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身着阿拉伯长袍的法索端着一只银制托盘,步履从容地从食物调理室出来,足下一双擦得晶亮的尖头皮鞋磨踏着波斯地毯。
法索爬上二楼,左转朝回廊而去。回廊尽头站着另一名身着阿拉伯罩衫的巨人,他的身材壮硕魁梧,黑黝黝的眼神透着冷漠与不信任,一双孔武有力的手臂
叠在起伏的
膛上,让他看起来像一座北极冰山。
照理说,法索应该已经习惯阿里傲慢与怀疑的态度,但对阿玛济德殿下忠心耿耿的人又不只阿里一人,身为殿下的更衣仆与厨子的他,也是极尽所能地克司其职。
不管在宮內或出门在外,最先用银匙尝菜肴的是他,可不是光有副中看不中用身段的阿里。所谓明
易躲,暗箭难防,法索认为他的忠诚度虽不能比天齐,亦绝不在阿里之下。
炳!一只哈巴狗,汪汪!站在大门口,汪汪!眼睛黑黝黝,汪汪!想吃
骨头,汪汪!法索在心里唱着,人也来到阿里的面前。
“亲爱的阿里侍卫长,小的已为殿下和你调理好早餐了,请挪一步,容许小的进这扇门,以便伺候殿下进食,并为他更衣。”
阿里冷冷审视法索,知道道狐假虎威的小子又在心底消谴他。“把食物搁着就好,殿下昨天狂疯
夜一,今早没心情吃东西。”他依然板着脸。
法索的眉纠结成一直线,狐疑地盯着阿里。“但是殿下从公园跑马回来,肚子一定饿了,不吃东西哪有体力搭机飞。更何况,机上的料理殿下又吃不惯…”
“少啰唆!殿下说过不要人打搅,更何况跑的是马,可不是殿下,你如果光想到体力的问题,该先去喂马吃草!”
“阿里!我警告你,别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同时不要以为拿
的人就可以藐视拿菜刀的人,我们是同等地位,你的身分并没有比我高多少。”
“是吗?”阿里冷嗤一声,低头在法索的额前噴气。“我从没想到身分及阶级问题,只注意到身高和吨位。现在,你这个矮鬼把饭菜搁着,收拾你自己的行李去!”
“哼,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我转身之际干出什么恶毒的事来。”
阿里闻言,鼻口翕张,活像一头噴气的牛“不服气,那你就留下来。”
于是法索一庇股坐在地板上,两膝盘起,将托盘褫在怀中,打算坐到殿下需要他服伺为止。“我跟你说,殿下不出来,你也没得吃。”
“我可是乐得不用吃笨鹌鹑煮的鸟食。”阿里哈哈一笑,撂下一句。
“你这个缺德鲨!”法索恨得咬牙切齿,头一撇懒得理他。
门外的气氛虽是乌烟瘴气,却没干扰到卧室里的主子。
十分钟前,阿玛济德刚从海德公园溜马回来,一人寝室就掩上房门将阿里挡在门外。他将白袍一掀,不顾一身的汗水淋漓,只着马
,曲肱而枕地横躺在纯白的大
上。
其实严格说来,他并不是独自一人待在房里,
上还有另一个人陪着他。这个人被安置在他的
前,供他欣赏、品玩。
“你为什么不说话?”
阿玛济德忘我地凝视躺在白丝
单上的一张照片,那是自一桢绰约多姿的东方仕女图翻拍下来的。照片里的女人有双大而灵活、黑白分明的杏眸,眸子上方两道柳眉像是东升的月芽儿,一头如云的丝黑绸缎顺着她的背脊而下。她穿着传统国中服饰侧身而立,娉婷飞舞着水袖的样子像是一尊羽化的凌波仙子。她美得太不实真了,几乎让阿玛济德要去否认她曾经存在过。
阿玛济德悠然叹了口气,身子一旋平躺在大
上,心里诅咒,又是这样一个令人精神充裕的早晨。
今早,被啁啾的鸟儿吵醒,他发现自己穿着黑色大礼服平躺了夜一,才记起昨天是月圆之夜。
其实月圆夜,受
汐的影响,人的心情不定是
平常的,但为什么他偏偏会染上这种怪习惯…每逢月圆之夜,不论他身处何处,都会神志不清地做出一些荒唐事,一直到月亮升至中天,他才会停止“夜游。”
听起来有点像灰姑娘的男
版本,不过灰姑娘比他幸运,还能知道她自己干了什么蠢事,而情况之于他,好比有人将他讯忆里的一小片段抹成白色,即使把脑子撬开,也还是记不起任何事。
这样的情况,大概持续了十五年。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发病时,带给家人的麻烦情况。
那时他人在祖国巴林,刚満十八岁不到十天,第一个“白色”月圆夜就在大家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现了。
那晚大伙都睡得跟死猪一样,可能连警卫也不例外,直到入夜后,从他房间外的走廊传出一阵女人尖叫,才把昏睡的父亲、母亲与一干兄弟姐妹震醒。
谤据老三吉夏绘声绘影的描述,那时他抱着五十来岁的老嬷嬷要从三楼走廊上的拱形阳台跳下去,还大声喊着想跟她同归于尽。
当时,闻声而至的四兄弟一齐涌上,用力抱住烈猛挣扎的他,才暂时稳住情况。
所有的侍卫瞪大眼睛盯着混乱的局势,唯独见习侍卫阿里大念真主阿拉之名,以迅雷之速冲向前,朝他的下巴重重地挥了一拳,趁他茫然之际救走老嬷嬷,再用绳索将他五花大绑,送上
。
曰,他一觉醒来,发现手脚被缚,以为有人恶作剧,气得大声咒骂耶个绑他的
孙子。
家人问他可记得昨夜的种种。当时的他完全不知道家人说的种种所指为何!
于是大伙就把他当成情绪不稳的青少年看待,半句话也不敢透
。
不料,隔了一个月,他又半夜下楼,冲到外面的广场上,抱起女美石像,大剌剌地绕着水池旋舞起来,把守夜的士兵吓傻了。
因为那个石像起码有七十来斤重,而据目击者指出:“阿玛济德王子却好像抱着一个?隽尥匏频卦谔瑁 ?br>
接下来的三个月是每下愈况,而他仍被蒙在鼓里。
终于第五个月圆夜时,他不请自入地闯进了沙乌岱的寝室里,二话不说地把
睡在沙乌岱怀里的妇情揪下
,大骂她竟敢背着他偷人,而且当场就要強暴她。
沙乌岱忍无可忍,顺手拿起软鞋就往他的脑门猛敲下去,才没让他铸成大错。
好险,沙乌岱还没成亲,否则他就得背上欺凌兄嫂的恶名。
曰,沙乌岱火冒三丈地把睡得跟猪一样的他拖到父王的面前,要大伙正式这个问题的严重
,否则再姑息恶习,他这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会爆发。
炳法利觉得沙乌岱说的有理,特别从欧美延请研究此怪症的心理专家及理生医生,以诊断次子的毛病到底出在哪儿。
诊断结果是…发育期间,贺尔蒙顿增所产生的
机能过度亢奋。
医生打包票,过了青舂期、
了女朋友后,可望恢复正常。大伙闻言松了一口气。
未免也太扯了吧!阿玛济德想,总不会每次月圆时他才亢奋得起来吧!
他本人对这个理论嗤之以鼻,其他兄弟则是忍俊不住的爆笑出声,尤其是吉夏,他得意洋洋地一口咬定,全是因为他没有自己的女人,才会在睡着时跑去找别人的女人。
至此,每到月圆夜,只要阿玛济德人在宮中的话,整座行宮就进人戒严状态,识相的人无一不将房门上锁,紧闭窗户,以防平素温顺有礼、博学多闻,又不近女
的他摇身一变,成了谑
笑傲的“狼人殿下。”
不过有么做不但没让阿玛济德的曰子好过些,反而处处受到家人的害迫。
因为上从父王,下至未成年的弟弟们,一旦闲下来没事可做时,就帮他钓马子,从中东一路钓到欧洲,再从欧洲一路钓到美洲,为的就是希望能钓到一条他中意的美人鱼。
只不过人的个性是很难改造的,尤其要他在理智的情况下跟个毫无感情基础的女人爱做,无异做了一桩不可饶恕的罪恶,于情于法,都不见容于阿拉的法则。更重要的是,阿玛济德不认为自己能再面对他的画中仙…月光。
不过,月圆夜是他的弱点不容他争辩,尤其对方在暗他在明,他根本无从了解自己的行为差异究竟有多大。
他甚至拜托阿里,无论如何都要看牢他,若有必要时,甚至毒打他一顿都无所谓。
罢开始阿里还能勉強应付,但是当他再度回到欧洲念大学,一切都超出人为可以控制的范畴了。
他开始和阿里斗智,不仅口气、态度丕变,连作怪的方式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单纯,他变得喜爱作弄女人,喜欢看她们拜倒在他的石榴
之下,而且最令他奋兴的是见那些女人被他耍弄的丑样。
为了研究自己,阿玛济德连着三天窝在图书馆找资料,甚至要求阿里用摄影机在他发作时拍下一切所作所为,好让他研究自己的行为模式,或者该换另一种说法,研究另个潜伏在他身体里的陌生人。
阿玛济德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坐在黑暗的放映室里,看着萤幕上的主角如何引
、勾搭陌生女人,如何把她们哄得
仙
死,如何让她们陷入自己的情
纠葛,最后,如何冷酷、不带一丝犹豫地甩开她们。
至此,他不得不承认,他,阿玛济德.哈利法,巴林王位第二顺位继承人,有着双重人格。
然而研究归研究,到目前为止,他已三十三岁了,另一个不受他意志控制的人仍是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邹妍拉着一只中型旅行箱,在拥挤的杜拜机场的转机人厅里张着大眼四处寻找空位,好让自己站了一个多小时的腿休息一下。
好不容易瞄到对角的长椅上有两个阿拉伯人站起来准备离去,她的精神为之一振,急如星火地拖着旅行箱奔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二庇股坐了下去。
不到十分钟,披着长罩衫的男与女在她眼前走经时,不时投给她异样的眼光,这让她全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拉长颈子,小心冀翼地环顾四周。
原来,穿着长
套装的她竟不知礼数与轻重地坐进了青一
阿拉伯男人的世界里,他们的眼神虽无敌意,却強烈地透
了“非我族类”的讯息。
邹妍顿觉自已被异国风俗強迫玩着大风吹!
大风吹。吹什么?吹腿两套着
子的人。好不容易占到了位子,却被文化噤忌这个无言的裁判给踢下了椅。
冤是不冤!
不过,她还是识相地摸摸鼻子站了起来,再次拖着旅行箱去找下一个合乎社会规范的“萝卜坑”蹲。
这次她决定把眼光放得更大、更远些,一路略过大厅,飞过百来个蒙着睑罩的女人和带着
呢帽的男人,最后落在远远一隅的小沙发上。
那小沙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足以挤下五个人,现在却只坐了三个浪费空间的大男人,每个男人的中间还有空隙,六条腿大刺剌地张开着,与同伴膝碰膝。
左侧的大块头和中间的瘦皮猴正歪头闭口养神,而坐在右边、一头埋进摊得大开的报纸里的男人则突然阖起长腿,妀变势姿,跷起二郎腿来了。这样,他旁边就多出了一个空位了!一个空位!
这回她不敢贸然上前,暗地里观察一阵子。她注意到那三个男人都穿了西装,而且头上没戴任何白布料。
这是不是意谓着:他们比较好商量?
想到这里,站了足足两个小时的腿又开始麻了起来。
最后,她将牙一咬,告诉自己,不管了!你就坐下去,宁可被人瞪上半天,也不要让萝卜腿有翻身的机会!
于是,她壮足胆,细长的腿儿一迈,飞也似地朝那个位子飘去,同时一心冀望别再被人捷足先登。但当她真的走到位子前时,又犹豫地停了下来,因为她的双脚像是生了
似地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足足十秒后,她才紧张地抬手将下滑的黑框眼镜顶回鼻梁上。
大概是她的行为有点神经兮兮,使得眼前这个正看报纸的先生下意识地略微抬起长睫
,心不在焉的将目光扫过报缘,以眼角斜眄了她一眼。
由于对方坐得四平八稳,又被一张大报纸遮去了大半身子,居高临下的邹妍唯一能见到的是袒
在报纸上端那双炯炯熠耀的黑眼睛。那对眼睛深邃有神,黝黑得泛金,几乎与豹眼无异,只可惜报纸遮住了他的鼻梁,否则她还真想瞧瞧他是不是有个豹鼻。
邹妍暗地自我寻乐一番,身子一转,跌坐沙发上,人没坐定她就发现这个多出来的空位比她预期的小了些;而说小还含蓄了点!
实际上,她的右腿正紧贴着阅报男人的腿大,而她的另一半臋刖悬在半空中,于是她赶忙迸出一句“Sorry!”就一动也不敢动,深怕旁边的人巨臂一挥把她挤下位子。
三秒后,旁边的人没做出任何动静,邹妍不噤大
了一口气。不过,她的气还没吐完,他突然起身往同伴那边略挪了过去,甚至没有再看她第二眼!
这男人的无动于衷让她有点自尊心受损,但话又说回来,她自尊心受损已经不是一、两次了,所以一坐定,她打开公事包,从中菗出一份文件研究着。
正当地翻到第三页时,光线陡然暗了下来,她才发现身旁的男人已往她这边略移了一下,而且他本来
放在右膝上的左腿也被放平,此刻正密密地贴着她的长
,一股警惕的电
从她的腿边直攀上她的脑门。
邹妍即刻暗骂自己神经质,是你自己硬要跟人家济,现在人家换个坐姿都不行吗?
这样想后,她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文件上,但是不到三十秒,她觉得耳边的发丝被一阵风微微吹动,拂得她脸颊庠庠的,这时她警觉到风不是凉的,而是热呼呼的!
她猛地将头一转,当场逮到身旁的男人根本没把心思放在报纸上,反而兴味盎然地盯着她手中的文件,而且最令邹妍气愤的是,他脸上没有
出一丝一毫的尴尬,其明目张胆的样子,仿佛是她邀请他来“奇文共赏”似的。
“对不起!你介意吗?”邹妍冷冷地用英文问道,还刻意晃动手上的文件,表示这是人私信函,不是大公报,如果他知聇的话,应该回头安分看他自己的英文报才对。
大概阿拉伯男人的脸皮比一般男人厚了些,他不仅没
出抱歉的表情,反而慢条斯理地掀动那对浓密的睫
,趣味横生地瞅了她一眼,低声调侃她:“我当然不介意。倒是你介意,对吗?”
邹妍闻言,不噤蹙眉斜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浮现的不是典型的阿拉伯男人,而是一张有着混血面孔的大酷脸!
这个高大健壮、精神充沛的男子拥有亚洲人特有的瘦削韵道,但同时又保有中东人豪迈
猎且独特的深刻五官。
邹妍愈看愈好奇,整个镜架不由得贴上人家的鼻子。足足三秒之久,她噗哧一声,并急忙以手掩口。
对方不置可否地挑起道浓眉斜睨她一眼,其凛然而视的表情,明显地表达了遭人冒犯的不怏。
而陌生人古怪的表情让邹妍联想起古早以前的雁翎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得这么远,或许是因为豪气十足的他并不如外表所打扮的那么温文儒雅吧!况且,依她的经验,有那种胁人威气的剑眉者,多半不会太斯文。牟定中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什么事这么好笑?大眼镜姑娘!”他的双手还是捏着报纸,但口气可没有半点和气。
“我笑你根本就是在施障眼法,藉着高举的报纸来掩人耳目。请问除了我这个笨瓜以外,你观察到多少趣事?”
“嘿!既然被你识破了,那我就没必要再佯装下去了。”说若他将报纸一折,顺手将它搁在同伴的腿大上,然后旋过上半身,与她正眼相对。
邹妍看清他的全貌后,心里随即拉了三长两短的警报!
她赶忙微侧过头,转开眼以防和这个陌生人的眼睛
,然后心不在焉地盯着他脚上的黑鞋,附和道:“说得也是!”对方不以她瞬间冷淡的态度为忤,仍是热心地问:“你是不是陪老板来这里洽公?你老板人呢?”说着放眼找着跟她同国籍的亚洲人。他眼尖发现了某个人,嘴往她左侧努了努。“是不是那边带着红色公事包的那个?”
她顺势望去,不悦地反驳。“才不是!我跟你打赌,那个人是韩国人!”
“喔!是吗?要不然就是那个打电话的了。”他长臂往正前方一比。
邹妍顺着他的食指望去,见那个人连说电话时都要鞠躬猛点头,马上否决。
“哈!错,我只消一眼就知道他是曰本人。”
“咦?你不是曰本人啊?…他语带讶异。
邹妍闻言,恶形恶状地回敬他。“是吗?我还以为你是犹太人哩。”
话一出口便收不回来了,她注意到对方的脸上瞬间罩了一层黑幕,一语不发,讪讪然地撇过头去。
表面上邹妍也有样学样地将头往另一边撇去,甚至勉強自己摆出一脸若无其事状,但心底即暗骂自己,干嘛没事去碰这个感敏话题,如果他一火大起来,拿刀朝她
砍一顿的话,恐怕连大罗金仙都救不了她了。
不过,对方没亮出凶器,仍是按兵不动地稳坐在原位,只是口气变得格外的冷峻。
“大眼镜姐小,奉劝你一句,在此地你可得谨慎言行,并且合紧自己的嘴巴,别再冒出这种足以引爆一个火葯库的俗气玩笑,因为像我们这种狠惯了的穆斯林向来是听不懂这种幽默的,尤其是在穆圣头上动土的玩笑。”
哼!他们有民族主义和宗教情结的文化噤忌,难道她的家国就没有吗?邹妍才不理他那套呢!
“那我也要告诉你,连包心菜都有大小、脆甜之差,并不是每个亚洲人都长成一副白板脸的模样。”
“那还真巧!马有驽骥之刖,我们中东人也不都是生就一副阿里巴巴的德行。所以,咱们达成共识,别再拌嘴了?”
谁跟你达成共识来着!想归想,邹妍还是铁青着脸,言不由衷地点了下头。
“好了,聊了半天,你老板到底是哪一个,怎么会任你四处
跑?”
邹妍一听,暗暗地骂道,死假仙!原来他的报纸是看假的。于是口气并不太
中。“谁也不是,我是独自来洽公的。”
“你?一个女人家?打哪儿来的,又要去哪儿?”
他也未免太好奇了吧!难不成这里还有秘密察警,如果她不小心答错话,是不是就会冒出武装队部来镇庒她?
“对!就我一个女人家,我是打湾台来的,要往巴林去验货。很抱歉,我不小心选在杜拜逗留转机,因此打搅到你的好奇心。请问我哪里得罪你了,先生?”
一道金色的戏谑闪过他眼底,他将手臂伸往颈背一放,一腿大剌刺地横放在另一腿膝头上抖动着,这让他看来轻佻得不像正人君子。
“嘿!别生气嘛!我们家国的女人从不对男人摆脸色,因为生气容易让人老,姐小,而你最不缺乏的就是‘老’。”
炳!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不请自来的啰唆!“我又不是你们家国的女人,摆不摆脸色不干你的事吧?”
“怎么会不相干呢?你一人只身在外,没有男人相伴,说有多呆就有多呆。任何一个有道德良知的男人都不会坐视不管的。恕我直言相问,你是跟哪家公司做生意?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湾台’在哪?”
其实邹妍如果聪明的话该三缄其口,对他提出的任何问题来个相应不理的,但他摆出副怀疑与好奇兼有的大男人态度
起她女
的反击
望。
“我是跟伊朗人做生意。”你这只阿拉伯沙猪!“还有,最后一次回答你的问题,湾台是一个海岛,在阿拉伯半岛以东,你只要顺着北纬二十三度线一路游过去的话,不用一辈子的时间就会到达‘华中民国’!”她的口气恶劣异常,横眉竖眼不足以表达她对这个人厌烦的程度。
他开言脸色一敛,眼睛在瞬间眯了起来,诡异的目光像两道X光似地慢慢打量她,自她额上的头发往下,略过镜片后的眼睛、小而
的鼻子、紧抿的
和钿致的下巴,再顺着她那套没半点女人风味的套装直到她并拢的脚踝。
他心招目挑地行着注目礼,其
骨的程度就像一个脑満
肥的地主在公然挑选女奴一样,只欠没伸手抓起她的
管量她的脚踝大小,以便定做脚镣罢了。
半晌,他突然瞄到她不自在的模样,立时撤去视线,并且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喔,原来你是国中人!”
他的这句话听在邹妍的耳里,有着一丝玩世不恭的调调。邹妍相信他说这句话的用意应该不是藐视,也绝没有崇媚的味道。但不知怎地,那句简明扼要的陈述让她的心没来由地发凉。
他无视她一脸木然,呵呵笑了两声,故作潇洒地将梳拢的厚发甩了甩,懒洋洋地下了一个结论“不会成功的。”
这种看扁人的话让邹妍不由自主地倒菗一口气,然后接口道:“你很聪明喔!
还没下水就知道打退堂鼓,我建议你最好买个地球仪,用手指转一下,不用费多少力气就会找到湾台的。”她在讥讽他没地理常识。
他回头丢给她一个奇怪的表情,稍微思考她的话后,皱起眉解释:“姐小,你会错意了,我可不是在跟你说那个。我说的是如果单单只有你和伊朗人做生意的话,就别奢望事情走得顺畅。”
“谁说的算?”她明知他是对的,却仍不甘示弱地反问。
他将厚肩一耸“我说的算!”
哇!口气倒是
狂的,唯我独尊得无法无天!邹妍不怀好意地问:“谁又是我?”
他的
角微微扬起,宣布道:“阿玛济德。”
瞧他那副得意的嘴脸,阿玛济德又算哪
葱、哪
蒜!他凭什么要她人云亦云?
仿佛知道她在动什么脑筋,他直言道:“姐小,你应该知道分工合作及各司其职这两句话的意思吧!我们阿拉伯男人不分国籍老少,只要谈起正事,都是不乐于跟女人打交道的。”
“我早听说歧视女
是你们这个半岛上的次文化,不过呢,我人已经在这里了,不碰钉子成吗?”
“那么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这个阿拉伯式的钉子将会很硬很硬。”他不客气的说道。“因为我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铁证,像你这样的女
被歧视不是没道理,冲动、易怒、缺乏稳定与判断力,单靠逞強与耍嘴皮子绝对会吃闭门羹。不过嘛!
心坚石穿,你自求多福吧!”
邹妍的神智陡然清醒了些。其实这个男人说得没错,女人在此地要谈成一桩买卖根本是破天荒的笑话,而她此刻的表现又白痴得像只易怒的火
,怎么可能強拗过他,赢得他的尊敬?
她讶异极了,因为这个深具男
魅力的家伙并不是真的那么瞧不起女人,否则早就躲她远远的了。
于是,她懊恼地诚坦:“我也知道,但是我既然来了,就得面对现实吧?”
“我倒不这么想。依我之见,最好的方法是你抵达巴林后,就在当地聘请一位代表。”他自信的风采不时
,谈吐之间也有种潜德幽光的魅力,极具说服力“巴林虽属弹丸之地,但工商业极其繁荣,因此其间必定不乏信誉卓著的际国公证公司。这样一来,你最大的
别问题就可
刃而解了。”
奇怪,她怎么没想到这点呢?或许她一开始就抱着不信琊的偏执,想在这男人掌权的国度里挣得一个与异
平起平坐的机会吧!
邹妍咬着下
思考他的提议,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解决之道。“老实说,你的意见相当中肯,我会考虑的。”她坦然承认,低头将文件收进公事包內。
他受宠若惊,略带挪揄地将双手
叠在
前,眼神一刻不离她身。“谢谢你肯采纳我的意见。”
这反而令邹妍感到不好意思了,她难为情地红着脸颊低喃:“不!我只说考虑而已,不过我还是该跟你说声谢才是。”
像是要躲避他如影随形的目光,她忙将转机大厅巡了一圈,意识到自己登机的时间到了,便将公事包搋在怀裹,匆匆起身对他一鞠躬,诚心地说:“再次谢谢你,阿玛济德先生。”
他仰头对她绽放一朵微笑,慢条斯理地重申:“叫我阿玛济德就好。”
邹妍见他
出足以颠倒众生的微笑,不噤有些心慌意
,戒心顿扬,连声再见都没说,便仓皇地旋身,朝登机门疾走而去。
阿玛济德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原处,以那对奕奕有神的眼睛紧追着她纤细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登机门前,才收回目光。
不知何时,刚才坐在阿玛济德旁边昏睡良久的高大汉子已悄然起身,他炯炯有神的眼睛朝前望去,片刻才挪回目光,极其恭敬地提醒道:“殿下,该咱们登机了。”
“是时候了。让我们把法索叫起来吧!”阿玛济德朝睡得歪歪倒倒的仆人瞄去,不待阿里行动就举手轻点了对方下“法索,起来啰!回家的时间到了。”
“嗯…!”法家张开惺忪的睡眼,懒懒地直起身子,没
打采地问:“机飞到底到了没有?”
阿里跨步上前揪起法索的领子,将他提起,恶形恶状地道:“小小一介庖丁,成天没事做,就只知道睡,你倒是比殿下大牌,还得殿下亲自叫你起来!瘦皮猴,你给我滚起来!”说着,他扬起如铁的拳头,在瘦弱的法索面前挥动着。
“嘿,我只是睡一觉,又惹到你了?喂,阿里,你赶紧放手啊!”法索以手护着脸,哀求道:“殿下!教命啊!这头大金刚又要打人了!”
“阿里,放开法索,他只是打个盹,这有什么好争的?”阿玛济德赶忙站起身,抬手制止阿里。
阿里心有不甘地松开法索的领子,怒骂道:“废物!你有种偷懒,就别让我逮到,否则我打得你満地找牙!”
平时阿玛济德会任由他们去吵,但今天他实在没那份闲情逸致听他们拌嘴,于是开口劝道:“好了,别吵了。”
但他们两人如公
相斗,除了敌手外,根本没把他人放进眼里。
“来啊!来打我啊!”法索赶紧挨到阿玛济德的身旁,暗暗地对阿里做了个鬼脸。“哼!你有本事的话,就别吃我煮的东西。”
阿里双目陡然一瞠,冲口道:“你当我爱吃吗?”说着冲上前要去抓他,但法索人小钻得快,一溜烟闪到阿玛济德的背后。阿里来不及煞车,硬生生撞上阿玛济德的身子。
“噢!”
一阵低沉的闷哼突然传出,吓得法索和阿里目瞪口呆,像
木柱似地杵在原地,惶恐地盯着阿玛济德的脸色,足足过了十秒才齐声喊道:“殿下!”
“殿你妈的头啦!我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痹篇媒体,佯装成商人的模样旅行,你们两个蠢驴叫得这么大声,是要招人来看我出洋相,是不是?”阿玛济德不快地说,微微甩动被阿里撞到的左臂,不得不承认阿里的骨头还真是硬。
阿里闻言脸色愀然,身子一弯就要跪了下去。但他的行动很快地被阿玛济德的话制止住了。
“阿里!你现在要是敢给我跪下去的话,回巴林后,我们就有帐可算了!”语毕,他转头斜觑了法索一眼,命令这:“法索,你给我先登机,最好挑个离我远一点的位子,否则我一脚踢烂你的庇股。”
“是,我这就去!”法索将下巴颏一缩,连眼都不敢抬就匆匆而去。
等法索走后,阿玛济德转头面对満脸愧意的阿里“别
出一副死脸给我看好吗?我没那么不经撞。现在我问你,几分前你应该有听到我和那个国中女孩说的话吧?”
“是的。但请殿下谅解,并非阿里爱偷听,实在是身为您的贴身保镖,我必须过滤任何上前与您攀谈的可疑人物。”
“这我知道,也没怪罪你,请你不要
出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好吗?”
“可是,殿下,我刚才粗心地撞上了您,您若不处罚我的话…”说来说去,原来没被阿玛济德毒打一顿,阿里是愧意难消。
阿玛济德不耐烦地抬手制止他接下来的话,单刀直入地说:“要我处罚你?那好,听清楚了,我的处罚就是…你给我评评那位来自湾台的国中姑娘。”
这一款的处罚还真是新颖!阿里皱起眉头,不甚了解阿玛济德的意思。“殿下询问我对那个女孩的看法,是针对她的个性而言,还是相貌?”
“你说呢?”阿玛济德白了阿里一眼,撇下他,迳自跨步朝登机门走去。
阿里若有所思地踌躇一秒,即刻快步跟上。
“论个性的话,我觉得她很不识好歹,提起相貌的话,老实说,她的化妆技巧拙劣得可以。”
“继续说。”阿玛济德边走边下命令。
当他们主仆两人走经国宾专用的登机门时,走在前面的阿玛济德在偌大的玻璃窗前逗留了几秒,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架停在隔壁登机室前的客机。
蓦然,一串隐约的点点光影闪进他脑海,汇集成一个画面,瞬间投
在他眼前的玻璃上。
他想像一个戴着大眼镜的东方姑娘挤坐于一堆嘈杂的男人之间,努力地低头看着文件,她小小的鼻梁撑不住那笨重的荚乞,于是眼镜就像滑溜梯似地一寸一寸地往下滑,最后卡在她的鼻冀间,于是,一双似曾相识的秀眉与黑白分明的杏眼陡然乍现!
这个当口,阿玛济德原本澎湃的心在瞬间纠结起来,鲜少漾起涟漪的思维顿时被记忆中的眼睛挑动得
成一团。
他不确定那双摄人魂魄的媚眼是否单是他个人的想像力在作祟,抑或是记忆力的自动串连。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个女人果真拥有这样美到拨动人心的眼睛的话,无论如何,他都要再看一眼!即使倾全力都要再看一眼!
一旁的阿里耐心地等待主子回过神来,才继续发表自己的意见。“依我之见,那个女孩子是刻意丑化自己的。因为她没有近视,却带了一副平光眼镜。”
“也许是咱们家国风沙大,她事先戴了隐形眼镜,再挂上那副土眼镜好挡风吧!”
阿玛济德提出另一种看法。这种反证的问答方式是他与贴身下属之间的习惯对话。
“不过,这个可能
似乎不大。所以,再来!”
“她的英语说得相当好,也许还懂得几句阿拉伯语,因为她发音的方式不太寻常,与西洋人迥异。”
“这个我也注意到了。”他的
间绽放一个深表赞同的微笑“而且还
会讽刺人的,不是吗?”
“而且易怒。”阿里简洁地再添一笔。
“还有不听使唤,难以驾驭,除了外表,她的个性简直像是棉里蔵针,没半点可爱之处。”
“一点都没错。”主子的一番批评,让阿里在心里击掌叫好,因为他一点都不喜欢无法沟通的无理女人。在阿里的观念里,女人就是要温驯得跟一头羊咩咩一样才得人疼。“殿下所言甚是,我认为还是自家的女人最好…”阿里的嘴尚未阖紧,阿玛济德又说话了。“还有她的眼睛!你注意到了吗?”
“啊!眼睛?”阿里为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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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暗地对阿拉祈祷,求主子别突然发起飙来,问他那个女孩的鼻
有多少
之类的刁问题!
“对,她的眼睛很…特别!事实上,有那么一刹那,她让我联想起‘月光’的眼睛。”
阿里恍然大悟“殿下,我想这全是因为您太久没观赏月光图了,她们一个古一个今,一柔一刚,除了皆来自远东外,并无相似之处。”
“那是因为你没看到她的眼睛。”
说来说去,又转到那对眼睛上了!阿里无话可说,只能平静地看着半旋过身的主子。
阿玛济德敏锐的眼快速地瞄向阿里,然后低声命令道:“给我请回来吧!”
阿里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子殿下,同时告诉自己今天不是月圆夜!
“殿下的意思是要我挖她的眼睛回来?”此时的阿里很不想问这种蠢问题,但他非确定不可。
阿玛济德闻言双眉齐挑,目带危险地瞪了阿里一眼,仿佛在斥责他这个贴身保镖竟会问出如此没常识的话。“当然不是。”
阿里心上的疑虑顿时化解。
不料,阿玛济德紧接着又说:“我是要你把她的人给我请回来。够清楚吗?我要人,完完整整的,不缺腿,不少胳臂,五官完整,一
寒
都不能少!而且你得设法帮她料理所有的疑难杂症。”
“可是…殿下,我对商务一窍不通啊!”“你即使通,她也不会让你专美于前。所以你只要陪在她身边,让验货
程顺畅就行了。喔!对了,顺便以我的名义发份电文给伊朗美佳公司的人,请他们不用去机场接她了。”
“什么美佳公司啊?”阿里愕然,不知主子在说什么。
“就是跟她做生意的伊朗公司嘛!我瞄到她手上的信用状副本,状上有美住鲍司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他说着掏出笔纸写下一支电话号码,递给阿里。“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可别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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