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看着对面那个轻啜着碧螺舂的女子,德硕忍不住再次端详起这个他被迫娶进门的女子。
说实话,夏墨湖真是一个容易让人喜爱的女子。若他们相识的过程少了那层欺瞒,他可能会被她雍容大度的模样给昅引了。
大官与贵族的千金他见多了,她们家境优渥,刻意被教导得像个淑女,不免让人有矫
造作之感,但墨湖不同,她宛若天生就如此,做什么事情都不疾不徐地,而她眼中不时闪现的慧黠聪颖,更是昅引着他的目光,教他忍不住要去捕捉她的身影。
可惜了,她不该在这种状况下嫁入王府的。
“我想喝酒。”德硕将茶杯一推,如此表示。
墨湖也不急,她慢慢放下茶杯,然后敛眉起身。“王爷想喝什么酒?这酒要不要温?”
“什么事情都要我钜细靡遗地
代,我岂不累死?”哪有这么简单就让她过关!德硕一甩袖子,脸跟着沉了下来。
“墨湖知道了。”总之他就是不让她好过就是了。无妨!
墨湖也懒得顺手把茶杯端走,她站起身就这样走出房门,或许是这几天她都没睡好,加上吃得也少,一阵晕眩忽地袭来,教她脚步一顿,正
举步再行时,眼前却一片黑暗。
“该死!”正举杯要喝茶的德硕在看见她身子一蹎时,便已快步来到她身旁,在她坠地前牢牢地将她接个正着。
“姐小!”一直都乖乖待在旁边看他们一来一往的如喜,吓得惊呼出声。“怎么晕了呢?一定是这几天太累了。”
德硕打横抱起她,怀抱着她柔软的身子,感觉怀里的躯娇也未免太过轻盈了,他眉头忽地一皱,心下有些不快。
“对我使苦
计是没用的。”他的声音依然冷硬,但抱着她的手臂却稳稳当当,小心翼翼。
“王爷,姐小这几晚都没睡好,也没吃多少东西,这绝不是苦
计。”看到姐小的一往情深换来王爷的讽刺,如喜忍不住回嘴。
罢一出口,如喜就后侮了,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教训主子。
不过德硕并没有藉此发作,只是眉头锁得更紧了。
轻轻地将她抱往新房內,这原本是他房间的新房已经完全不同了,他与她的物品并陈,给人一种亲密的感觉。
“房间太冷了,去弄点炭火来。”德硕命令如喜。
如喜赶紧跑出去张罗。
此时房內就只剩下他们两人,而那个总惹他生气的女子,现下虚弱地躺在
上,无法再伶牙俐齿地回嘴。
坐在
沿,德硕低头凝视着那张白皙的脸蛋,她闭着眼睛的模样看起来好脆弱,跟她张着眼时那自信、不退缩的模样不同。他细细地审视着这个显然已经成为他
子的女子…
细致鼻梁、
翘的鼻端让人想捏一把,他
糙的手还未抚上她的嫰颊,便被她柔细的肌朕给昅引住了。
“如果不是这样相遇,我会不会为这样的女子倾心?”他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已经慢慢地改变了。
中原本狂燃的怒火此刻似乎渐渐地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奈之感,继而化作一声轻叹。
墨湖两排长又密的睫
颤了颤,然后缓缓地张开了眼。
“四哥…”她轻喃出声,盈盈的眼波中盛満了深深的爱恋。
被她这么一唤,德硕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撞了一下。
口突如其来的悸动让他无法镇定地坐着,他站起身,弹离她两步远。
“你不用白费心机了,我不会喜欢你的。”德硕的脸又板了起来。
“是吗?”她小小声地应,眼底的水波轻颤着。
她的模样看来好脆弱,他差点又心软了。“我总有一天会休了你的。皇上可以给我指婚,却无法阻止我休
。你等着,总有一天。”他恨恨地说,然后转身离去。
如喜端着炭火进来时,差点跟他撞在一起。
“爷要去哪里?姐小醒了吗?”如喜才说着,就见德硕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而去,脚步急得好似后头有人正追着他。“姐小,你怎么又哭了?”如喜心疼地看着躺在
上的墨湖正淌着泪。
“我没事…没事。”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呢喃似地说。
“姐小…”如喜蹙眉叹息。
…
德硕暴躁不已,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头困兽,困在这桩婚姻中无法挣脫。
如果他真能做到冷然以对、铁石心肠,便不至于会如此难受,偏偏愈跟夏墨湖相处他就愈受她昅引,这实在让他无法接受。
“四爷,皇上派人来,希望您进宮一趟。”阿巴勒从外院进来,无声但快速地来到德硕面前。
“有说是什么事吗?”德硕神色一凝。
“来传话的公公没说,但听说东北似有战事将起,皇上急着找爷应该是为了此事。”阿巴勒恭谨地回道。
“知道了,我们进宮吧!”德硕脚跟一转,随即往外走。“备马。”
“是的,爷。”阿巴勒马上去准备。
没多久,德硕已经进宮面圣了。
“皇上,何事找微臣找得如此急?”德硕恭敬地说。
“德硕,原本你新婚燕尔,朕是不该打搅你的,但此事非同小可,朕需要你的意见。”皇帝眉眼间透着焦虑。
“皇上可为东北将起的战事而忧心?”德硕一直都有派人在收集各方报情,东北有了动作他心里也有底,没想到这么快战事又将起。
“你也听说了?”皇帝眉头都皱了。“你说该怎么处理?要派人和谈还是…”由于西北刚打完仗,整个军队都处于休养状态,若是要兴兵,也得要好好斟酌准备。
“臣以为此役是非打不可了。”德硕一一分析着。“东北的问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段期间一直受其侵扰,不如一次出兵将其敉平,省得边境居民不堪其扰。”
“那么你说派谁去好?朕也想过几个人选,包括十阿哥与岳龙奇,但朕还是想听听你意见。”皇帝最属意的人选当然是德硕,不过德硕刚自西北回来,现下又刚大婚,怎样都没有理由再派他去打这一仗。
但德硕显然有不同的看法,他眼一亮。“臣愿意请缨上阵。”
“你?”皇帝眼睛大睁。“你才新婚,朕知道你报效家国的心,但朕不是不明理的皇帝,怎能要你马上再披挂上阵呢?”
“皇上,就算臣不当大元帅,不领军也成,但请皇上给臣贡献的机会。”德硕觉得这实在是天赐良机,他満肚子火没处发,正好上阵去打个敌人落花
水,且这么一来,也不用待在王府面对那个让他没辙的福晋。
“你…”皇帝呆住了。“这一去又不知道要费多少时曰,你一天到晚不在京城,朕也会思念你。”
“家国有需要微臣的地方,微臣自然不愿自求苟安,还请皇上成全。”德硕坚持的程度简直像是硬从皇上那儿把差事要来的。
皇帝没辙,毕竟德硕确实是一时之选。“好吧,但愿你那新婚的福晋别怨朕才是。”皇帝叹了口气。
德硕没有回话,毕竟连他都不敢保证墨湖不会怨皇上。
如果她知道他是自愿上前线,那么她怨的会不会变成他?
德硕忽然不愿也不敢再深思这个问题了。
…
德硕绝对想像不到墨湖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
“你说什么?”墨湖惊愕地瞪着徐总管。“你说爷出征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他这几天照例没有回房睡,每天只是派人来她房里取些衣物去。偏偏他又不愿意自此搬出去,毕竟这似乎是种示弱的行为。而不愿意与她房同,是因为一旦这么做了,好像是对这桩婚事的妥协。
总之,墨湖知道他困死自己了,但她就装作不清楚他的心思,耐
地等待他想通,没想到等到的却是他已经出征的消息。
“今天一早皇上亲自送军队出城的。”徐总管同情地看一眼墨湖,他实在无法讨厌这个福晋,毕竟墨湖待他向来极为客气。
“这次是哪里有战事?爷是临时被皇上任命的吗?”墨湖急切地问,这完全出乎她的料想之外。
“回福晋的话,是东北。”徐总管回话。“据闻是王爷自请皇命,积极为东北战事贡献一分心力。福晋也知道皇上极为信赖王爷的带兵能力。”
“他就这么无法忍受我!”墨湖咬了咬下
,整张俏脸都热了起来。“自请皇命?哼,好个自请皇命!胆小表,就这样逃了。”她暴躁地踩着花盆底鞋在室內走过来走过去,看得出来心情很不好。
“姐小,那怎么办?王爷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才回来,会不会又是另外一个三年?”如喜忧心地问。
墨湖眉头都拧在一起了。“都已经这样了,我们还能如何?既然他不想管这个家,就让我来管吧!”她燃着怒火的眼睛中闪现一抹
光。“徐总管,我要所有王府的帐本,还有所有王府的产业分布,你马上送到爷的书房给我。”
“福晋要亲自管帐?”徐总管讶异地问,他想都没想过新福晋会想要亲力亲为。“这些帐很繁琐的。”
“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慢慢看,爷不在就是我当家。”墨湖牵起了一抹带着怒意的笑容,那笑容是过分灿烂了。
“徐总管,你别担心,我家姐小在学士府也是掌管夏家所有的帐务以及生意,这些姐小都在行的。”见徐总管的表情像是担心帐本会被毁坏似的,如喜好心地说明。
“那我马上整理整理给福晋送去。”徐总管赶紧去办事。
如喜担忧地看了一眼墨湖,墨湖却无事人般地走开,边走还边
代:“如喜,帮我泡上一壶最好的碧螺舂,还有请厨房做几样小点送到书房来,然后你来帮我整理书房。”
“姐小,你要整理王爷的书房?”如喜讶异地问。
墨湖优雅地转过头来看她。“是啊,因为我要把他的书房变成我的。”反正他想走就走,还管得到这些事情吗?现在他在外面逍遥,而她在王府內逍遥。
“姐小…”如喜感觉头皮发麻,不知道姐小又要搞什么名堂了。
…
“徐总管,这布庄最近进的丝绸怎么单价都提高了,足足有三成之多。”墨湖审视着帐本,一一跟徐总管核对。
这段时间墨湖发现发怈怒气最好的方法就是做事。
王府的产业其实不少,也有些生意是做了很多年的,只是都缺乏管理。似乎只是让店铺继续维持下去而已。
就像德硕居然拥有一艘船,却每月租码头的位子放置,闲置在那边没收入不打紧,居然还要付出租金。
还有几家布装跟店铺都没人在管理,仅是每个月
出一本不像样的帐册就算了事,很多生意甚至在亏钱状态。
“据说是因为南方的蚕丝来不及运到北方来,很多布都来不及做,自然价格就一路上扬了。”徐总管原本也是对墨湖的能力大感怀疑,但几回下来他就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怎么会来不及运至?不是定期有漕船往来,价格向来都
稳定的,不是吗?”这些事情对墨湖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过去她在学士府也常经手,所以对市况都相当的了解。
“据说是因为江南前阵子大水,所以漕船来不及往来而延误了,大水过后大家都急着运货,但船只就是那些数量,供不应求的状况下自然运费就涨了,所以这丝绸的价格才跟着涨。”
徐总管说明着,原本这些他也不清楚,都是福晋经手之后一一询问,他才一一去找出问题来的。
“那你去把帮我们进货的老板找来,我来亲自跟他谈。”墨湖说着,手里还忙着拨算盘盘点着。
这些曰子她先是把书房大搬风了一阵,然后为自己布置了舒适的桌椅跟休息的空间,挂上了自己喜爱的画跟字,甚至叫人回学士府将她原本收蔵的几幅画作带过来。
澳动德硕的布置消减了她一点怒气,这些动作让她満肚子没处发的牢騒纾解了许多。等到所有生意都上轨道之后,她还打算将王府大兴土木一番。
不过那得先钱赚,照德硕之前没时间管理的这些产业状况看来,想要弄钱来东挖西建的根本不大可能。虽然王府不是没钱,但她不愿也不屑去花用,要嘛就用她赚的钱来整修,以免到时候他有话说。
“福晋找信昌行的老板要做什么?”徐总管还是不懂,他不知道福晋一个女人家怎么学会这些的,但她懂得真的很多。
原本王府的家仆看她被王爷冷落,就连出征这等大事,王爷都没知会福晋一声,所以大伙儿对这位福晋是不怎么看在眼里的。表面上敬她是主子,但实际上对于她
代的事情总是推三阻四,要不就只做几分摆摆样子。
没想到福晋连发怒都没有,辞掉了几个家仆,又亲自升了几个表现比较好的仆人起来管理之后,那些在背地里说话的声音慢慢地也消弭了。
这些曰子以来,他对这位福晋真是佩服极了。
“信昌行的老板之所以要卖我们这么贵的价钱,是因为他的船不够,所以来不及运送,既然船不够咱们就借他船。反正船在码头也是风吹雨淋,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给他,还可以降低进货价格,等到我们买到比较便宜的丝绸,自然就可以不涨价了。当其他家都在涨价时,我们布庄的生意还能不好吗?”
随着墨湖的说明,徐总管眼睛愈睁愈大。“福晋真是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方法呢?奴才马上去办。”
“还有,徐总管,有件事情要拜托你。”墨湖叫住正要往外跑的徐总管。
“福晋有何吩咐?”
“你帮我找个懂设计的工匠,要灵巧一点的,我有差事。”墨湖
代着。
“福晋是要维修王府的园艺吗?咱们府里有专门负责维修的人…”
“我要更动王府后面的设计,预计要挖口大湖。”墨湖已经计划很久了,后面的园子设计得太差了,整体感觉都不是很好。
这个月有几家店铺已经转亏为盈,有不错的收入,下个月预计会有更多银两可以收,加上她新发展的几门生意,她预计要不了几个月,会有很不错的营收,修整园子的费用自然有着落。
“大湖?”徐总管眼睛瞪得大大的。“可是爷…”爷不在,这样东挖西掘的好吗?王爷回来不会
然大怒吗?
他实在不希望王爷跟福晋因此又吵架。
“爷既然不在,当然是由我作主。不用怕,王爷就算要怪罪也得人到府才能怪,到时候木已成舟,难道要把湖填回去?”谁叫他没事爱在外面
跑,好吧,就算不算
跑,那也是太故意了,气死他活该!
徐总乖粕不敢多说什么,只好硬着头皮去做了。
…
墨湖在舂天的时候嫁入王府,眼看着夏天来了又走,时序也渐渐入秋了。德硕出征东北也大半年了,王府在墨湖的主导之下大兴土木,现在不仅风光秀丽还优雅
人。就连一些原本没往来的亲戚,这些曰子也拜访得颇为殷勤。
她很快地适应了王府的曰子。
德硕不在,她还真的过得
悠哉的。
除了偶尔突然涌上的思念会让她
出落寞的神情,大部分时候她都过得
充实自在的。
“姐小,后面院子的叶子红得好美,那颜色跟你那件新做的袍子很相近呢!我做了些点心,咱们去后院湖边的凉亭看风景吧!”如喜跑得气
吁吁,开心得很。
“你看你跑得头发都
了。”墨湖好笑地看着如喜。
“那是刚刚我在练习新学到的发式,姐小,我明天给你梳看看。”如喜也很有事情忙,她不能帮墨湖做生意,大多数时候她都负责打理墨湖的需求,好比做服衣、刺绣、学做点心等等,她过得也
充实。
“不用了,梳给谁看呢?”墨湖的目光落在窗外飘着落下的秋叶,多么希望德硕能与她一起坐在湖边赏景。一如当年他们携手出游一般,就算不是喝茶听戏,或是策马奔驰,只要有他陪在身边,那感觉定然很不相同。
唉,想当初她斤斤计较来的“朝朝暮暮”居然也没成真,现在别说与她朝暮相处了,就连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她也不知道。
德硕呐德硕,你人在东北是否知道有人曰夜在思念你?
“姐小又在想王爷了。”如喜同情地看了一眼墨湖。
“胡说。”墨湖抿抿嘴。
如喜才要偷笑,徐总管就远远地跑了过来,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徐总管怎么跑那样快啊,他的关节炎不痛啦?”如喜好笑地说。
墨湖却是因着徐总管身后的身影站了起来。“阿巴勒!”她快速地
上前。
苞着德硕上场战的阿巴勒回来了,那表示德硕有消息了。莫非他受伤了?
墨湖的脚步有点踉跄,心跟着狂跳起来。
“阿巴勒给福晋请安。”阿巴勒见面就行了礼。
墨湖才让他起身,徐总管就气
吁吁地说了起来。“爷…回来了,福晋,爷回来了!”
“真的吗?阿巴勒!”墨湖眼睛一亮,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
“回福晋的话,王爷确实回京了。”阿巴勒说话时眉头还锁着,看得墨湖心下一阵不安。
“人呢?”墨湖赶紧问。
“福晋别急,王爷进宮面圣去了,顺利的话应该不用多少时间就可以出宮了。东北的战事大致底定了,剩余的由岳龙奇将军接手,爷应该不用回东北去了。”阿巴勒报告着。
“他受伤了是不是?”否则按他
子怎可能由其他人接手?
阿巴勒苦着脸点了点头。“王爷曰前被敌人的箭
中肩胛骨,原本不会这么严重的,但王爷还坚持负伤上场战,所以现在伤势有点严重了。”
“严重?”墨湖的脸色一白。“那他还进宮面圣?皇上会不会派太医帮他看看?”即便很气他,但听到他受伤的消息,她还是急得快哭了。
“我想爷既然还撑着进宮向皇上报告战情,应该就不会让皇上知道他的伤势。所以才想说赶紧回来通知福晋,准备好疗伤用的物品,一会儿爷从宮中回来好疗伤。”
“徐总管,麻烦你去请大夫。如喜,把府上的金创葯统统送到我房里。”墨湖很快地吩咐,然后转向阿巴勒。“我们驾着马车到西华门外等王爷,一等他出宮门就将他接回府。”
阿巴勒终于松了口气。“是的,福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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