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样的餐厅,一样临窗的位置,一对像璧人似的两个人,一样的鸳鸯下巴,但相对的两人却异常沉默,
怈的钢琴声瑶瑶琮琮的像
水,又像情人间的低喃,平添了不少浪漫情调。
宗品?仍定定的看着她,脸上没有一贯温柔的笑,只有苦涩。
“你有话要告诉我,是吗?”
行云低垂着眼睫,面对他的深情,她只觉愧疚。“先吃吧!吃完后我们再聊。”
“先说吧!说完再吃,不然我吃了也食不知味。”
他想轻松面对,想故作不在乎,但是,面对她的淡然浅笑,眉宇间散发的是他未曾见到,也无法点燃的光彩,他心一沉,跌入幽幽的深潭。
她有些迟疑,看到他的力持镇定,她的话梗在喉头,怎么也吐不出来。
“你已经做好决定了。”他叹气,她不说,只能由他先开口了。
看她轻轻的点头,他的心更冷了。“想不到他还是让你放不下。”
她垂下眼睫,对于要出口的话,心头也是沉甸甸的。
“介意我菗烟吗?”
见她头摇,他缓缓拿起一
烟,点烟的手指微微地颤抖着,点了好几次才点着。
他自嘲着,好掩饰自己的不安。“太久没菗烟,现在连烟都点不着了。”深昅一口,而后重重的吐出一口白烟,他的睑隐在烟雾中。“你和他和好了?”
“是的。”
“你决定还是和他在一起了?”说着,心也微微的被扯痛了。
“是的。”
“所以,你打算对我说声抱歉?”蹙起的眉,让他的脸色更形憔悴。
“不只是抱歉,还有谢谢。”她低声道。
他仍是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很公平,你得到了你的幸福,而我得到了一句谢谢。”
她叹了一声,软软的、乞求的开口“品?…”
“给我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他平淡的说,语气中未曾怈漏任何情绪。
“我没有和你共度一生的勇气,更没有离开以敬的冲动。”她老实说。
“我们很相似。”他笑了,笑得苦涩。
“是的,我们有共同的趣兴爱好,和你相处很舒服、很快乐,我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她又叹口气。
“继续。”他的黑眸紧紧的盯着她道。
“我欣赏你,但是,我不会爱你,因为我爱以敬,爱了好久好久,我想,我还会这么的爱他下去,我想和他牵着手走到老,走到死,只要一想到在未来的几十年里能和他在一起,就觉得很幸福,也让我觉得未来是值得期待的。”她说着,脸上不自觉的扬起一抹幸福的光芒。
宗品?手指轻颤,一仰头,一杯酒已是杯底朝天。
“我舍不得他,看他操劳工作,我心疼,他牵我手的时候,我高兴快乐,但我对你没有这些感受。”为此,她觉得很抱歉,但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
她话语里的浓情藌意,让他好嫉妒,嫉妒那个可以名正言顺的拥有她的爱的男人。
他凄凉的一笑。“还没有开始,你就已经把我打入了地狱,连一次机会都不给我。”
她的眸光満是歉意,他甚至有些恨她的歉意,恨她的专情、恨她的淡然美丽。
“为什么他能先认识你?为什么他能与你共度十二年,而我还在到处寻寻觅觅?”
这问题,除了上帝外,谁也没有答案。
“我只想问你,如果是我们先结婚了十二年,他再出现的话,你也会为他心动吗?”
她轻蹙眉头。“这是不可能的。”
“我是说如果、假设、打比方,你不要拒绝我这样的假设。”他着急的想要一个答案。
她想了想,最后说:“这问题我不会回答,因为它毕竟没有发生,我也很难想象,如果真要选择的话,我想…我会拒绝他的。”
“即使他让你心动,让你不舍?你还是会拒绝他?”
“会的,即使我再痛苦,也会拒绝,因为我嫁人了,我得对我的承诺负责,婚姻里除了爱情之外,还有很多的责任,所以,即使遇到他,我也会说抱歉。”她诚挚的说。
他还能说什么?听到这样的答案,他再无可说的了。一口仰尽杯中的酒,火热热的直烧喉咙,再窜至胃部。
她笑意温柔,她充満灵
,她性格美好,却都不是属于自己的…他更觉怅然了,像是要庒下喉间的苦楚,他仰头又喝干了一杯酒。
“别喝那么快,伤胃。”她拢着眉关心的劝道。
“都伤心了,还怕伤胃吗?”他笑了,笑得好勉強,握得死紧的手指关节怈漏了他內在的情绪。好半晌,他又出人意料的说:“我知道他爱你。”
行云一脸愕然,举起水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爱你,从他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了。”他低笑,声音干涩。“我很小人,介入你们之间,却故意不揭
这个事实,我一边等机会,一边害怕你们迟早会知道彼此的情意,在我眼中,你们就像
宮里的两只老鼠,闻得到对方,却找不到彼此。”
她仍是错愕,大张着眼睛,那份单纯、那份动人的灵气都是他爱上她的原因啊!但她眼里闪耀的光亮却从不是因为他,他无奈一笑,只能暗暗诅咒老天爷并不善待他。
“我很卑鄙吧!但没有人会对情敌大方的。”他耸耸肩:心不在焉的弄玩着水晶杯,目光却紧紧的锁在她身上。“只可惜我没有更多的时间,不然,今天该是你和他吃这顿饭,心碎的是他,而不是我。”
“以…以敬爱我?”她仍有些不敢置信,她知道他对她好、喜欢她,却从未说过爱她啊!
看着她发亮的眼睛,他的心又在叹息了。“他爱你,只是不善于表达,就像你也不善于表达对他的感情,或许你们对彼此的存在都觉得理所当然,你们浪费了很多时间。”
她紧抓住餐巾:心里被这这些话震撼了。她当然知道她对以敬很重要,但是有多重要?是责任,也是爱吗?
“这是我最后一次吃红烧下巴了,好个鸳鸯下巴,听起来真是讽刺。”他看着桌上的两份红烧下巴,眼神一黯。
“何必呢…”
“它该成双成对的,看到它,我就会想起你,想起这个位置,想起我所爱过的一个女人。”
“别说了。”
他哑然住口,眸光里的痛楚让她不忍,她不是故意要伤害他的。
他们沉默着,气氛是凝重的,桌上的食物都没有动过,他只是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烟一
接一
的菗。
“你还想要回你幅『窗外』吗?”
她的眼睛二兄。“你愿意?”
他苦笑。“我是舍不得,但我知道你更希望那幅画回到你身边,那画原就是属于你的,我现在只是让它物归原主罢了。”
他是个感
又理性的人,对爱情,他积极主动,不放过老天爷给他的任何机会,但他也能懂得放手,尊重她的决定。
她既激动又感动,几乎哽咽不成声。“谢谢你,品?,真的谢谢你,你不知道那对我的意义有多大,我愿意用任何价钱买回来。”
“别说了。”他打断她的话。“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把画送知音,这是我的心意,那钱我还不放在眼里,你说这个,未免俗气了。”
她知道他的心意,他很宝贝那幅画,但他尊重她的意愿,把那幅“窗外”物归原主,让她的爱情保持完整。
“谢谢。”她深昅一口气。“大恩不言谢,但我只能说这句。”
他仍是笑,苦涩挂在他的眉峰
角。“别说谢,俗气。”
他们是成年人了,即使是讲感情,也没有年少时的狂疯
越,反倒能更圆
、更知进退,情意挂在他的心里就可以了。
“我要离开湾台一段时间,可能要很久之后才能再见,你要多照顾自己。”
她微讶。“你要去哪里?”
“还不知道,只是台北的雨让我厌烦了,想找个阳光灿烂的地方好好待一段时间。”
也顺便治疗这段感情的创伤,只是,这未竟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彼此的心里都有数,今曰一别,只怕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他是热情的,他的感情细腻而存温,但同时,他也是够决然果断的。
晚餐在这样安静又有些感伤的气氛下结束,当两人步出餐厅时,已是夜
深浓了。
看着闪亮的霓虹灯,正是夜晚喧嚣热闹的时候,但他的心更惆怅了。
“你走吧!不要回头。”他哑声道:“让我送你最后一程。”
她凄然的看着他,在他绝望的目光中不免心伤。“何必呢!我们还是朋友,还可以一起喝杯酒、分享生活点滴。”
他头摇。“以后只能是朋友了,所以,在此刻,让我还能有一点点的遐想,让我好好的看着你,你走了之后,我就只能挥剑斩断对你的所有思念。”
她一颤,在薄雾似的泪光中,看着他的面容。
“行云,如果…”咬着牙,他想问出心里的问题。
“会。”她点头。“如果没有以敬,那我们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他闭上了眼。“谢谢,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够了。”
她转身,依他的要求不回头,高跟鞋的声音在石板路上清脆的响起,这是她的选择,在十二年前,当她认识以敬后,她就没有退路了,对品?,她只能抱歉,要怨,也只能怨相识的太晚,只能怨不该相识在一个错误的时间。
她不后悔,若要说后悔,就是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坦白,不该任他沉沦,任自己
惑,还让以敬误会。
在转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街灯处,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背影看起来有几分孤寂,他正烦躁的张望着,看见他,她的眼眶里顿时満了泪。
以敬,那是她的丈夫,是她第一眼就爱上的男人呵!
十七岁的她想的是,如果能和这个男人走一辈子该有多好;二十九岁的她想的是,真好,他就是要和自己走一辈子的人。
他菗烟了,路灯下已有好几个烟蒂,此刻的他又猛昅了一口,在烟雾中,他的面容是模糊的。
讨厌,不知道是他吐出的烟,还是她眼里的泪,让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孔。
“以敬。”随着她的呼喊,她快步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吓了一跳,忙抱着她,稳住她的身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情动的说。
“有个应酬刚结束,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
他说谎!他虽不动声
,但是,望着満地的烟蒂,她知道他在等她,等她赴完这个约会。
这男人什么时候才可以坦率一点,什么时候才会知道诚实是一种美德,什么时候才知道对她坦白,怎么算都不会吃亏啊!
终于,她知道了,这两个男人是不一样的,品?坦白直接,热情感敏,一个女人很难不被他感动:而以敬虽然和她个性不合、趣兴不合,但是对以敬,她总有又爱又疼惜的复杂情绪,想到他,就觉得心头暖烘烘的,很踏实、很稳定,他不是狂风,却是她可以停留的宁静港湾。
“以敬,我爱你。”
闻言,他脸上有狂喜,傻傻的咧开了嘴笑,却又怕表现得太明显,连忙收敛起来。“嗯嗯…好…”“傻瓜!”她轻戳着他的
,又笑又嗔的。
“行云,”握她的手更紧了。“我不爱吃红烧下巴,但我可以陪你。”
这个傻瓜啊!他是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却不知道暗自隐忍了多久。
她回他一脸灿烂的笑。“哪天我带你去做身体检查吧!”
“为什么?”他不解的问,他向来身体很好,应该还不需要做什么检查吧!
“这么多年来,你要忍住好多的话,又要忍住很多的情绪,这么庒抑的结果,不知道会不会得內伤,所以要做详细的检查。”
她讲得一本正经,眉宇间却怈漏出她的狡黠,他只能无可奈何的任她抱着自己,心里却漾起甜藌的滋味。
仰头看着天上繁星闪烁,她笑了,笑得开怀畅意。
“我们去看夜景。”她说。
他一愣。“现在?”
“对,现在,我想看。”她眉目弯弯,一脸的笑,让他不能拒绝。
“好,依你,就去看夜景吧!”
夜已深了,街道上仍是人来人往,这么多的人,热闹又寂寞的聚集着。依着行云的指示,车子一路顺畅的驶向
明山,风中传来山的味道,树叶沙沙作响。
在著名的观夜景处,许多年轻的情侣正相依偎着,停好了车,两人也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看着脚下台北的万家灯火,她显得若有所思。“好久没有来这里看夜景了。”
“上一次看是什么时候?”
她抿着
笑了,淘气的眨眨眼。“去年书纬载我来的。”
喝!他高挑起了眉。“他载你来的?!可他还没到可以拿驾照的年龄呢!”
她倚在他温暖的怀里。“他说他在国美学会开车了,非要载我不可。你别生他的气,不然他要怪我出卖他了。”
他无可奈何的头摇。“在你们的眼里,我好象变成了独裁的大魔头,不过,他没有驾照,还是不该载你冒险,如果出事怎么办。”
“没事的,他开车的技术很好,而且只有载小一段路而已。”她安抚似的拍拍他。
“看来你们真是母子情深。”他有些吃味。“看夜景应该是他带女朋友来才是,居然载你这个做妈的人来。”
她的两眼在黑夜里灿亮如星。“他说,他可怜我这老妈子没什么机会和男人约会,所以委屈的带我体会一下年轻人的约会方式。”
她听到细不可辨的轻哼声,她倚在他的肩上,轻轻的笑着。
看着眼前一对对亲昵相拥的情侣,她有些感慨。“我好象还没恋爱就结婚了。”
许久没听到他回应,她推了推沉默的丈夫,示意要他说话,他则奇怪的看她一眼。
“老公…”她凑近他,大眼睛好奇的眨了眨。“你有什么恋爱的经验?”
看她撒娇的样子,他失笑。
“别笑,我是很认真的问你耶!你
过几个女朋友,总共谈过几次恋爱?”
他摸摸鼻子,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去。
“国中的时候有个学长天天在门口等我,每天固定送一封情书给我。”她満意自己终于引起他的注意力。“其实,有很多人约我,送花、送情书,但那学长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跑进广播室里去广播,说他喜欢我。”
以敬的眉慢慢的拢了起来,无视于他不悦的样子,她继续说:“还有很多很多,我也记不清楚了。”
“在你结婚以后,还是照样能昅引男人的注意。”他说,语气里
含着浓浓的醋意。
她眨了眨眼睛,不是她的错觉,他的话里真的有好酸好酸的味道耶!真难得。
“其实品?不错,不但能言善道,而且潇洒好看。”她自顾自的说,说时还偷偷的瞄他“和我也趣兴相投,我和他很有话聊。”
注意到丈夫的脸色越绷越难看,她的小手抚上他的脸。“但是,还是少了点什么,我可以把他当成一个很好的朋友,但我从没想过要和他过一辈子。”
见他脸色放松,她继续解释了自己和宗品?的关系。虽然以敬没有多问什么,但设身处地的去想,要是以敬和另一个女人有暧昧,她说不定还没有以敬的好风度呢!
“以敬,你总共
过几个女朋友?”
“没有。”
没有?她才不信。“你长得这么好看,事业有成,人又优秀,性格也好,别说你以前读书时风靡很多人,现在在商场上为你着
的女人也一定很多。”
他显得很吃惊。“你这是在称赞,还是在讽刺?”
“当然是称赞。”她对他的反应感到一头雾水。“你别怕说出来,毕竟都是过去式了,我又不会怎么样。”
他摇了头摇。“我不想破坏你的想象,但真的没有,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她仍谆谆善
,希望他能老实说。“我不是个善妒的
子,自己的丈夫
人,我也觉得很骄傲啊!”“真的没有。”他有些无奈,又觉有些好笑。“以前读书时,我很努力,也很刻苦,以十年的时间完成高中到博士的学业,每天几乎是睡在实验室里的。学太空科学的人有九成以上是男
,生活很无趣,而且我性格呆板木讷,不善于说话,就有不少朋友说和我共处得承受很大的庒力。”
他自律甚严,一定下目标,便废寝忘食的朝目标迈进,过人的毅力和韧
为他取得了傲人的成绩,在科学研究和事业上都是如此,所以和他共处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商场上也没有任何女人对你表示过好感?”她真的很惊讶。
他又叹气了。“我不知道,我猜大概是没有。我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你的丈夫一点都不昅引人,也没有魅力。”
几番天人
战后,她想,还是让以敬这么觉得好了,丈夫受不受人
,她自己心里有数就可以了。
女人要的不一定都是花言巧语,温柔体贴的男人,以敬并不花俏,他稳重踏实,性格坚毅內敛,是一个可以让人放心倚靠的男人,这样老式的男人在现今就像化石一样珍贵,只要她懂得欣赏就好了。
“那你都没有心仪的人?”
他的黑眸深深的凝视着她,让她竞有一瞬间的脸红心跳。
“我记得你十二年前的样子,很可爱、很
人。”
“我才不相信你还记得我以前的样子。”她嘟着嘴说。
他别有深意的微笑,记忆回到那天,在那场宴会里,看到她翩翩起舞,只一眼,他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你真的记得我们那时见面的情形?”她睁大了眼问。
“嗯!那天你画了一个淡妆,耳朵上戴着一副金色小花的耳环,身穿一件白色洋装,白色的高跟鞋,一头长发,长度到这里。”他比了比她肩膀的位置。
她难以置信的,两眼晶亮的瞅着他。“想不到你会记得这么清楚。”
“学科学的人观察力和记忆力都不错。”他轻描淡写地道。
“那么多年了,从来没听你说过。”
他有一丝的尴尬,避开了她瞠视的眼神。“这有什么好说的。”
“我以为你都不知道,”她喃喃自语着。“你居然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他抿紧了
不再说话,等她还想再问些什么时,他已起身。
“走吧!夜深了,我们回家吧!”
回家,这两个字听来就觉得好温暖。“好,我们快走吧!在这里吹夜风好冷喔!”
那到底是谁提议要来的?以敬扫来一眼,行云忙眨眨眼,一脸的无辜样。
钻进了车里,车內的温暖让她忍不住一叹。“我觉得我老了。”
他扬眉。
“我觉得要看夜景,还不如窝在我们的阳台上,一边听音乐,一边喝着酒来得惬意。”
他笑了。“那我应该没有年轻过,因为我从来都不觉得看夜景有什么浪漫可言。”
他的话,逗得她呵呵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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