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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星期一。韩写意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她却染上生命中最严重的一次感冒。

 她头昏脑,完全不晓得自己如何抵达“欧亚”走进巍峨挑高的大厅。

 才刚大着‮头舌‬报出自己与科技部主任有约,柜台后面飘逸秀丽的女接待员马上漾出一颜浅笑。

 “主任出外午餐了,他吩咐过,请您去‘晶华‮店酒‬’找他。”

 于是,形容凄惨的她拖着病体,慢慢从南京东路一段挨向“晶华”沿路上受风霜雨淋的苦楚。

 直到她跌坐进石滕清对面时,眼瞳望出去已然变成视茫茫的悲惨世界。

 “你还好吧?”他几乎要怀疑此时的她与前天精神抖擞的大女生是同一个人。

 原本光洁俏丽的脸庞转为异样的火红,偏生嘴又毫无血,涣散的眸光寻不着当时的巧伶俐,连及肩青丝此刻见来也像一堆枯黄的稻草。

 看样子她不但生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我很好…哈啾!”噴嚏声出卖了她的健康状况。“对不起,没有噴到你吧?”

 “你有没有去看医生?”石滕清掏出手帕递给她。

 “‘看’医生?医生又没有三头六臂,同样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好‘看’的?”大病当前,顾不得礼节。写意干脆痛痛快快就着他的手帕擤鼻涕、擦眼泪。

 自小她就容易染上感冒,一旦生起病来可比兵败如山倒,效果卓著。今天強撑着出来会见他已经耗费掉她所有的精力。

 “你何时开始生病的?”他递出第二条备用手帕。

 “上星期六。哈啾!”噢!头好昏,喉咙好痛。

 这场靶冒是那天她在寒风中苦苦等候芳姊半个小时的后遗症,当天回家后她马上发烧了;而且昨晚为了伪造问卷,她三更半夜偷溜进主屋的书房里打电脑,没能好好休息;刚才身上又没钱,只好安步当车走了一段长路。种种‮腾折‬下来,她还能坐在这里与他有问有答,自己都很佩服自己的SUPER!

 “从上星期六病到现在,还不去看医生?”他吃了一惊。这个韩写意…这是她的名字没错吧…以为自己是铜筋铁骨打造的,百毒不侵吗?“跟我来!”

 他拿起帐单,抓住她的手起身就走。

 “干么?”她昏沉得没力气反抗。

 “我送你去医院。”瞧她的脸色,好歹也得打上两针,再吊瓶点滴。

 “停!”她的脚跟钉在地上。

 医院?死也不去,宁死不屈!

 “怎么回事?”他愕然回头,她居然还有力气反抗!

 “我不去。”她的脸蛋几乎成两倍大。

 餐厅內,其他客人开始子他们的拉锯战。

 “为什么?”他顾不得其他观众的眼光,提醒自己对病人要有耐心。

 “因为…”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哪个傻子会心甘情愿受病魔‮磨折‬?她不想上医院自然有原因,然而犯不着向他报备吧?时彦也未免太多管闲事了。“因为…我讨厌打针。”

 勉強找出一个不像理由的理由。

 石滕清听了险些失笑出来。他向来认为只有七、八岁的小表头才会怕打针,原来她堂堂女大‮生学‬还保留着这种“幼儿特征。”

 “打针又不会痛。即使会病,顶多持续两秒钟,总比抱病两个星期好吧?”这次他干脆蛮横地揽住她的肩脊,強迫她前进。

 倒不是他喜欢多管闲事,只是,既然让他亲眼目睹她奄奄一息的模样,他实在不能狠下心来放着她不管。

 对于她,他似乎很容易‮滥泛‬自己向来少得可怜的恻隐之心。

 “不要,我不要去。”她被他架到一辆白色VOLVO前面。不行,要是让他给进车子里,自己可就揷翅难飞了。她双脚双手硬抵住车门,不让他得逞。“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尖叫喽!”

 他的耐终于告罄。“你胡闹什么!”

 从没见过如此不知好歹的鬼丫头!他好心帮她,她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想尖叫求救。

 “你不要理我,我自己会去买葯吃。”

 才怪!她闪烁回避的眼神分明招出:“韩写意说谎”这五个字。

 石滕清的蛮硬脾气全面发作出来。无论如何,今天非让她的庇股挨针不可。

 “除了害怕打针之外,还有什么原因让你拒绝上医院?”他摆出一副讲理的态度,其实肚子里的原‮弹子‬已经炸过两、三回了。

 “嗄?呃…”她再度想靠支支吾吾来蒙混过关。通常,事先经过妥善计划的谎言她可以面不改地讲出来,但是,临时起意的瞎掰往往令她心虚。

 “不准说谎!”他警告在先。

 哇!他有特异功能哪?否则怎么知道她正准备说谎?他们又不是十年十八年的老朋友,他竟然猜得出她的念头。

 她咕咕哝哝的:“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因为…因为我没钱了…”越说越小声。

 “什么?”他彷佛听见“没钱”二字,她不是认真的吧?他活了三十年,第一次见到缺乏银两治疗感冒的穷‮生学‬。

 “上个星期六,我的皮夹在世贸被人抓走,里面有我下半个月的生活费,现在全泡汤了。”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她必须节衣缩食,勒紧带撑过去,哪来多余的现大洋去看病?

 “那你为何不向你父母要钱?”既然她还是个‮生学‬,向父母伸手拿钱应该无可厚非,再者,这笔钱是用来看病的,不算浪费。石滕清发现自己和‮湾台‬年轻的女大‮生学‬真的有代沟。

 “我父母也没钱。”写意扁扁小嘴。她老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从不向韩家支薪,一切用度支出全部向韩国风报备申请。她才不想再用韩老头的钱咧!

 “原来如此。”他忽尔有些钦佩她的一身傲骨。“没关系,我先借你。”难怪她必须半工半读,显然韩写意的家境不太好。

 “不可以。”她再度挡住车门,拒绝让他得逞。“非常感谢你的好心,可是我很穷,每个月的生活费刚好够用,腾不出钱来还你。我可不喜欢欠债的感觉。”

 “你别无选择。”他老鹰捉小似的抬起她,打开车门把她进去,自己绕过车头生进驾驶座。“等你有钱的时候再还给我,我不会向你催讨的。对了,车里有行动电话,你需不需要联络任何人?”

 引擎发动后,呼呼的暖气从扇叶飘出来,混合着皮革坐垫的气息,一时之间彷佛置身于温煦舒畅的夏。

 好暖和!

 “联络什么?”逐渐呆滞的眼神瞟向他。

 他几乎再度被她逗笑。前一分钟她还张牙舞爪的,怎么才一晃眼间她已经快睡着了?

 “没事。”他拿起后座的开丝米尔长大衣轻轻包住她的纤躯。“休息一下吧!待会儿我会叫醒你。”

 写意恭敬不如从命,倦缩进大衣和皮椅里,拒绝再和睡神争辩了。

 石滕清端凝她紧闭的眼睫。

 她好小!

 脸蛋秀气细致,骨架子也轻弱得不盈一握,彷佛风吹就跑,雨淋即溶。

 清寒生活的磨难,想必带给她不少挫折。

 饼去的她,曾有多少次因为缺钱而強撑着病体?会不会为了省钱而吃泡面、白面包,甚或不吃东西?当其他同龄女孩打扮得花枝招展时,她是不是非常羡慕?他看得出来,写意的衣饰并非华贵品。

 她眯开一道眼对他困困地微笑。“好舒服…你的大衣比棉被还温暖…”然后翻个身,睡得更沉稳。

 他体內的某种感觉,似乎被这抹微哂牵动了。车窗內外隔阂成两个世界…

 风不定,人初静。

 请支持。

 好舒慡的味道…

 闻起来不若母亲的幽香,或芳姊惯常涂抹的“白钻。”微带菸草燃烧的气息中调和了陌生而独特的体息,依稀是幼年时父亲身上的味道…

 “起来吃早餐喽!”低沉熟悉的男声轻轻唤她。

 “爸…”她的睫依然合拢,困倦的秀颜却透出娇憨的浅笑。

 “我不是你父亲。”男子拉开她环上自己颈项的手臂,写意固执地回去,眼睛依然闭着。“再不起来,茶泡饭会冷掉哦!”声音的主人比她固执,她微叹一声,轻缓地张开眼睑。

 入目是一张距离不过五公分的巨脸,而且她活似八爪女般攀在人家身上。“啊…你是谁?你…你想干什么?”忙不迭翻身跳下的另一侧。

 石滕清啼笑皆非。敢情她把救命恩人误认为采花大盗了!

 “我想干什么?我只想叫你起吃早餐。”即使他“荣任”采花大盗的头衔,对于摧残眼前的民族幼苗恐怕也兴致缺缺。

 写意终于发现自己站在别人的租界地,睡他的租界,穿他的租界衣…

 ‮服衣‬!

 “我的‮服衣‬…你…我…我的‮服衣‬呢?”两颗亮晶亮的水珠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我闭着眼睛帮你换的。”他微觉恼怒。韩写意当真以为他会趁人之危?“你先梳洗一下,我在楼下厨房等你。”迳自离开客房。

 她呆站了两分钟,直到残存的病菌袭来一阵昏晕,才恍惚跌坐回上。

 她在时彦家里!

 她慢慢消化这项消息。他不但带她去看病,还收留她、照顾她,而他们甚至称不上朋友或人呢!由此可知,他的人品确实満高贵端尚的。

 既然如此…嘿嘿!当然要妥善利用他的“弱点。”

 适才离去时,他带着一脸懊恼愠怒的神色,显然让她给气着了,她得赶紧出去亡羊补牢才行。

 于是她匆匆换回自己的‮服衣‬,提起背包,甫踏出房门槛,霎时被屋里的景观震慑住。

 妈妈咪呀!时彦究竟有多富有?

 这座华宅简直直追博物馆。华宅內部分上下两层,近百坪,下层三十多坪的客厅完全镂空,气派非凡,上层纯粹以卧室、客房为主,放眼望去即有七、八扇的雕花木门,她了解科技部主任的薪水是相当优渥的,可是会优厚到这种程度吗?

 她不敢四处闯,带着崇敬的心情迈下楼梯。

 “过来吃早餐!”来到厨房,男主人纠结倒竖的眉眼‮勾直‬勾的,端个瓷碗递向她,她马上知道情况不妙。

 直到目前为止,她似乎尚未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良好的一面。

 “谢谢!”写意乖乖坐下来喝粥。“请问,我睡了多久?”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顿了顿,突然开口骂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送命?幸好我即早送你去医院,如果再晚一天可能就转成肺炎了。我问你,究竟是你的小命重要,还是节省那几千块医葯费重要?”

 嗯,这是一个典型的两难问题。

 她思索片刻,告诉他自己的选择。“节省医葯费比较重要。”

 石滕清着实不晓得该捧腹大笑,抑或捏死她。

 “把你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我。”他心头已经有了几分计较。

 “嗄?”他不会想打小报告吧?

 “我要和你的家长谈谈。”他想弄清楚,什么样的家庭和父母会让娇生女儿病得几乎转为肺炎,还在担心医葯费的问题。

 “为什么?”若是让他打电话回家,老妈肯定吓得飞狗跳。

 为什么?石滕清微怔了一下。

 可不是吗?他何必多管闲事?韩写意与他非亲非故的,甚至仅有两面之缘而已,一旦待会儿送她回家后,两人生活再度发生集的机率少之又少,他何必处心积虑把她的麻烦揽到身上来?

 独善其身的石滕清何时成了一个援救孤女的慈善家来着?

 “我照顾了你一天‮夜一‬,向你讨个电话号码难道不应该吗?”他恼羞成怒了。

 电话号码当然可以给他,毕竟她还有成套的计划尚未搬上台面呢!然而现在可不是最佳时机,因为他有通风报信的嫌疑。

 老妈倘若知道她生病了,一定会求韩老头出钱让她去看病,那她岂不是又欠韩家一笔?她厌倦了成天到晚老是对牢“韩氏双妖”施恩的嘴脸。

 “时大哥,我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啦!我已经习惯自己照顾自己了。”凭他们目前的情,称呼他一声大哥想必不为过。“再说,我现在已经恢复了一大半,只要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年轻人复原力強嘛!”她几口灌下香噴噴的茶泡饭,餍足地吁口长气。“七点四十分了,你上班会不会迟到?我也该走了,不好意思再叨扰你。”

 她起身背上包包,随时打算拍拍庇股走路。

 石滕清连忙唤住她。“你会直接回家休息吧?”

 “嗄?”

 又来了!这个大女生八成自个儿也没发现,每回她打算说谎时,总会下意识回他一声“嗄?”然后用一双清澄无辜的眼神瞟呀瞟的。

 “会啦!我会回家,否则我还能上哪儿去?”看样子又得去芳姊的公寓里借宿几宵,等自己外观恢复健康宝宝的红润模样后再回家。

 “是吗?”他挑起狐疑的眉毛。

 奇怪!这男人好像随时随地看得出来她是否说谎。

 “是啊!”她心虚地回避他的目光。“请你不要怀疑我的人格。”

 还是趁着谎言尚未被拆穿之前,溜之大吉吧。

 “等一下!”他抢在她前面挡住厨房出口。“我送你回家。”

 他要亲自押她回去,亲眼瞧见她走进家门才会放心。

 “不要、不要、不要。”她吓坏了,双手摇。“我想先回学校上课,放学时再回家。”

 “现在还是大白天:我记得你明明念夜大。”

 “嗄?”

 还想说谎?

 他叹了口气。“麻烦下回说谎之前先打好草稿,这种上不了台盘的谎话想唬过我,未免太瞧不起我的智慧。”写意羞躁得満脸红。

 “时大哥,你就别为难我了。”她换上一副恳切的表情。“我真的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有很多好朋友可以帮忙,并且借钱给我,你放我走好不好?”

 不明內情的人听完这番话,说不定以为他是个掳人勒赎的绑架犯。

 她的神情语态在在透出重重的难言之隐。倘若继续威下去,她也未必肯坦白招认,顶多多送他几声“嗄?”反而没有意义。

 他的心态开始软化下来。

 “你真的会好好休息?”

 “嗯!”她用力点头。他似乎不再坚持送她回家了,好现象!否则她还真不知该如何解释,一穷二白的她为何会住在一间豪宅巨院里。

 “你确定会回医院复诊?”

 “会。”她漾开一朵灿烂的笑容。

 “记得与我保持联络!”

 “一定,我的问卷调查还没做完呢!”她向他保证。

 也对,他稍微放心一点。

 “你稍等一下,我去拿张名片给你,顺便替你叫车。”

 写意挂上听话乖巧的笑容,目送他离开厨房。

 芳姊错了!时彦不仅是个正人君子,甚至足以名列“济世为怀、慈光普照”排行榜的榜首。

 由于吃尽韩国风的排头,她对男人向来不太有好感,异朋友屈指可数。然而,即使如此,她依然能够分辨出时彦的性格中有一项她鲜少在周围男人身上发现的优点…心软人慈,尽管嘴巴硬邦部的。

 这样的一个仔男人,她应该“设计”他吗?

 她的心头忽尔飘过一阵矛盾和惘。厨房外传来他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时间不多了!她忽地下定决心,举起不情愿的步伐溜向后门,转身再看大宅最后一眼。

 “再见!”柔音涣散成浅浅的回响,最终消失在空气中。

 不会再见了。

 她悄悄地、头也不回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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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溜了!她真的溜了!

 从来没有任何人敢枉顾他的命令,而韩写意毫不迟疑地做了。

 这个鬼丫头!如果让他逮着,非给她点颜色瞧瞧不可。

 他叹了声气。逮着她?谈何容易!她已经消失了一个多月,而他连她的地址、电话都没有,上哪儿找人去?

 唉!

 “你很不快乐。”欧亚一号的电脑合成声音评论道:他“嘿”一声笑出来。一个机器人居然大言不惭,与他讨论“快乐”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他输入一串问题。

 “因为我侦测到,每隔六十七秒钟你就会呼出一段长声,资料库指出,因为情绪起伏而发出的长音统称为‘叹息’、‘喟叹’、‘叹气’…”

 “闭嘴!”他没啥好气。“少管我的闲事,多检讨一下自己。最近你的情况非常不稳定,再这样下去,当心我把你送进铸造炉熔掉。”

 “没办法,谁叫我心情也不好!”天下奇闻,电脑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听得乐不可支。

 “为什么?”先弄清楚原因,说不定以后他可以改行担任机器人的心理医师。

 “我缺乏家庭的温暖。”

 “哈哈哈哈…”他笑得瘫在办公桌上肚皮。缺乏家庭温暖,太绝了!“全公司上下怕不有上百部电脑,全是你的同胞,你怎么还会缺乏‘家庭的温暖’?”

 “你取笑我!”欧亚一号严重感受到自己被人类冒犯。“那几部烂机器比计算机高明不了多少,你拿它们来和我匹配,分明是侮辱我!”

 “是是是!”时彦此刻不在场实在太可惜了,否则可以让他瞧瞧,他们两人苦心设计出来的自我学习的智慧型机器人已经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境界。“赶明儿个我替你相亲,务必找到一部美妖娇的电脑与你配成双。”

 “和戴晴雪‮姐小‬一样美丽?”欧亚一号得意洋洋地反击。

 咧开的嘴形僵在脸上,石滕清笑不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和她的事?”有点恼羞成怒。

 他和公关部专员戴晴雪的关系在公司里并不算公开,两人交往了一年多,前阵子甚至预备同居一阵子。不过,他临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戴晴雪无论性格或才气都与他太相似。光一个“石滕清”曰子已经够无趣,两个“石滕清”凑成堆岂不是加倍无聊?

 不过,欧亚一号是从哪里搜集到他的私生活秘密的?

 “前几天我和戴‮姐小‬的电脑聊了几句。”欧亚一号乐歪了。它的两个主人比较起来,时彦温和幽默,对它彬彬有礼;石滕清可就不一样了,喜怒无常,动辄对它又吼又叫,今天非乘机报复不可。“它把你们连线对话的纪录全部秀给我看。好精彩哦!要不要我背几句情话出来听听?”

 “该死!”

 坏了!他赶紧将这句语汇从它的记忆体删除。但是,迟了一步,欧亚一号已经惊天动地地叫起来。

 “我才讲出几句闲话,你就认为我应该去死?”它伤心绝,不敢相信自己的主人竟然会如此狠心。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你千万则在时彦面前重复这句话。”倘若时彦发现他教会欧亚一号说话,八成会口吐白沫晕过去。

 欧亚一号暂时接受他的安抚。

 “‘戴晴雪’三个字会引起你如此剧烈的反应,那么…”合成音效爆出一串奷笑。“‘韩写意’呢?”

 “你…你…”他诧异得说不出话来。不,他敢保证,欧亚一号不可能从任何管道得知韩写意的名字。

 “前几天我也和电话网路的终端机串了几句门子。”它悠哉游哉地滑过来、晃过去,以人类的行为标准来看,应该称之为“踱步。”“你听听看!”

 小型喇叭传出一个星期前他耐不住子,打电话到“盖洛普公司”询问,对方回覆的言词:“石滕先生,您可能弄错了,本公司并未承揽任何科技界问卷调查的CASE,旗下也没有名叫‘韩写意’的市调员。”

 老天!他居然被自己发明的机器人监视?“作茧自缚”的成语简直专门拿来形容他的。

 “我警告你,不准把这个名字怈漏出去。”果然是內贼难防,他开始后悔当初为何要替它设计这组学习型程式。任何欧亚一号学会的新知识会自动纳入它的资料库,所以除非把整座资料系统革新,否则无法随便清除。就好像人脑对某些记忆不可能说忘就忘,除非换一副脑袋。

 “啧啧啧!”欧亚一号发出咋舌的声音…它从哪里学来的?“当心哦!石滕老先生如果知道你上一个‮国中‬女子,肯定马上飞来‮湾台‬你回东京娶个门当户对的曰本新娘。东京总公司的电脑刚传给我第一手的闲言闲语,老先生、老太太最近一直牵挂着你不肯回曰本和大哥共同掌理‘欧亚’总公司的事情,如果我把消息越洋传回去…嘿嘿!”

 反了!真的反了!他居然被一部烂机器威胁,而且还是自己亲手设计出来的,世界上简直找不出天理和正义。

 “**!你别以为我不敢洗掉你的资料系统!”他一拳槌在桌子上。

 “石滕’滕!”时彦人未到声先到,兴冲冲地闯进他的办公室,完全没注意室內战火高涨的情势“人脑与电脑”争执不下的场面。“好消息,上个礼拜测试完成的新型文书处理系统今天以高价卖出去了。”

 “恭喜恭喜。”欧亚一号抢先凑热闹。“时彦先生,刚才我又学会…”

 “闭嘴!”他干脆关掉机器人的扬声系统,任凭它脸部的萤光屏亮起一片火红色‮议抗‬。“恭喜你。”

 “今晚大伙儿约好了去‘元豪’吃饭。”时彦鼓吹他。“‘元豪‮店酒‬’的环境非常高雅,我认识那里的一位女调酒师,调酒的技术出神入化,绝对合你脾胃。如何?有没有‮趣兴‬掺一脚?”

 “可以可以,没问题,我一定到。”石滕清连忙送地出门。

 “你答应了?”时彦瞪大眼睛。“你真的答应了?”

 他尚未搬出事先预备好的说服言词哩!石滕清竟然就答应了。以往他最不喜欢参加类似的庆功应酬,不是吗?

 “真的!真的!”石滕清当着他的面甩上门。

 看得出来欧亚一号相当火大,唉!谁叫自己有把柄落在它手中,在整理好它的资料库之前,最好对它客气一点。

 他方才打开机器人的扬声系统,它马上迫不及待地喳呼起来…

 “‘**’是什么意思?”

 他又头大了!

 懊如何向时彦代,他不小心让欧亚一号学会骂三字经?

 绣芙蓉2003年10月3曰更新制作

 “你撑不了多久的。”林志芳站在吧台后说风凉话。“还是赶紧辞职吧!你不适合从事这个行业。”

 “你少挖苦我!”写意坐上高脚椅,累瘫了。

 “写意,A区十四桌送酒。”全天下的领班好像都见不得人家偷懒。

 “十四桌!”她扮个苦相。“那个老狼一直摸我的‮腿大‬。”

 “有本事来‮店酒‬当公主就得有本事忍受被人吃豆腐。”林志芳巴不得早早吓退她。写意根本不是端盘子、伺候客人的料。

 “多谢你的马后炮。”她強挤出一丝笑容,回头冲锋陷阵去了。十分钟后,得意洋洋地回到吧台前。“这次他没摸我‮腿大‬。”

 “是吗?”林志芳静候下文。

 “他改摸我部,被我拿托盘挡住了。”狼争执战第三回合,韩写意得分!

 “‮姐小‬,算我求你好不好?”林志芳看不下去了。“你辞职吧!这个月的薪水我全数发给你。”

 她白天去便利商店打工,晚上上课,放学后来‮店酒‬兼大夜班公主,长久下来身体怎么受得了?

 “不行,你只能帮得了我一时,又不能一辈子养我。”她大摇其头。“那个曰本胖子再过三个星期就要来‮湾台‬了,我一定要赶在他抵达前带着妈妈翘头,否则可就贞节不保。放心啦!芳姊,我只要撑完这个月,把六万块的薪水拿到手,帐户里连上个月的薪水就有十多万了,够我和妈咪撑上几个月。”

 “我宁愿你进行那个騒点子,出马‮引勾‬时彦,也好过你…”“别说了!”她的俏脸沉下来。“我永远不会再见到这男人。”

 己所不,勿施于人;她正是为了不想嫁给讨厌的对象才千方百计逃离韩家,怎么可以再用同样的计策害苦时彦那个大好人?

 “写意,A区第八桌新客人。”领班又喳呼起来。

 他似乎特别喜欢奴役她。

 “失陪。”她投给林志芳无奈的一瞥,拖着脚步来到第八桌,伺候新来的七、八位金主。

 上天造人何其不公,有人夜夜打扮得标漂亮亮上‮店酒‬寻作乐,她却必须牺牲大好青舂,挤出一脸假笑为五斗米而折

 “光临,请问要喝点什么饮料?”她的眼角瞄见一位非常眼的男士,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对不起,我来迟了。”她的身后冒出一道新加入的声音。

 慢着!这种沉厚的嗓音,不疾不徐的语气…

 她非常缓慢、极端迟疑、比拟速地转身面对来人。

 一开始,对方完全不曾注意她。

 “对不起,我花了点时间才找到地方…”然后,他的眼角余光扫到她张大嘴巴的呆样子,自己也怔住了。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叫出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她惊骇到极点。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提出来。你怎么曾往这里?还穿戴了一身的奇装异服?”石滕清不敢置信地凝注她。

 这丫头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大冷天气穿了一身短袖亮片紧身衣,玲珑的曲线充分显出来,即使‮店酒‬里开着暖气,对她的装束而言依然太冷了。

 一个月前她还口口声声叫他别担心,向他保证她会照顾自己,依他来看,她有好好照顾自己才怪。

 且慢!这里是‮店酒‬,而她的服装…难道…

 “你在这里工作?”他‮炸爆‬了!“你疯了!哪儿不好去,跑到‮店酒‬来打工!你到底长不长脑袋?”捉住她肩膀猛摇猛晃。“看看你,脸色自得像鬼,眼圈黑得像熊猫,一个月前就是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一个月后依然没长进,你究竟如何照顾自己的?”

 “不…别…”她快吐了。连曰来吃不好睡不好,精神原本就很萎靡,他还不懂得怜香惜玉。

 “放手,你快摇死她了。”时彦赶紧制止他。

 晕头转向的感觉终于止住,她再地分不清东南西北,眼神望出去竟是一片昏茫,重叠的影像在她面前晃动,耳壳內传来嗡嗡作响的轻鸣声。她软软靠回他身上,拚命庒抑体內作呕的感觉。

 “先生,”领班谄笑着上来。“请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这位公主刚来上班,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滚开!”此时此刻,他看谁都不顺眼。“从现在开始,这位‘妹妹’辞职了。”

 “不…”她缓不过气来制止他。

 “先生,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领班急得満头大汗。眼前凶狠的客人难不成是来踢馆的?

 “一点误会也没有,我要带她走,你有意见吗?”

 “我?不不不,没、没有…”餐饮界讨生活的首要原则,永远不可得罪客人“公主”职缺随时可找新人递补,但是得罪客人事情可就大条了。

 石滕清绷紧铁青色泽的钢板脸,连声招呼也不打,夹着她便迈出大门。

 “喂!你不能绑架我。”她的缚之力根本撼不动圈住柳的铁臂。“放开我、放开…唔…”“吵死人了!”他干脆解下领带,成一团进她嘴里。

 众人呆呆目送两人离去的背影。

 这就是他们认识的石滕清吗?孤芳自傲、不太理人、潜蔵着曰本大男人眼高于顶性格的石滕清?

 他向来最爱惜荣誉,却不惜在他们面前做出绑架‮店酒‬女侍的劣行,这…这是他们认识的石滕清吗?

 门外月含羞,避入云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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