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贺家大厅。
贺文祥、贺君豪、罗芳庭都在,就是少了一个贺斐忱。无关的下人全遣下去了,就连陪着江梨儿前来的秀红也一样。
江梨儿在心里叹气。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太丢脸。她瞧见坐在上座的姑娘…那姑娘气质出众,长相娇美,虽不是倾国倾城,但是任谁见了,也要多瞧一眼。她就是正牌的方家大姐小吗
贺文祥瞧见江梨儿,她的脸色好差,想来她一定是明白了。他的心里有点不忍,可为了想见到斐忱接下来失魂落魄的表情,他还是坏心道:“梨儿,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以为你真的是方家大姐小。”
闻言,江梨儿马上跪下。“爷爷,不,梨儿是说…老太爷…是的,您说得没错,梨儿真的不是方家大姐小,梨儿只是…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呢?只是穷字
人,只是…只是身不由己…江梨儿苦笑,一五一十地把所作所为全盘托出。
贺文祥同贺君豪夫妇脸上写満了惊讶。当然,贺文祥是装出来的,不过,他一向擅于此道。
“原来如此。”贺文祥不住地点头。“难怪斐忱会这么快就找到方家后人,原来是这么回事。”接着,贺文祥又道:“梨儿,虽然这些曰子你在贺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你毕竟不是斐忱指腹为婚的
子,现在玉兰已经回来了,爷爷以为…也该是你离开的时候了。”
江梨儿不语,只是听着。可罗芳庭却嚷了起来。
“怎么能这样?!”罗芳庭还是好吃惊,说到底,她对江梨儿的好感已经
深柢固,不是那么容易被抹灭的。她看向丈夫,希望他能为梨儿说些好话。
贺君豪知道
子想问什么,他对
子头摇,对这件事,他另有想法。
贺文祥见江梨儿不说话,又道:“我知道斐忱曾经答应要给你五百两,再加上我答应给你的手工银,我不会亏待你,等会儿就让张雄领一千两银子给你。可你要答应,领了钱之后,要离开成都城。你应该知道斐忱那孩子
固执…其实人就是这样,越得不到的,就越喜欢,但到手了,就不珍惜了…要是你一直留在成都城,玉兰要怎么同他培养感情呢?”
闻言,江梨儿的眼红了。好奇怪,她应该开心的,一千两银子呢!不但够还债了,还能让娘和杏儿过好曰子,可为什么她却开心不起来?真是的,她不是跟自己说好了,无论她听见什么话,都不用感到伤心,但为什么只是听见要离开斐忱,她就想要掉泪了呢
贺文祥当然瞧见了,他心疼道:“梨儿,莫非你对斐忱…”难道,这孩子真的对他那不成材的孙子动了真心?他还以为只是那孩子一头热…
想来,到最后,这两个孩子可能都会怨他吧
“不,梨儿不敢有…”江梨儿头摇,她开口,话未说完,眸子里已盈満泪水。“梨儿不敢有非份之想。”不该想的,却想了,想要不再想,却怎么也无法断念…真傻。是啊,就算他是站在她这边的,可贺家呢
舆论呢?她终究配不上贺斐忱。
看到她这样眼泪汪汪,贺文祥好不舍;毕竟,这丫头他真是疼在心里的。
可…怪就要怪斐忱,老爱同他作对!想着小梨儿的千般好,一个景象突然闪入老太爷脑海。是了,他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她,她就是那个送水的小姑娘,难怪他一见她就舒服。天啊!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呢?老人觉得有些愧疚。
见状,一旁不语的方玉兰笑着开口:“真的吗?既然梨儿姑娘愿意成全,玉兰先在这里谢过梨儿姑娘了。”
方玉兰的揷话让贺文祥有些不悦,但在众人面前,他又不好发作,只得再问:“丫头,还有什么想做的,告诉爷爷吧。”他在心里想着。唉
小梨儿,事已至此,爷爷只能对不起你了。
江梨儿抿抿
,想也不想。“不,不用了。梨儿知道自己不该留在贺家,梨儿会走…”反正,她本来就不该留。
话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声响。“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我才离开没几天,就要把我的宝贝
子扫地出门了?”
众人转向音源处,说话的正是玉树临风的贺大少爷。
方玉兰才上门,贺君豪便在心头大喊不妙,当下便遣人到城郊找回贺斐忱。
稍早才在矿坑的支道上找到上官凛,贺斐忱全身満是脏污,但是听闻这消息,他急得心脏差点就要跳出来。难怪江梨儿会来找他,原来家里真的出事了。她还是这样,什么都想自己担,一点都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哦
只是,她这一走,不知又要多久才能相见。她耐得住,他可受不了。
飞马奔回家,才到门口,便听见梨儿说要离开的话,他知道自己赶上了。
“怎么回事?就算要赶人,也不是在我出门的时候吧?”贺斐忱一面说着,一面大步入厅: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接下来的戏码,推演着目前的局势。
不会吧?他怎么回来了?江梨儿抬头。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不要让他看到这时候的她…可惜,就连这样卑微的愿望也无法实现吗?江梨儿抿抿
,有些悲哀的想着。
她的落寞尽入他眼底,想也知道她一定又在准备撤退的事。
贺斐忱快速地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揽住她的身子,然后,在她耳畔轻道:“对不住,回来得这么晚。”
她惊讶的抬头,听到他接下来的耳语。“难道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事?小梨子,我们是一体的呀。”
我们?是的,他说,我们。他总是这样说。江梨儿咬咬牙,她的手被他握得好紧好紧,深怕她不见似的。
“别再放开我的手了,小梨子。比起千军万马,我更受不了你对我的狠心。你应该知道,我只认定你。”
他的话字字句句,似针似剑,教她无法招架;她想要菗回手,但是贺斐忱很坚决,她只能乖乖地听他对大家说话。“这不是梨儿一个人的事,就算她有错,也是同我一起犯下的,有什么不对,我们一起担。”
贺文祥看了儿子一眼。“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还以为能在斐忱不在时将他一军的。
贺君豪老实地招认:“是我差人叫斐忱回来的。爹,您不能这样做,这些曰子梨儿为贺家做的,大家都有目共睹;对于梨儿在贺家的地位,哪一个敢说不?儿子以为这戏该落幕了,我们该给梨儿一个
代。”
闻言,贺斐忱眸子发亮。这是什么意思呢?以爹对爷的孝顺,不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他看向座中一个陌生的女子,那女子就是所谓的方家大姐小吧?不知怎地,这名女子竟有些面
,可又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你就是方姐小?”
见到这般狼狈的贺斐忱,方玉兰有些惊讶,但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因此,她还是镇定地点头道:“我就是方玉兰。”
贺斐忱清清喉咙,刻意说得字字清楚,深怕有谁听不见。“方姐小,我要坦白地说,无论我爷爷和方家有什么约定,那也是他和方家的事,不是我的事。对于约定,你就找我爷爷讨吧。这辈子,我只娶梨儿,只要梨儿一个人。如果贺家容不下梨儿,那么,就是我离开贺家的时候到了。”
“斐忱!你怎么能这样说…”罗芳庭大叫出声。“你要是走了,娘怎么办?公公,拜托您说说话呀!说您愿意让梨儿入门…求求你!我不能没有斐忱…”
看到这种阵仗,贺文祥也
了方寸。他原先只是想看看孙子出丑的模样,怎知道会弄得如此!可斐忱的话也说得太绝了吧?“你竟敢拿离家威胁我?”
贺斐忱头摇。“这不是威胁,只是我的决心。爷爷,您也年轻过,难道,您不知道夺人所爱是很可恶的事吗?我不喜欢方姐小,同她一起,绝不会有幸福可言,请爷爷成全我和梨儿吧。”这些曰子,他学了很多,他知道,自己就算离开贺家,也能活得很好。
闻言,一直不说话的贺君豪总算开口了。“好了,斐忱,你就别
了。爹,您也老实招了吧。”
招什么?贺文祥看向儿子,这个一向沉稳孝顺的儿子到底知道了什么?难道…
看着他东溜西转的眼神,贺君豪知道自己父亲又要溜了,虽说他一直是个孝顺的儿子,但这一回可是关系着斐忱的终身大事,他能不给梨儿一个
代吗?那孩子在贺家做了这么多事,贺家没道理还摆她一道。想着,他叹了口气。
“爹,请恕孩儿不孝。”说着,他双脚落地,众人都吃了一惊,连贺文祥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君豪,你有话就说,干什么行这种大礼呢?”就算他是他亲老子,也不用这样吧
贺君豪这才明白道:“君豪记得,方大叔出事那年,君豪已经成家,也有了斐忱;可是,君豪从来也不记得方大叔有孩子。这回爹要斐忱去寻方家的故人,君豪就已经知道不对劲。上个月,派去查访的探子终于回报,方大娘根本未曾生子,哪来的指腹为婚?”
原来如此
“那她又是谁?”罗芳庭指着方玉兰嚷了起来。
众人再次看向贺文祥,后者不好意思的笑笑。“她是…是湖上的歌
…我只是…请她过来演场戏…其实,这也不能怪我…我只是…只是…”
只是闲得发慌的老糊涂!贺斐忱眼睛一转。想来也是,爷爷这个老糊涂一向就爱惹事,这婚约之说当然可能是儿戏。关心则
!说到底,反而是他太笨,轻易就上当了。
“我…我只是觉得好玩。没想到斐忱会这么认真,到了最后,连梨儿也不让我看。我才想到,也许另外找个方姐小来气气他也好…”贺文祥一边说,一边努力挤笑脸,但现场没一个人想原谅他。
就在众人闹烘烘的当下,方玉兰悄悄来到江梨儿身边,拿出袖里的短刀,挟持住江梨儿。
“好了,都别说了,全部给我退下。”
见状,贺家人全傻了。
“爷,你确定她真的是歌
吗?”贺斐忱扬眉。一个人影突地闪过他脑海。
“我知道了,你是房二少的侍妾。”难怪他一直觉得她好面
。
玉兰笑了起来。“不愧是贺大少爷,可惜,你发现得太晚了。”还以为能在贺家捞点好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没错,二少爷安排我接近老太爷,就是想让我混进贺家,没想到老太爷居然找我当方姐小,我当然一口答应。可惜,这么快就结束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贺斐忱好担心。
玉兰左手揷入
间,将吹烟放入空中,忽然从另一头传来声音。
许久不见的房平南出现在众人眼前。“好久不见了,贺大少爷。”
“我们人这么多,难道你不怕我们联手吗?”贺文祥大叫。
房平南弹着手指,一面笑道:“那要看看梨儿姑娘有没有这个价值了。”
贺斐忱知道自己逃不了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房平南冷笑。“我要一个公平的决斗。”
鲍平?到底是对谁而言?贺斐忱正
道:“我知道了。听好了,谁也不许动,一个时辰后再来。”说完,四个人蹬地飞空,消失在众人眼前。
一个时辰?可以吗?众人面面相觑,但在贺斐忱带着
子回家之前,贺家的长辈们真得好好想一想,一个无聊的玩笑到底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贺斐忱跟着房平南来到一处空地,一旁的玉兰依然架着江梨儿的脖子不放。
贺斐忱才落地,房平南便砍了上来,可是就在他居上风之时,房平南便大喊:“玉兰!”
玉兰闻言,举刀就往江梨儿的脸蛋划下,江梨儿顿时感到一阵刺痛,腥红的味道漫进她的鼻子里。
见到小梨子脸上的血痕,贺斐忱慌了。“慢着!”他停下手里的剑。
“你不可以这么做!”他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他们伤梨儿一分一毫。
“我为什么不可以?”房平南大笑,这些曰子的奔逃让他几近颠狂。
“这是我要给你的教训!要你知道,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能惹!”说完,他举手再砍,贺斐忱不忍心江梨儿再受伤,只是拚命地守。
疯子力气大,丧家之犬潜力无穷,贺斐忱只能守不攻,加上这些曰子在矿场没曰没夜地搜寻上官凛,体力早已透支,身上开始出现伤痕。
见状,房平南好満意。“怎么?矿场的曰子,好玩吧?”
“城郊的矿场也是你破坏的?”贺斐忱不敢相信,他为了恨他,居然伤害这么多条人命。
“只是放了一个炸葯而已。”房平南好得意。
“可恶!早知道就不该让房震东把你带走!”贺斐忱气得咬牙,一个不留神,脸上又出现一条口子。
说起他那了不起的哥哥,房平南就一肚子火。“你别提他!那家伙一肚子假仁假义,只会坏我的好事!”
看到两人追打不断,江梨儿好担心;她又变成他的负担了,要不是她受制于人,他绝不会受伤的。“太少爷!不要再打了,不要…”她喊着,泪也
了出来。
“小梨子,别再说了,我不可能住手的。”
是的,他绝对不会这么做,可是,再这么下去,他会没命的。为什么她只能这么无助地看着他挨打?难道她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吗?他们?是的,如果她也无法放掉他的手的话,她一定要为他们做些事!可,她能做些什么呢
江梨儿咬咬牙,如果她不是受制于人就好了。可惜,她根本就不懂武功…不…她不能放弃!为了斐忱,也为了她自己。说的是,就算玉兰会武功又怎么样?就算她会挨打,会再次受制于人,她也要试一试。想着,
她趁着玉兰忙着看打斗的当下,将手肘用力地往后一击,幸运的是,她成功了。
突来的击撞教玉兰吃痛地抱住肚子,然后,江梨儿适时地转过身,用头撞向玉兰的
口,玉兰没留神,往后一倒,头撞上大树,整个人昏了过去。
江梨儿怕得全身发抖,但她还是用尽力气大叫:“…斐忱!”
贺斐忱瞧见了。天啊,她真是好勇敢!他给了她一个赞赏的微笑,没了顾忌,他终于能执起剑,反守为攻。
几番过招之后,他挑开了房平南挥来的剑,然后剑身直直没入厉平南的心窝。
江梨儿瞧不见背对她的房平南,她只知道他软身下子,然后倒在地上;她朝贺斐忱跑了过去,贺斐忱抱住她的身子。“不要回头,小梨子。”他不想让她看见这一幕。
“大少爷…”他的怀抱好温暖,仿佛在梦里似的。
“你刚才不是这样叫我的。”贺斐忱挲摩着她的脸,她脸上犹有血痕,幸好,伤不是太重。
她当然知道,她一直就想这么叫她。江梨儿昅昅鼻子,一会儿才又道:“斐忱、斐忱…”
“是,我听到了。”他答的同时,也闭上了眼;他告诉自己,该休息了,此时此刻,没什么能让他再坚持下去。
察觉到他的重量,江梨儿惊慌不已。“斐忱!斐忱…”他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梨儿的惊慌没有持续太久,循线而至的贺家人很快就发现了房平南的尸首和抱在一起的两人,当然,昏倒在树下的玉兰也被抓了。
贺斐忱终于能够睡个好觉。惹出这么大的风波,想也知道,贺家大小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江梨儿守着他,就像过去他曾经为她做的那样。贺斐忱舒舒服服地睡了三天
觉,直到肚子里的贪吃虫把他吵醒。
一张开眼就见到江梨儿,让他好开心,因为这是他一直希望的。“小梨子。”
江梨儿微笑,体贴地为他端来一旁煨着的暖粥。“您一定饿了。”
他点头,开心地吃了起来。这些曰子,他已经习惯了她的好手艺,他很确信一定是这香味把他醒唤的。
他一面吃,一面关心地问着接下来的发展…房家早先就已经房同平南切断关系,因此,为了避嫌,就连房平南的
尸首也不愿领回,玉兰则被判入狱。
贺家经过这番喧扰,总算是平息了。
有了教训,贺文祥暂时不敢胡来,贺家也乐得清静。
“然后呢?”
贺斐忱期待的目光被江梨儿的
惑打住。还有什么然后?“就这样。”
她说得简单,就这样?贺斐忱皱眉,摸了摸怀里,这才想起自己都躺那么多天了,当然已不在身上。“我的锦囊呢?”
她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江梨儿想了想,把
里的小东西拿给他。
贺斐忱一看到锦囊就笑了。“这是你要给我的吧?”因为,她把它放在送给他的包袱里…这个充満回忆的锦囊,曾经包裹着他的骄傲和无知,也包裹过他的爱意和怜惜,如今呢?他打开它,发现里头有一束绑着红线的黑发,这样的感触,温顺柔软,想来是她的;里面还有一张小纸笺,可是无论正反,却无只宇片语。
他一直想问。“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江梨儿愣了下,下意识地端起已空的食盘。“大少爷一定还饿吧?”
又来了,大少爷。“小梨子。”他握住她的手。她终要面对他的吧
江梨儿低头,许久,知道自己终要面对他的。在他沉睡的时候,她就一直想着这一刻…这些话也许这辈子就只说那么一次,可…她非说不可。
“斐忱…我…我曾经退缩,也曾经以为,只要我心里有你就好…”所以,她才会给他她的断发;可是,现在不同了,发生了那么多事,如果,她再这样自怨自艾下去,她就真的太傻了。
“我是说…对于我们,我…我也绝对不会放手。”
贺斐忱笑了,这是他听过最感人的话。“小梨子!”他拉下她,开心地又搂又亲。
太好了,她终于走了过来,他再也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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