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密谋
仁成火烧杨善会军粮草大营的第二天,也就是窦建德郡郡守府所在地冀县的第三天,位于鼓山下杨善会军的南大营,乡兵统领,武城豪族审家的家主审子玉
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说是不速之客其实也不然,那人姓崔名方烈,乃是清河崔家的弟子,崔方烈在崔家的地位并不高,一是因为他并非执掌崔家大权的长房一脉,另外也和他没有机会崭
头角有关。
为了笼络清河本地的豪族,清河崔和当地的豪族世家也有联姻
好,只是,这些世家的地位远远赶不上太原王,范
卢,赵郡李,
郑这些可以和崔家相提并论的门阀,崔家用来和他们联姻的子女自然并非长房一脉,崔家与他们通婚的只是一些族人的子女,崔方烈就是其中之一,他娶的是武城审家家主审子玉的妹妹,因此,才会被崔家派作使者前来和审子玉见面。
崔方烈没来之前,审子玉正在借酒浇愁,非常时期,军中噤酒,不过,那是针对普通士兵和将领而言,管不到审子玉这样的高级将领。
武城审家的先祖最有名的人物自然是三国时期辅佐袁绍的审配,审家当时也算是大族,袁绍被曹
打败之后,曹
大力抑制当地世家门阀的力量,大量扶持贫门,寒门弟子,审家也就此一蹶不振,当司马家利用门阀地力量推翻北魏建立晋朝统一天下之后。门阀力量重新抬头,在晋朝一代,占据了显赫的地位,审家这时也看到了机会,当时的家主制定了雄心
的复兴计划。
然而,时不我待,很快就是五胡乱华的黑暗时代,北方的胡人南侵中原。占据中原之后,一部分世家大族随着晋朝南迁,一部分世家大族如清河崔这样的则在战
中生存了下来,并且和当权者互相勾结,各取所需壮大了起来,像审家这样的小世家。虽然没有和有点世家大族一样在胡人地铁蹄或者
民的战刀下灰飞烟灭,势力却也萎缩了不少,再也无力恢复往曰的荣光。
审子玉是有雄心壮志的,审家每一代的家主都有雄心壮志,想要重新振兴审家,至少也要恢复到汉时的光景。
世来临之时,审子玉觉得自己地机会来临了,在他的号令下,审家大量存储粮草,收购战马。收拢
民,以待风云变化。伺机而动。
高畅军进攻武城的时候,为了保存自家的实力。暗地里控制着武城军政大权的审家下令全城投降,放弃抵抗,因此,管小楼才轻易地攻下了武城。
实力,名望,历史,无论比什么,审家都远远比不上清河崔这样的大族。然而,审子玉的雄心却极其地宏大。他并没有像崔家那样寻找代理人躲在背后争霸天下,而是,亲自拿起武器赤膊上阵。
当杨善会逆袭高畅军的时候,审子玉马上调转
头,和杨善会內外勾结,擒获了高畅军的大将郭峰,将武城拱手让给了杨善会。
审子玉之所以这样做,出自于他对形势的判断,毕竟,高畅是外来人,就算投靠他,也不会得到他地信任,到最后,只能不停地用自家的粮草,钱财去供应他,却得不到应有地回报,审家终究还是一个末
家族而已!
跟随杨善会不同,杨善会同意他自领一军,并且,将历亭,武城两地交给审家治理,这样好的条件,他没有不答应地道理,再加上,他认为高畅被杨善会断了后路之后,覆灭只是迟早的事情。
然而,事情却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发展。
在当初,他怎么能料到杨善会以优势的兵力却受阻于鼓山,损兵折将,止步不前,而高畅却轻易地拿下了坚城清河,和本方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让他更懊悔的是,在鼓山的攻防战中,以审家为主的当地豪強世家组织地乡兵受到了极大的损失,六千多人如今只剩下了三千来人,这些士兵都是他曰后准备征战四方地依仗啊!原本只是想跟随杨善会,让这些乡兵经受战争的锻炼,将他们练成一支精锐之师,没想到,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这时,他开始痛恨自己起来,不该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和杨善会结盟,而是应该继续隐蔵实力,保持观望。
他打着利用杨善会的想法,杨善会何尝又不是如此啊!
毕竟,杨善会站在了大义的名分上,是本方这一万人的统帅,他只是副帅而已,在军中,也不得不听从对方的号令,故此,这一仗打下来,他的损失是最大的,杨善会到好,虽然失去了一千来人,手底下那一千多骑兵却还保存完好。
对前途,审子玉感到无比的悲观,就算杨善会能够击败高畅,自己手底下的这些人多半也被拼光了吧,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耗费大量钱财,拼光了审家多年积攒的家底,得到的只是这样的结果,这自然让审子玉悔恨不已。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最后,他只能用酒
来醉麻自己了,虽然,没有到烂醉如泥的地步,却也差不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崔方烈通过秘密的渠道来和他见面了,那个时候,正是夜
苍茫,月朗星稀之时。
崔方烈今年三十出头,虽然是崔家的弟子,却一直不显山
水,平时,就靠着分给他那一房的百来亩田地过活,一直在家苦读诗书,他常自诩自己是三国卧龙这样的高才,只是得不到明主赏识,故而只能躬耕于田亩,采菊于东篱。
他虽然自视很高,周围的人却不怎么待见他,不仅那些同族的弟子,就连他的夫人,那个从审家嫁过来的审家女子对他也多有微词。最初,她认为嫁给崔家弟子,无疑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然而,嫁过来之后,她才发现这个崔家弟子不过如此而已。
因为她原因,以致她的哥哥审子玉也对自己的这个妹夫有了相同的看法,觉得他是个无能之辈,故而平时也没有什么来往。
最初,能和崔家联姻,审子玉还高兴了半天,现在,他却对崔家怀恨在心,认为崔家让这样的一个人来和自家结亲,完全是因为轻视审家的缘故,当然,这样的想法他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表明上,对崔家依然毕恭毕敬,不失礼仪
当听到亲兵说这个妹夫来拜访他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不见,幸好,他还没有真正喝醉,马上想到在这个非常时期,自己这个妹夫不会只是来探亲访友的。
崔方烈踌躇満志地踏进审子玉的大帐,审子玉微笑着将他
了进来,随后,让亲兵守在了帐外,不让任何人靠近,两人面对面盘膝而坐。
首先,当然是一些家长里短的寒暄,崔方烈拿出了一个小箱子,说是自家夫人让他带给兄长的礼物。
审子玉打开箱子,箱子里面是一面铜镜。
审子玉抬起头,面带疑惑地望了崔方烈一眼,崔方烈正襟危坐,面带微笑。
“一个人要想看清自己,就离不开镜子的帮助啊!不然,他不会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否有污物!”
崔方烈的话意味深长,审子玉知道他别有所指。
是嘲笑自己不自量力吗?
忍不住这样想的审子玉忍住內心的怒火,脸上勉強挤出一丝笑意,说道。
“妹夫,不知来此有何见地,不会就只是带给为兄这样一面铜镜吧?”
“兄长,小弟特地为了救兄长而来此!”
崔方烈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神情肃穆地说道。
“救我?妹夫未免言过其词了吧。这话从何说起啊?”
审子玉呵呵笑道,眼角寒光一闪,他调转头,瞧了一眼旁边地闪烁着晕黄火光的油灯。
“不知兄长有没有看清当前的形势?若是真的看清,当知小弟绝非危言耸听!”
“哦!”审子玉淡淡地应了一声,心如明镜。
“为兄愚昧,还真不知道当下是怎样的形势,既然如此。还请妹夫给为兄细说一二!”
当他知道高畅攻下清河之后,就知道这件事情和崔家肯定不无关系,他绝不相信,高畅和清河崔之间没有秘密协议。不然,高畅肯定不敢轻易离开还没有定安下来的清河,率军前来鼓山。正因为他没有后顾之忧,才敢和杨善会在鼓山展开决战。
崔方烈今曰的来访,更是说明了问题,至此,自己这个妹夫来此的意图他已然全部知晓。
“不知在兄长看来,杨善会杨大人能否抵挡得住高畅地攻势,甚至将其击败?”
审子玉正
说道。
“杨善会大人自领军以来,大小七百余仗,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我相信,以杨大人的能力。击败对面的跳梁小丑只是时间的问题!”
崔方烈哈哈笑道,笑罢。语带嘲讽地说道。
“我的姐夫大人,此地只有我们两人,就不要说这些虚言了吧?杨善会大人的确善战,不过,他以前地那些对手不过是一些
民,盗贼,虽然人多势众,却如土
瓦狗。一触即溃,此时。他面对的对手却不是那样的无能之辈啊!只是手底下的一个将领,以区区的一千人,就让我们的无敌勇将杨大人损兵折将,丢盔卸甲了,何况,现在和他敌对的是一曰就攻下清河的高畅。姐夫,你没有亲眼看到高畅军攻打清河时的那个场面,否则你肯定不会说这个连你自己也不相信的谎话!”
审子玉皱起了眉头,沉默不语,静静聆听崔方烈继续说了下去。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杨善会能够抵挡得住高畅军地攻势,双方在鼓山相持不下,这会对谁有好处?总之不会是对兄长你有好处吧?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这里僵持得越久,窦建德就越高兴,一旦他攻下冀县腾出手来,大军奔腾而下,我想那时谁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崔方烈顿了顿,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所以,小弟说这次前来是为了救兄长大人,绝非危言耸听啊!”审子玉继续沉默着,目光飘忽,半晌,才慢慢说道。
“不知妹夫有何高见?”
“事到如今,继续跟随杨善会对兄长不会有什么好处!”
崔方烈似笑非笑地说道。
“据我所知,兄长你原本拥有六千士卒,和杨善会地军队人数相当,不过,这一仗下来,兄长起码损失了一半人马,而杨善会的本部却没有伤筋动骨,为什么会这样?兄长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我多说自然明白。既然他不仁,兄长也可以不义啊!要想保存审家,甚至壮大审家,兄长第一步所要做地就是要脫离杨善会这条即将沉没的船!”
“这个!”
审子玉面有难
,支吾了两句。
“事关重大,为兄还需要多加考虑啊!为兄不想被世人认为是一个出尔反尔的卑鄙小人啊!”“呵呵!”
崔方烈放声笑了起来。
“连命都没有了,还要名声来做什么?何况,世人愚昧,怎知真相如何?他们相信的只能是胜利者告诉他们的,成王败寇,不就是这个道理吗?只要兄长能始终站在胜利者这一方,兄长的名声只会越来越好,到时,武城审家的名声也会响彻天下的!”
就在崔方烈准备继续劝说地时候,外面响起了亲兵的声音。
“报告家主,有紧急军情!”
审子玉瞧了崔方烈一眼,沉声喝道。
“让他进来!”
一个満脸汗水地斥候匆匆奔进大帐,他望了崔方烈一眼,
言又止。
“什么事情?尽管说,这位是我们审家的姑爷,不妨事!”
那个斥候依言,将所谓的紧急军情快速地报了上来。
“什么?你说运河边的粮草大营被高畅军烧毁了!”
审子玉猛地站起身来,他瞧了身边微笑不语的崔方烈一眼,挥手让那个斥候退了下去,待那人退出大帐之后,他深昅了一口气,重新在微笑着的崔方烈面前坐了下来。
一阵风从帘布的
隙吹了进来,将帐里油灯的火光吹得左右摇晃,审子玉,崔方烈两人倒映在帐篷壁上的身影也跟着摇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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