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0
次曰中午,外头传来燃鞭炮、敲锣鼓的声音。
君绮罗被那些声音干扰得头都疼了,也许也吓著了她肚中的娃娃;她觉得今
天肚子怪怪的,不似平常的踢打,整个
部异常沉重,让她懒懒的不愿下
。
外面住吵些甚么?
“姊姊!姊姊!懊消息!”
君绛绢一点也不淑女的提著裙摆冲上小楼,敲也没敲门的,直闯君绮罗闺房。
君绮罗半坐起身,皱眉笑问:“一点女孩儿的模样也没有。天又塌下来了吗?”
“天塌下来会是甚么好消息?是那两个辽人被烧死了!昨儿个…”
“甚么?”君绮罗大吼一声,连忙抓住妹妹的手,一双大眼凄厉的死盯著她。
“再…再说一次,他们怎么…怎么会死?”
君绛绢被抓疼了手,不明白大姊为何如此激动,又如此哀恸
绝?但仍道:“昨儿个二更天的时刻,官兵搜到榕川胡同那个张家废墟,发现那两个辽人窝蔵
在那儿,马上调来所有人,团团包围住张家废墟;点了一把火将那废墟烧得一乾
二净。那两个辽人可能知道逃不掉了,并没有逃出来与官兵硬碰硬,便活活的被
烧死在里头了。刚才官兵们以囚笼抬著那两具辽人的尸体来游城呢!
虽然烧得面目全非,但是那衣著与那体型,看得出是高大的外族人。听说还
要一路游回汴京呢!太好了!如此一来,咱们杭州城又可以活络了,不必天天胆
战心惊!”
君绮罗忽觉天眩地转!一手努力摺著自己的手臂,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能昏
倒。
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他不会的,他不会忍心抛下她与孩子死去
的…
“姊姊!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君绛绢扶著她,连声低唤;为她的苍白、
失魂感到不解。
“游城的队伍呢?走了吗?”君绮罗凝神的听外头的声音,所有的声音一下
子全远去了…
“唉!大概出杭州城了吧!现在好多人都跑去榕川胡同看那间被烧掉的废墟
呢!”
君绮罗马上下
,抓过屏风上头的斗蓬披在身上。
她要去看看,要亲眼证实,耶律烈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他怎敢丢下她与孩
子独自下黄泉?
“姊!你要去哪儿?”
“绛绢,叫门房备马,我要去榕川胡同!”她大步的冲出小楼。
君绛绢大惊失
的抓住她。
“姊,你疯了不成?大白天的你要骑马?如今你是个孕妇,再也扮不成君非
凡。门房那敢替你备马?而且你这么大的肚子骑马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榕川胡
同有甚么好看的?你向来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呀!你不可以去!”
她不明白大姊为何会失常,不过她开始后悔自己冲动的举止。
“放开我!我一定得去!绛绢,帮我一个忙,我非去不可!”君绮罗抱住隐
隐作痛的肚子,
下了泪水,再也戴不住冷静的面具。她一定得去看一看…
“姊,为甚么?”君绛绢心中开始有了奇怪的预感;究竟大姊与那两个辽人
有甚么牵连?
“帮我备马车,路上我会告诉你。”
“姊…”
“如果你不肯,就是用走的,我也一定会走去!”
结果,君绛绢当然只有顺从的份。一方面是她太了解大姊固执的
子,另一
方面她好奇死了姊姊与那两个辽人的关系。如果真如大姊所言,肚中孩子的爹已
死了的话,那么天下间还有甚么人会引起姊姊如此
烈的反应?那两个辽人应是
与她没任何关系才对。
上了马车之后,君绮罗抹去泪水,命令自己不可以脆弱,他不会死的!如果
他敢死掉,那么自己绝对不会为他
半滴眼泪。
肚子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细微的疼痛,是因为担心,还是孩子迫不及待要出来
呢?无论如何,她还是得去看一看。抬头看绛绢屏息以待的小脸,她深昅口气。
“孩子的父亲没有死。”又道:“如果昨夜烧死的辽人不是他的话,那么,
他应该还活著。”
“呀!”君绛绢呆呆愣愣的低呼了声。宝宝的爹是辽人?是大宋的死敌?
是北方的外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野蛮人?她不知该怎么表示才好了!可是
心中又同时涌现了千万个问题…
马车在沉默中行驶,直到君绛绢找回自己的声音时,外头马车夫已扬声叫著:“大姐小、三姐小,榕川胡同已到了,马车进不去,你们要下来看一看吗?”
君绛绢呑下到
边的话,扶大姊下马车,对马车夫道:“你去对街的客栈吃
点东西,休息一会儿,我与大姐小要待好一阵子。”
“是。”
马车夫走了之后,两姊妹才走进胡同內。在张家废墟那边,围了一群人,除
了一堆灰烬,甚么也没有。
君绮罗并没有走近,也还来不及走近,她背抵著一户人家的围墙,面白如纸,
双手紧抓著小妹!
天!她恐怕是要生了!
“姊!你怎么了?”君绛绢也看了出来,当场没了主意。天哪!真的要生了
吗?“我,我去叫车夫过来,我叫车夫去找产婆,我…”
“绛绢…”她痛得跪在地上,咬破了下
,熬过第一波的阵痛。
“绮罗!”
下一刻,她被一双铁臂抱入温暖雄壮的怀中。她看到那一双比宝石还美丽的
蓝眼。哦!他没死!可是,他居然敢在大白天出来;她连忙伸手要捂住他那双招
人注目的眼,不让人发现…
耶律烈飞快的抱她闪入暗巷內的一间民宅內。
“喂,喂,你们要把我姊姊带去那里?我要…”
君绛绢刷白了脸,刚从蓝眼的震惊中回复,立即提著裙摆追了过去。
“一同来吧!俏丫头!”
咄罗奇也轻而易举的抱起她闪入宅內。
“你来这里做甚么?你知道我不会死,为甚么还过来?天哪!你的肚子在动!”
耶律烈低吼著,将她安放在
榻上后,首先怒吼出声。天!这个女人,哦!
老天,她要生了!
“咄罗奇!去找产婆!”
“不可以!不要!我,回家生!你们不可以去找人…你们…”她紧抓住
耶律烈。目光狠狠瞪著门口的咄罗奇;一边想要下
…
“你给我躺好!”“你敢找产婆来,你就试试看!”
耶律烈叹了口气,要生产的女人最大!
“咄罗奇!你去烧开水,我来接生。你…”他指著门口那个发呆的小女人。
“你也过来,把门关上。”
“少主,你…可以吗?”咄罗奇小心的问著。
耶律烈正脫下外袍盖在君绮罗身上,恶狠狠的去给他一个眼光。“我替母马
接生过,滚出去!”
门马上飞快被关上。
君绮罗又挨过另一波愈来愈紧凑的阵痛。她盯著他质问:“为甚么会有火烧
废墟的事?”
“生完孩子我再告诉你!你现在专心生孩子,其他都不要想。”他将一个软
木凑到她
边,要她咬住。
“要让我闭嘴?还是要让我止住鞍叫?”
“都有。”他盯著她
血的下
:这女人骄傲得不肯喊叫,只会伤害自己。
君绛绢站在君绮罗的头顶上方,抓住她的双手,然后一双大眼好奇的盯著这
个北方野蛮人。
哗!也只有这么霸气又英俊的男人才匹配得上大姊了。而他那双蓝眸像会慑
人魂魄似的,同时又充満威严,光看他一下,都会心生敬畏。可是大姊居然敢和
他大吼大叫呢!他是个真正的男人,也一定爱极了大姊。
耶律烈没有心思注意别的事物,他凝神皱眉的看着绮罗过大的肚子,只知道,
她会生得很辛苦!而她愈来愈痛苦,苍白的面孔让他的心益形绞痛。
他终究还是让她吃苦了。即使生育是女人神圣的天职,但,他纺,不会再
设她承受第二次。
她一定会平安生产的,她知道,她有绝对的毅力生下健康的孩子。即使那代
表著她得承受无止境的痛苦,她也一定会活下去;现在她全身要崩裂的极痛只是
暂时的,她的孩子也正要努力的出来,她不允许自己被疼痛服征而晕死过去。亲
娘的事件不会在她身上重演!她是君绮罗,一个骄傲又健康的女人,向来自认不
让须眉。哦!这该死的痛…
她偶尔睁开双眼,会见到她心爱的男人汗
得比她还多,而他的表情比她更
痛苦,这是他最脆弱的时刻。
突然间,她明白自己曾经绝然舍弃这一份幸福是多么的愚笨!如果她曾仔细
看过他的眼,必会知道他用著深情在爱她,但她却放弃了,幸好,他来了!
又回到她的生命中…
悄悄放掉妹妹的手,她颤抖的抚著他的脸颊。
“你!”他连忙抓住她的小手。
拿掉口中的软木,她轻轻地道:“我爱你!耶律烈。”
他双眼既惊愕、又感动、又不信,然后,他以凶恶的口气表达他的激动:“女人,你再不专心的生孩子,不管我有多么爱你,等你生完后,我所要做
的第一件事必定是好好打你一顿庇股!”他将软木又
入她的口中。
接下来,是更长久的分挽,时间在疼痛中流逝…像是无止无休…
而,深情的眼波
,是他们在冗长的疼痛中互相扶持的泉源。
隔天清晨,曙光乍现时,君绮罗在疼痛了八个时辰之后,两个漂亮又健康的
男娃娃终于决定不再磨折他们的母亲,很有礼貌的出了母体,降落在他们父亲的
手上。
累瘫了四个大人的小家伙们,仍不知足的大声哭号著宣告他们的出世。君绮
罗半生起身,生产过后的疼痛比起生产时好过太多,精神也回复了些,将两个儿
子抱入怀中,让他们昅取啂汁。
两个宝贝长得一模一样,唯一可以辨认的便是蓝眼的是老大,黑眼的是二老。
“谢谢你!”他轻抚著她汗
的秀发。
“烈…你说过,生下蓝眼的孩子是正统的继承人是不是?”君绮罗努力摆
脫疲惫。她必须与他商量一件事,并且,他非答应不可。
“是的。”他瞪著蓝眼眸看她。
“那么,把黑胖的弟弟留给君家,好不好?”
“不好!”他用危险的眼光瞪她。“我的儿子必须生长在大辽。”
“好!那么孩子你带回去,我留下。”
“你?”天!这女人又要惹他了!
她咬著下
,不舍的低头看这两个她心爱的孩子。老大仍贪婪的昅吭著,老
二已开上眼睛沉睡。
“我又何尝狠得了心丢下自己的骨
?可是,君家不能无后,我爹年事已高,
妹夫又是一介书生,在君家后继无人的情况下,原本早已认定要由我的孩子接手。
但,你来了;我想跟你走,想与你共度一生。而且,孩子虽同胞所生,命运却已
注定只有一人能当王,那另一个呢?他能在大辽做甚么?将来他长大了,他会不
会忌妒老大天生的身份?会不会想我们为人父母的不公?连竞争的机会都不给他?
但,在君家,他有一切,他有他必须做的事,算是我的私心吧!因为我想嫁你,
又同时想维持君家的传承。若你不肯,那我,为人子女,又怎能自私的丢下老父,
独自去享福?我…”
“绮罗…”他皱眉,将她搂抱在怀中,也一同看着两个孩子。
“我从不求人的,但是,烈…我求你让小儿子留下好不好?”
“你们大宋容忍得了有辽人血统的孩子吗?若有一天,被人发现了;或若有
一天,他上了沙场与大辽对抗…绮罗!他是我的儿子!”
君绮罗泪眼看他。
“不会的!我们会让他知道,大辽从来就没有逐鹿中原的野心,两国会开战
是大宋见不得“外患”強盛。战争将来必定还会有,可是我会让他专心从商,我
也不会让你或咱们的儿子领兵攻打大宋。如果你真要娶我,你就必须有这种认知。
去打任何一个家国都行,不打仗更好;但不可以攻打大宋。你不行!
我们的孩子更不行!惫有,往后每年我都要回大宋一次,来看看孩子。你有
本事来去自如的,我们可以回来看孩子的,是不是?”
叹了口气,他低喃:“你知道,你的眼泪是我今生今世的致命伤!”
她的顾虑是对的。她这么聪明的女子,加上商人精明的心思,早将一切做了
最好的安排。将感情用事排在第二。首要就是为每一人摆到恰当位置,也难为她
的理智了。
“谢谢你,谢谢你,烈…”她昂首与他深吻,却噤不住滥泛的泪水…
一个月之后,耶律烈携著
与儿子上路,往西而去。将小儿子君硕以及一封
长信
予绛绢,要她转
父亲便启程了。至于耶律家未来的继承人 耶律础,一
个天生为王的辽宋混血儿,当然是回他命定的天地中成长了。
到了横城,便表示即将离开大宋的版图。
耶律烈勒住马,与
子一同看向走过的踪迹,而随侍在侧的十二骑也在这边
与他们会合。
就要出大宋了!这一次出去,代表她将永生成为辽人,不再是大宋人了。
她叹了声,更偎紧耶律烈;他也搂紧她,明白她的不舍。
“我们还会再踏上这一块土地的。”
“而我却已是辽人。”她低语。
“别担心,咄罗奇会好好守护咱们的孩子。”他笑了笑,再也不迟疑的转了
马身,毅然驰出横城;放眼望去尽是
外辽阔的天地!
别了!中原!
君绮罗不敢回首,将自己的泪水
在丈夫的怀中…
故事到此应该告一段落了!
不过,必须一提的是,咄罗奇“假公济私”的举止。他并没有随耶律烈回大
辽,他请了公差,以守护小主人之名留在大宋,留在君家。事实上他的私心是想
趁机掳获某位小佳人的芳心。
但是,那位小佳人以教养君家继承人为理由,矢志不嫁;除非有男人肯为她
住到君家,不是入赘,而是她嫁人;但得住在君家,直到继承人足以担当君家重
任。
所以,咄罗奇便决定与那小佳人耗上了,一同与她守护君家继承人的成长。
并且纺会在最短的时间內娶到那位佳人。将来,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后,
他要带著
子与一堆儿女回
外!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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