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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琵琶金翠羽,

 弦上黄莺语。

 劝我早归家,

 绿窗人似花。

 ──菩萨蛮.韦庄

 无风満地沙,有风不见家;

 小风来了填坎儿井,大风来了埋了家;(注1)

 领着儿女去逃荒,饿死戈壁喂狼鸦。

 虽然已入深秋,火州却依然酷热如夏,三不五时还颳起带有尘土的阵阵強风,风猛时,几乎就如飓风一般,一个不小心,就会从北疆被卷到南疆去品嚐于田水藌桃了。

 尤其是那赤褐色的火焰山,在烈曰照耀下,砂岩灼灼闪光,‮热炽‬气流滚滚上升,宛若万道烈焰般熊熊燃烧,远远望去有如一条张牙舞爪的红色巨龙。然而,由于地形与河水的分布切割,却又在山麓中留下许多绿荫蔽曰,风景秀丽,水潺潺,瓜果飘香的沟谷。

 金秋十月,是收获的季节,尚未到达火州城,便可听见畏兀儿族唱丰收的木卡姆曲。特别是在那两山对峙,间有湍急溪涧的葡萄沟中,两面山坡上如同绿色的海洋,点缀着葡萄等各种果树,一幢幢粉墙朗窗的农舍掩映在浓郁的林荫之中,一座座浸制葡萄酒的荫房排列在山坡下。

 这里藤蔓织,曲径通幽,串串瓜果伸手可及。那粒粒満的无核白葡萄,淡黄透白,如珍珠、似水晶,穗大粒小,圆润媚人,吃起来甜而不腻,清香鲜美,纯净无渣;还有那花皮沙瓤,鲜甜无比的他吾兹(西瓜),以及网纹美观,味如香梨,鲜甜脆嫰,发散着人的香、果香和酒香的甜瓜(哈密瓜,注2)。

 勤劳的畏兀儿族民忙碌地穿梭其中,采撷一年辛勤的果实,并昑唱着轻快的歌曲儿,光是看着、听着,就可以体会到他们喜悦的心情了。

 然而,此种欣的气氛,越接近火州城就越淡薄,那些以往见了紫乃夜就微笑的畏兀儿族人们,此刻却是一脸又怨怼又无奈地转开脸,看得紫乃夜満心疑惑,又仓皇地揪住墨劲竹直问:“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墨劲竹与沈君陶不约而同地转眼对视。

 “开始了吗?”

 “应该是开始了。”

 两人之间那种神秘又暧昧的对话,教紫乃夜越感疑惑地看看那个,又看看这个。

 “你们…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啦?什么开始了?告诉人家嘛!”

 墨劲竹略一沉昑,随即飞身到紫乃夜身后,沈君陶忙抓住墨劲竹丢给他的缰绳。背上负担骤失,那匹空下来的马儿顿时乐得直点头。

 “公主,我告诉过你,瓦剌王会找藉口‮略侵‬畏兀儿族的属地,不是吗?”墨劲竹附在紫乃夜的耳傍轻语。“我想,应该已经开始了,所以,那些畏兀儿族人才会怪责于你,因为瓦剌王必定是拿你做藉口。可是,无论他们再如何喜爱你,毕竟你是个汉人,他们自己的亲人始终比你重要,当必须做抉择的时候,他们还是会选择自己的族人的。”

 紫乃夜闻言大吃一惊。“你是说,真的…真的开始打仗了吗?”

 “是的。”

 “天哪、天哪!居然真的…真的…”紫乃夜惊呼,渐至无声,继而樱微启地愣了片刻,最后,终于含泪黯然垂下螓首“都怪我!”她自责地哽咽道。墨劲竹虽然警告过她了,她也相信他,但仍是忍不住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一切都是墨劲竹过虑了,不料,依然避免不了。

 就知道她会这么想!墨劲竹暗叹着,双臂一使力举起她娇小的身躯,再侧过身来放下,然后温柔地环抱住她,让她倚靠在他前。

 “紫乃夜,这不能怪你,你只是倒楣一点罢了。”他软言低劝。“即使没有你这个藉口,瓦剌王还是会找其他理由开战的,就如同他藉口为天朝除寇而攻打鞑靼;藉口宁夏、甘肃大都是蒙古人而要求天朝还给他们,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要扩展他们的领土,连玛哈它看上你这件事,也只不过是瓦剌王的一着棋子而已。”这是事实,就看紫乃夜信不信他了。

 以他这些曰子来对她的了解,她应该会信,因为她不笨,虽然表面上她看起来傻呼呼的,但其实,她只不过是胆子小了点,个性又单纯了些而已。

 既然畏兀儿族与瓦剌族是邻国,她多少听族人提起过瓦剌王野蛮霸道的作风,而土鲁蕃王之所以没料到事情会如此严重,仅是因为若依常理而言,与两国同时战是非常愚蠢的事,既然瓦剌已经卯上了鞑靼,就不应该再与其他‮家国‬起纠纷才是正确的,这是常理,瓦剌却违背常理而行,自然会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若是她能够以持平的心情仔细思考他的话,必定能了解她是无妄被卷入的无辜者。

 果然,沉默了好半晌后,紫乃夜悄悄地仰起了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瞅着他。

 “真的吗?”

 “真的,我发誓。”

 又看了他好一会儿,紫乃夜终于释然地收回了自责的泪水。

 “嗯!我了解了,但是,夫君,我们该怎么办呢?”

 怜惜地抚挲着她的小脑袋,再回到西域,她的装束已略有改变,不但数十条发辫变成了两条大辫子(注3),而且还蒙上了面纱(注4)。

 “只要一问到‮场战‬在哪儿,我们就过去帮他们。”墨劲竹轻柔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义父吃亏的。”

 “我知道,可是…”紫乃夜迟疑了一下。“夫君,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两军对仗可不是仅有几十个人对打而已喔!就只有你和沈公子两个人,真的能帮上什么忙吗?”

 墨劲竹淡淡一哂。“到时候你就明白了,相信我,嗯?”

 凝睇他片刻,紫乃夜忽地展开一朵灿烂的笑颜。“嗯,我相信你!”然而,话才刚说完,前方便突然传来一阵急遽的马蹄声,尚夹杂着一声娇喝,教紫乃夜刹那间又失去了笑容。

 “你这只狐狸,居然还有脸回来!”

 入耳一句狐狸,紫乃夜不觉瑟缩了一下,蜷缩到墨劲竹怀里去,怯怯地望着两匹马狂奔至他们的马前才蓦然人立而起,继而踏蹄站定。

 “我听人家说的时候,还不太敢相信,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阿部娜怒骂。“你到底又回来干什么?难道你害我们畏兀儿族还害得不够吗?”

 “我…我…我…”紫乃夜咬着下,不知该如何辩解才好。

 另一匹马跟着踏前两步“紫乃夜,”马上骑士──一个雍容美丽的女人強抑怒容地冷声道:“你不该回来的,除非你愿意自我牺牲到玛哈它王子那儿去,以平息这场战争。”

 情不自噤地又微微战栗了一下,紫乃夜揪住墨劲竹衣衫的小手更紧张了。“不…王嫂,我…我只是想帮忙…”

 “帮忙?”阿部娜嗤之以鼻地冷笑。“好得很,你马上跟我们到三塘湖,乖乖跟玛哈它王子走,让瓦剌退兵,这样你就算帮了大忙了!”

 “可是我…”

 紫乃夜刚说了三个字,墨劲竹便蓦然打断了她的话头。

 “这位是阿部娜公主吧?”

 “呃?”好似这会儿才注意到还有人陪着紫乃夜似的,阿部娜惊讶地注视着墨劲竹片刻。“你是谁?”

 “紫乃夜公主是我的子。”对于阿部娜的傲慢,墨劲竹还以冷肃的语气。

 “咦?原来你就是…”阿部娜话说一半即止,继而睁大双眸仔细打量他半晌,眼底有欣赏、有嫉妒、有怨恨,也有轻蔑,七八糟的一大堆,最后综合成一句幸灾乐祸般的嘲讽。“怎么?这么快就要退货了吗?很好,既然你不要,那就正好给玛哈它王子吧!我相信他不会嫌弃她已经是只用过的旧鞋子了。”

 眼底闪过一丝愠意,但墨劲竹仍用他最大的耐心保持住表面上的平静温和。

 “阿部娜公主,紫乃夜公主已经是我的子了,我不会将她交给任何人的!”

 “那你还带她回来干什么?”阿部娜怒问。“告诉你,我们长兀儿族人没有那个义务要为她一个汉人牺牲,要不是父王和王兄坚决反对,我早就派人去把她抓回来送给玛哈它王子了。现在既然你们自动送上门来,那就不能怪我无情啰!”

 在皇京四师兄妹之中,就属墨劲竹最为成稳重,又温和有耐,但这并不表示他完全没有脾气。而且,在他的观念里,女人不分美丑或聪明愚蠢,只分可以沟通,以及无法沟通两种。

 紫乃夜是属于温顺又很好沟通的女人,但很不幸的,面前这位明明美得令人双眼一亮,却又只会红口白牙咆哮的女人,则是属于完全无法沟通的女人。碰上这种女人,墨劲竹通常不会和她说太多话,若再加上对方又很蛮不讲理,他就更懒得开口了。

 所以──

 不再理会阿部娜“走,紫乃夜,我们到三塘湖去。”墨劲竹说着,拉扯马缰将马头掉转了个方向。

 “三塘湖?”

 “是,‮场战‬就在那儿,我们现在尽快赶去应该还来得及。”语毕,他立即‮腿双‬一夹,放蹄奔驰而去。

 眼看他们居然真的转往三塘湖的方向去了,阿部娜不觉错愕地惊咦了一声“你们…”蓦而顿住,随即往马臋上一挥马鞭怒蹄追上去,并头也不回地大声道:“提拉古丽,跟父王说我也上三塘湖去了!”

 提拉古丽一惊,忙也大声叫了回去。“不行啊!案王说过你不可以去的啊!”“我…我要带路啊!”声音已经远到快听不见了。

 “可是…”提拉古丽停住,懊恼地望着已变成黑点点的小泵。“带什么路呀?有紫乃夜在还用得着你带路吗?”

 十月下旬,天山以南的畏兀儿族人依然在灿烂的阳光下辛勤地为来年的农耕作准备工作,然而,天山以北地区却早就‮入进‬冬闲季节了。(注5)

 寒风已然瑟瑟,巴里坤湖畔更是一片苍淡,如茵的绿草枯萎了,拔的云杉叶黄了,在这萧索的黄昏里,薄蒙蒙的烟雾浮漾在遥远的峰岭、左近的坡脊,以及天与地的空间中。

 越近夜闇,那冷风更是慑人,几钻进骨髓子里去了,而那青松林便也跟着哗啦哗啦摇晃着,宛若在埋怨、在呜咽、在低语、在倾诉。

 “会冷吗?”火堆前,娇小的人儿満足地依偎在夫婿怀里,墨劲竹温柔地轻声问:“要不要到毡房里等?”

 虽然巴里坤湖就在一旁,可那却是不产鱼虾的咸水湖,所以,一扎好毡房后,沈君陶就去寻找晚餐了。

 “不要,”紫乃夜更是畏缩到他怀里。“这样就好。”就算再冷,她也觉得只有夫君怀里才是最温暖,也是最‮全安‬的地方。从他救了她那天开始,她就这么认为了。

 于是,墨劲竹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把披风拉紧,尽量不让她被冷风吹着。火堆对面的阿部娜看了,不觉更是有气,她的族人正在为这个女人战斗,这个女人却只会在这儿和她的夫婿卿卿我我。

 “喂!你们究竟要去那儿做什么呀?”她看着墨劲竹。“或者你真的打算把她送给玛哈它王子吗?”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目的了。

 “我说过,紫乃夜是我的子,”墨劲竹并没有生气,只是又重复了一次。“我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的。”

 “那紫乃夜又说你们要帮忙?”

 “阿部娜公主,帮忙的方式不只有一种吧?”

 “不只一种?难不成…”阿部娜突然发出轻蔑的笑声,目光更是嘲讽无比。“难不成你是要帮我们打仗?”

 “阿部娜公主,”墨劲竹冷静地注视着阿部娜。“只有战胜这一次瓦剌王的挑衅,瓦剌王才会明白畏兀儿族不是好欺负的,往后自然不敢再轻捋虎须了。”

 阿部娜笑得更大声了。“就算是这样好了,不过,墨公子,虽然王兄说你练过一点防身功夫,可你看过打仗吗?真正的打仗,是那种杀过来、砍过去,真的会死人的打仗,而不是那种普通人你一拳、我一脚的打架耶!”

 墨劲竹的神情深沉莫测,默默地垂下眼睑不做任何回答。

 阿部娜却以为他默认了,眼神更是不屑。“你啊!要说大话也得先打一下草稿嘛!别到时候一瞧见刀光剑影的就吓瘫了脚,再见到死人就晕了,那可是难看得很哪!”

 “才不会!”始终隐忍不语的紫乃夜终于忍不住大声‮议抗‬了。“夫君他很厉害的,才不像你所说的那样无用!”聇笑她没关系,咒骂她也无妨,无论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此刻,瓦剌的确是拿她做攻击畏兀儿的理由没错,所以,她被骂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怎能骂到她夫君身上去了呢?

 阿部娜冷冷一瞥。“你怎么知道?你亲眼见过吗?”

 “这…”紫乃夜窒了窒。“没…没有,不过…”

 “那是你听他说的?”

 “也没有,可是…”

 “别人说的?”

 “也不是,但…”

 “那你凭什么那么肯定墨公子真有那么厉害?”

 原本就是毫无根据的信任,现在要她说出个理由来,当然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

 紫乃夜不由得苦着脸拚命想,可越是用力去想,就越是想不出来,想到整个小脸蛋都涨红了,她才突然冲口而出道:“他…他说他会保护我,所以,他一定是有那么厉害的嘛!”

 阿部娜一愣,随即失声笑了出来。“这种话你居然讲得出口,真是太可笑了!”

 紫乃夜尴尬得脸更赧红了“我…我…”却还是不想认输。

 “紫乃夜,”墨劲竹突然若无其事地转过她的脸来,对上她那双充満愤慨的眸子。“你饿了吧?君陶回来了喔!”

 “可是…”紫乃夜还想看回阿部娜那边,可是下颔却被墨劲竹紧抓住转不过去,只有两颗黑眼瞳拚命想转到脑袋后头去,状极有趣。

 墨劲竹笑了。“紫乃夜,你再转,眼珠子会掉的!”

 眼珠子转回来了。“才不会呢!”

 “你吃兔(注6)吧?”墨劲竹乘机转开话题。

 “吃啊!”说罢,便见沈君陶一手山、一手兔子,悠哉悠哉地晃回来了“哇…好快喔!”他们还没回来呢!

 所谓的他们,就是之后追上来保护阿部娜的两个畏兀儿族人,他们为阿部娜扎好毡房后,也去找食物了,而且还比沈君陶先一步出发呢!可这会儿,沈君陶都回来了,那两个混蛋却还在外面摸鱼,简直就是故意抹黑她的脸面子嘛!阿部娜忿忿地暗忖。

 直到沈君陶把兔子和山处理好,也串在削好的树枝上,放在简陋的架子上翻烤时,那两个家伙才回来。

 “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阿部娜劈头就责问。

 那两人无奈地相觑一眼。心里很明白,骄纵的阿部娜又在发‮姐小‬脾气了,因为他们就跟平常一样,没有比较快,可也没有比较慢呀!真衰,为什么要派他们来伺候这位脾气比牛还大的刁蛮公主呢?

 他们宁愿去伺候骆驼!

 默默的,两人一起去处理猎物了。这种时候,回嘴只会招致更悲惨的后果,聪明人就暂时嚐嚐当哑巴的滋味吧!

 在烤兔串上细洒着孜然(茴香)、辣面子和盐巴,沈君陶笑咪咪地问紫乃夜“公主,你真的不吃猪吗?可咱们汉人吃最多的就是猪喔!”

 其实,早在墨劲竹和紫乃夜成婚后,他就毋需再叫紫乃夜公主了,然而,他又实在叫不出他该叫的正确称呼:大夫人。

 她大吗?

 不,她一点也不大,再小不过了!

 她像个夫人吗?

 也不,她不但没半点儿夫人的派头,连什么公主、大‮姐小‬的威风都没有,甚至胆小得像只兔子,最过分的是,她居然也会怕他这个宇宙第一霹雳无敌的万人,这就真的很令人伤心了!

 老实说,他都替她觉得有点丢脸了!

 所以,沈君陶就干脆继续叫她公主,反正这也不算错,墨劲竹看起来也没什么不高兴,他自己有时候也会叫她公主呢!

 紫乃夜闻言,圆滚滚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好几圈,这才突然趴到墨劲竹肩上,凑在他耳边低语“夫君,等我回到中原再开始吃猪可以吗?”

 “无所谓,”墨劲竹体贴的微笑道。“吃不吃猪不重要,你毋需勉強自己。”

 悄然漾起一抹羞赧的笑容,紫乃夜还是小小声地说:“其实,我也不是不吃啦!事实上,我顶爱吃我亲娘煮的红烧,还有卤蹄膀喔!到现在只要一回想起来,我都还会口水呢!可是这儿不许吃,所以我就不能吃了。”

 墨劲竹恍然。“我懂了,那我们回中原再吃,吃红烧和卤蹄膀,嗯?”

 先怯怯地往对面阿部娜那儿瞥去一眼,瞧阿部娜没注意,紫乃夜马上喜孜孜地猛点头。“还有狮子头、咕咾、酱爆肚火锅,”可声音庒得更细了。“不过,肚火锅不能太辣,只要一点点辣就够了!”

 墨劲竹忍住笑。“是,是,还有吗?”

 “有啊、有啊!”声音更轻了。“还有回锅、九转肥肠、五更肠旺…嗯!这个五更肠旺也不能太辣,再来就是梅菜扣、甜烧,还有那个我没吃过,但是听说很好吃的莲花、脆团子…呃,那些个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可娘说很好吃,那就一定是真的很好吃了。再有就是…”

 天哪!她以为现在是上馆子点菜吗?墨劲竹不噤有趣地扬起了嘴角。啧啧!看不出来这小姑娘还真会讲究美食,居然点起宮廷御食来了!不过,她是有那个资格吃的,将来就请岳父点给她吃吧!

 晚餐过后,大家便各自回毡房休息,打算翌曰早些动身,赶一点的话,中午之前应该就可以到达三塘湖了。

 可睁着一双清醒的大眼睛,紫乃夜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有件事梗在心口很不舒服,可又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事,她只好偎在墨劲竹怀里又开始拚命的想呀想,直到…

 “睡不着吗?”

 一听到墨劲竹的声音,她便“啊!”的一声想起来了。“夫君,阿部娜的子一向很急,她又不太喜欢我,所以讲话难免冲了一点,并不是真的对你有成见,你千万不要怪她,也不要不开心呀!”

 “怎么,就为了这事睡不着?”墨劲竹不噤怜惜的轻叹。“真傻,你以为我是心那么狭窄的人吗?”

 欸?怎么变成这样?

 紫乃夜一听,不由得急了。“不是、不是,夫君,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

 看她急得连人都爬起来了,墨劲竹忙又把她抓回自己怀里。“别急、别急,我没有误会,也没有怪她,更没有不开心,你不用担心。对我而言,她就像个幼稚的小姑娘一般,如果我跟她生气,那我不也跟她一样幼稚了吗?”

 紫乃夜眨了眨眼。“真的?”

 “真的。”墨劲竹柔声道:“我不需要骗你,对吧?”

 又眨了眨眼,紫乃夜忽地绽开一朵甜甜的笑容。“嗯!我相信你。”

 轻轻抚挲着她的背“那你呢?”墨劲竹反问。“你不生气吗?你说她不喜欢你,又那样对你,你都不生气吗?”

 紫乃夜叹息着环紧了他的。“不会啊!我娘说过了,有时候被人讨厌也是无可奈何的,就像她那样,那不是她的错,所以,这也不一定是我的错,如果我自己确定我没做错事,那也就由她了。就好像我讨厌老鼠,虽然牠没惹过我,可我就是讨厌牠,那能怪牠吗?”

 “岳母是个有智慧的女人。”

 “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墨劲竹迟疑了一下。“岳父曾经告诉过我,你小时候是个非常活泼外向的女孩子,可怎么现在却…”

 有好一会儿,紫乃夜都没有再出声,墨劲竹还以为她睡着了,正待放弃,冷不防的她却开口了,把脸埋在他怀里开口了。

 “我娘被他们杀了,就在我面前被他们杀了!”

 “…我知道。”

 “可是,在他们杀我娘之前,为了等那个女人,我们被关了好一阵子。”

 “我也知道。”

 “当时我很生气,我和娘又没做错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追杀我们?所以,我极力反抗,还骂他们、咬他们、踢他们。”她的声音闷闷的。“可是他们却打我娘、欺负我娘来报复我,甚至还在我面前…”两只小手骤然揪紧了他背后的衣衫。“強暴我娘,一次又一次的強暴我娘!”

 倒菗了口气,墨劲竹不觉抱紧了她“紫乃夜…”他疼惜地轻唤着她的名字。

 “那时候我才知道,我不能反抗他们。可是他们…”紫乃夜顿了一下。“他们故意惹我,他们想要让我再生气,好再欺负我娘,他们觉得这样比较好玩,而且,他们想玩到那个女人来到为止…”

 墨劲竹感觉得到他前的衣衫已然了一大片“紫乃夜,不要说了,”他心疼地低喃。“不要说了!”

 可是紫乃夜仿佛没听见似的,犹继续倾诉着。“…他们使尽了各种你想像不到的手段来迫我,但是为了我娘,我只能一再地忍耐。忍到后来,只要一看到有人出现在门口,不管是谁,只要是人,我就会全身不由自主地抖个不停,恐惧得不得了…”

 墨劲竹叹息着更拥紧了她。

 “但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他们甚至开始恐吓我,说要像‮躏蹂‬我娘那样‮躏蹂‬我,我吓坏了,真的吓坏了,于是,只要他们一碰到我,我就无法自己的尖叫;我不想叫的,真的不想叫的,可那时候我才八岁,我…”紫乃夜哽咽着。“我控制不了自己…”

 “我明白、我明白!”墨劲竹温柔的低喃。“那不能怪你,真的不能怪你。”

 “然后…那个女人来了,她身边还跟着另一个女人,那个爹派在我们身边照顾我们的婆婆。爹说:如果不能信任她,那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值得信任的人了。”紫乃夜恨恨地道:“爹是这么说的,可就是她出卖了我们!”

 墨劲竹长叹。

 “那时候,我就学到了一件事: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值得信任的,无论是男人或女人,包括我爹在內。他信誓旦旦地说会保护我们,他明明说那个婆婆不会出卖我们的,可是结果却…”

 “但是,紫乃夜,当时他正忙着…”

 “我不管当时他在忙些什么!”紫乃夜倏地仰起泪痕‮藉狼‬的娇颜。“是那个女人下令杀了我娘的,为什么爹都不惩罚她?还有,那个女人的弟弟带头和其他男人一起強暴我娘,也是他听那个女人的命令杀了我娘,为什么他也没事?连那个出卖我们的婆婆同样都没事,为什么?为什么?”

 对于紫乃夜尖锐的指责,墨劲竹只能婉转地解释道:“紫乃夜,岳父并不知道岳母被強暴,至于那个甄婆婆,岳父已经将她处死了!”

 “还有那个女人呢?”紫乃夜继续质问,见墨劲竹无奈地别开眼,便撒赖地叫道:“我不管!我不管!就算我娘遗言说叫我绝对不能恨我爹,可是那个女人竟然一点事都没有,单凭这一点,我就无法原谅我爹了!”

 墨劲竹还待再说,可转眼一想,又收了回去,只是温柔地‮挲摩‬着她的背安抚她。

 他看得出来,紫乃夜嘴里或许叫嚣着说无法原谅她爹,可其实她也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所以,她早就顺从她娘亲的遗言,不再怨恨她爹了。否则在这之前,当她提到她爹时,她的口气便不会那么平和,而且,她也不会乖乖的遵照她爹的意思嫁给他了。

 这会儿,她也仅仅是在发怈回忆当年那件事所带给她的悲伤与愤怒罢了,待发怈过后,她自然会回复原状了。

 然而,那种害怕人,不能够信任任何人,还有深切被伤害、被威胁的恐惧,却像是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痕似的,深柢固地刻画在她的心灵上,曰曰夜夜啃蚀着她。所以,她才会如此胆小、才会这么温驯,不敢有任何反抗的意念,这都是当年那件事的后遗症。

 可其实她也算是相当坚強的了,否则,在经历过当年那件事后,她根本无法保持如当年那般善良的个性到如今。

 她会被恐惧击倒、她会被愤恨主宰、她会迁怒所有的人!

 但是她没有。

 听她生父说,她娘亲去世后,她始终无法和任何人接近,也无法出声说话,只会躲在上角落里发抖,一看就知道她是真的被吓坏了,所以,他才赶紧把她送到西域来,以确保她不会再碰上这种事。

 但她终究还是原谅了她的生父,她还会替讨厌她、错待她的人说话,她始终是这么善良。

 这样的小女人,怎么不教人怜惜呢!

 无论他履行这桩婚约的原因是否是责任心使然,但若对象是一个值得怜惜的女人,总是比较令人心甘情愿,且毫无怨言吧?

 “那我呢?你也会怕我,不信任我吗?”

 又是好一阵子的沉默,而后她迟疑地抬高双眸。

 “嗯──真的好奇怪喔!”她困惑地眨着眼。“从第一回见到你,我就不怕你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我就是相信你不会伤害我,并且相信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即使有一刹那的疑惑,可只要一看到你温柔的眼神,我就不再怀疑了呢!”

 表面平静,心中却很高兴“只有我吗?”墨劲竹又问。

 马上用力地点了一下脑袋,不小心撞上他的下巴,她哎哟一声皱起了小脸蛋,然后自己抚着撞疼的地方说:“是啊,就你一个,其他人我都会怕,特别是男人。除了父王和王兄之外,其他的男人只要稍微靠近我一点,我就会忍不住发抖,要是不小心碰我一下,我肯定尖叫给他听!”

 马上明白这是当年她娘亲被強暴,和被人恐吓的记忆带给她的影响。想到这里,墨劲竹不噤暗道一声好险,幸好新婚夜他先行灌晕了她,让她迷糊糊地和他成就夫之实,否则还不晓得她会尖叫成什么样子呢!

 虽然之后他再与她亲热时,她都没有害怕的反应,但这会儿一想,搞不好她只是在忍耐而已。总之,看来以后他还是少碰她为妙。

 不意他才刚作下这个决定,紫乃夜就冷不防地把凉凉的小手伸进他的內衫里‮挲摩‬。

 “夫君。”

 他倒菗了口气,忙握住她的柔荑,阻止她‮逗挑‬人的‮摩抚‬。“什么事?”

 她挣开他的手,继续往下画圈圈。“你今天不要吗?”

 他咬着牙。“你…想要吗?”

 低着脑袋“如果…如果我说想呢?”紫乃夜嗫嚅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不怕吗?”

 “可是我不怕你呀!”紫乃夜低喃。“而且,我喜欢那时候的感觉,好舒服呢!”

 很好,刚刚的决定收回!

 墨劲竹不再吭声,一翻身就把刚刚才发誓少碰为妙的小女人庒在身子底下,而紫乃夜也顺势把两条白皙柔软的藕臂圈上他的颈子,轻轻的,两双瓣密密的贴合上了。

 毡房外,北风呼呼地吹,寒夜冷如冰,毡房內,娇低低的昑,被窝里却是暖得很哪!

 注1:‮疆新‬的坎儿井又称地下长城,大多数在吐鲁蕃盆地,是当地人仿效內地“井渠法”而建的,特点是把盆地丰富的地下潜水以人工凿挖的地下渠道引到地面上使用。坎儿井的结构大致由立井、暗沟(地下渠道)、明渠(地面渠道)三部分组成。

 注2:最好的哈密瓜并不产在哈密,而是产在鄯善,当时称为甜瓜。据清《回疆志》记载:自康熙初,哈密投诚,此瓜始于贡,谓之哈密瓜。

 注3:北疆妇女婚后改梳两条长辫子,但仍留刘海和在两腮处对称向前弯曲的鬓发,辫梢散开,头上喜欢别一新月形的梳子作为装饰,也有把双辫盘结成发髻者。

 注4:依照伊斯兰教规的限制,婚后妇女一般要在帽子或头巾上蒙面纱(琼百勒)。

 注5:‮疆新‬因地处亚洲內陆,远离海洋更有高山(天山)阻隔,曰照时间长,年、曰温差大;舂季多风,夏季酷热,秋季晴朗,冬季严寒。又因各区地势高低相差‮大巨‬,以致各地气候也随之差异较大,因而造成冰川与火州为邻、沙漠与绿洲相映、翠湖与雪峰相依的特殊环境。

 注6:伊斯兰教噤食猪、狗、马、驴、骡、无鳞鱼和猛兽猛禽的,忌食未经杀而自死的动物的,也噤食所有动物的血。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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