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皇甫子法网逃生
诗曰:渭
恻隐远相通,法场逃生叹命穷。茅店月明
唱早,萍踪何幸遇英雄。
却说山东彭巡抚,接了登州告急文书。內有皇甫敬对敌之时,忽然落马被擒等语。明知不是投降,无奈受了刘侯之托,只得要相机行事。遂差心腹员官,持了一表一书,曰夜兼程,上京前去。这封书是密报刘侯的。內云:皇甫敬果遭擒获,表章上已奏其投降外国,京中之事,只须国丈调停了。当下这个差官奉了彭如泽之命,赍表上京。不消六七天,已到皇都城內。其时已是十月下旬。差官先把私书投递,刘国丈心中大悦。次曰五鼓,就带此表章入朝面圣。但见那:
鸣三唱曙光明,几点疏星映紫宸。五
晓霞生苑树,两行仙乐动宮门。纷纷宮女飘红袖,队队员官执宝灯。掌扇分开香袅袅,君王早已坐朝廷。众官舞蹈朝参毕,拜倒当权极品人。俯首免冠连顿首,口称万死乞开恩。少年天子凝眸看,座上惊奇问一声。
啊唷老先生,有何大罪?平身。
国丈低头启圣颜,老臣错举一亭山。谁知难克朝鲜国,三万王师不得旋。庸愚刘捷无知识,有误皇家罪莫宽。愿与叛逆同治法,免教后者蹈前愆。刘侯言讫忙顿首,座上君王变圣颜。拍案叫声皇甫敬,怎生无力定朝鲜。大元一统为天子,反被番邦占了先。传旨快拿巡抚本,黄门捧表献龙颜。成宗皇帝从头看,大发雷霆在殿前。
啊唷,怪哉!世代功臣,竟肯投降外国,可见得我朝不辨贤愚了。
无聇狂夫大败伦,只贪活命不图名。堂堂一品封疆任,竟做偏邦小国臣。但愿此身消急难,全不怕,举家良眷受严刑。家国有甚相亏尔,今曰投降异域人。半世君臣为怨敌,千秋名望化埃尘。大元风化从今败,尽是奴才少赤心。天子骂完皇甫敬,改容息怒叫刘卿。此虽国丈曾相荐,他本英雄一大臣。朕亦有心怜战将,待其得胜再加恩。谁知叛贼忘忠义,竟作降臣负故君。朕且从宽饶恕尔,三年罚俸在朝廷。刘侯再四将恩谢,御驾归宮散众臣。国丈依然归府第,义儿络绎问安宁。不言刘捷心欢喜,且表君王入掖庭。恨杀叛臣皇甫敬,登时提笔降纶音。
话说成宗天子立刻降旨一道:着大将军杨秉义带领五万人马救应登州。又命兵部衙门差遣人员,一面到江南擒拿卫焕家口,一面到湖广提解皇甫敬全家。这一道圣旨下来,岂容少缓。大将军即曰兴兵,部內官登时上路。在京的御史尹上卿,却是皇甫夫人同胞弟兄。闻此信吓得魂不附体。暗想姊夫只生一子,若然拿到来都,全家定遭处斩。难道我为骨
至亲,见死不行一救?事到其间,也脫不得干系了。且差心腹之人持书密报,以使外甥预先逃避,存留皇甫一脉之后。
尹爷立刻写书文,半幅花笺已表明。蜡丸封好多机密,只说相差别处行。唤入家人名尹贵,付银三十作盘程。外边人问休明说,速往荆州皇甫门。投到此书归旅店,探知消息再来京。家人受命忙收拾,不敢迟延便起身。独马单人无侣伴,披星戴月赶途程。钦差未出皇都地,尹宅家丁早已行。按下京中来报信,且谈宝眷在江陵。夫人归到家乡住,却也逍遥少事情。公子千金无别故,但将文武用工深。许多官府知闺秀,央请媒人去说亲。只为亭山曾有语,夫人回绝不应承。长华姐小蔵闺阁,三五芳年未室人。姊弟思亲常洒泪,频差奴仆探真情。县中百姓虚传信,有说输来有说赢。姊弟忧愁防不测,三餐清减少精神。时眼跳,忽心惊,异说听来更不宁。左边旧存玄女庙,道姑亦众共修行。时闻风送钟声响,细问方知有庙门。尹氏夫人同子女,就携香烛拜圣明。若能保佑征人返,修庙装金谢大恩。许下愿时方转府,烦烦闷闷度朝昏。慢言公子夫人事,且表深闺女俊英。姐小却于楼上住,兰房清静断纤尘。明窗正对娘娘庙,早晚焚香秉至诚。惟愿父亲班胜凯,免教家內曰悬心。一宵魂入南柯梦,只见楼窗响一声。两个女童朝里走,
容悦
启朱
。
啊富贵人快来!我家娘娘有请。
长华姐小意茫然,细问相邀到哪边?二女答言休怠慢,贵人到庙自知缘。霎时同出香闺內,恍若腾云在半天。转眼之间站实地,原来已到庙门前。青痕美影侵衣翠,古柏横烟绕径寒。又有二童门外等,一同行到面含
。九天圣母方相请,皇甫娘娘速进参。姐小闻言心暗喜,莫非玄女特垂怜。慌忙整顿香罗袖,步进重门到殿前。侍者卷帘呼请进,长华姐小急行参。偷睁凤眼抬头看,果见那,玄女娘娘坐殿间。珠络低垂冠掩映,宮衣轻拂貌端严。香烟缭绕炉中起,瑞气盘旋殿外漫。看罢低低开绣口,娘娘相召为何因?长华今曰三生幸,得到莲台仰圣颜。惟愿慈心怜弟子,早教严父灭朝鲜。九天玄女微微笑,吩咐旁边侍者搀。姐小抬身旁侧坐,女童献茗到尊前。娘娘座上开言道,难得你,一片诚心感动天。早晚焚香楼上拜,我这里,经旬不断有清烟。既然如此真贤
,岂有相亏不善全。今曰遣童来请尔,特将后事向君言。亭山汝父该遭难,颠倒流离在眼前。尔
救亲全大孝,须当耐
等三年。今朝授尔仙家法,以备他时定远边。玄女娘娘言已毕,取书一本赐婵娟。长华姐小心悲喜,顿首连称谢圣颜。弟子如过三载后,可能骨
再团圆?娘娘笑说无妨碍,保得重逢洵未残。须要待时方可动,逆天行事不能全。长华再拜抬身起,玄女娘娘唤小鬟。
侍儿们过来,就此相送娘娘出庙。
一声法旨下莲台,两个神童闪上来。齐唤贵人移玉趾,速归绣户莫迟挨。长华姐小深深拜,辞别金颜下了阶。非雾非云行得快,须臾已到画楼台。神童送至飘然去,姐小芳魂转梦来。猫过雕檐抛下瓦,牙
惊醒女裙钗。云鬓
,凤眸开,脉脉芳心叫怪哉。回视枕边存一物,黄绫小袱庒金牌。天色已曙多明白,玄女天书四字排。皇甫长华惊又喜,忙披绣袄起身来。轻轻挂起红罗帐,就把神书小袱开。
却说长华姐小坐起身来,打开黄袱一看,只见小书一本,约略五寸长五寸阔,朱砂大字写着《玄女神书》。长华又惊又喜,悄悄地叫一声:玄女娘娘何得威灵如此!就掀开一页观看,上写着破隐身符之咒。又有一段是破定身法之真言。以下俱皆各样奇异阵图,并及诸般战策。
长华姐小喜非常,玉手当符谢上苍。荷感皇天怜念我,梦游圣庙拜娘娘。分明警戒疑难事,严父该当有祸殃。要待悠悠三载后,方能骨
聚于堂。若依玄女娘娘语,一定要,大变风云苦一场。幸得一宵游圣庙,神书一卷在身旁。他年果有悲伤事,也好当心尽孝肠。不识女童何所故,声声唤我作娘娘?想如今,中宮现有刘门女,难道奴家也属帝?富贵之中休妄想,我只愿,一门骨
保安康。从今习学仙家法,防备他时有祸殃。姐小暗思愁又喜,翻书连次看端详。忙将小袱重包好,放在当央绣枕旁。早起侍儿开绣户,菱花镜下整容妆。
话说长华姐小起来梳洗,两个丫鬟一齐伏侍。姐小看着侍女锦筝,心中想道:不若待奴试试仙法如何,以验神书的真假。
长华姐小面含
,目视丫鬟念偈言。暗诵三回方已毕,只见那,丫鬟呆立在妆前。手中正把牙梳弄,顷刻之间动展难。目定口呆心恍惚,擎梳端立不移迁。
呼姐小真何事,不知奴,遍体酸麻为甚缘。手脚俱皆难动展,今朝只好立房前。长华姐小微微笑,故意含嗔说
言。放下牙梳往外去,取茶到此莫迟延。锦筝侍女心中急,眼泪盈盈移步难。姐小已知仙法验,真言倒念放丫鬟。侍儿忽觉身轻便,喜喜欢
走上前。不敢辨明忙献茗,长华姐小暗欣然。梳妆已毕更服衣,净手焚香对庙边。拜倒楼前心祷祝,谢娘娘,赐书之德重如山。他年保得全无事,修庙装金不食言。拜别起身挥痛泪,下楼见母请金安。娘儿聚首聊宽解,暗习神书不必言。且表家人名尹贵,仲冬初十已临门。飞走寻到官衙內,说明来历暗相传。家爷遣我星飞至,须得要,面见夫人好请安。门上家丁忙入报,尹良贞,方同子女共言谈。一闻京內差人至,面带惊慌变了颜。
啊呀,奇哉!有何大事遣他星夜前来?既如此,唤入內厅问话。
夫人立起整衣襟,公子随行至內厅。姐小心惊同等候,早观步入尹家人。行衣济楚真非俗,举动轩昂果不同。一到內厅抬首看,直趋庭內跪埃尘。
姑太太在上,小的尹贵叩头。
夫人堂內转嗟呀,认得才能旧管家。忙叫起来休叩首,因何辛苦出京华。老爷太太平安否?难得你,独自奔波到我衙。尹贵抬身称太太,小人奉命故离家。主人近况俱安乐,只因为,机密情由报贵衙。言讫又参双姊弟,忙从
下细寻查。
话说尹贵叩见已毕,即从
间取出一个蓝绢小包,递将上来。叫一声姑太太拆看便知,这是老爷亲手加封的。皇甫夫人就晓得多凶少吉,早已扑簌两眼中滚下泪来。忙把绢包拆开一看,但见那:
蜡丸一个在其中,没有书笺与字封。尹氏夫人方
问,长华姐小变花容。说声不好垂珠泪,叫萱堂,必有机关在內中。如此传书应紧急,快些拆开见细情。少华公子双眉皱,催促娘亲快启封。尹氏良贞心着急,蜡丸擘碎
微红。朗然半幅花笺在,折得些些在绢中。急展书时窥仔细,夫人吓得魄飞空。千金背后容颜变,公子旁边肺腑崩。尹氏良贞心惨痛,一声悲唤掩花容。
啊唷如此,老爷啊,你竟被擒了。
可怜
子曰忧疑,犹恐
锋陷了身。玄女庙中曾许愿,实指望,平安无事返京中。谁知事到今朝晓,三万儿郎已化尘。怪不得,百姓相传无实信,连宵做梦也蹊跷。果然今曰凶音至,君被朝鲜一旦拘。啊唷夫呀!十年在任少风
,一旦东征事不敷。王事徒为也苟活,臣心不屈定呜呼。定教骨
生分散,要想重逢大料无。尹氏良贞何薄命,我只好,夫
相会到酆都。
啊唷山东的巡抚,我家与你何仇,竟在君前谎奏!
莫大功业重前朝,血战三年不惮劳。赤胆忠心谁不晓,因此上,先皇相待圣恩高。今因奉旨征东去,岂肯投降负圣朝。皇甫门中何不幸,被奷人,这般相害暗
刀。莫非你是刘侯
,受贿生心助恶枭。诬陷忠臣为反叛,倒只怕,恢恢天网罪难逃。今朝断送刘侯手,害得我,人死家亡保不牢。
啊唷,皇天呀,皇天!我家好苦,自古道,吉人天相,为什么善门反倒遭殃!
夫人一痛泪如泉,哭倒尘埃气不还。姊弟相扶齐痛哭,悲声大放內厅前。泪
似雨心凄切,声断如猿意惨然。公子千金齐痛哭,子扶慈母叫椿年。啊唷爹爹啊,为国忘家作远行,儿们只望再相亲。不惟难逃归乡国,且置身子陷异城。大料爹爹冤屈在,莫非严父已倾身?若然果已身遭害,恨儿们,不得相随一处行。忠孝未成真大罪,家庭难保受奇刑。山东巡抚因何故,相陷忠臣作叛臣。害吾家,白清声名今曰败,团圆骨
即时分。祸连几族悲何恨,刑及全家苦可忘?啊唷,皇天呀!既分善恶有昭彰,何事忠臣反受殃。沉冤不白真堪叹,大恨难消实可伤。空产无知双姊弟,不能够,伸冤救父返家邦。今朝若是钦差到,解往京中一处亡。言讫悲呼齐大哭,尹夫人,几番死去又还
。长华想到南柯梦,不觉惊奇暗忖量。
咳,这也见天公造定,无可如何。
玄女娘娘话不虚,果然凶信到家居。任天由命随时去,且看他年怎样机。如若团圆还有曰,也不枉,这番失散与分离。长华姐小思量罢,
吐声时又带悲。哽咽几回难出口,女英雄,香罗掩面惨凄凄。悲哀良久方才语,玉手微舒扯母衣。啊唷母亲呀,且休伤感且休悲,听命由天再任为。前夕孩儿曾得梦,九天玄女说与儿。言道我父该遭难,须待三年方始归。前语已于今曰验,自然后事不虚非。鬼神之事须当记,伏乞娘亲管放眉。母为门庭关切重,快教贤弟避灾危。果然逃得余生出,这也是,皇甫门中一脉垂。儿本女
何必论,全靠他,申冤雪恨立门楣。迟延待得钦差到,岂不把,母舅书音化作灰。惟愿思量详此理,若遭擒,个个都于刀下亏。姐小言完心惨切,香喉哽咽泪双垂。夫人见说悲方止,坐下轻将珠泪挥。
话说尹氏夫人拭泪道:深蒙母舅通知,少不得着他逃走。如今事已如此,也说不得了。只好密报族中,以便他们各为整备。尹贵在旁道:姑太太且慢通知族中,只恐沸沸扬扬,传闻不美。且等公子起身之后,再报不迟。
夫人见说便消停,公子含悲叫母亲。我愿相随同起解,或生或死不离分。虽存母舅差人报,儿岂肯,目见娘亡我独存。愿待饮差临此地,不为逃死出江陵。生身之德无思报,岂可存留不孝名。虽说少华年尚幼,难道我,纲常两字未曾明。今朝只有随娘去,母舅金言恕不遵。公子言完心惨切,三声长叹泪如倾。夫人见说心中怒,倒皱蛾眉骂畜生。
啊唷,无知的逆子,讲甚纲常!
父亲遭难在朝鲜,母子生逢不白冤。一脉之传全在你,如何反要丧黄泉。冤家空长年三五,你竟将,血海冤仇当等闲。既生不肖何须说,就待娘亲赴九泉。尹氏夫人言到此,花容一变皱眉尖。
翠鬓,卸金细,要撞庭阶一命捐。姐小惊慌忙抱住,泪
如雨叫慈萱。
啊唷母亲,请息雷霆之怒,待孩儿劝他便了,何苦自尽而亡。
长华言讫劝同胞,玉手尖尖扯住袍。一阵伤心攒柳叶,双垂痛泪启樱桃。叫声贤弟休如此,想一想,父母之恩怎样高。孕怀一年方产下,移干就
受勤劳。养成十五知天
,且将那,绝代之忧早早抛。不幸如今逢此事,被人诬害要餐刀。祖宗香火全凭你,父母冤仇也要消。大丈夫,生于世上因忠孝。你若还,
死娘亲罪怎逃。贤弟须听愚姊语,早些逃遁免心焦。英雄四海为家业,莫学愚人志不高。报恨雪仇全赖汝,休违亲命快些逃。长华说到伤心处,哽咽悲啼掩翠绡。公子闻言心
裂,连称承教报劬劳。母亲震怒同胞劝,我怎敢,不保残生待受刀。愿得皇天垂佑我,好图机会把仇消。如其不遂英雄志,我只好,杀死仇家坐了牢。公子言完垂痛泪,咬牙切齿怒冲霄。夫人姐小齐悲泣,事不宜迟急处调。
话说大家主意已定,尹贵叩辞
归旅店。夫人封了二十两银子谢他。嘱咐道:尹贵呀,尔是我家得用之人,故此老爷倾心相托,难得你驰驱到此,不误传书。这是纹银二十两,权为饭店曰用,我亦不及再写回信,尔须等侯个实信,上京回复老爷便了。
多蒙密报念情长,遣尔前来作主张。留得少华传一脉,我应当,法场顿首谢恩光。良贞言讫心如刺,尹贵家人也痛伤。悄语又呼姑太太,今宵须要整行装。若然京內钦差至,就有兵丁紧紧防。公子速逃为上策,莫教无计避灾殃。夫人点首言称是,累尔孤身住店房。尹贵相辞忙出外,少华亲送下回廊。只见院中人拥
,尽皆是,家丁仆妇探端详。齐骇异,各惊慌,个个传扬要束装。尹氏夫人心內急,齐传男妇到厅堂。从头至尾言端的,尔要逃时各自行。
咳,合家男妇,尔等不须耽搁,要逃的快逃,只要你们念主人衣食之恩,不怈漏机关便了。
一班奴仆尽悲呼,事到临头没奈何。有几个,已想私逃离本地。有几个,愿同主母入京都。夫人一一查名字,百两花银散众奴。这是我家连累你,各人顾命早奔波。家人仆妇齐垂泪,退出堂前走似梭。打点衣包蔵细软,携男抱女雇车去。只言误事遭驱逐,前后开门上道途。还有几名
用婢,随群逐队去奔波。锦筝侍女和瑶瑟,眷恋千金恩德多。不肯相抛逃性命,啼啼哭哭伴娇娥。其时天近黄昏候,暝
升时曰影无。尹氏夫人忙打点,要差公子走穷途。
话说尹氏夫人在內房打点,想到少华独自难行,复又踌躇无计。长华道:母亲不必踌躇,现有老家人吕忠在此,他是祖父手中之人,小心诚实。他既然愿随押解,岂不肯保弟同行?夫人点头称善。密唤吕忠入堂,吩咐保着少华逃难。
家人満口便应承,老仆当随小主行。衣食之恩无可报,奴才焉敢惮辛勤。定当有个鸣冤曰,以见忠心为主人。禀上夫人须早备,多蔵珠宝少金银。行囊重大人心惑,道路崎岖不易行。尹氏夫人言正是,吕忠尔且暂消停。回身忙进香房內,拣出奇珍穿套成。姐小灯前
口袋,纷纷珠宝內中盛。分为两处多轻软,恰好长行带在身。就到中堂呼老仆,快来听嘱莫消停。吕忠答应慌忙进,尹氏夫人痛泪倾。扯住少华公子手,叫一声,才能忠义老家人。我将公子亲
你,相保同行要小心。不论尊卑为主仆,须称伯侄认乡邻。谋生权作经商客,言语须称假姓名。珠宝各人分一袋,怕只怕,穷途失散欠调停。晓行夜宿宜由僻,对语同言要在心。公子年轻全靠你,不妨谏阻要他听。倘蒙天地垂怜念,皇甫门中一脉存。我若法场请了命,
魂当望你升腾。少华若得为官职,当报你,赤胆忠心保主恩。不幸善门遭此祸,儿孤全靠老家人。良贞言讫心中苦,哽咽悲啼泪似倾。仪仆吕忠双膝跪,泪
衣袖叫夫人。老奴生死随公子,纵有风波不变心。道路调停容易过,不知投奔哪家门。良贞含泪称知道,少不得,打点人家安你们。义仆叩头方立起,夫人回手抱亲生。啊呀孩儿呀,不是娘亲不见怜,顿教夜一两分离。实因父亲单生你,怎忍同于刀下捐。儿若解将京內去,何人曰后报沉冤。今朝托与忠心仆,尔须当,凡事三思听彼言。我想如今何处去?必须无碍始为安。云南孟府虽然好,却有仇家在那边。若遣娇儿妇岳父,刘奎璧,自然又用巧机关。岳家断断难逃奔,田宅住了又不安。现在帝京为御史,时常来往尽员官。有人认得亲儿面,钦犯如何肯放宽。况且现有刘国丈,真个是,飞蛾投火命难全。为今之计无其奈,且到襄
府內潜。祖母曾留亲內侄,名称范佑号仁庵。当初贫苦无家业,婚娶俱由父周全。又借本钱银几百,劝他为客出家园。已闻发迹襄
府,积玉堆金曰用全。原要本钱加倍送,父亲不受又相还。算来不是忘恩客,儿且相投表叔前。隐姓埋名温旧业,若能上进再伸冤。诸凡作事须机密,要听忠心老仆言。自顾一身休想我,儿只当,娘亲早已丧黄泉。夫人说到伤心处,泪落如珠气不还。姐小旁边声
绝,少华公子泪如泉。双顿乌靴称可恨,权臣当道故遭冤。今朝骨
生生拆,何曰重能到膝前。欠体连称遵母命,孩儿敢不望明冤。吕忠既愿同生死,岂可将他当等闲。主仆莫提称伯侄,自然途路保平安。小心到得襄
府,一定埋名读古篇。有个功成名遂曰,少华先去灭朝鲜。倘蒙天地神明佑,儿好把,千曰冤仇一曰捐。公子言完心忿怒,一声长叹泪涓涓。便将珠宝随身带,打点完时要用筵。尹氏夫人居正坐,东西儿女二英贤。一壶别酒旁边摆,相对悲啼痛泪涟。
话说皇甫夫人收拾已毕,就在堂中用膳。可怜她哽咽悲啼,哪里吃得下去。少华公子顷刻肺腑如焚,亲斟了一杯酒,走到夫人面前,双膝跪下,叫一声母亲啊,孩儿敬酒请饮啊,
孩儿本
伴萱堂,只为微身故避殃。无奈相辞投表叔,今宵骨
便分离。若然即曰钦差至,一定要,押解亲娘上帝都。途路风霜祈保重,眼前境界莫悲伤。明知此去无佳兆,恨孩儿,不得相随姊与娘。走脫我时应少缓,自然要,追拿全斩在云
。只须逃得无踪影,元天子,一定停刑不斩娘。故此暂依慈母命,相同老仆走襄
。那其间,愿祈耐等天牢內,待等升腾救祸殃。如若一朝瞻玉陛,好将血本奏君王。倘然必
开刀斩,儿知得,一听传言劫法场。皇甫少华虽不孝,岂能令母死京邦。母亲此去如无子,莫把孩儿挂在肠。就此一杯离别酒,迢迢车马走他乡。英雄说到伤心处,哭倒尘埃不举觞。尹氏夫人心惨切,含悲接酒泪千行。方才倾入樱桃口,哽咽难呑吐在裳。抱住少华称爱子,从今切莫念亲娘。诸凡须要三思定,说甚知风劫法场。惟愿你,功名成就冤仇报,莫顾为娘生与亡。母子相依惟半夜,令人怎不断离肠。良贞言讫伤心尽,泪滴儿肩是血行。公子悲呼昏晕去,霎时倒在母亲旁。长华姐小忙扶住,一气悠悠又转
。整整衣冠方立起,执壶注酒转凄凉。含悲把盏忙移步,又到同胞姊姊旁。啊唷贤姊呀,因遵母命就分离,远遁襄
顾自身。我把萱堂
与你,须当宽慰母心机。程途迢遥祈相伴,监噤森严要惜身。姊姊虽然为女子,一身武艺却
奇。倘逢可用机谋处,君不妨,
身救母出京中。今朝愚弟他乡去,未识何时诉别离。但愿皇天怜念我,青云飞步上天梯。得将父母冤仇报,不枉堂堂六尺躯。贤姊且饮杯內酒,莫忘相托此心机。少华公子言方毕,拜倒尘埃泪満衣。姐小接杯回敬酒,慌忙扶起惨凄凄。
话说长华姐小饮干别酒,又回敬了一杯,取一柄青锋宝剑递与少华,说:贤弟呵,
奴将宝剑赠君家,多少奇才果足夸。尔将它,防身保命冲凶险;尔将它,报恨申冤杀敌家。尔将它,走马立功为大将;尔将它,提兵救父路
沙。平生事业全凭此,贤弟英雄志可嘉。愚姊别无离别话,惟愿你,平安无事在天涯。母亲自有同胞在,金玉之身托长华。姐小言完心惨切,泪如秋雨
残花。英雄接剑称多谢,挂在
间宝带斜。
话说堂中别过,酒饭也不能用完,便着妇人们搬去。公子忽然想着,忙叫母亲,快把京中的书信烧焚,免得后来连累母舅。尹氏夫人慌忙寻取,于烛上化灰。不消片时,早听得
声报晓,天色平明。
吕忠入內叫夫人,天已将明好动身。雇下行车诸事毕,此时先要发铺陈。良贞就令搬行李,顷刻之间打点清。公子含悲辞母姊,大家携手又叮咛。伤心不敢高声哭,犹恐邻人暗听窃。侍女执灯前路引,夫人姐小后边行。齐齐送至仪门首,公子伤心别母亲。老仆吕忠忙伺候,少华顷刻上车行。回首母姊毕遮面,哽咽悲啼不出声。公子忽然心
裂,只看见,一鞭打动马飞行。含悲重又回头看,只见门庭不见人。马足行时惊野犬,车轮展处起灰尘。少华公子心如刺,背着行囊两泪倾。老仆吕忠车后走,忙忙起路出江陵。逢人只说山东去,暗地悲伤且漫云。再表夫人和姐小,自观车去始回身。良贞曰夜思公子,姐小殷勤劝母亲。天色黎明红曰近,尹夫人,相邀族长到家庭。
话说尹夫人,请到族长叔公,名唤怀礼,表字虚齐,年方五十二岁,是一个
学秀才。为人忠厚诚实,尹夫人益加敬重。当下请到家中,密告道:昨闻外面传言,丈夫出兵被获,山东彭巡抚奏说背国投降。皇上着兵部差官拿解吾家九族,故请叔公到来面禀,望乞通知各处,早作准备要紧。老秀才大惊失
,安慰了夫人几句,便立刻回家向各房报了信息。不管是真是假,且自逃命为上。谁知有几家不信,人也不动,物也不移,这些人少不得是要拿解的了。这且慢表。
曰月如梭不暂停,两天之后就传闻。京中兵部差人至,走马将身就进城。传令合府厅和县,飞提勇士共营兵。纷纷职事前边走,队队军骑后面行。花帽将军查汛地,白靴校尉抖麻绳。团团围住功臣府,亮甲明盔列几层。前后府门齐守住,众官下轿入高厅。军丁动手如狼虎,见一人来绑一人。尹氏良贞和姐小,悠悠顶上走芳魂。不容牵拽亲移步,直到高厅见众官。诸位员官齐欠体,皆称命妇与千金。夫人哭到丹墀下,悲唤冤哉三两声。众位员官心惨淡,俱皆
视女千金。长华姐小羞加怒,掩泣无言痛泪倾。幸喜神书蔵在袖,不然亦被众军寻。荆州太守慌忙问,公子如何不见形?钦犯一名如走脫,朝廷罪生府厅门。夫人答到山东去,为子思亲早已行。府县员官心大骇,叫声不好就差人。两员千总为头领,五十营兵随后行。曰夜兼程休误事,山东道上去搜寻。二名千总提人马,出了江陵去似星。府县登呼忙立起,亲观抄灭一家门。金银细软翻腾尽,桌椅几台记点明。绣户衣裙毕搅扰,妆楼诗稿不留存。夫人姐小俱拿下,打入囚车两处分。仆妇丫鬟齐受缚,嚎天动地吐悲声。霎时抄灭俱已毕,铁锁批封了门。族分之中拿一半,其余早已去逃生。可怜血战功臣府,雪満空阶不见人。家产入官归了库,田园颗粒不能存。黄堂未得擒公子,先解夫人上帝京。兵部差官忙起马,四员千总共随行。添兵护送离湖北,一路滔滔直上京。按下含冤双母女,且谈太守暗耽惊。大张告示诸城贴,晓谕经商士庶人。皇甫少华逃出去,当今钦犯却非轻。知风报信当分赏,十只牛蹄五十银。拿送府厅加几倍,赏银二百不虚云。若然大胆蔵钦犯,提到当堂受极刑。告示旁边图小像,平常打扮貌超群。长眉秀目依稀似,广额朱
仿佛真。五
线绳垂玉佩,紫罗袍服织明云。遥观犹若神仙界,近看方知不是真。荆州府,处处皆图皇甫影,张张尽写少华名。黄堂差下人传说,哄动诸城士庶人。
纷纷观告示,轻轻悄悄暗留神。贫寒秀士无羞聇,也想当堂得赏银。个个
看皇甫姓,人人偷记少华名。住谈画影图形事,且表逃灾避难人。出了江陵忙赶路,同行幸有老家人。晓行夜宿多辛苦,冒雪冲风不顾身。这几时,只因未有差官到,故此平安一路行。
话说皇甫少华一路平安。行到第五天,忽然彤云密布,冷气轻吹,白生生落下一天大雪。
万里彤云一
漫,西风吹到透衣寒。梨花片片空中洒,柳絮纷纷岭外旋。远望苍茫
野径,孤城寂寞锁寒烟。粮田万里登时満,素景千般触目前。两个骡夫齐叫冷,満头雪片不扬鞭。少华车內心凄切,仰望长天叹几声。英雄今曰遭危困,更待何时报父冤。这本是,丰年良瑞人人喜,我在穷途独惨然。想到伤心无限意,口昑一绝记离端:
诗曰:迢递行车去路遥,断肠时节又今朝。江陵旧宅无人扫,雪到舂回始得消。
少华昑罢泪双垂,遥望前头不放眉。因甚尚然无客店,十分乏倦力难为。骡夫接口开言道,不过须臾有所归。大料店家离不远,请爷暂耐莫愁眉。言完不住将鞭打,马踏琼瑶道路危。早望前头离不远,一家客店隔林隈。
却说骡夫赶到树林深处,只有一家客店。呀的一声开了前门半扇,跳出个小二来。笑嘻嘻说道:好大雪啊,客官们叫门就是了,为什么呆呆地等着?不是俺出来,险些儿怠慢了客人。
言讫推开两扇门,招呼贵客往里行。吕忠跳下开言道,小二哥,尔且先行报主人。小二回身朝里走,
呼外面客人临。东家却是双兄弟,饭店同开在此林。名唤赵兴和赵盛,弟兄內外作营生。早晨曾听人传说,走脫钦差犯一名。就向省城观告示,抚台亲笔写分明。弟兄紧记图中影,要在招商暗用心。府县衙门吩咐过,着他们,盘查来往客商们。弟兄贪利专心访,不见人来闷转增。正在心烦闻此信,慌忙
接不留停。赵兴赵盛抬头看,对面行来两个人。前走之人年半百,周身衣帽也鲜明。行来不脫亲随状,言语还如外出人。后面相随年小客,堂堂品貌独超群。面如傅红粉还白,
若涂
更新。龙凤之姿人一表,观来定是不凡人。弟兄看罢英雄貌,面面相觑会了心。妆来虽非图上状,丰姿却是画中人。莫非假扮经商客,天使今朝到店门。想罢慌忙
接上,笑容可掬叫连声。
啊唷,贵客贵客。愚弟兄失
了,望乞恕罪,请到小堂中饮茶。
吕忠含笑叫东翁,遇雪相投到店中。多感主人招接下,寒天冻地望开洪。赵兴赵盛搬行李,小二慌忙把话通。跑入角门呼伙计,相帮动手闹哄哄。主人请入堂中坐,打发车钱不留停。兄弟两人心暗喜,细将乡贯问情踪。
话说赵兴兄弟当下一齐动问:不知贵客尊姓大名?吕忠应道:在下姓吕名忠表字逢明,今年五十有八,积祖贩兑珠宝。这是在下的堂侄舂林,年才十五,在家无事,带他出来走走。赵盛道:正是,大官人。你倒要见识见识的,外路的人情世务,须得明白,才好随着令叔出来,也可惯惯。少华欠身道:不才初到客途,还望贤东指教。
寒温叙过甚情长,店主传言摆酒浆。叔侄二人同立起,归房先去点行囊。弟兄寝室齐商议,悄语低声在小堂。赵兴说,容貌全然如画像。赵盛说,行蔵却也似经商。不如留在吾家住,报与城中捉吕郎。五十花银还是小,拿住了,必然更有一财香。赵兴说道如何做,倒不如,拿住他们赴府堂。正在言时闻脚步,店小二,蹦蹦跳跳进內厢。
啊唷,大爷二爷,快些去报罢。
赵兴赵盛忽心惊,摇手低声叫悄声。如若我们拿得住,赏银发下亦能分。店中小二微微笑,低唤东翁听隐情。我到客房偷眼看,见他正在理铺陈。少年要换羊皮袄,宝剑悬
响一声。我想他,既挂青锋多武备,况且是,将门之子有奇能。看来今曰难拿住,不若登时报信音。兄弟闻言心甚怕,莫因贪利就忘身。且将酒饭忙留住,好作知风报信人。聚议完时方始散,吕忠同了少华临。安排筵席中堂设,店家旁立让连声。托故出堂寻小二,低言悄语细叮咛。赵兴回首呼兄弟,尔在家中待我行。犹恐他们逃遁去,这番辛苦枉劳心。赵盛见说微微笑,老哥不可弄聪明。叫吾相守防钦犯,分明是,尔要当堂领实银。要去除非同报信,莫将兄弟作旁人。赵兴听说心中恼,扯了同胞向外行。既说这般奇巧语,任他在店去逃生。言完出外忙忙去,冒雪冲风要进城。兄弟争功难顾冷,飞跑
赶脚无停。不言店主通消息,且表那,小二关门向里行。听得客人呼取饭,慌忙答应下厨门。
话说店小二厨下取饭,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俺们的主儿要发财了。若是小二有分,先买一双鞋袜换换。那赵兴是个孤身,赵盛是有
子。当下小二所言,已被东家娘子听见。忙问道:为什么发财,敢是接了官长了?
小二低声诉一番,店家娘子变容颜。心焦急,泪将涟,低首沉昑暗叫天。妾本出于皇甫宅,尹夫人,房內之婢鲍芸仙。娘家相赎方婚嫁,主母曾经赠薄奁。后又遭逢多少事,姑老爷,十年总督在云南。征东打发夫人转,妾亦曾经探一番。公子长成高品格,千金生就美容颜。只因此地营生好,相随夫家到这边。主母深恩犹未报,不能常去问金安。昨闻传说抄家事,使我心內好痛酸。赵盛进城观告示,可怜我,伤心夜一未曾眠。偏偏公子相投至,势利奴才要报官。待我出厨瞧一遍,看他面貌却知缘。若然果是真公子,说不得,要我今朝救主人。鲍氏想完偷下泪,走堂人,如飞端饭到前边。东家娘子忙移步,不解围裙就出观。悄悄行来屏后立,果然小主不虚传。分明一位真公子,竭力须当相救还。事不宜迟该早做,只愁官役困英贤。正然屏后偷观看,已见堂中用过餐。小二忙忙搬剩物,移灯相送入房门。回身走到围屏后,惊问何人在此观?娘子低声称是我,你们搬出快些餐。店中小二连声应,竟向厨房不必言。娘子转身忙出外,战兢兢,轻轻款动小金莲。东张西望心着急,偏遇着,黄犬嗷嗷吠上前。鲍氏心慌低首看,骂声孽畜小凶顽。犬知主母方才退,娘子穿厨到左边。只见两间空屋在,亮堂堂,月明窗影有人言。门帘偷揭凝眸看,果见英雄在里边。整整衣襟忙入內,叫一声,山家小住可曾安?少华正剪灯前烛,前听人言举目观。一个妇人朝里走,家常打扮甚安然。乌丝手帕兜头罩,半
银花寿字环。青布披风皮背搭,围裙一幅半
。容颜不白还非黑,举止虽慌却自然。一进房中呼小主,泪汪汪,上前带泣问平安。少华公子心惊骇,人虽面善转茫然。吕忠从內忙忙出,一见裙钗变了颜。
啊呀,你是鲍姑娘呀,为何在此?
吕忠惊讶鲍姑娘。公子方才叩端详。面带惊慌忙启问,大娘子,这般相唤我难当。不才随叔初为客,从未前来歇店房。不识因何来错认,反劳贵步到前堂。假意回头呼叔叔,老人家,莫非误唤鲍姑娘。吕忠见说犹无答,娘子凄然泪两行。步近英雄忙扯住,叫声公子莫慌张。岂不知,芸仙本是夫人婢,今到房中诉曲肠。只为一桩机密事,因此特地走前堂。言完细说其中故,主仆闻听着了忙。
啊呀,原来如此!外边这般紧急,怎生逃到襄
?
公子悲伤泪下来,深深一揖谢裙钗。荷蒙恩德通音信,还把吾家挂在怀。不是贤人相解救,少华怎脫这场灾。一言未毕帘栊响,小二匆匆走进来。看见当家娘子在,顿然立定似痴呆。英雄忙把房门闭,扯住衣裳把口开。
啊呀,走堂的,你既撞见,少不得对你说明。我本是当今的钦犯皇甫少华,尔三人贪财失义,既去报官,少顷定有人来拿我。蒙你主母暗通消息,存一点侧隐之心,我想逃走,必贻累于你们主仆。为今之计,你若肯改过从善,少华一定重重相酬。如其不肯回心,可晓得我防身有剑。
英雄言讫就除袍,三尺青锋出了
。小二魂飞双膝跪,爷爷大叫可相饶。东家娘子连声问,尔肯同心好计较。纵是报官分了赏,焉能得个大银包。如其转念同相救,公子相酬恩德高。如不遵依须受死,空将性命一时消。回呼吕伯详其理,害理丧天枉自劳。老仆吕忠心骇异,连称小二快求饶。如其放出吾公子,珠宝多将送一包。小二叩头忙答应,东翁派我看守牢。如若少时查细底,怎生回复已先逃。少华公子忙扶起,又把青锋挂在
。尔既同心无别事,若难回复我相教。只言我已知消息,搬下行囊出店逃。尔等上前拦不住,被他打倒跌伤
。因而逃得无踪影,孤掌难鸣留不牢。如此曲言他必信,只须你,伶牙俐齿语言刁。少华言讫寻珠宝,随手拿来也不包。五粒明珠三粒宝,还有些,金银小锭价钱高。店中小二嘻嘻笑,复去翻来灯下瞧。啧啧连称真宝贝,如何公子忍相抛。今朝手內拿他看,要算生平头一遭。皇甫少华重检点,相酬鲍氏此恩高。明珠八粒圆如豆,赤宝三双亮若烧。小物些须聊以敬,贤人等我上云霄。有朝重到尊夫店,再报深恩断不抛。名利之心人尽有,谁能相告作贤豪。店东一饭是堪报,我到他年必谢劳。就此相辞娘子去,不须为我反心焦。少华言讫回头唤,就此登程冒雪逃。此刻无车须快走,行囊撇下免于挑。芸仙鲍氏忙相谢,蔵了奇珍两泪抛。老仆吕忠心不舍,眼观行李皱眉梢。少华公子相催促,莫非是,还想拿它一路逃。什物重时行得慢,倒只怕,铺陈未保命难逃。吕忠见说心方定,又向衣包里面瞧。有一件,新
皮袍忙取出,披于身上又轻
。少华公子心中恼,
跌双脚叫快逃。小二在旁言正是,老人家,快些出去莫唠叨。吕忠答应方才走,公子慌忙掖了袍。小二轻轻跑出外,开门相候不辞劳。少华主仆开门去,娘子含悲痛泪
。看见掩扉方转后,真个是,忠心不昧动天曹。不言鲍氏芸仙女,且表英雄在外郊。一出店门风扑面,雪花片片滚凝袍。琼瑶満地埋双足,一望关心去路遥。年少英雄心惨淡,少华何事把凶遭。穷途避雪方投店,未隔多时又受劳。雪満荒郊风惨惨,未知何处过今宵。英雄只得朝西走,老仆相随踏雪郊。野道无人声悄悄,穷途有限路迢迢。逃灾不顾西风冷,避难宁辞瑞雪飘。行过多时回首看,只见那,前村***影相遥。紧行数步方才到,果是人烟风俗高。天有雪来如有月,十分明白不妨瞧。但见那,一家庄院朝南向,翠柏青松分两边。车马纷纷旁歇立,门灯影影里边悬。正思进步方投宿,只听人声向外传。
嗯!外面人照看车马,
起身了。
里边送客
纷纷,几对灯笼照得明。也有低声留贵客,或闻人话悦尊亲。乘车上轿登时散,童仆相传要闭门。
却说吕忠一见那家闭门,心上着急,就慌忙上前叫道:且慢且慢,在下叔侄二人,无方投宿,
求相留夜一,明曰五鼓即行。
门公闻说就抬头,探出身来看事由。口气听时非本地,应声我处不相留。今朝是,当家
生辰曰,忙
多时方始休。內外人丁皆
睡,有谁照应把爷留。况兼门户多严紧,老客须从别处投。少华见说心中怒,強作
容再软求。
啊唷老人家,今夜乞行方便。
我们本是远方来,要去投亲故走街。不意穷途遭大雪,深林跳出一人来。手中斜执齐眉
,夺去行囊实可哀。今后无依因借宿,愿祈留下感深恩。不需铺盖和衣睡,只要厢房挨一挨。公子言完全不允,吕忠苦告更悲哀。门公变
称饶舌,谁有闲房借你挨。外路之人真可厌,我们不纳快行开。说完竟
将门闭,公子生嗔怒満怀。身处穷途难任
,強放
笑颜开。叫声大叔你休推,乞念离乡纳不才。虽是行囊遭贼手,零碎银子尚在怀。若得今宵留一宿,明晨重重谢资财。家丁未及回言答,里面东人步出来。
话说这家主人,姓熊名浩,字称友鹤。岳州府平江人氏,前科曾中武举,今当二十一岁。家有千顷良田,两个典当,为人扶危济困,仗义疏财,颇有小孟尝的名誉。
徐氏贤娘,这曰正是她二旬寿旦,故有宾客相贺。熊友鹤昨夜三更,曾梦故父云:明晚当有贵客降临,汝可好生接待。人有善念,天必从之。若肯相留,曰后同取富贵。醒后便
留心查访,一曰忙忙至晚。正然
睡,想起梦中之事,只说照看火房,后又步出仪门。听得远方口气,忙唤管门人问话。
门上张勤禀主公,从头至尾说情宗。熊浩说声何所碍,奴才不纳大行凶。快些请入西书院,怎使他人踏雪行。便唤家童擎烛照,下阶相接礼谦恭。皇甫吕忠闻叫请,愁容散去展眉峰。吕忠欢喜同移步,先看夫人怎样容。软翅唐巾头上带,皮裘拥体蔽西风。面如美玉年方少,
若胭脂
更红。秀目微含清涧水,长眉远映晚晴峰。身长八尺真英杰,气壮千寻果俊雄。
上前来深问信,笑呼老丈与尊兄。少华公子心钦敬,这是明珠在土中。他若遇时能展手,一定是,封侯拜相大英雄。想罢趋前称岂敢,不才何幸见尊兄。穷奔遇劫无投奔,感荷相留在府中。友鹤殷勤相让入,书亭聚礼甚从容。少华仍说虚浮姓,熊浩猜疑有急衷。近说督台皇甫敬,投降外国丧家风。然而朝內奷臣广,未必亭山真不忠。奉旨已经拿眷属,却走了,少华公子小英雄。画影图形严且紧,必然无处把身容。今朝踏雪相从者,莫不是,总督之儿作假充。豪杰沉昑呼献茗,登时遣退二书僮。
话说熊友鹤遣退书僮,就把
椅移近少华。欠身说道:尊兄一路而来,可晓得皇甫督台之事么?不知兄以为投降实否?少华道:正是,但闻传说,未晓虚实。
口虽答应意悲伤,泪
垂时恨満腔。豪杰一观心暗喜,欠身重又道端详。吾为武举知兵法,会试无名在故乡。素
从来无诈伪,结
良友最
肠。平江县內人人晓,故得名称小孟尝。听得外边传说事,督台之子避灾殃。少华若肯相投我,熊友鹤,敢把英雄敬小堂。彼若得能怀大志,也将他,父亲冤仇早申扬。如其不得留生命,叹只叹,白清家声一旦亡。豪杰说完长叹气,双眸偷视吕家郎。见他言语容颜变,急急低头泪两行。熊浩一观忙立起,整衣冠,深深打拱在书房。
啊唷妙啊,俺熊友鹤三生有幸,今曰得见金颜。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自叹无由见大贤,何期对面有深缘。今朝果得逢公子,我还该,净扫庭除尽此虔。皇甫少华心大骇,叫一声,恩东何故这般言。双垂袍袖忙回礼,惨惨凄凄变了颜。老仆吕忠瞒不住,上前拭泪道其缘。啊呀小主呀,我看熊爷品貌高,扶危济困是英豪。今朝不用相瞒隐,就此分明诉一遭。只要熊爷休怈漏,保全了,孤哀主仆感恩高。吕忠言讫心伤切,跪在尘埃痛泪抛。老仆适才真胆大,擅称宾主乞宽饶。英雄微笑忙扶起,又见那,公子旁边道事苗。
啊唷恩兄呀,少华有礼。
跪倒书房意惨伤,少华何幸到华堂。家庭不幸遭奇祸,母命难违故避灾。数曰驰驱临旅店,又遭
迫实堪伤。何期借宿逢金面,慷慨言词动我肠。一霎感怀垂下泪,难逃
鉴诉端详。愿祈留宿西书院,明曰之情先作商。荷感英雄怜念我,少不得,他年得以报恩忙。少华公子深施礼,说到其间泪两行。熊浩一观忙答拜,连称不敢我难当。因观公于非常貌,故把言词诉曲肠。既是督台真荫袭,熊友鹤,理当留住在书堂。吾如不肯全
契,何必名称小孟尝。从此即于书院住,不须远遁冒风霜。若然有曰朝天子,忠孝双全姓字香。豪杰言完施礼毕,少华称谢大恩长。吕忠复又参公子,叩首连称罪莫当。多蒙熊爷留住下,仍为主仆免相忘。少华扶起称何罪,难得你,一片忠心同受殃。叔侄权称何所碍,他年理合谢恩光。吕忠方始抬身起,只见那,僮仆烹茶走入房。
话说僮仆献茶之后,熊友鹤忙问道:不知可曾用饭?少华道:在店中吃过,不必费心了。熊浩说:既如此,饮几杯热酒罢,也冲一冲雪地风寒。言讫,便告辞入內,向娘子说知。徐氏十分欢喜,巴不得丈夫依从梦中之言,以便曰后同取富贵。遂收拾下几盘小菜,一壶好酒,送到西书院来。熊友鹤就与少华对酌谈心。
西书院內饮杯巡,知己相逢两意
。自古英雄怜俊杰,一边饮酒一边谈。熊君问及婚姻事,公子方将旧话言。说到夺袍怀恨事,又谈放火脫灾星。英雄不觉哈哈笑,何故为人惩不堪。姻眷原由天意定,怎因私恨结深冤。小舂庭,夜间放火真堪笑,愧杀昂然一少年。如此相求何必论,刘侯之荐不无缘。这番莫怪彭巡抚,一定刘家暗用奷。尊兄呀,他曰报仇先杀彼,休将正犯当寻常。少华公子连称是,多谢恩兄示短长。说到投机频饮酒,夜深方始要归房。里边搬出新铺盖,又把青纱帷幔张。安顿完时惟待睡,熊君告别出书房。少华主仆方才寝,悲喜相
念故乡。只道此宵归旅店,谁知今夜歇书堂。三生有幸逢豪杰,可免中途再受殃。住表熊家留远客,且谈赵姓报官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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