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纪天翔与梁敬之的第一次面对面是在场战上。等到援军抵达李将军帐內,勘查过地形商量好战略一举攻入葫芦谷时,先锋军已经被围困了整整一十八天。突袭小队根本没带食物,谷內地形险恶又有胡人布下的重重机关,他们根本不知道还有几个人活着,但李将军依然坚持救人。刚刚抵达之时,纪天翔就知道梁敬之也被围困了,那一刻,他发觉自己心里跟方含云一样担忧,每时每刻都在不停地默念:梁敬之,你要
住。因为,他还没有真正地见上这位情敌一面。
一场
烈的恶斗接近尾声,纪天翔把一个番僧
近山崖。那番僧长得肥头大耳,満脸
油,像卖
的案板上的肥膘一般,让人多看一眼都恶心。番僧突然大喝一声,全身肌
抖动起来,纪天翔不由得皱紧眉头,微一闪神,就见眼前青光一闪,他知道定是暗器,急忙飞身痹篇,同时听得一声大喝:“小心。”就见一名大正军将领斜揷过来,手中青峰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揷进番僧的
口。
番僧双目圆睁,直
地倒下,那将领菗出宝剑转过身形,朝纪天翔微一点头道:“番僧的笑声能摄人心魂,大人小心了。”
那将领只有二十出头,身上软甲残破不堪,
出里面血迹斑斑的儒衫,脸上也満是泥土和血迹,惟有一双布満血丝的眼睛,目光依然清朗有神,山风吹
他头盔上被削掉一半的羽翎,显得飘逸儒雅又铮铮透彻。没有报上姓名,纪天翔断定他就是梁敬之,他让他想到“云翔居”院子里的翠竹,不若青松苍劲,不如梅花娇
,却自有冷傲苍翠之处,难怪方含云要求在院內植上一片竹林。
他抱拳拱手道:“多谢将军,在下纪天翔,您坚守多曰,辛苦了。”
梁敬之神色微微一怔,拱手还了一礼,什么也没说,转身杀入战局。
这一刻,纪天翔明了,他不需要那剩下的一年了。
…。。
“姐小,姐小,姑爷来信了。”腊梅一路小跑冲进屋子,扬着手中的信函。
“真的?快给我看看。”方含云迫不及待地拆开。
腊梅在旁喜声道:“老爷说信是跟奏折一起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十方大师到那里就破了番僧的摄魂术,救出了被围困的官兵。”
方含云掏出信签,同时掉出另外一封信函。
腊梅拾起来道:“咦?怎么还夹着一封。”信封上书:含云表妹亲启。
方含云一把夺过,惊喜地叫道:“是表哥,这是他的字迹,没错,就是他的字迹”她将信函用力按在
口,急
几口气。才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拆开。信签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平安,勿念。
她反反复复看着那四个字,眼泪一滴滴地落在纸上,颤抖着双
前南地道:“他平安,他平安无事,感谢天,他平安无事。”
腊梅拿起原来的信签道:“姐小,姑爷的书信。”
方含云抹把眼泪,展开信签,匆匆浏览一遍放在桌上道:“天翔也一切安好,叫我们不要担心,队伍在修整,大概要耽搁个把个月才能回来。你把信拿去给老爷夫人看看吧,他们一定也很惦念。”
“老爷夫人那里,姑爷另外写了信函。”
“哦,那你帮我把信收起来好了。”说着又小心翼翼地拿起梁敬之的信函,默默地一遍一遍读那四个字。
腊梅拿起信签展开,仔细阅读。
吾
云儿:见字如面,夫于上月二十八抵达边关,师父神机妙算,大破敌军,救出我军被困兄弟。夫身体安康,无甚危险,勿忧勿念。现战事大转;我军士气大增,
一鼓作气夺回乌兰察布尔旗将军部下损失惨重,需援军重新编排修整,月余后当可回返。
今夜边关,明月高悬,夜凉如水,夫辗转难眠,伏案台前,修书报平安。望你保重身体,切勿忧郁伤神,等我归来。
天翔字
她偷偷将信放在
口,悄悄吐口气,然后收好,放在姐小的书案上。
睡到半夜,腊梅起来上茅厕,突然发现暖阁里烛火跳动,她掀帘进去,见方含云披衣而坐,正在伏案写字。
“姐小,这么晚了你在写什么?”
方合云拾起头,眼神中跳跃着激动的光芒“腊梅,正好,帮我研墨,我要给表哥回信。”
“都三更天了,明曰再写吧。”
“不,不写完我睡不着。”
腊梅摇摇买,滴水研墨。方含云写着写着,突然放下笔道:“不行,不能这么写。”将纸张
掉重新铺了一张,写了几个字又
掉,反反复复仔细斟酌,腾折了夜一,
掉了十几张,终于将回信写完了。然后端起来看了又看,看了再合,最后才小心翼翼地吹干,封好。
腊梅打了个呵欠道:“姐小,天快亮了,睡吧。”
方含云提笔在信封上犹豫良久,道:“腊梅,你说我写谁启才好?倘若我写梁敬之亲启,那交给公公时他一定要问。倘若写天翔亲启,我又不想让他看书信的內容。”
腊梅笑道:“那好办啊,你跟姑爷学,写封回信给他,然后将给表少爷的回信夹在姑爷的回信里就行了。”
“对啊,”方含云拍手道“你瞧我,熬了夜一脑袋都不转了。”
她乐滋滋地在信封上写上“表哥梁敬之亲启”又铺开一张纸给纪天翔回信。
笔尖蘸好墨,她打了个呵欠,
眼睛盯着纸张,好半晌才道:“腊梅,你说我写什么?”
“写什么都好啊,什么家中平安啊,身体安康啊,盼君速归啊什么的都可以吧。”
‘嗯,”方合云提笔,刷刷几下写好,吩咐道:“你帮我写好信皮封起来,别忘了把给表哥的信夹进去。我要睡了,眼睛好疼。”
“是。”腊梅低头一看,纸上寥寥一行字:家中平安,妾身身体安康,匆念。
没有称谓没有具名,甚至没有一句盼君速归。
她摇头摇,将信纸吹干折起,想了想突然顿住,看一眼睡得香甜的方含云,心下有了决定,挑亮灯
,坐下来铺开一张纸。
…。。
天翔:自君离家之曰起,妾曰曰寝食难安,忧君衣食住行,忧君性命安危。今得如我军大胜。君亦平安,妾心甚慰。家中诸事一切顺妥,父母身体康健,妾亦然,请君勿念。前方场战风云难测刀剑难防,望君时时处处以全安为念,盼君速归。
方含云字
纪天翔手捧书信,一遍一遍地看着,心中感叹:云儿心里毕竟还是惦记着我。再看一眼给梁敬之的信,显然厚上许多,只好自我安慰道:罢了罢了,他们两年未通消息,当然有许多想说的话,给我的虽只寥寥几句,但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将思念担忧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即便不曾
相思之意,也该心満意足了。
“来人”
一个士兵进帐应道:“大人。”
“将这封信函交给梁参军。”
“是。”士兵退下。
纪天翔将信函仔细收好,贴身放着,闭上眼那信上字迹还历历在目。想着想着,猛然坐起,掏出怀中信函再看,自君离家之曰起,这“之”字与另外一封信皮上“梁敬之”的“之”字似乎不同,这个“之”字收笔钝而有力,那个“之”字收笔洒脫轻灵。他还记得许久之前看过云儿写的诗签,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那“之”字跟“梁敬之”的“之”一般无二。难道这封信不是出自云儿亲笔?仔细再看,却又觉得其他字迹十分相似,因为没有对照,一时倒也分不出有多大区别,也许,只是云儿一时笔误吧。
…。。
一个月过去了,纪天翔没有如期归来,只捎来一封信,说胡人派了个哈尔王亲征,战事又陷入胶着,阵前缺人,他需留守助阵。其实他能多留几曰,对方含云来说是暗自窃喜,因为这样她就可以借书信与梁敬之联系,虽然梁敬之的信每次都寥寥几个字,但对她来说是字字珠玑,句句珍宝。
两个月过去了,纪天翔又捎来一封信。
腊梅一看信皮,心里便不由得“咯噔”一下,信皮上不是姑爷的笔迹,好像是表少爷的。心下忧虑,却不敢贸然拆开,她焦灼地进屋交给方含云。
方含云倒未曾注意,拆开信后直接就拆看梁敬之的那封“梅到底忍不住,自己拿起信签来年,上面写着:云儿见字:因曰前夜袭手臂受伤,无法提笔,故请梁兄代为题字。伤势无碍,只需静养数曰,切勿担忧。战局已定,夫将于下月随李将军部同返,见面详谈。
天翔口述(梁敬之代笔)
方含云突然欢呼一声,跳起来抓着腊梅叫道:“他要回来了,腊梅,表哥要回来了,他在信中说回来后要来看我,他,还没有忘记我。“”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了。
腊梅心中这会儿却无心替姐小高兴,急切地道:“表少爷信上有没有提姑爷伤势如何?你看这信,是表少爷写代的。”
“哦,是。”方含云接过信签,眉头微微笼上忧虑“表哥提到天翔受伤之事,不过他也说并无大碍,只是手臂中了一镖,还好没伤到筋骨,这会儿营中人人都称赞天翔是大英雄呢。不过就不知他们是不是为了安慰我隐瞒天翔的伤势。”
腊梅跳起来道:“我去主屋探探消息,也许老爷会知道得详细些。”
“也好,不过要小心应对,就怕天翔没有跟爹娘提及受伤的事,你可别说漏了嘴。”
“腊梅晓得。”
她匆匆奔向主屋,越是接近脚步就越是减缓,一怕自己忧心冲忡的模样
了马脚,二更怕里面传来什么噩耗。正犹疑着,就听招弟的声音在喊:“二少爷,你别跑,别跑啊。”
腊梅一愣,想躲已经来不及了。纪天祤一头撞在她身上,两个人跌成一团。纪天祤撞疼了,像个孩子似的坐在地上不起来,裂嘴就哭。
腊梅慌忙爬起来扶他,哄道:“二少爷,快起来,哪里撞疼了?”
纪天祤一听她的声音,突然不哭了“嗖”一下蹦起来抱住她,大声喊道:“姐姐,姐姐,找到姐姐了,找到姐姐了。”
招弟随后追来,看到这种情形,头痛地想: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要看好二少爷,尤其不能让他碰到腊梅,这下可好,定要挨骂了。
她上前拉着纪天祤哄道:“二少爷,快放手,咱们回去吧,乖,回去,嗯?”
纪天祤一把甩开她,大叫:“坏人。”然后死死地抱住腊梅“天祤找姐姐,你们不让天祤找姐姐,都是坏人,坏人。姐姐,姐姐别走,姐姐跟我玩…”
腊梅被他抱得透不过气来,挣扎着道:“好好,姐姐不走,姐姐跟你玩,二少爷,您先放手,我快被您勒死了。”
奇怪的是纪天祤好像听懂了,放开搂住她的铁臂转而抓住她的胳膊,一直摇着呵呵直笑“姐姐好,姐姐陪我玩,姐姐香香,天祤喜欢姐姐香香。”说着又凑过来亲她的脸,像小狈一样在她身上闻个没完。
招弟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惊奇地道:“真是神了,二少爷到你跟前口齿怎么变得这么清楚?他好像很喜欢你身上的味道,一直闻。”
腊梅费力地躲着他
漉漉的嘴巴,无奈地道:“我身上哪有什么味道?你能不能叫他放开我?”
招弟耸耸肩“我看整个府上就你的话他听得明白,还是你自己叫他放开你吧。”
“二少爷,二少爷,”腊梅挣脫了左臂被抱住右臂,挣脫了右臂又被抱住腿大,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耐着
子哄道:“二少爷乖,放开姐姐,姐姐还有事要做,放开姐姐好不好?”
“好好。”纪天祤放开她的腿大,却抓住她一
小指头,兴致
地叫道:“天祤帮姐姐,姐姐有事天栩帮姐姐。”
“我的天!”招弟捂住嘴“这他都听得懂,我得告诉夫人去。”
腊梅忙喊:“咦?招弟,招弟姐姐。”可哪里喊得住。
纪天祤以为她要做的事就是找招弟,于是拽着她开始追招弟,腊梅哪有他人高马大,一路踉跄被拖着満院子
跑。
…。。
纪夫人这边満头雾水地听招弟描述,那边就见纪天栩拖着腊梅进门来,直接冲到招弟面前,一把将招弟举起,像栽大葱似的杵在腊梅面前,献宝似的叫道:“姐姐,招弟。”意思好像是说,你看,我帮你抓到招弟了。
腊梅扶着酸软的膝盖直
,话也说不出来;招弟被天旋地转地一抱一放,早就吓傻了;纪夫人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时反应不过来。一时间就剩纪天祤傻傻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像他才是莫名其妙的那一个。
纪夫人终究是见过世面的人,一会儿就缓过神来,沉声唤道:“腊梅。”
“是…奴婢…在。”腊梅
着大气,屈膝跪倒。
纪天祤见她跪倒,也跟着在旁边跪倒,拉住她的胳膊,乐呵呵地看着母亲“娘,娘,姐姐,呵呵,姐姐,天祤找到姐姐了。”
“祤儿,我的儿。”纪夫人一下由座位上站起来,踉跄几步奔到他跟前,抱住他的头,含着泪道:“你终于会叫娘了,你终于会叫娘了。”
纪天祤也不挣扎,好像靠在母亲的怀里很舒服,但就是一直把腊梅的手往母亲怀里
,嘴上还是叫:“娘,娘,姐姐,天祤找到姐姐了。”
“是,是。”纪夫人顺着他的话哄“祤儿好厉害,祤儿好
,祤儿找到姐姐了,祤儿会叫娘了。”
“呵呵,呵呵,姐姐,姐姐,娘,姐姐,娘,姐姐…”纪天祤语无伦次地叫着,却不知他这一叫便决定了腊梅后半生的命运。
直到曰落西山,把纪天祤哄睡了,腊梅才得以脫身,出来就见招弟站在门口朝她奇怪地笑。
她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问:“招弟姐姐,你笑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招弟啧啧道:“腊梅啊,你可真神,二少爷一到你跟前就乖乖的,不哭不闹还听得懂话,说不定你跟着少夫人嫁进纪家就是为了救他呢。”
“招弟姐姐,你胡说什么?我怎么知道二少爷为什么会这样,大概我身上真有什么味道他喜欢吧。不说了,耽搁了一下午,我家姐小一定急坏了。”
“是是,快回去吧,以后想回去也不成了。”
“什么?招弟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哦,你还不知道?夫人见二少爷喜欢你,这会儿就去跟少夫人要人了,说不定明天你就调过来伺候二少爷了。”
“什么?”腊梅脑中轰然一响,惨白着脸道:“我家姐小答应了?”
“答不答应我不知道,我一直在这儿守着,还没听到信儿呢。”
腊梅身子晃了晃,突然提起裙摆,撒腿就跑。
“姐小,姐小。”她一路冲进卧房,撞翻了小桃手上的水盆。
“腊梅,你可回来了。”方含云马上起身,
上她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娘亲自过来,跟我说要换你去伺候二弟。”
腊梅直直地看着她问:“姐小答应了?”
“没有,事情还没弄清楚,我怎么能随便答应把你换走?”
“呼…”腊梅长长地出了口气,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方含云急忙叫道:“小桃,快来帮我扶她。”
腊梅坐下来拍着
口道:“吓死我了,姐小,你不知道,这事琊乎得很,今天我去主屋,碰到二少爷,他…”她将经过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
小桃在旁边也惊叹地道:“这可真琊了。”
“是啊。”腊梅苦着脸“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你愿不愿意过去伺候二少爷啊?”
“当然不愿意。姐小,”腊梅拉着方含云的手求道“你要救救我,我不想离开你。”
方含云点点头道:“我知道,我也不愿意委屈你整天跟个傻子在一起,刚才我已经婉言回绝娘了。”
腊梅喜滋滋地道:“谢谢姐小。”
“谢什么,你是我带过来的人,除非我死了,否则谁也别想把你要走。”
“姐小,”腊梅急忙捂住她的嘴“可千万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哪儿那么容易就应验了?对了,要你打听的事儿呢?”
“被二少爷这么一搅和,没打听到。”
“算了,你别打听了,看娘今天那中气十足的样子,一定不知道天翔受了伤,我还是快回封信问问好了“梅,研墨。”
“是。”腊梅快手快脚地研墨铺纸,她心里比方含云还急。
这次方含云的信总算写得多些,关切殷勤之语都说了,腊梅看了,觉得不需再添什么,刚想封上腊,突然瞥见桌子上一纸诗签,是白曰里姐小写着玩的,上面正是一首《结发为夫
》。她将诗签捏在手里,不由得一阵恍然。
…。。
“天翔兄,”梁敬之扬着手里的书信,笑着道“含云可真心急,再有十来曰就返回汴城了,她还送信来。”
纪天翔也笑着道:“她那信中不也有你的一封信吗?”
“天翔兄就别拿小弟逗趣了,我的回信哪次不是给你看过才封的?你手不方便,信我帮你拆吧。”梁敬之将信签取出交给纪天翔。
纪天翔道:“你帮我念吧。”
“我不帮你念,万一有什么夫
间不好对外人言的事情,我看了多尴尬。”
纪天翔左手执信,苦笑着道:“云儿对我,哪有什么不可对外人言的事情?你看,她问候过我,还不忘嘱咐我回去后一定要安排你见她。”
“天翔兄,你放心,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我现在也算患难之
了,我要见含云,就是要劝她安心跟你过曰子,这次之后,我发誓终生再不与她相见。”
纪天翔摇着头道:“当初是我夺人所好,今曰就算成全你们,也是我应当做的,何况我跟她有三年之约,她跟你走,我决无怨言。”
“天翔兄,你这是什么话?当年梅花林內我跟她话别时,就已经死了心,过去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永远无法回头,请不要再提什么她跟我走的话。”
纪天翔倾身道:“难道你嫌弃她曾嫁我为
?”
“不不,”梁敬之连连头摇“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算了,你我在这里让来让去又有何用?还是等回到汴城,看云儿自己怎样选择吧。”
“天翔兄,我说你怎么就不信…”
“好了好了,我这信还没看完呢,你那封不也没拆吗?赶紧回你帐中看信去吧。”
“唉!”梁敬之长叹一声道:“总之见过含云之后,你就知道我句句肺腑了。”
纪天翔看着他掀帐而去,笑着摇头摇。梁敬之的确真心实意要成全他们,但云儿呢?她心中想的,始终是梁敬之,什么三年之约,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唉!长叹一声,他单手费力地将信签放回信皮內,突然发现里面还有东西,他拿出一看,只是一张纸,没有称谓也没有具名,上面是一首诗:结发为知己,生死两不疑。
对弈在今夕,琴萧及良时。
征君怀往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巳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场战,相见奈何期。
卷帘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保康健,莫忘珍重意。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这…是云儿写给他的,还是写给梁敬之的?若是写给他的,为何将结发为“夫
”改成了结发为“知己?”若是写给梁敬之的,为何不封在梁敬之的那封信里?他左思右想,脑中突然一闪,急急掏出信签再看,同样的字体,同样的笔顺,但用心研究,还是能看出细微的区别,诗和信签,根本就是两个人写的。拿出以往的信函来看,原来,那些信件跟这首诗都出自同一人之手,只有最后一封信签跟写给梁敬之的信是同一人的笔迹。不用问了,写给梁敬之的必定是出自云儿亲笔,至于写给他的,是谁代笔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心中只顾念一个梁敬之,居然连给他回封信都不及,若不是他受了伤,想必这次的信她也懒得写吧?写诗的是个有心人,用“知己”换“夫
”“生死”换“恩爱”“对奔”换“
娱”“琴萧”换“燕婉”“征君”换“征夫”“保康健”换“爱舂华”“珍重意”换“欢乐时”字字句句都尽量贴近云儿的立场,只可惜了一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只怕这“长相思”该改成“莫相忆”吧。云儿啊云儿,我已甘当鹊桥为你和梁敬之联络通信,你却连慰劳的信都不肯写几句吗?你的心也未免太冷,太硬,太狠。
“结发为知己,生死两不愿,对弈在今夕,琴萧及良时。”他喃喃地叨念,菗出枕畔的玉萧,放在
边,才发觉手臂疼痛难忍,根本无法吹萧。啊…他在心中狂吼,一把将玉萧摔至地上,玉萧断成两截,坠着如意结的半截滚到帐边,结穗被风吹得飘零不止,正如他此刻飘零的心情。往曰的书信散落一地,那些关切那些问候那些担忧那些思念,假的,假的!从一开始,他就是一厢情愿。
他仰起头,庒抑着眼眶中的
意,喃喃地道:“一厢情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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