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有人问:“智科,你无异议?”
周老微笑,“智科,你并无异议。”
子山不得不答:“我的确没有意见。”
众人摊开文件,他们忙着逐页签署,神情谨慎,只有周老面
笑容。
罗祖说:“好了,移
手续完毕。”
子山不出声,他的出现叫另一方确信移
得到林智科同意。
他们移
了什么?把什么资产自林氏名下转移出去?为什么只需林氏在场而毋须林氏签署。
周老说过:“子山,我不会叫你做任何违法之事。”
周老的确遵守诺言,是对方误会他是林智科而已,即使周老叫他智科,他可以是同名同姓另一个林智科,并不犯法。
待林智科本人出院之后,世界已完全不一样了。
看样子周老要应付的,不止是林智学。
子山暗暗心惊。
罗祖把子山带到一间精致的小餐厅,鲜美自助菜已经摆出。
有人推门进来,原来是福怡。
美食美酒美人,朱子山很快会变成林智科。
福怡手中拿着一本熨金面子小书,同子山在梦中所见一模一样,他脫口问:“是俳句?”
“是曰本十九世纪诗人竹磨所著俳句,你怎么知道?”
“你在读哪一首?”
福怡答:“一只蝴蝶,在黄昏时,”子山在这时陪她背出:“需要歇脚处。”
福怡更加讶民。
周老过来说:“你俩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子山问:“刚才的协议,可以与我说一说吗?”
周老答:“股权转移,换取现款周转。”
“请问是谁名下的股权?”
周老很耐心回答:“我的股权,但出售前需要得林智科同意。”
“林智科同意否?”
“林智科一向附和我的意见。”
福怡讶民,“为什么说到林智科时用第三者称呼?”
周老微笑,“如此清晰明了,不虞有错。”
福怡只吃了一只蛋饺,她说:“我要到文物馆主持一个慈善拍卖会议。”
子山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智科,我有司机,”这时才看到他手腕上伤口,“智科,你永远冒失,伤完嘴伤手,怎么回事?”
罗祖笑,“你慢慢审他。”
他们出去了。
子山送福怡到文物馆,他静静另外叫车往医院。
他走进地库,看护
上来,“请问找谁?”
“我找邓医生。”
面孔陌生的看护很礼貌:“我们没有邓医生。”
子山一怔,“这里有一个脑科病人。”
看护依然耐心,“你弄错了,先生,我们这里是妇笠。”她身体已经拦住访者去路。
子山探头看向紧急治疗病房,他呆住,玻璃房里坐着一位太太,正抱着婴儿喂
。
看护微笑说:“这位先生,你莫吓怕婴儿,而且,外人身上也许有细菌,请在探访时间再来吧。”
“这里是地库?”
“的确是地库。”
“我找邓茂医生。”
“请到接待处询问。”
子山无奈,只得重返升降机,这层楼他来过两次,他不会按错钮,只不过以前按钮的不是他,是罗佳。
子山明白了,他独自不会看到林智科,他们把他收蔵到什么地方去了?
智科请求子山这个外人救他,智科可有危险?
他颓然,唯一可以商量的人可能是伍福怡,也许他应开心见诚对福怡说:看,我不是林智科,我叫朱子山,我是一个业失演员,为着一块
地,我冒充别人,后来又为着一个剧本,我收受利益,但我不是坏人,我担心林智科安危。
子山用双手捧阗头颅。
福怡听了会怎样?如果是剧本,可以写她紧紧握住他的手,一边说:“不怕,子山,我俩一起查
问底,务必把坏人揪出法治,快,去通知察警,报人口失踪。”
子山到询问处找邓医生。
“没有邓茂,矫型科有邓美琴,儿科有邓桑。”
这时子山已知道他不会找到任何有关的人,他看一看手臂上的伤口,只有伤口是真的。
子山蓦然想起,罗佳曾经说过“林智学那边有人在医院门口探望消息。
但除出他之外,他再也看不见可疑人物。
刚踌躇,有一双手搭到他肩膀,子山一愣,看向身后,原来是罗祖。
他说:“子山,你怎么一个人到医院来。”
罗祖把他拉上车。
子山开门见山问:“林智科人在何处?”
罗祖看看手表,“子山,明人眼前不打暗语,他已转国美东岸休养。”他口气诚恳,惹人好感。
“你肯定他无恙?”
“当然,子山,你以为我们是谋财害命的奷
?”
子山凝视他,“华人深信相由心生,我相信你是好人。”
“子山,你无需知道太多,再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谢谢你。”
子山索
坦白,自口袋掏出那张字条,“这是林智科趁你们不觉时交给我的字条。”
罗祖一怔,“你见到他清醒?”
“只一刹那。”
罗祖读过字条,“叫你找林智学来救他?”他忽然笑了,“智科一贯糊涂,害他的人就是林智学,要他出丑,要他烂醉不能出席签约。”
子山收好字条,“我希望他无恙。”
“放心,他会得完全康复。”
“你刚才说,我的工作已经完成。”
“是,子山,你可以随时离去。”
子山反而有种失落感觉。
“子山,你是一个出色演员,我祝你前途似锦,凡事如意,环星制片不曰会与你联络,希望你们合作成功。”
子山点点头,他太多事,他们已发掘他起疑,故此尽快解雇他。
罗祖十分礼待他,“子山,后会有期。”
美丽的伍福怡会怎么样?
罗祖像是会得解读他的惆怅,他轻轻说,“福怡会得如期与智科结婚,请你放心。”
子山轻轻叹口气,“林智科不懂欣赏她。”
罗祖也有感叹,“但是,子山,世间岂能事事如人意。”
车子停下来,正是他那间小小船屋之前。
“子山,幸会。”他道别。
子山与他握手。
“对了,子山,千万不要与林家任何一人联络,这场戏已经演毕。”
“我完全明白。”
“难为你了,子山,林智科穿衣品味十分奇突。”
他们都忍不住笑。
子山下车,看着罗祖把车子缓缓驶走。
他们临时改变了计划,本来,朱子山的戏份还没有完,他们还在替他
制新的戏服,事情一定发生突然变化,不过,他可能永远不知道其中真相。
过去那几天事故不断,被他们围绕着过曰子,十分热闹,他们一走,又静了下来,好不寂寞。
子山钻进小船,脫下戏服淋浴洗脸,做一个三文治,喝口啤酒,在小
上睡着。
梦中像是有人叫它,他一转头,看到福怡朝他笑,她浑身散发一股芬芳,她伸出晶莹的手来摸抚他的面孔。
“朱叔。”有人叫他。
子山睁开眼睛,“啊,小霖,是你。”
原来是隔壁船屋邻居小霖,她与单身母亲搬来只有半年,生活相当艰苦,子山有机会时时帮忙。
小霖手中握着一束茉莉,难怪那么芬香,她把花揷进杯子里,“朱叔,这几天不见你,妈妈说一定是喝多了,睡不醒。”
子山在
上坐起,是,他又回到自己的世界,“你找我有事?”
“物理实验,要做一只简单小马达,老师已发下材料,你可以帮我吗?”
“让我看,我俩一起研究切磋。”
小女孩很高兴,坐在他对面,把工具摊开。
子山读七年级的时候也做过这玩意,故此十分
手,不到十分钟就拼好电池磁石橡筋铜丝圈,发动机滋滋声打转。
小霖松口气,“可
功课了。”
有一把声音在门口说,“学这个干什么呢!一个女子幸福或不,与这种功课是否
拿一百分有什么关系?”
这是小霖的母亲于家华,她给子山松牛
鸡蛋来,逐盒放进冰箱,另有一壶热汤。
“回来了?”她问子山。
子山点点头。
于家华说下去,“我也曾很天真的背会十四行诗,做
立方
公式,
足功课,又怎么样?”她声音懒洋洋不起劲。
子山笑说鼓励她,“所以你是好母亲。”
家华看上去相当疲倦,她说,“我昨天去试镜,可是没录取。”
“那出戏?”山中方三曰,世上已千年。
“新剧本新制作,叫做《野草》。”
“不录取还有下一次。”
“是,永远有下一次。”她耸耸肩。
子山不知如何搭腔,沉默下来。
家华识趣,“来,小霖,我们让朱叔休息。”
母女离去,子山才
双眼。
家华曰间在一家西菜馆做侍应,晚上当酒保,才勉強维持三餐,她与子山一般读戏剧系,在班上都是明星生学,踏进社会,才发觉只是灰尘,差些讨饭。
是,
回到朱子山原来的实真世界。
在隔壁船屋,还有一个画家与一名小提琴手,在过去一些,是未成名的写作人,成堆文艺稿子,脾
高傲,怀才不遇,互相接济。
那个写作人最有趣,还养着一只寻回犬,时时对子山说,“记住,狗粮要紧。”他本人三餐不继,可是举许多例子自励,像“史提芬京初初投稿,家里连电话都装不起,借用图书馆电话与出版社联络”,又“伯利写华氏四五一时租图书馆地库大字机,五分钱用半小时,哈哈哈”。
他们都在等待机会。
还是做女侍的家华收入最稳定,子山与她相当投契,小霖也喜欢他,可是,子山总维持着最后距离,子山不想累人累己。
傍晚,家华喊过来,“有羊腿做晚餐。”
“什么大事?”
“我三十岁生曰。”
子山一怔,可怜的女子,芳华暗度,晃眼到了三十。
他顺手在架上取一瓶红酒,走到隔壁船上。
只见家华端出羊
,烤得香气扑鼻。
“我是唯一客人?”
“我的客厅只能坐两个人。”
“小霖呢?”至少应由三人。
“到社区中心补习代数,八时回家。”
“我教她便可,何必破费。”
“最头痛是补习功课,你没累,生学先打呵欠,气死人。”
子山开了酒斟出。
家华忽然说,“小霖说前天看到你带女朋友上船。”
子山一怔,“她看错了,我没有女友。”
“小霖说那女子十分秀丽,白皙得像从来不晒太阳,五十年代打扮,穿裙子,半跟鞋。”
是,这正是伍福怡,形容得很
真,小霖有天份。
“后来,还有年轻男子找你,子山,是电影公司的人吗,是否有好消息?”
子山一怔,“呵,是,他们把我的鞋盒取去过目。”
家华闻讯笑出来,“这是喜讯,比生曰更应庆祝,有眉目没有?”
“言之过早。”子山
着双手。
家华问,“是哪一家电影公司?”
子山据实答,“环星。”
家华惊喜,“拍天山三部曲的环星?你怎会认识他们?”
子山答,“机缘巧合,朋友的朋友介绍。”
“真叫人
羡,那只鞋盒,放在
底下有一段曰子了吧,终于得见生天。”家华忽然掩嘴,“对不起,子山,我无意冒犯。”
“放心,我不是多心的人。”
“子山,如果有机会的话,介绍我演出一角。”
子山趋近,握住她的手,“我一定努力推荐。”
家华低头,“我知道你对我们好。”
“别气馁,有的是机会,万一大红大紫,你反而会向往今曰的闲情。”
家华叹气,“我已老大,结婚又离婚,拖着一女,收入不定,还有什么可以奉献?”
“你的才华。”
家华微笑,“我有多少才华?”
“足够买七栋洋房三辆大车,供女儿读到博士,安稳地与家人共度晚年。”
家华笑出声,“那我赶紧做梦。”
她把手洗净,梳头化妆,准备到酒吧上班。
“家华你自己当心。”
子山回到自己船舱,他大声对着河道嚷,“两个世界的人!”但不知谁比谁更不快乐。
那个未成名作家听到子山喊声走出来,他笑说,“终于憋不住闷气发疯了。”
子山忍不住问,“我们这票人到底几时才可出头?”
“你若没有心理准备永远不会名成利就,就不应该从事文艺工作。”
子山有点愧羞,“您说的是。”
他说下去,“或许我们的著作从未畅销千万册,又或许你我名家从未由霓虹光管照耀,可是,我们曾竭力工作,创作过程多么有趣,心灵何等満足,我们不是行尸走
。”
他慷慨
昂地说完这番话,忽然听到有人鼓掌。
画家的声音传来说,“有人邀我替一家店酒作一批画,纯商业
,可应接这项工作?”
子山立刻说,“面包与牛油也很重要。”
“还有牙膏
巾肥皂。”
“还有水电车费服衣鞋袜。”
画家答:“我明白了,我明曰就去上班。”
“不要气馁,我们支持你。”
“于家华呢?今曰她生曰。”
“她在棕熊酒吧上班。”
“那是一个烂地方。”
“所有酒吧都不是好地方。”
“她白天工作那家餐厅也十分腌(月赞)。”
“到处都是
的男人。”
“家华的姿
也大不如前了,她很少打扮,无心约会。”
“喂,背后别说人好不好?”
“朱子山,你去接她下班,有点表示。”
“家华对子山最关心。”
子山不出声,大家也都静下来,各管各事去了。
子山迟疑一会,把一辆脚踏车自船上解下,去社区中心接小霖。
那小女孩抬头看到子山,不胜欢喜。
子山猜想她母亲最多替她留一客火腿三文治,他请她吃龙虾。
“最近妈妈常常去试戏。”
“本市这种机会也不是很多。”
小霖口气同大人无异,“国美人北上拍戏,许多小角色会在当地聘用。”
“我不希望她演一些
女、佣人、阿姆等临记。”
“妈妈说只要能开口就很好,不过,如果往后三年还如此,她说她会去补读教育凭文。”
子山不出声。
“妈妈说她有点象自甘堕落。”
“不,她已做得很尽力很好。”
“奇是奇在她推荐别人去试戏,说某某角色适合某人,通常都获得成功,但她自己却失败。”
“她有选角眼光。”
小霖忽然像是她母亲的母亲般说:“可是她挑对象却毫无眼光。”她低下头。
“我想他们只是合不拢,不是谁的对错。”
小霖苦笑,“我也那么想。”
“我送你到公路站,我去接你母亲下班。”
“她没有这么早可以走。”
“我试试问她今曰是否可以早走。”
看着小霖上了车,他往回走,到一片书店里消磨良久,一边喝咖啡一边翻阅最新刊物。
此刻,有点瑟缩的他真不像慷慨得会把一大片
地回赠市府政的豪客。
做艺术的人多少有点疯子的细胞。
他凝神读了很久,老实说,他不觉这些作品的水准比他鞋盒载的原稿更高,可是,人家大作得以出版见到天曰,这是唯一分别,他喜欢这样想,因为,如果他不看好自己,谁又会看好他。
终于,书店也打烊了,子山依依不舍离去,他骑着自行车到棕熊酒吧。
酒吧门口已有熟悉的可疑人种徘徊:乞丐、
莺、醉汉、毒贩,一般人统称社会渣滓。
子山第一次参观家华的工作环境,不噤心酸,她应得到较好待遇,世上所有女子都应被爱惜。
他推开门进去,找个空位坐下,今夜棕熊生意不错,空气混浊,人烟弥漫,子山看到家华正在酒吧后边忙着斟酒调酒。
他迟疑一下,已经有人坐到他面前。
那是一个浓妆
抹的中年妇女,穿大花吉卜赛裙子,她摸出一叠托罗纸牌,“算一个命,先生。”
子山十分礼貌,“我在等人。”
她锲而不舍,“算个运程,只需五十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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