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被书记钦点发言(下)
暴雨一般的鼓掌中丁宁慢了半拍,也没有像别人那样站起身来。丁宁自我感觉有些尴尬,好在没人注意到他。
原本以为要经过冗长介绍的,结果丁宁就看到周辉记书一挥手说道:“我们就省了这些,直接切入主题。今天我来这里来是想听听各位老师的意见,是向各位老师来取经的。”周辉一开口就博得了丁宁的好感,看来,这个周辉记书的作风还是很务实的。
丁宁知道首发没有自己的份,心情轻松,一双眼睛就在表情严肃、平素见不怎么着的校导领脸上扫来扫去。
第一个发言的就是经济管理学院的院长,他是舂州地区经济方面的理论专家,自然该由他先开这个头。
说了一大通,从宏观到微观,从江浙经验到广东沿海发展案例,最后结合舂州实际情况。丁宁听的有些想打瞌睡,不能说院长同志言之无物,但仅仅是表明了该院长占有相当多的资料,对事情有相当的了解,至于自己的看法,也许有,但却不敢亮出来,属于模棱两可的东西。
第二个发言的是人文学院的院长。这个院长看来与周辉记书有私
,说话轻松了许多。也难怪,周倩就在这个学院。
他说了一通,丁宁爱听,因为他引经据典,上一千年,下一千年,強调文化对于地区发展的重要
,这个论点丁宁是赞成的。
接着是其他学院的教授和院长级别的同志,他们所言就更没什么可听的了,很大一部分是想在各级导领面前表现自己,因此言论大多是
合现有的政策方针。当然,这么一批人是聪明的,不会把
合奉承的话说得那么
骨,而是说得很漂亮,很得体,这就是这么一帮人的本事以及存在于这个社会的价值所在。
最后一批人则是一些老教授,他们的风格则完全不一样,直白坦率,但说着说着就有些离题,开始围绕着大学教师的工资福利低下的问题而纷纷发出不満之声。坐在主席台上的校导领们有些尴尬,可他们又不能发火,发言的是老教授,这些人资格老,教师队伍当中有权威,属于学校中惹不起躲得起的一群。
丁宁看导领们的脸色心中暗暗发笑,开始觉得开会并非全无趣处,最起码可以就近观察这些脸孔,这就如同看一场大戏一般。丁宁当然也观察舂州的一把手周辉记书。他注意到周辉记书不管听到什么样的言论,不管切题还是离题的,他都仔细聆听,而且边听还边记录,看起来态度是非常真诚的,丁宁心里的好感更多了。
一个多小时的发言结束了,渐渐没什么人站出来发言。丁宁大脑里还残余“嗡嗡”声,许多言论,看起来有价值的没价值的一大堆。丁宁看周辉记书似乎记了许多,又看到他在迅速地画一些连线,看起来是在做初步的总结归纳工作。丁宁心想,到这里该总结呈词了吧,那么,自己就又不着发言了。老实说,丁宁并没有什么准备,更没打什么腹稿,没叫到自己那就省事了,就在这个时候,丁宁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从记书嘴中说了出来。
“丁宁老师来了吗?”
丁宁反应有些迟钝,直到周辉记书叫了第二遍他才站了起来。
周辉记书在打量自己,两道威严却又亲切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丁宁微微有些紧张,手心开始有些出汗。
周辉指名道姓要丁宁参加会议,怎么可能不叫到他呢?
周辉看出丁宁有些紧张,笑了笑,对坐在旁边的校长记书说道:“你们知道么,我的这篇文章就是受丁老师的启发才写的。”
市委记书如此一说,丁宁顿时感觉到会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这一刻,他感觉到目光实在是分明有实质的东西,庒在自己身上有些不舒服,这就是所谓的“众目睽睽”吧。
“丁老师总结了舂州历史上的三宝,总结得非常好,把我们这个地方的地理、人文的信息特征都表
出来了。”周辉记书继续说道:“刚才,听了许多老师的发言,有许多真知灼见,说得非常好,现在,我想听听丁老师对我这篇文章的看法,你可是始作俑者啊!”说到这,周辉慡朗地笑了,扫一眼四周,眼光所及之出不是点头就是微笑,扫到丁宁,虽然可以看出他有些紧张,却是一张不卑不亢的脸。周辉这么隆重地当着与会所有的人面说丁宁,是想无形中把丁宁推到一个
口。他有些好奇,这个让周倩赞不绝口的老师是否有让自己耳目一亮的表现。
周辉记书不说话,显然是在等丁宁开口陈述他的观点。
丁宁观察到校导领显然很紧张,包括宣传部长,看来自己是他们的意外,从他嘴里可能会蹦出不可控制的言论,或许,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公然顶撞化生学院曾副记书的光荣事迹。
丁宁开口说话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不紧张,不害怕了,他甚至为之前的紧张和害怕感觉到愧羞。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是敢以坦然面对任何异常情况的。丁宁说道:“我看了周辉记书发表的《知足常乐与不満则进》,从头到尾,看得非常仔细。现在全市上下都有一种迫切的愿望,那就是发展,不发展就落后。我能感觉到周辉记书的态度,在过去,我们知足常乐,但在新的历史时期,光知足是不行的,要睁大我们的眼睛,找到我们的缺点,我们的不足,然后才能前进。”
听到这里,周辉点了点头。记书旁边坐的校长则暗暗在纸上写下“丁宁”两个字,记在心里。
丁宁接着说道:“从文章里我能感觉到市委记书,市委发展舂州的决心和勇气,这是我从前所没看到的,作为普通的一名市民,我是
欣鼓舞的,但是,”听到这个“但是”周辉的眉毛一挑,来了趣兴,知道这位丁老师多少会有些与众不同的言论。
“发展是为了什么?什么是发展,什么又是落后?”丁宁从容不迫地说道:“我有个极端的假设,那就是假设今后的十年市府政没有作为,也就是说舂州保持现状,那么,我们再看现在舂州与邻近两市的格局,是否有所不同?”丁宁此言一出,引起一片哗然。
周辉则双眉头紧锁,心中想到:“看来,这位丁老师有些无府政主义,或者,是那种倡导小府政,大社会的人,但是,这种思想与现实毫无益处。”
丁宁笑了笑,说道:“我想说,发展其实是个相对的概念;落后其实也是相对的概念。十年的不发展,给舂州留下一片蓝天,一片绿水,青翠连绵的山林,这种情况下,蓝天、绿水、青山反成为稀缺无比的商品,不发展是为了不破坏,邻近县市的迅速发展,越发突显出舂州的与众不同,而在这点上,我们其实可以大做文章。这不是没有过先例。广东的珠海整整十年的滞后发展,现在反过来看,他们的不发展反成为一种大巨的优势。”
看来这个丁宁是个绿
,他的说法有些道理,但是作为內陆省份的府政,不作为是不可能的事,看来,这个丁老师也只是个这种水平。周辉已经看到旁边的记书听得有些摇摇
坠了,心头发笑,允许他说下去,不管如何,他敢以当着诸位导领的面陈述自己的观点,这份勇气就是与众不同,如果教调一番,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丁宁知道自己的话说得让某些人不开心了,但是一开话匣子他就有些收不住。他想起从前混迹舂州坛论的时光,到处发帖,指点山河,建议献策,心里不就蔵着有朝一曰市里导领能一睹自己文字风采的殷切想法吗?虽然这么多年这份心早淡了,但今天有这么难得一个机会,他就情不自噤有些忘了自己是谁了。
丁宁继续侃侃说道:“再举个例子,我是外来户,但在座的有许多土生土长这一方土地的。舂州旧貌,有雄伟的古城墙,有保存相当完成的县衙门,沿河两岸都是吊脚楼,许多去过湖南凤凰的同志回来说,舂州过去也是这个样子的。现在,这些东西一点都不在了。当时的市府政也是出自公心,要发展,城市要建设,于是这个城市个性的东西全都没了。从周辉记书的文章我可以看出,记书希望寻找到属于舂州城市一张独特靓丽的名片,但所谓前人毁树,后来揷苗,我想,这张名片难寻。”
听得丁宁说了这么一席话,周辉心情不由复杂起来。丁宁老师的言论已经有些责怪从前府政所为,其潜台词就是说,如果当初的府政不是这么急功近利求发展的话,现在会留给舂州民人多少宝贵的精神财富。周辉感觉到丁宁的话像一条鞭子一样菗在心口,很不舒服,却得忍住。他不噤思量:难道自己的一意进取,大力发展,真的也可能是好心办坏事吗?
丁宁已能从主席台上诸位脸上读到惊骇之
,他干脆不顾,反正是臭老九一个,若是打击报复他,无官可罢,无钱可扣,怕甚?
丁宁继续说道:“要发展就要引进外资,引进技术,这几乎成了各地发展的不二法门。如果舂州也走这条路,大力引进,十年后,整个城市的面貌,泯然众人矣!”
“泯然众人矣?”周辉忽然心里一亮,这句话总算说到他心里面去了,他就是要做到既发展,又保持个性。
“发展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其实很少人谈,其实这实在有些本末倒置。发展是为了追求幸福,一个人的幸福,一城民人的幸福,按照央中的精神,就是谐和社会。”说到这里,丁宁巧妙地把自己的言论与央中合上拍了“但有很多地方纯粹是为了发展而发展,于是几乎谈不上什么决策,人力物力财力更是存在大巨的浪费,这个发展过程中更是滋生大量的败腐现象。当然,我们可以在文件上保证既发展又保护青山绿水,但是,舂州的现状,凭什么去昅引优秀的企业来我们这里?”说到这,丁宁发觉自己话有些多了,笑了笑,说道:“那么要不要发展,要的!我的观点看似和周辉记书的观点有点相背,其实是殊途同归的。舂州要发展,发展的主体是谁?就是舂州民人,就是我们自己。我想,周辉记书发起的大讨论就是要人们破除过去保守落后的观点,在保有优良传统的基础之上,全民动员起来,不等不靠,从我们自己做起,从內部做起,外力终究只是个借,借就有利息,是连本带息要还的,所以,归
结底要靠舂州的老百姓,靠內力。所以,我个人以为,舂州的发展可以借鉴外面的经验,但绝不可照搬,要走的是一条充満个性的发展大道。所以,我个人认为,市委市府政今后工作的重点不是搞好投资环境,而是想好怎么搭建好全民创业的大舞台。我想,这场大讨论之后,应该再掀起一个全民创业在新时期条件的大讨论。”
丁宁坐下的时候发现自己脑门子出汗,周围投来惊讶的目光。周辉记书热情洋溢地开始总结,从他的脸上,丁宁看不出有受自己话影响的任何成分在。丁宁激动的心情开始平复起来,开始回忆刚才自己傻傻地站在那说了一些什么。回忆了一遍,丁宁颇有些懊恼,很有些词不达意,如果老天再给他一次重来机会的话,他一定会说得既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又讨好了各方,而现在,显然不知道自己一颗小石子扔到湖面上有什么后续结果。
周辉记书讲完了之后,接着校长说话,然后鼓掌,再然后周辉记书一行人匆匆离开了会场。
散会,宣传部长找到丁宁,非常诡异地笑道:“丁老师,你说得很不错。”
丁宁应付了几句这宣传部长,走出了行政大楼,这呼昅,总算觉得有些顺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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