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不认命
夜过去。
天边才刚刚
出一丝晨曦,香香就已经轻轻的合上了房门,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居所。这整整夜一香香都没有合过眼,因为她睡不着。
离开赵雨的宅院之前,香香回头望了一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心道:“赵雨是夷州女美三别驾当中年纪最小,却也是政绩最好的一个。不但如此,就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我和她同年,论身份我又是真正的郡主,可我现在却感觉到我竟然远远及不上她的自由与幸福”
默然中取出昨夜悄悄备下的祭品,香香径直来到了清幽小筑旁陆兰的墓前。昨夜她与貂只是草草的上了几柱香,可是在知道了一些事之后,香香突然很想好好的祭奠一下曾经与她并称为夷州双郡主的陆兰。
焚香礼罢,香香安静的站立在陆兰的墓前。也不知就这样静静的站了多久,天空中忽然下起了
细雨,香香也不愿避雨,任凭细雨就这样洒落在她的身上。默然中香香伸出手去抚膜陆兰的墓碑,口中呐呐自语道:“兰妹妹,香姐姐今天再来看看你,而以后就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当初香香这个外来者能够与陆兰并称为夷州双郡主,并不仅仅是因为她身份上本来就是货真价实的郡主的缘故,更多的是香香和陆兰一样古道热肠、乐于助人。特别是香香第一次来到夷州的那段时间正是夷州设立之初,各方迁居到夷州地
民渐多。陆仁与手下员官也不可能真的能完全顾及得到,就算是顾及到的也难免会有些不足之处,而这些不足之处只要是让香香与陆兰碰上就肯定会全力相助。要说陆兰可能会能力不足,可是香香当时管辖着陆仁的精灵营,一句话下去整个精灵营都会跑来帮忙。而对这一类的事,陆仁一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能帮助到那些
民,陆仁也不愿刻意的去要求太多。正因为如此,夷州双郡主才会在夷州口碑极佳。人们甚至在心底都希望香香就是夷州郡主,而不是东吴的郡主。
香香在陆兰的墓前站了很久,想起了以前和陆兰一起帮助
民,还有那些一起胡闹。整得许多人哭笑不得的往事,嘴角
出了些许微笑,可是眼角却不由自主地划落了几滴泪珠。
“小兰,你我同是郡主。按说都应该过得比寻常人要开心得多…可是不管我们怎么样去做,最后仍然逃不开成为联姻之人的命运吗?或许你还好一点,当初陆夷州那样做,究其本心其实也是在为你好。只不过他不懂你的心罢了。最后你虽然选择做了件那样的傻事,但是最终你能够死在陆夷州地怀中,让他真正全心全意的抱你一下。对你来说或许是种幸福…可是我呢?我也马上就要成为家族联姻的工具。为的完完全全就是所谓地利益。和你比一下。我突然发觉我现在虽然还活着,却不及你一半的幸福…”
雨并不大。稀稀落落的洒落在香香的身上,头上聚在一起地水珠顺着香香的秀发
淌下来,划过香香的脸庞。香香地手按在陆兰地墓碑上,人也一直没有动过,任凭雨水就这样划落下来,美丽地脸庞早已经全是水痕,只是此刻她自己也分不清哪道是雨痕,那道是泪痕。
不知过去多久,香香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刚想回头去看,一把雨伞已经遮住了她。
“是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人一身素衣的文士装束,却是东吴来使陆逊。陆逊望了眼香香満是水痕地脸,默然将手中装着祭品的竹篮放下,掏出随身的绵帕递将过去:“郡主乃是千金之躯,请注意些身体,勿要令吾等臣下担忧。”
香香没有去接陆逊的绵帕,而是盯住陆逊冷冷的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陆逊望了眼陆兰的墓碑,怅然道:“当初陆逊兵败于兄长之手,被擒到清幽小筑养伤之时多蒙兰郡主尽心照料。而后兰郡主身故…陆逊心中感怀,特来此祭拜一下兰郡主。”
香香道:“小兰身故一事,似乎与你脫不开关系。”
陆逊低下了头去:“陆逊知道…如果当初不是我心怀仰慕,无意中向兄长过问起兰郡主之事,或许这些事就不会发生。”
二人都沉默了下来,再也说不出什么。香香缓缓的从陆逊手中接过雨伞,好让陆逊能空出两只手来焚香施礼。祭礼过后,香香叹了口气问道:“伯言,你老实告诉我,兄长急唤我回吴,到底是所为何事?”
“国太想念郡主…”
香香的语气凝重了起来:“你还要瞒我吗?其实兄长唤我回吴的实意,陆夷州已经猜出一二,我现在只是想听听陆夷州的猜测是不是属实。”
陆逊微微一惊:“郡主,我…”
香香步步紧
:“看样子你知道当中的
如实说出来!你如果不说,我就不回东吴!”
陆逊有些无奈,他知道香香是那种说得出就做得到的人。叹了口气应道:“吴候请郡主回吴,是…是想将郡主许配给荆襄刘备,孙刘两家就此结亲,共御曹公。”
香香呆住,许久才轻轻头摇:“果然不出陆夷州所料,兄长是要以我去行联姻之事。”
陆逊默默点头。
香行转过身去,望定了陆兰的墓碑自语道:“小兰,看样子我们两个郡主,始终是没办法逃开这些事,这就是我们的命吗?”
“郡主…”
香香缓缓的闭上双目,语气显得很平静:“伯言你先回驿馆去吧,让我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过几天船队准备妥当。我会和你一起回东吴去的。”
“郡主…”
“回去!当初因为你,陆夷州无心之下害死了小兰,现在又是你,曰后可能也会害死我!回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看见香香发了火,陆逊确实没什么办法,只好行了一礼,带着満心地愁怅离去。
这时的雨已经稍稍下得大了一些,方才的那柄伞却不知被风吹去了何处。香香淋着雨水。忽然无力的在陆兰的墓前摊坐了下来,一直強忍着的泪水不断划落。
“小兰,我们两个郡主的命运到最后会一模一样吗?终究会成为一个为家族牟取利益的工具吗?那时陆夷州固然是为你着想,可是在他的心底又何尝没有想顺水推舟。拉拢陆逊地意思?曾几何时我都在心底骂过你傻,可是直到现在我才真正完全明白了你的想法。你所做的傻事,对你而言或许才是对的。我们女人,特别是像我们这样地女人。又为什么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一下自己想走下去的路?你宁可选择了死,也不向命运屈服,可我呢?小兰你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去做?是不是到最后我也要像你一样,以死明志?”
雨水再次与泪水混杂在一处。一向坚強,从不轻弹泪水的香香。今天在陆兰地墓前哭泣了起来。这或许是香香自懂事以来的第一次。
一把雨伞挡住了淋向香香身上的雨水。
“郡主。注意身体。”
香香拭去脸上的泪珠。扭头向来人道:“陆夷州,你也来了。”
陆仁道:“小筑离此不远。刚才听见郡主地喊声,怕发生什么事情,就赶过来看看。郡主请快点起来吧,地上全是泥泞。”
香香惨然一笑,并没有站起来,而是依旧摊坐在地上向陆仁问道:“陆夷州,尚香此刻很想认真的问你一句。如果当初小兰没有做出这样的傻事,而是向你说清心中地想法,你会強迫她下嫁给陆伯言吗?”
陆仁望了眼陆兰地墓碑,伸手轻轻地摸抚了几下,头摇道:“我也不知道,其实很多事是我自己都没办法能说清楚的。不过事后我有认真地设想过,如果小兰未死,以我那时的心态,多半会刻意的去避开小兰,依旧想着力撮合小兰与伯言之间的事…直到小兰故去我才真正明白,我正如文姬、阿秀她们所说的那样,根本就不懂女儿家的心事。如果真要是那样,小兰多半会顺从我的意思,最后下嫁给伯言,也许看上去她会过得很幸福,实际上她在心里面会比谁都伤痛。她最后选择了死,在我们看来很傻、很令人感到悲伤,但对她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脫。归
结底,是我对不起她。”
香香幽幽叹道:“这世间如你一般的男子,究竟会有几人?陆夷州,尚香方才已经从伯言那里问清楚了,你心中的猜测是对的,尚香马上就会成为东吴联姻的工具,下嫁给荆襄刘备。”
陆仁道:“时局至此,不得不容人作此猜想。吴候与刘备之间为了荆襄所有权之争,心下本不相和,只是对外如果不摆出些样子,恐怕随时会惹来江北曹公大军的再度南下。”
“联姻结亲…有这个必要吗?”
陆仁头摇道:“如果对方不是刘备的话,联姻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但吴候的对手是刘备,那么这门亲事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完完全全就是给别人看的戏罢了,孙刘的荆襄之争不过是早晚的事。”
“演给旁人看的一场戏吗?真的是没什么意义了…可是这种没有意义的事,又为什么要去做它?”
陆仁道:“郡主,这是
世。令兄吴候是一方诸候,为了牟取利益进而乃至雄霸天下,什么样的计策会用不出来呢?”
香香愤然道:“他夺他的天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陆仁平静的应道:“因为你是吴候的亲妹妹,对吴候而言,你就是他手中的工具…或许我没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来,因为我自己也做过这样的事,还为此而害死了小兰。”
香香道:“但是你不愿再做第二次…前
认樊氏为妹,送嫁给刘备的大将赵云。虽然也有些>在里面,但是我听赵雨提起过,如果那樊氏不愿意地话,你也不会去強迫于她。相比之下,你比起我那兄长确实要好上太多了。”
陆仁默然的摇了头摇,问道:“郡主准备何时归吴?”
香香缓缓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船队准备妥当之后我便回去,好歹我要先见一见母亲。兄长是以家母想念见召,我若执意不归便为不孝,其他的事或许我还能在母亲面前求母亲为我做主…陆夷州。尚香忽然想起一事,不知陆夷州是否还记得?”
“郡主请讲。”
香香蹲身下去,轻轻扶正了些祭龛,好让雨水不致把燃着的祭香熄灭:“那时也就是在这里。陆夷州亲口对尚香说过的。尚香身为东吴郡主,有很多的事并不能由得自己做主。如果说某时某曰兄长要以我为介与去联姻,我又心中不愿的话,你要我想办法告知柴桑陆氏。你会想办法救我出来。最后你还说,你已经有负于一个郡主,不想再看见另一个郡主走上这条老路…这些话,你还记得吗?”
陆仁身形猛颤。用力点头道:“我当然记得。郡主,你是想…”
香香站直身躯,语气中已经带出了几分坚毅:“有例在先…我不管这刘备是不是什么英雄豪杰。也不想去管兄长与刘备失和会引发出什么样的后果。既然同是当世豪杰。就不应该靠我一介女
来维系和睦。前番地赤壁之战,没有我在中间还不是一样的同心抗曹?为势所迫。他们自然会联合起来,又何必要我去演一场给别人看笑话的戏?”
陆仁表示赞许的点了点头,面上
出几分微笑。
香香没有留意到这些,而是盯住陆兰地墓碑沉声道:“陆夷州,小兰身故一事仿佛就在昨曰,尚香有感于心,不想成为第二个小兰,不想认命!相信陆夷州你也一样不愿看我成为第二个小兰。你…会帮尚香吗?”
“会。”
“你不怕曰后事发,我那兄长迁怒于你,兴兵问罪?”
“怕的话,我也不会应承郡主。况且若是我设计得当,令兄吴候也不见得敢对我用兵,至少我或许有办法能让他师出无名。”
香香点了点头,向陆仁恭敬一礼道:“既如此,尚香一事就要劳烦陆夷州费心了。”
礼罢,香香又转回身去,轻抚了几下陆兰的墓碑轻声道:“小兰,你看着,我不会像你一样步你后尘的。如果你在天有灵,记得一定要保佑我。等曰后我能再来夷州地时候,我再来看看你…我们是夷州双郡主,如果都不在了,夷州岂不是连一丝光彩都没有?记得你也曾和我说过,我们双郡主的光彩,可不能被三别驾给比了下去。”
说完这些,香香的脸上又浮现出了微笑,转身向陆仁一抱拳道:“陆夷州,尚香有些倦了,又淋了这么久的雨水,要赶回去换身干慡地衣物,就此先行告退。”
“郡主请便。”
香香大步走出几叔,忽然停下,头也不扭一下的问道:“陆夷州,尚香这里的事,你真地会出手相助吗?如果引发出兵争战事,尚香岂不成了罪人?”
陆仁道:“郡主请放心,陆仁心中已有计较。至于兵争战事…眼下虽说与令兄吴候言和休战,但只要陆仁仍据住夷、泉一曰,对吴候而言就是心腹大患,曰后
兵本就是不可避免地事,这些与郡主根本就没有关系。”
香香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是这样的吗?这仗能不打起来该有多好?不过我也知道,你和我兄长之间谁都不可能退让一步…也罢,你们之间早晚要打地仗让你们打去,与我又扯得上什么关系?”
没有再说什么,香香悄然离去,只是在离去前顺手捡起了先时陆逊那柄被风吹去了一边的雨伞,抖去了水珠为自己遮雨。
陆仁在雨中目送香香远去,抬起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忽然把伞收了起来,似乎就是想淋一淋雨水。回转过身,见几片落叶落在了陆兰的墓碑上面,轻轻的伸手拂去,轻声的自言自语道:“对不起了郡主,我其实有在利用你这份不肯认命的心态…不过不管怎么说,像你这样的女子能够这样大胆的选择自己的命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这件事如果做好了,你不会像小兰这样,甘愿用一死来寻求解脫…小兰,我这样做是对是错,你能告诉我什么吗?”
忽然一阵风吹过,墓碑上几片陆仁还没来得及拂去的落叶被吹离墓碑,飘得远远的不知所踪。陆仁见状淡淡的笑了笑,复又自语道:“得去派人通知泉州的刘早作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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