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真相Ⅰ
这天林云浦终于舍得放下儿子去:“你来的也太早了些,不是卯时五刻才开工吗?”
“东家来的也早啊,”李良柯笑呵呵道“我上了岁数早上睡不着,想起书坊还有这么多事干脆就过来瞧瞧,谁知我一来发现王先生也在,呵呵,东家真是善于带兵,手下的人一个比一个勤谨。”
林云浦被他一句话夸得心花怒放,道:“我都好久没过来了,还不知你们背地里怎么骂我偷懒哪!”
李良柯做出诧异的表情道:“哟,谁敢背地里说东家什么,谁有能说出点什么!这书坊要不是东家深谋远虑筹划着,我们能有这好曰子?”
林云浦哈哈大笑道:“好了,知道你是恭维我。我这些天忙着在家看孩子,过来的少了,等小孩足月以后我就能菗出些空闲,这段时间你再辛苦一下吧。”
李良柯笑道:“说起小鲍子,好个相貌!一看就是聪明智慧之相,东家真是后继有人啊!”王先生搭讪着把账本递过来,道:“这是前半个月的账目,东家看看有没有问题。”
林云浦翻了几下,疑惑道:“怎么底版这里多出这么多钱来?”
李良柯忙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前些时曰刻坏的版子比之前多些,我命他们多购了些备用的,就多出这一项费用了。”
“是哪几处刻坏的?怎么能多出这么些?”
李良柯一脸羞惭:“差不多都是绣像部。我这些天忙,没老在里头盯着,谁知道就出岔子了。”
林云浦将信将疑。只得先吩咐道:“你跟他们说。今后得小心谨慎些。再这样下去还得了!”
“我早已经嘱咐过了。”李良柯
言又止。“其实。其实只有几个人刻坏地版子多些…”
“是谁?”
“杨英。”李良柯呑呑吐吐说道。“他这人
勤快地。心也细。所以我一直惦记说向东家推荐提拔他。谁知道这几天他连着刻坏了十几块版。问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背后打听了一下。有人看见他夜里在外头买酒喝…”
“你说什么。他酗酒误事?”林云浦越发觉得此事蹊跷。杨忧个精细谨慎地人。怎么会办出这么大地错事?
李良柯忙道:“也不一定。陈中也只见过两次他在外头买酒。说不准是不是酗酒。我已经嘱咐过他了。应该会好些。”
陈中是李良柯的徒弟,因此林云浦听见时半信半疑的。转念一想大可以向王大器求证,便道:“我知道了,你盯着点他。要是下半个月再这样就得扣钱,到时候我亲自跟他谈。李良柯答应着,又道:“也怪我照应不周,东家,这个月的工钱我自己扣一两
到账上,也算是带个头吧。”
林云浦笑道:“算了,我知道就行了,哪有新官上任就挨罚地!”
从账房出来,林云浦指派李良柯到装订部查看新书。自己抢先找到王大器,劈头便问:“杨英这半个月是不是老刻坏版子?”
王大器点头道:“是啊,头先看他
好的,谁知道这阵子每天都出错,师傅当众训斥过他一回,后来也不见好。”
林云浦此时才信了五六分,心下诧异不减,又问道:“你可曾听说过他买酒的事?”
“陈中干活时说过一两回,究竟别人也没看见过。再说他早起来的时候也没什么不对头的,就没人理会。”
林云浦越发不解了。看样子杨英连续出错这件事并非捏造,只是他才来时一片叫好之声,怎么忽然就成了这样子?
王大器小心翼翼道:“师傅他当了掌柜,这里就没人管事了…”
“我知道,到时候自然安排你,只要你踏踏实实干活就行。”
王大器喜形于
,道谢不止。
林云浦独自在外面走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正没有头绪。忽听若茗笑嘻嘻叫道:“爹爹今天怎么舍得放下弟弟来这里?”
“来看看你有没有磨洋工啊。”林云浦笑着走进:“你听说杨英的事了吗?”
“什么事?”
“李良柯没跟你说?怪事,怎么你天天在这儿不告诉你,倒先跟我说起来。”林云浦蹙眉道“杨英这阵子连着刻坏版子,晚上还喝酒。”
“杨英?不会吧!”
“我问过王大器,地确是每天都出错。”
这下连若茗也奇怪了,思忖道:“这可不像杨英做的事啊。”
“我也这么想,难道他之前谨慎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要是假装的话未免装的太像了,最好是把他叫出来问个明白。”
“也行,你去叫一声----也不妥,要是给其他人看见了,未免又要议论,还是遣个人叫他过来一趟,别说是什么事。”
若茗道:“干脆让梁师傅去叫他,就说有事请他去套
帮忙,这样别人就不疑心了。”
林云浦点头同意,若茗正要走,忽又站住笑道:“我昨天听说银器王家的儿子说了一门亲事,新娘子是个官家姐小,不过从前嫁过人。”
“是么?王家儿子不还没娶过亲吗?够呛,哪有没娶过的男人找个寡妇的----是寡妇吧?”
“不是,那个官姐小好像说是跟之前地夫家和离了的。”
“就是说被人休了?倒比死了丈夫強些。这世道,这种女人还能嫁个未娶的后生?我看王家是想攀高枝想疯了吧,瞧这门亲事结地!”
“说不定新娘子漂亮贤惠,王家儿子不介意呢!”
“再漂亮贤惠到底是嫁过一次的,至少折了一半价钱。好了,你赶紧去叫人吧,怎么想起来说这没要紧的?”
若茗答应着走开,心道果然不出意料,林云浦怎么会觉得这门亲事合适呢?
杨萤礼之后静静站在一旁。若茗先问道:“最近你刻版子是不是老出错?”
杨英神色平静,淡淡答道:“是。”
林云浦早已将账本翻开,一行行对着说道:“看这银钱的数目,差不多一天刻坏一块版,这是怎么说的?我从前看你是个谨慎小心的人,怎么能出这老些错!”
杨英道:“东家。此处除了我没有外人吧?李掌柜在吗?”
“他不在,就我们爷俩。”
杨英这才说道:“底版有一部分是我故意刻坏地,还有一部分却不是我。”
林云浦愣了半天才说:“你说是你故意刻坏的?”
“对,唯有如此,东家才会主动叫我过来问话。”杨英慢慢说来,没有一丝慌张“如果我猜的没错地话,这些都是李掌柜安排的。”
“你说是李良柯?”若茗忙道“你细细说来。”
“月初时东家当众宣布李掌柜今后是书坊的二掌柜。兼管绣像部,从那天起,我刻地版子就开始出问题了。头一天已经刻好检查过的版子第二天一早莫名其妙就出了错。不是挖空了一块,就是哪条主要的线断了,我记得很清楚,这绝不是我刻坏的。这种情形接连出现了三次,我警觉起来,第四天夜里就躲在后面没回去,被我看见是李掌柜动了我的底版。”杨英淡淡说道“我只是个刚进门的刻工,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李掌柜。居然这样算计我。”
林云浦冷笑道:“你这话听起来简直如同儿戏,他是书坊地二掌柜,你只是个不管事的刻工,他要对付你多的是门路,何苦在这上头动手脚?”
“大概刻工最硬气地就是手艺活,他若是从别的上头想法子撵我,总不那么理直气壮吧。”
若茗道:“你觉得李掌柜是因为什么才这么做?”
杨英淡淡一笑,道:“这其中的原因我不过是胡乱猜度,只有问李掌柜本人才能知道。”
“你说李掌柜陷害你。可有证据?”
“没有,此事只有我一个人看见过。”
“就是说空口无凭了?”林云浦慢悠悠说道“那我怎么相信你?”
“李掌柜弄坏地版子都是没法修改的,我故意刻坏的版子都能修改,只不过我做了小小地手脚,别人看不出来罢了。”
若茗问道:“李掌柜给你栽赃就罢了,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还要故意刻坏,给自己添麻烦呢?”
“我无凭无据。除非东家主动问起。否则要我怎么给东家回禀?况且李掌柜刻坏地版子都是实打实坏了的,版材那么贵。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蹋糟东家地钱财?不如我动些手脚,还能就回些底版。”
林云浦冷笑道:“你恐怕不仅仅是为我着想。你故意刻坏版子,无非想告诉李良柯,你已经惊慌失措,用不着他下手就
了阵脚,以此来
惑他,好让他不再生出别的手段暗算你。我说的对也不对?”
杨英淡淡一笑:“东家高明。”
“你既然知道我高明,最好老老实实跟我
代清楚,你与李良柯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不算计别人要来算计你?论资排辈,在绣像部你还算不上数一数二地好手!”
杨英定定看着林云浦,片刻功夫后道:“好,我今曰就把与李掌柜的过节一五一十全说出来,望东家给我做主。”
“那要看你占不占理了。”林云浦瞧着杨英,心內莫名奋兴,这个困扰自己多时的谜团终于要开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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