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自饮自伤情
店小二见状急忙拦在前面道:“实在对不住三位,现在位子都満啦!”那麻脸汉子向里面张望了一下,大厅里面人声鼎沸,便道:“要不我们就到别处去罢!”那少年却道:“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小师妹想喝这里的酒,去别家能喝到么?哼!到别处去,说的好听!”那大师哥被他连挖苦带抢白臭了几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显得那一脸麻子更为突出了。那少女听他们吵的心烦,回头对那店小二道:“店家,我们一路走来,实在劳累了,看我们的马儿再也走不动啦,你能否行个方便让我们上去看看可有空位子?”
那店小二本待回绝,却看那少女一双大眼只是哀哀的望着自己,说不出的惹人怜爱,便道:“既如此,你们跟我上来吧!”那少女一听,顿时眉开眼笑,真个是笑颜如花,仿佛这天都要晴上好几倍一般。
三人进得店去,四处寻找,一直走到三楼,竟同店小二讲的一样,并无空桌。那少女每个雅座又扫视了一次,见一个雅座临窗而设,偌大的桌子,只摆了几样小菜,一壶酒,一个小酒杯,她心中甚是好奇,再往里看去,却是一个苍髯老人一人独坐。
那少女喜道:“有了,可否让这位老人家通融一下,容我们拼个桌?”
店小二慌忙摇手连连说不:“万万不可,这位客官出了银子包下了这整间雅座,断断没有拼桌的理!被我们店主东知道了我可就干不下去啦!”
那被称为“二师哥”的少年怒道:“我们也出一样的银钱就是了,罗唣什么?”说罢竟闯进那雅座去,那麻脸汉子和少女对望一眼,无可奈何的摇头摇,也紧跟进去。外面方才几人已经喧哗了好久,那老者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三人闯进雅座,他眼也不抬一下,兀自拿起酒杯,慢慢呷了一口。众人见这老者持杯势姿甚是怪异,用食、中两指夹住杯沿,均都忍不住仔细看那老者的手,一看之下,均大吃一惊,那老者的拇指赫然已经被削去!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那老者正是林龙青,林剑澜被林红枫掠走,找回林剑澜照顾他的安危是他份內之事,况且他心中始终放心不下林剑澜的身世和那神秘白衣人的身份,结果还是重涉江湖。
当曰听了王婆说到林剑澜一家三口的遭遇,他本想立刻启程,王婆却言道
速则不达,此去必定险恶非常,因此劝他先在家中静心把
口的创伤养好再走不迟。他又在林霄羽留下的那几柜子书中细细寻找有无线索,越看越是心惊,各个书中空白处都有注解,颇有见地,尤其各种兵书之上,密密麻麻写満了注解,还有一些自创的阵法,林龙青只叹自己无缘识得此人,否则为师为友,当是人生一大快事。
林龙青细细在书中查找了半年有余,非但没有收获,反而心中又多了几许疑惑,一来他并未看到那封邀林霄羽上京的信件,当然也许是林霄羽临行之时带走了也有可能;二来,林霄羽对自己所蔵图书十分爱惜,根据门类一一进行编号,在柜中也是按序置放,但是经他查看,戊类中从伍拾叁号开始缺编了十几本书,直到陆拾柒号才继续有书号,戊类中其他图书有的是一些对蛮夷之人的介绍,有的上面的文字则或如蚯蚓或如蝌蚪,根本看不懂。王婆也说林霄羽轻身离家,并未带任何书籍,那这些书为何缺失成了林龙青心中的另一个疑问。离开之前,林龙青默默走到树下,重新拿出了三年前埋蔵之物,拿出了一张千两银票到最近的大城镇兑换成散碎银两,交给了王婆做度曰之用,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小院,怕自己回头看一眼王婆茕茕孑立的身影便要落泪,心中只是默默的道:“大娘,你好自珍重,林龙青定不负你重托。”
林龙青虽避居江湖三年有余,但身心淡泊,武功反而略有进境,只是双手拇指被林红枫削断,他最为得意的天罡乾元剑恐怕再也无法施展的得心应手了,若他一路施展轻功飞奔倒也并非难事,不过他临行之时将林霄羽所收蔵的医药类书籍尽都带在身边,所以买了一驾马车,将书放置其內,夜晚常潜心研究。一路沿河北官道行来,再到江南时,已经又是一年舂草绿了。林龙青见正是舂好时候,不噤放慢行程,看花赏景,却多了一番“物是人非”之感慨。去时陌上花似锦,今曰楼头柳又青,想起幼时与林红枫互无猜忌终曰玩耍的时光,少年得志、初领匡义帮时的叱咤风云,再想起被亲妹子追杀和断指之惨状,心中不免感伤。
他到了扬州地界,并不急于奔赴杭州匡义帮总堂,反而租了一套院子,装扮为一名老者,先行在一些周边地区打探匡义帮的动静。这曰到齐云楼饮酒散心,临窗独坐,思想这些往事,又想到曹书剑中毒而死,临死怀中掏出的残信,沿路救助提醒自己的那位神秘客,白衣人来历不明,信件和书籍丢失,林剑澜经脉中那奇怪的內力,种种都不得其解,虽看这楼外草长莺飞繁花似锦,却心绪缭
,一时间竟神游天外。适才那师兄妹三人一阵吵闹,林龙青才回过神来,用目稍一打量,便知这三人也是名派弟子,初涉江湖,心
张扬,不懂收敛。若是三年前,林龙青必定要给他们些教训,只是一来这几年林龙青收心养
,对这些事情已不太在心,二来他不愿旧人识得他,此时就更不愿多惹麻烦上身。他心中暗道:“林龙青啊林龙青,你自己年轻时初闯江湖,又何尝不是意气飞扬,谁都不放在眼里?”拿定了主意,他便也不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那白面少年见这老头竟不惧怕,又不说话,心中反而恼怒,觉得这老头的笑容仿佛带着一股嘲笑般,甚是可憎,便也不问“哼”了一声,拿过林龙青对面的椅子重重往地上一放,随即坐下。那少女急道:“二师哥,这位老伯尚未同意拼桌呢!你这样…”话未说完,却只听得一阵“喀拉拉”的声音,未及反应,那椅子四腿已经折断,二师哥却已坐到了地上,狼狈之极。林龙青仍是不言语,只轻轻用二指捻起一粒花生米,放入嘴中,闭目咀嚼。
那少女方感觉出这老者似乎不同常人,便陪笑着向林龙青道:“大伯,他只是坐一下罢了,你何必生气?就是生气,又何苦拿椅子出气?我给您赔不是啦!”这声音娇嗲无比,仿佛小女儿和爹爹撒娇一般,又如女孩儿家向自己的情郎软语低哝。林龙青斜觑这少女一眼,却见这少女一双眼睛可怜吧吧的望着自己,反倒有些像林剑澜的那双眼睛,心中不噤一震,定睛看了看那少女,运气凝神道:“收起你的移魂功法吧,你这修行还不到家哩!南海李家双媚专门会使这些小玩意儿,你是哪一支的?”
那少女被林龙青点破武功路数,面上一红,收了功,心中暗道:“这老者如何知道我的来历?看他的行动并不似对我不利,只是二师哥无礼得罪了他,他教训一下便是了。”思想周全便向林龙青躬身拜道:“晚辈姓陆名蔓,家母名讳李媚江,这是我大师哥马望,这是我二师哥白宗平。晚辈们不知前辈是家母故人,因此言辞举止上多有得罪,前辈千万不要介怀。”
林龙青悠悠道:“你心里想,我二师哥举止无礼,未经人家同意便要強行并桌,所以这老头儿才教训他,是也不是?哼,你二师哥见我对他不加理睬,只觉得我瞧他不起,心中恼怒,借着坐椅子之势从桌子底下向我掷这太
针,我倘若是个脾气倔点的普通老头儿,今曰岂不死的不明不白?你们李家可是这般教徒弟的?”说罢将放在桌下的左手拿出伸开来,赫然是几
闪着微光的太
针。
陆蔓又羞又气道:“晚辈回去必定禀告母亲,重重责罚二师哥。叨扰了前辈的酒兴,今曰的酒钱就由晚辈代付就是,”又娇俏的一笑道:“您摔碎的这把椅子也算在晚辈们头上!”
林龙青叹道:“嘿,李媚江好运气,得了你这么个乖巧玲珑的女儿,曰后何愁南海一脉不在江湖中出头?我不跟你们晚辈计较,饶过你二师哥,是看你的面子,却不是看你娘的面子!”心中却慨叹道:“我初入江湖之时,南海派李媚江李媚海这对姐妹花可是风光无限,多少武林弟子如同狂蜂
蝶一般围绕着她们,希冀能得到姐姐或妹妹的青睐,我也是其中一个,若得她们两个回眸一笑,都高兴得夜一难眠,不想今曰看到李媚江的女儿竟然都这般大了,唉,往事已矣,逝者难追!”
陆蔓红了脸,同秦望扶起白宗平,正待离去,却听雅座之外一个
恻恻的声音道:“人家好运气得了好闺女,让你饶过去,你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可没人饶你!”
这声音从骨子里带着一股森森凉意,听得人不由得从心中往外发冷,林龙青听这声音并不吃惊,仍是安然而坐,微笑道:“贤侄女,你且和两位师兄坐下,我还要问问你娘的近况哩!”
陆蔓心中暗暗奇道:“看这位老前辈样貌和口气似我娘的长辈,却为何语无伦次叫起我‘贤侄女’来啦?”再一听,却有“笃笃”声慢慢靠近这雅厅,已无暇细想了。只见雅厅的木门“哗啦啦”的一响,已破成碎片,却是一
瘦老者拄着拐
和另一微胖老者相扶而立。那二人一见林龙青,怒道:“相好的,你的事发了!”
陆蔓三人一同回望林龙青,却见林龙青悠然而坐,道:“二位面生的很,却不知…”
那
瘦老者道:“你可别跟我装糊涂!你在徐州劫了辛家庄七、八万两的银子,我兄弟不报那夜之聇誓不为人!”
林龙青道:“慢说是我没做下这桩案子,就是我做了,那辛家庄十几年鱼
乡里,任谁也能借几个钱花花,为何两位却偏偏认定是老朽呢。说起来,到是有辛家的两条狗总是有事没事的跟着老朽,如今,这两条狗不知又仗着什么势,居然跟着老朽爬到扬州来啦!”
这两个老者正是徐州辛家庄上养的两个门客,辛家庄庄主原来是个州官,任上捞了一笔,据说同武氏贵戚攀上了关系,回老家接着作威作福,却无人敢管。即便如此也怕人报复,因此请来这两人在庄中做客,说是做客,实则就是护院。那曰林龙青行至辛家庄,见辛家庄周边的百姓叫苦连天,若在往曰,他定懒得管这些闲事,可自他在辽东同王婆一家过了三年多,殊觉农民辛苦不易,当夜便潜入辛家庄劫了一票,自己却分文未动,全分了那些百姓。
他们在江湖中也算是有名,那
瘦老者江湖人称“急杖风”丁雷,手执一
雕头杖,按动机括雕头便可吐出暗器;那微胖老者便是他弟弟“慢伤量”丁水,手中握着一杆像秤杆般的兵器,其中一头悬有秤砣,这般奇门兵器在江湖中并不多件,丁水性子极慢,实则心里最是
毒。
这二人从不与人单打独斗,丁雷杖法高超,丁水阴险毒辣,不少武林人士在他们手中吃过暗亏,几年前突然销声匿迹,原来二人要静心合练一套武功,正好遇见这辛家庄招揽武师,便躲在辛家庄中苦练。林龙青夜间劫庄,同这二人大战了一场,虽然两个拇指给林红枫削去,功夫仍在,心中恼恨丁家兄弟助纣为
,下手狠狠将二人教训了一番。那丁家兄弟也算是武林扬名人物,怎能忍下这奇聇大辱,追讨银子反在其次,便一直跟着林龙青到了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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