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舍得之间
苏尘没有坚持着玩那一套“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苦情把戏,默默地起身,温顺地随老太太的牵引坐到身侧。
“好吧,先跟
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了
才能帮你。”老太太眼神清澈如溪,面容慈祥却犹如平民百姓家的长者一样,也不因苏尘一再说明自己和展晟儿的关系而更改自称,态度仍然十分和蔼。
“老夫人,晚辈知道您其实是大智若愚的长者,不敢在您面前胡言
语。晚辈不知道展公子是如何对您说的,可是展公子和晚辈真的并有什么暧昧瓜葛,我们之间只不过是一场单纯的
易而已。”
苏尘抬起明如秋水的眼眸,望入老太太表面普通、实则沉淀了许多岁月睿智的眼中,诚恳地再次解释。将因中毒而变黑的自己,如何和半路认养的干弟弟在连云城初见展晟飞,又如何在街上再遇展晟飞和蓝暖玉,其后如何和展晟飞达成协议,以及后来的悲惨遭遇,都一一地坦白了出来。
自从入进展府之后,虽不过短短一晚上的时间,情况却一变再变,不时意外横生,被大家认为“已糊涂多年”的老太太,居然心里头还清楚的很!这消息是多么的惊人啊!以后的发展只怕很难再用常理来推断了,因此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见机行事。
其实想想也是,如此家大业大的展家能成为京城首富,必然不是一代两代的事,其间肯定少不了许多风雨坎坷,起码见证了两代的老太太,其经历又怎么能和普通人相比?自己原来那个打算利用老太太的喜爱和同情,忽悠她将自己收为干孙女的幼稚念头,最好是赶紧收起来,诚坦以待才是最好的法子。
当然,这个诚坦也是有限度的,关于自己的身世来历,以及和彬彬的相识等,是绝对不能实话实说的。至于夜枭帮为什么盯上自己,自己也仅仅是猜测他们和张淮俊有关系,具体原因还不能确定,也无从说起。
更何况,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一个能令自己完全放心,完全将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的人。就是那个总是让人产生安心和信任感觉的神医,也还未到这一步。
念起那个总是一身淡青色的年轻医者,苏尘不由地微微分神恍惚了一下,那个张淮俊明显是凭借了什么才让裴一涯跟他上京,也不知此刻他怎么样了?
“所以,晟儿只是因为不想成亲,想找个丑…奇怪的人故意气他爹,才找上你的?这确实像是晟儿那孩子的脾气。”听了苏尘的一番话,老太太摇了头摇,摸抚着苏尘的头发,叹道“可怜的孩子,居然年轻轻地就吃了这么多的苦,又是被蛇咬,又被人害的几乎没命,一个女孩子家家,还单独千里寻亲,唉…真是太难为你了!”
“老夫人…”老太太如
般的慈祥和关怀的眼神,以及落在头上的那种陌生的温暖感觉,让从未得到过长辈亲人关怀的苏尘,忽然感动地想落泪,语声不噤哽咽了起来。
记得小时候,常常在工作之余,和小影一起偷偷地爬到儿孤院的楼上,一起透过窗户去看不远处普通人的生活。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孩子,都有人家父母带出去玩,或者有爷爷
牵着手过马路去买零食,两人总会发上半天呆,努力地幻想着那手里拿着甜甜的糖、甜甜的笑着的孩子,就是自己和小影。
“好孩子,别哭,你既然千里迢迢地终于回到了故国,又认识了晟儿,进了展家,就说明我们祖孙也算有缘分。”看到苏尘红红的眼眶,还以为苏尘想到了回归故土的一路艰辛,老太太不由自主地将苏尘单薄的身躯搂入怀里,轻拍着她的背“你放心,有
在,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多谢老夫人爱护。”苏尘想放纵自己享受这难得的“亲情”可念及现实,又強笑着离开了老太太的怀抱。老太太虽然是因为一时的同情才对她好,可对于从未享受过祖孙之情的她来说,能有这样一番依偎,也该満足了。
“老夫人,我想求您两件事。”苏尘笑着忍下鼻中的酸涩。
“说吧,什么事?”老太太和蔼的道,眼中一片清明的
察,仿佛已经知道苏尘要说什么了。
“第一件事,苏尘想请求老夫人允我在我弟弟回来之前,暂时留在府中,我怕会再次错过我们姐弟的重逢。”苏尘温婉地还以一笑,直言道,虽然目前就算她想走,展父也不会让她离开,但是通过老太太这一层,展父留她的方式自然就无
了。
“你这孩子,这事还用得着求么,你愿意留下,
我是巴不得啊!而且你能如此相待一个半路收留的儿孤,
就不能多添一个人的饭碗啊?”老太太笑道。
“谢老夫人,”苏尘感激地笑了笑,诚恳地道“这第二件事就是,展老爷和展夫人对苏尘有诸多误会,还请老夫人能亲自解释一下,苏尘和展公子并非未婚夫
,也无意高攀贵府,不会妨碍到展公子求娶佳偶。”
“喛,什么高攀啊,依我看,你这孩子的气质要配我们家那个任
的儿还绰绰有余呢?”老太太不赞同的地嗔道,语气里却带了一丝无法察觉的惋惜,认真地注视着苏尘的眼“孩子,你真的对我们家的晟儿没意思么?虽说你的年龄确实要比晟儿大一些,可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就是平民百姓家的童年媳不也有的是比丈夫大的?晟儿脾气任
,你却乖巧稳重,正好互补…”
“老夫人…”老太太唠唠叨叨地说的苏尘顿时満脸黑线,又是无奈又是尴尬地议抗了一声。
“呵呵…好吧好吧,
不说了,
答应你就是了。”老太太停了口,纵容地笑道“不过,你有条件,
也有个条件哦。”
“老夫人请说!”苏尘恭敬地道,只要老太太不要又故意装糊涂,一切好说。
“这老夫人老夫人地听着太别扭了,
刚才也说了,我们俩啊也算有缘分,以后你就跟着晟儿一起叫我
吧!”老太太乐呵呵地道。
苏尘一怔,忙推辞道:“老夫人,这不妥当,我只是个异国孤女,哪能…”
“怎么?你是瞧不起我这个老太婆了?不愿意认我做
?”老太太故意不悦地板起脸。
“…”苏尘张了张嘴忙想否认,可看到老太太那双了然一切、沧桑留痕的眼睛,忽然忍不住滚下一颗泪来,如清泉般
过洁白的脸颊,又如甘
般滋润了久涸的心田。
就在前面一刻,她已在心中放弃攀附老太太这棵参天大树的念头,现在惊喜却在放弃之后已意外的来临,这短短时间內的浮浮沉沉、上上下下的变化莫测,怎不教她感慨万千,无语哽咽?
展家地位最尊的老太太,主动认她当亲人,她苏尘的命运,是不是终于等到第一缕曙光了?
…
宇和九年的大年初一,孟府,午后。
裴一涯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看着和煦的阳光祥和地洒在屋顶还未融化的白雪之上,散发出耀眼的晶莹光芒,犹如某个人的眼睛,纯净而闪亮。
“听说,展家的老太太今曰午宴时,忽然当众宣布新认了个名叫苏尘的女子当孙女。这个名叫苏尘的女子,听说原本也是个传奇人物,不仅远自海外而来,而且据说本来肤皮奇黑无比,后来不知怎么地,竟都好了,还变成了一个冰肌玉肤的大美人。呵呵,不知裴兄可否认得这个女子啊?”
可惜了这难得静怡的午后了!
裴一涯心中微叹,心中却并不因来人的话语就平起波澜,缓缓地转过身来,从容而镇定地看了一眼表面轻松悠然,实则一双丹凤眼却犹如伺机狩猎、不放过对方半分动静的张淮俊,淡淡地既没否认也没承认:“张公子想说什么?”
苏尘曾在他那里就医,虽然知道的人少,但是张淮俊要是有心去查,也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何况张亚男固然十分义气,那陶舂花却…
张淮俊细长的眼睛紧紧地盯了他半响,发现在他平静如水的脸上找不出一丝异样之后,忽然又笑了起来,修长白净的手指缓缓地抚过摆在窗台前的水仙花,闭眼深嗅了一口清雅的香气,然后抬头,仿佛在细细的回味,几个吐息之后,才轻笑着道:“这盆水仙曰曰摆放在房中,也从未见裴兄细赏,实在可惜了。”
言毕,竟不再多语一句,姿态优美地拂了一下袖子,带起一股淡淡的香风,转身如来时般莫名其妙地离开。
再看葱绿的水仙之中,每朵水仙赫然都残缺了一两瓣…稍不満意,便辣手催花,毫不留情!这就是他要表述的最终之意么?
可惜,那花却并不是养在温室里的水仙,而是铁骨铮铮的寒梅,更何况,傲梅自有护花人,不是他张淮俊想动就能动的。
裴一涯的视线从地上残破的瓣花上漠然地划过,重新水过无痕似的凝望向窗外,投向清空,嘴角勾起一缕极淡极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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