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七月七曰(十年后)
跨下出租车,看见婆婆家门前竟站了一个陌生人,不知道在张望些什么,陈婧马上警戒的拿起机手打了通电话。
“老公,我到妈家了,刚下出租车。”她紧接着说“在妈门前站了一个很奇怪的人,我现在要走过去,所以你别挂电话,保护我。”
说完,她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来车后,即大步跨越马路走向那名陌生人,没理在电话中向来对她温柔有加的老公反对的大巨咆哮声。
“先生,你找谁?”停在全安距离之外,她对那陌生人的背部扬声问,而机手里那咆哮声仍然持续的响着。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在听见她的声音后,陈婧屏似乎看见那陌生人的身体倏然一震,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像作贼心虚那般突然拔腿就跑,却将背脊
得更直了些。
陈蜻屏皱起眉头,忍不住怀疑眼前这名男子到底有何意图,她再度开口。
“先生…”
剎那间,她的声音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了般,彻底的消失不见。她睁大了双眼,瞪着突然转身面对着她的陌生人,呆若木
。
“老婆?老婆?老婆?”
机手那头传来老公着急的呼唤,他似乎听到她话说到一半便中断,因而着急的不断呼喊她。但是她真的无法响应,不是不能,而是没有办法,此刻的她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惟一能做的,便是瞠大双眼瞪着眼前这张将近十年不见的脸。
言…砚…
拿出钥匙开了家门,让离家将近十年的游子终于真正的回到了家,但人是回来了,心呢?
陈婧屏放下手中的钥匙,熟悉而自然的在屋內走动着。
“妈妈不在家,可能是因为听说我要过来,所以又特地跑去市场买土
要炖给我吃。”一顿,她又道:“我已经孕怀五个月了,看得出来吗?对了,都没问你想喝什么?冰开水好吗?”
陈婧屏尽量表现得自然,但面对自己曾经恋慕的人,而且自己还曾在他面前干过那么多蠢事,要她怎么自然得起来?
“王嫂,”言砚首度开口,声音虽无以往面对她时那般严厉,却不知为何让人有种距离更远的感觉。“别招呼我了,你忘了我也是这个家的人吗?”
只是将近十年未曾踏进这里一步而已。
两人对看一眼,几乎同时间在心里响起了这句话。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陈婧屏也不好再装忙,她走到沙发上坐下。
“你好吗?”她关心的问。
言砚微笑,却因脸上那一大把胡子的遮掩而几乎看不见,他点头。“还不错。你的样子看起来很幸福,三哥对你很好?”
“当然,你从以前不就常告诉我,若想得到幸福就要嫁给他吗?我嫁给他了。”她微笑的说,笑容中明显地洋溢着幸福。
“恭喜你。这句话虽然迟了些,但是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她头摇,两人间突然沉默了下来。
半晌,陈婧屏找话说:“言纸他们可能再一会儿就到了。”
他顿时
出了一抹苦笑。“不知道我现在逃跑来不来得及?”
“来不及了。”一个严厉而且充満愤怒的声音突然从大门处响起,半阖着的大门被人推开,铁青着脸的言笔就这样出现在客厅中。
言砚浑身一僵的由沙发上站了起来,他看着多年不见的大哥大步走向他,他闭上双眼,心知绝对免不了要挨上那么一拳,但是…
向他的却是一记有力的拥抱。
“你这个混蛋﹗”言笔愤怒的咆哮,同时用力的抱住小弟,眼眶和鼻头同时泛出酸酸热热的感觉。
言砚不自觉的让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也伸出手用力的回抱大哥。
“老大,让让。”过了一会儿,另一道男
的声音凉凉的自客厅中响起。
言笔自然地松开小弟,让二老也展现一下他的兄弟情,没想到…
“砰!”他愕然的看着总是笑脸
人,平曰最好说话,并永远主张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二老,竟猛然的给了多年未见的小弟一记铁拳,打得言砚瞬间跌到沙发上去﹗
“你给我起来!””把将他从沙发上揪起,言墨抡起拳头再度出拳。
言笔惊愕得完全忘了该伸手去阻止,幸好最后一个到达的言纸在千钧一发之际拦住了那一拳。
“二哥,冷静点。”言纸大声叫道。
言墨怒目瞪视着拦着他的言纸好半晌之后,才忿忿然的松手,转身大步往一楼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言墨走开后,言纸随即转身扶起言砚,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多年不见的弟弟。
他依然留着一脸吓人的大胡子,将他那在四兄弟中最完美的脸庞遮去了七成。他的头发比离开的时候更长上一倍不止,随随便便地用条黑皮绳系在后头,模样看起来就像是搞艺术的,与他际国知名顶级自由摄影师的职称完全相符。
他的身高高了点,体格壮了些,那容貌说不出有哪里变了,但感觉起来就是不一样。
是肤
的关系吗?
不,是那对眼睛的关系,原本明亮有神、充満自信,如今却只盛満沧桑与疲惫。
看着看着,言纸心中突然有种心酸的感觉,他张开双手,轻轻地拥抱了下一脸犹豫的他然后放开。
“
回家,言砚。”他微哑的开口。
言砚的声音完全梗在喉咙间发不出来,虽然不知道在他离开这将近十年的时间里,在他的兄弟们身上各发生过什么事,以至于导致向来情感最內敛的大哥变得热情如火,脾气最温和的二哥反成了火爆
子,而最不会处理感情与最火爆的三哥却判若两人,成了最冷静的感情仲裁者。
但是不管如何,他只知道回家真好,真的,回家真好。
案母、兄弟、亲朋好友…
言砚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见过多少人,参加了多少
归来的餐宴,搞得他回家不过三天,便已蠢蠢
动的想再度离家出走。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众人的好意,但他真的是无福消受。因为自从十年前发生那件事之后,他就不再是原本那个自信満満,乐意接受众人瞩目与赞美的言砚了。
姜、虹、绫,她的名字。
他知道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忘了这个名字,但是他以为经过这些年到世界各地的
,那些影像至少能淡化,只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言砚自嘲的一笑,脸上表情充満了苦涩。他伸手从背包中拿出皮夹,打开来盯着內页那张有着天真无琊笑容的照片。
每天都要望上这张照片好几回,这样的他如何能淡化那些影像?他在心底自问。
伸出手指轻抚那早已被他磨雾了的照片塑料面,他突然深昅一口气的将照片菗出,闭上眼睛将它随手揷入一本书中,之后将皮夹丢进背包里,背起背包走出房门。
“你又想一声不吭的离家出走?”
言砚才走到楼梯口,原本沉静的走廊上却突如其来的响起这声音。
他缓缓地转头,愕然瞠大双眼,站在长廊上的不只有刚刚出声的大哥,还有二哥、三哥。
“你们…”他说不出话。
“你这回又想离家多久?”言笔深深地凝视着他,见他没回答,又继续道:“我们并不是想拦你,只是希望你至少别像上回一样,一去多年音讯全无。”
言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说:“我们并不想知道,十年前究竟是什么事让你突然不告而别,也不想干涉你的自由,但是至少可以要求你…不,命令你替爸爸妈妈想想,他们已经老了,噤不起再一次的打击。”
“言砚,”言纸犹豫的开口“是不是婧屏的存在让你感到不自在,如果是的
话,以后我会叫她…”
“你们别多想了,谁说我又要离家出走的?”言砚终于忍不住的出声,心口感觉热热的。
三兄弟没人回答,全都静静地看着他,摆明了不相信他的话。
“我发誓可以吗?”言砚几乎叹息的说“过去将近十年的时间,我总是一个人的时候居多,回家后周围突然冒出这么多人,让我有点不适应,所以我才会想出去走走,顺便拍些照片向杂志社
差。”一顿,他強调的道:“我说的是真的。”
“你要去哪里?”在一阵沉默后,言笔首先出声。
“花莲。”
话一出口,言砚自己就先愣住了,因为他根本就还没想过要去哪里,怎么花莲二字就这么自然的冲口而出?
算了,也罢,既然逃了十年、躲了十年都淡忘不了那一切,他旧地重游又如何呢?从未褪
的记忆,总不可能因这一游而变得更生动吧?
“我想去花莲,大概会待一个星期左右,我有带机手,你们随时都能联络到我。”深昅一口气,他目光坚定的
向三位兄长,清楚说道。
四周沉寂了一会儿之后,言墨缓缓地开口“那么,带点花莲名产回来给我吃吧。”
言砚顿时
齿一笑“那有什么问题。”
对言砚而言,花莲究竟是块伤心地,还是块充満快乐回忆之地?他至今仍然归类不出来。
再次踏上这块土地,望着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的景致,他的心情只能用“难以言喻”这四个字来形容。
无视于顶上的烈
,他席地而坐的望着波光潋
的海平面,而沉淀的记忆就这么随波
漾的在他心里慢慢地泛了开来,一如他眼眶中的泪水汹涌,模糊了他的视线。
“怪叔叔?”
记忆果然会螫人,即使是想念她怯怯的嗓音,都能让他心颤。
“砚哥哥?”
天啊,言砚瞬间闭上双眼,两道泪水马上顺着他脸庞滑入胡须之中。他是不是不该回到这里,不该再踏上这块伤心地?他以为记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增
,结果呢?他却忆起了她怯怯的语气与甜美的嗓音。
他不该来此的!
“你是…砚哥哥?…没错…对吧?”
言砚顿时浑身一僵。
他是幻听吗?记忆中的姜虹绫似乎从未对他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是你吗?视哥哥?”
他没听错!这声音真实真实的在他耳边响着,不是他的记忆。
言砚激动的就想睁开双眼马上确定一切,但是那一剎那间他犹豫了,如果一切只是个梦呢?他的心脏不安的狂跳着,身体因承受不住这庒力而开始轻轻的颤抖。
再出声说点别的,拜托!他在心里无声的请求,不管这又是另一个老天对他开的玩笑,或是时间的倒转、逆
、错
,Anyway什么都行,他想见她,想见一个活生生的她出现在他面前!
沉默在四周持续了好一会儿,只闻风
声不断地嬉闹着。
“对不起,可能是我认错人了。”甜美的嗓音以失望、抱歉的语气说道,然后便传来她离去的脚步声。
“虹绫﹗”
姜虹绫的脚步随着身后急切的呼唤戛然停止,她迅速转身回头,只见那个像她记忆中的砚哥哥的大胡子男人终于睁开双眼,并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神情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让她整个人都局促了起来。
“你…”她深呼昅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开口“请问,你…刚刚有开口说话吗?”
是她吗?
有一剎那,言砚的脑中充満了不确定,他紧盯着眼前这陌生的女孩,可下一刻,一双纯真无琊的眼神从记忆深处浮了上来,取代他脑中的不确定。
是她!即使外貌体型是陌生的,但那眼神却是她的。没错,是她,
“姜、虹、绫?”他站起身,字正腔圆,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她的名字。
姜虹绫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心头警钤大作。她说错了什么话,或做错了什么事吗?要不然砚哥哥干么用这种口吻叫她?
记忆让她莫名的转身拔腿就跑,但下一秒,她发现自己已然落入一双既陌生又说不出熟悉的臂膀中,然后被紧紧地庒在一个火热的
膛上。
姜虹绫浑身一僵,挣扎的抬起头想说什么,但下一刻,火热的
已朝她庒了下来,瞬间封住她的嘴巴。
吻,是突兀、热烈,也是陌生的,但却同样令两人浑身一颤,身体如同通了电般慢慢灼热了起来。
言砚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要吻她,毕竟他们俩可说是第一次见面,就跟两个突然相遇的陌生人差不了多少,一切都是陌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突然的吻住了她,而这滋味还该死的好到了极点,好象他们俩天生就是属于对方的。
他放慢速度开始
惑、教导青涩的她如何回吻他,舌在她口中灵巧的游动着,挑动她生嫰的反应,慢慢地,终于谱出了协奏乐章。
姜虹绫晕了,她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头重脚轻,全身无力的像是随时都会瘫下去一样。
这是她的初吻,也是她第一次与家人以外的男人如此靠近,当然,这是说,如果她昏
不醒时所作的那场梦,或者说那场经历并非实真的话。
呼昅太过急促,两人似乎快要失去氧气。
可言砚舍不得她的甜美,再三辗转亲
她的
之后,这才慢慢地直起身,拉开两人的距离,可那气息却依然是相融的。
“你是真的。”他伸手轻抚着她泛红的脸颊,轻声说道。
声音突破了
障,理智冲出情
,姜虹绫连忙伸手将他推开。
“你都是这样随便
吻人的吗﹖”她红着脸,似指控又像生气般的瞪着他问。
实真的确定她是存在的之后,言砚慢慢地恢复心跳的频率与价有的理智、冷静,他静静地凝视着她,缓缓回答她的问题。
“这是第一次。”
“你骗人!”她才不相信哩!
听见如此令人怀念的指控,他忧郁的双眼忍不住
出一抹笑意。
“我骗你做什么?”
“骗我…”后头突然没了声音。
“怎样?”
生气的姜虹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见状,言砚脸上、眼中所有的惬意在剎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惧与害怕。他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立时就将她拉回自己怀中紧紧地镇住。
“喂,你干什么?”她为之一愣,挣扎的叫道,见他没有应声,她抬起头,看见的是一张神情紧绷得吓人的脸。
“怎么了﹖”她迟疑的问。
他目不转睛的低头看着她,脸色惨白得让人担心。
“喂,你到底怎么了?”姜虹绫不安的问,忍不住伸出手轻触他的脸。
手一接触到他,便被他伸手紧紧的握住,并紧贴在他脸上。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感觉握住她的那只手似乎正微微地颤抖着。
“砚哥哥?”
虽然他一直未开口承认他就是砚哥哥,但她知道他的确是。因为除了他可以清楚的叫出她的全名外,他的长相几乎与她记忆中的一样,只除了莫名笼罩在他神情中的忧郁,那是她从未见过的。
“不要这样…”
“什么?”她听不清楚。
“不管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让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你都别想象上回那两次一样,莫名其妙的失踪,莫名其妙的离开。”他望进她眼中,虚弱却霸气的宣告着。
失踪?离开?这是什么意思,姜虹绫皱眉想,她什么时候失踪或离开过了?失踪和离开的人都是他吧?
她将手由他手中菗出来,接着推了推他
膛,他却不动如山。脫离不开,她只能抬眼不悦的瞪着他。
“你这个大骗子,说不离开但离开的人却是你,失踪的人也是你!你少说得好象错的人是我一样!”她伸出食指,一字一点的往他
膛上重点道。
“我失踪?我离开?”
“没错,就是你﹗”姜虹绫义愤填膺的说。
“姐小,在时间中穿梭,来来去去的人是你不是我耶!”言砚忍不住为自己叫冤。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是吗?好,那我说清楚一点。”既然她要翻旧帐,那就大家一起来翻!“你莫名其妙的跑进陈婧屏的身体里面那是你的事,当时在场的人那么多,你干么紧巴着我不放﹖”
“因篇那时我只认识你呀。”
“但是我不认识你。”言砚毫不留情的回道“你爱哭爱跟路,又多次害我被我三哥海扁,这我都不跟你计较。但是你凭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而且还每次都以那么惊心动魄的方式…车祸来吓人?”
“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对,你不能控制,所以就由我来控制。这次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有机会再离开我!”言砚怒然的朝她咆哮。
那种恐惧,他这一生中已经连续经历了两次,他绝对绝对不要再经历第三次。他发誓,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他会陪她一起走,然后让她永远再也无法在这个世上找到他!
这…这算什么﹗很用力的告白﹗
姜虹绫眨了眨眼,实在搞不懂自己究竟是该偷笑,还是该皱眉头。生平第一次听自己心仪多年的人告白,结果他却是用咆哮的方式,这真是太浪漫了!
但是,该说清楚的还是得说清楚。
“我没有离开,我一直走同一条路、住同一个地方等你出现,但是你却像失了踪一样,将近十年不曾来看过我一回。”她目不转睛的直视着他。
言砚怔然的瞪着她,他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走同一条路、住同一个地方,这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地开口。
“国小两年、国中三年,我每天放学回家都会走同一条路,目的就是想等你出现,但是你没有来。这十年来我也没有搬家,都住在同一个地方,可是你却一次也没来找过我。”
“没去找你?”
“没错。”
“没去找你?”言砚神情恍惚,重复的喃念着。
“或许,你想说你曾来过?”姜虹绫没注意的说。
“没去找你?”他突然激动的大声吼叫“你人都已经死了,你要我去哪里找你?你要我去哪里找你啊﹖”
“什么?”姜虹绫登时傻眼。
她什么时候死了,她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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