷刚,她急切伸手向他“太好了,快点,把九转续命丹给我。”

 “不给。”再过十数曰,姑娘就要服葯,去年曲爷爷殷殷叮嘱,九转续命丹没了,他不准备开炉炼葯,他要和到长白山,专心替姑娘寻找解毒葯单。

 “给我。”她冲上前,扯住冷刚的衣袖,十指上的鲜血,瞬地沾上他衣襟。

 “不给。”一个回身,冷刚纵跃两步,离开两尺,与曲无容对峙。

 “我说,给。”她再向前,怒视冷刚。

 “我不会把葯给你。”说着,他调开身子,足奔,往侯府外跑去。

 “冷刚…”她的喊叫声,喊不回冷刚。她又急又气,回首,恰与宇渊四目相对。

 那是什么眼神?又怪她把公主弄伤?怨不得她啊,是他娶了个‮狂疯‬公主。

 宇渊对总管说:“把公主送回房间。”

 桃红小心翼翼,趋步,缓缓靠近宇渊。“驸马,这是小‮姐小‬。”

 宇渊在曲无容身上转开眼光,接过婴儿,皱巴巴的小脸因哭得太厉害而通红。

 乍见女儿,他脸上出一丝温柔,好小,这么小的孩子身上着他的血脉,就这样,一代代传下去,孩子…不管是否在他预期中,她已经诞生。

 “她为什么哭得那么厉害?”宇渊问。

 “她病了,先天不足,需靠后天调养。”曲无容接话。尚不足月呵,公主怎舍得这般对待孩子?

 他把孩子交给一名老妪。“把孩子抱回房里好生照料,让总管到百草堂找司徒先生。”

 “是。”老妪领命下去。

 老妪离去,亭子里只剩下桃红、几个和曲无容一样狼狈,只着单衣的婢女。

 “说!是怎么回事!?”

 板起脸,他怒视众人,最后眼光定在一个全身发抖的婢女身上,她看看曲无容,再望望桃红,结结巴巴。

 “是曲姑娘…她、她推公主下山坡…”

 什么!?她说什么?曲无容猛然抬头。她有没有听错?这些人清清楚楚看着事情发生啊!

 宇渊怒气高扬,拳头狠狠地捶向桌面,一声震响,所有人都倍受惊吓。

 凌厉眼光从一个个婢女们身上扫过,她们缩着肩、微点头,紧咬住的下间衔着抱歉,视线不敢同宇渊相接。

 “驸马,是曲姑娘推的,她怒责公主,说什么公主冤她,葯方不是她开的,为什么要赖到她头上,愤慨之下,曲姑娘失手,把公主推下去…你们全看见的,快说啊,是不是?”桃红说到这里,连自己也不敢看曲无容了。

 她良心不安呀,刚刚生产场面有多恐怖,鲜血一波波涌出来,若不是曲无容,公主就死了。

 可,她不能心软,更不能功亏一篑。度过这关,公主才能平安顺遂。

 “是…”

 几声蚊蚋细响传来,宇渊的脸色铁青,转头怒视曲无容。“我不是说,不准你离开小屋吗?”

 曲无容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她们…可以这样空口白话,诬陷他人?而…他竟然信了!?

 好个人证物证,曲无容哑口无言、万念俱灰,心落入谷底,铿锵,碎成千万片。冤一次、苦一回,她早有经验呀,她不是时时提醒自己,重蹈覆辙太笨,不该任自己沦陷,偏偏啊,她比冷刚更笨。

 曲无容冷笑,不管公主多‮狂疯‬,她终是赢了,而且赢得精彩漂亮。

 眉垂肩垮,她在地狱里翻腾,煎熬苦,心碎苦,终是啊两人,有缘无分,没有月老相助,再多情爱也系不住他们。

 不辩解了,人怎争得过注定?

 轻咬,她叹息,道:“司徒先生帮不了公主,你只能从冷刚身上夺得九转续命丹,才能救公主活命。”

 他冷淡望她,心思千回百转。是失望、是无奈,还有无数狂怒…

 她怎不知,他在想尽办法替她脫困,她为何偏偏要将枷锁往自己身上套?他正尽全力想将她留在身旁,她怎么要分、要散,就是不让他遂愿?

 “来人,把曲姑娘带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离开小屋半步。”

 “是。”

 一左一右,两名壮侍卫领命,架着曲无容离去,他们不是细心男人,大步一跨,瘸腿的曲无容怎跟得上,自是一路摔摔跌跌。

 宇渊忍住,没出声制止。她是该得到教训,两条人命呐,她怎能让怒气凌驾在性命之上?

 “驸马,您只把曲姑娘关在小屋里吗?她害了公主,应该将她送进官府,应该禀奏皇上,让皇上替可怜的公主作主啊!”“闭嘴!”他怒喝桃红。“今天的事,谁都不准传出去,要是传出去,我第一个砍了你!”撂下狠话,他甩袖离去。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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