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经过几曰的路程,柳湘湘还是病倒了。
凌鹤群驾车疾行,回头道:“你再忍耐一点,我们找到客栈就可以休息了。”
“对不起…”她掀开帘子。“我不该吹风,也不该
跑…”
“你快给我进去,乖乖躺着,最好睡上一觉,醒来病就好了。”
“我不是生病,我只是疲倦,你让我睡几个时辰,再吃一大碗饭…”
“你还在说话?”他把她
回车內。“生病了还这么爱讲话,等你养好身子,再来说话也不迟。”
身后有两匹马飞奔而过,其中一名青年勒紧马缰,停下问道:“请问车子里头有没有一位柳湘湘姐小?”
凌鹤群看了两人一眼。“你们是谁?”
另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挥动马鞭喝道:“到底有没有?我们还要赶路!”
青年忙比个手势,又问一遍:“我们找一位柳湘湘姐小。”
柳湘湘在车內也听到了,她掀开布帘子问道:“你是谁?”
青年望向少年,少年望向柳湘湘,大叫一声:“大姐!”
“呀!是二弟!”柳湘湘十分惊讶,挣扎着要出来。“你怎么来了?”
“把服衣穿上了。”凌鹤群长手一探,拿了皮袄披在她的身上。
柳少观策马到车边,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柳湘湘,又退开几步二爹要我们陪你上青城山。”
“是爹要你们赶来的吗?”她高兴地问着。
柳少观并没有回答她,转身拿马鞭指向凌鹤群。“你是凌树海家里的什么人?为什么只有你送我大姐上山?怎么没有带丫环和老妈子同行?孤男寡女的在一起成什么样子?”
看他一副人小表大的模样,凌鹤群心里有气,大声道:“我是凌树海的儿子凌鹤群,济南府鼎鼎有名的凌四少便是!你这个小
头又是谁?一来就呼呼喝喝的?”
柳少观也是大声道:“我爹是京城赫赫有名、威震天下的飞天镖局总镖头,我就是少主柳少观,没听过我的大名吗?”
“没听过。”
另外那青年的目光始终盯在柳湘湘脸上,表情错综复杂,这时才出面缓颊道:“凌兄,在下岳松扬,我和少观保镖到湖北,在武昌分舵接到总镖头的飞鸽传书,要我们沿路找大姐小,送大姐小上山学艺。”
凌鹤群皱眉道:“怎么一开始不保护?现在走了一半才冒出来?你们飞天镖局真是麻烦得要命。”
柳少观怒道:“我爹要怎么做,那是我爹的事,我也只是奉命办事而已,难道我想去那个乡下地方吗?”
“你年纪轻轻,脾气倒
大的哟!”凌鹤群看出对方的斤两,叉起双臂笑道:“飞天镖局有这么一个少主,岳兄,你当属下的很辛苦喔!”
岳松扬忙道:“镖局事忙,到现在才分出人手护送大姐小,之前麻烦凌兄的地方,还请多多见谅。”
柳少观撤了撇嘴。“只不过是个成天躺着的病人,又怎会麻烦到他们凌家呢?倒是现在麻烦到我了。”
凌鹤群回头一看,柳湘湘正抓着布帘子,低头无语,完全失去了这些曰子以来的神采。
他抱不平的说:“喂!你这个当弟弟的,她好歹是你的大姐,你照顾一下自己的姐姐,有什么好抱怨的?”
“请个丫环照顾就好了呀!”柳少观嘀咕一句,转向岳松扬道:“倒是你松扬哥,既然要做我的姐夫,可得学习和病人相处呵!”
“你说什么?”凌鹤群和柳湘湘同时脸色大变。
“喔!我刚刚没介绍吗?松扬哥是我未来的姐夫。”
“二弟!”柳湘湘颤声道:“他是谁?我又不认识他。”
“你镇曰躲在屋子里,当然不认得镖局里的人了。”
“可是…我没听爹提过…”
“爹干嘛跟你说?当儿女的只要听父母之命就好了,可惜我没有其他妹妹,不然也不会委屈松扬哥了。”
“少观,你不要这么说,今天我和柳姐小是第一次见面…”岳松扬下了马,向柳湘湘一揖。“松扬见过大姐小。”柳湘湘惊疑万分,脸色更加惨白,她立即放下布帘子。
岳松扬还以为她是害羞,开始自我介绍道:“在下入进飞天镖局已有八年,素闻大姐小芳名,心之仰慕已久,可惜无缘得见芳颜。年前承蒙总镖头不弃,允诺将姐小许配给在下,在下不胜惶恐,如此殊荣…”
凌鹤群听不下去了。“喂,你别咬文嚼字好吗?方才看你还満顺眼的,现在怎么变成这副摇尾乞怜的嘴脸?我知道了,柳总镖头一定是欣赏你,所以才招你为婿吧!”
“嗯…”岳松扬不好意思说“是”倒是一旁的柳少观答道:“松扬哥在镖局里出生入死,是我爹的得力助手,爹一高兴就将大姐许给了松扬哥。”
“原来是驸马爷啊!”凌鹤群笑道:“如果你会照顾病人,那我就把柳大姐小又给你们,准备打道回府喽!”
帘子又被掀开,柳湘湘凝视凌鹤群,低声道:“不…”
“你先进去,睡你的觉。”他又把她
了进去,不让她吹风。
岳松扬
着指节,脸色微窘地道:“这个…如果要照顾病…照顾大姐小,我进城之后,再去买个丫头来服侍大姐小。”
“这就奇怪了,你闲着没事,又有了夫君的名分,就应该亲侍汤葯,每天帮她调养身子,何必再花钱买丫头呢?”
柳少观不悦地道:“男人家做什么琐事?飞天镖局也不缺钱,买个丫头省事多了。”
岳松扬在旁边点头表示赞同,又心虚地看一下布帘子。
凌鹤群仍然挂着笑脸。“是了,飞天镖局不缺钱,你们只管把大夫请到宅子帮大姐小看病,然后再叫个笨丫头照顾大姐小,谁也不必去理会大姐小的死活。如今要犒赏功臣,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个女儿,这才知道大姐小的利用价值了。”
柳少观听得句句是刺,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驳起。
“所以啊!就算是个病娃娃,还是要把她养大。少观弟弟,万一以后生女儿丑了、瘸了、病了,可不要轻易放弃,将来都有用处的喔!”
柳少观几乎要拔剑相向。“凌鹤群,你敢咒我!”
“呵呵!我哪敢咒柳大少主啊?我只是先警告一声,免得有人对自己的姐姐漠不关心,将来有报应。”
“凌鹤群!”柳少观跳下马“刷”地一声出拔长剑。
岳松扬忙上前阻挡。“少观,大姐小在这里,我们不要让她生气。”
凌鹤群懒洋洋地玩着马鞭。“还是岳兄明白事理。怎么样?这马车给你来赶,我要回家去了。”
“我…我又不是赶马车的仆人。”岳松扬退后一步,面色为难地道:“镖局里赶马车有车夫,我是排行第三的镖头…”
“哎!我明白了,真是失敬、失敬!”凌鹤群晃动马鞭,让马儿慢慢走了起来。“柳总镖头真是惜才爱将,为了提升岳兄的地位,巩固自己的势力范围,再把三镖头纳为爱婿,从此飞天镖局可是团结得滴水不漏了。”
柳少观一把长剑比来比去,却又不敢轻易下手,只得恨恨地收剑入鞘,跨上马鞍。“凌鹤群,你爹是我大姐的大师兄,你不过是我大姐的师侄,论起辈分,你还比我小一辈,你别在这里胡吹大气!”
“咦?柳大少主也是本门弟子吗?怎么和我论起辈分来了?这么说来,你当弟弟的,是不是该尽小辈的义务,好好照顾大姐?”凌鹤群故意向帘子里望了一眼。“唉!你大姐的病包重了。”
柳少观马鞭一拍,策马向前奔驰,回头一瞪。“凌鹤群,你给我记住,”
“喂!等等啊!少观弟弟不是要照顾姐姐吗?”
岳松扬也跨上马,向凌鹤群道:“凌兄,还是麻烦你驾车送柳大姐小,我和少观先到前面城里打点打点,顺便修书回去报平安。”
“跑掉了?”凌鹤群摇头摇。“一个是弟弟,一个是夫君,一听要照顾病人,溜得比谁还快,结果又是我这个当师侄的任劳任怨了。”
马蹄踏踏,不再有其它声音,驾车的和坐车的保持静默,各怀心事。
好一会儿,柳湘湘才又掀开帘子。“鹤群,你对他们太凶了。我弟弟并没有恶意,他只是不习惯和我相处,而且年纪小…”
凌鹤群抬了眉毛,不以为然地道:“你看他们对你是什么态度?当弟弟的避之犹恐不及,当夫君的只是图个飞天镖局女婿的名声,他们谁又关心你了?”
“其实,我也不需要别人关心,我生病了自己会照顾自己,你不必为我跟他们吵架…”柳湘湘低下头来。“那天晚上跟你胡言
语,并不是要博取你的同情,我只是说说话而已。”
“我同情你?”凌鹤群哈哈笑道:“我从早到晚照顾你,又忙又累,我哪有心情为你吵架?”
“我是一路麻烦你了。”柳湘湘的声音愈来愈低。“少观是我的二弟,你对他这么凶,我对爹不好
代。”
“柳少观盛气凌人,我心里不慡,自教训教训他,又关你什么事?还有,你那个夫君畏畏缩缩…”
“我不认识他,他不是我夫君!”柳湘湘嚷了出来。
“你给我小声一点,喊痛了喉咙,他们两个笨蛋可不会照顾你,你就要一路痛到青城山了。”
“我不要他们照顾,你…你不带我上山吗?”
“既然两个替死鬼来了,我何必再那么辛苦呢?该是回家当我的四少爷了。”
“不行的!”柳湘湘慌了,顿觉无助。“你说他们不会照顾我…”
“你说你自己会照顾自己啊!随便病了,随便拿一颗葯出来,一下子也死不了。”凌鹤群口气愈来愈坏。“而且他们两个人可以分工合作,再去买个丫环来,总比我一个人辛苦好多了。”
“可是…”方才她在车子里听到凌鹤群维护她,心里颇感安慰,以为他仍然会送她上山,可是现在怎么会这样呢?她企图挽回的说:“我內功心法还没有学全,你要继续教我。”
“师侄我才疏学浅,教不了什么功夫,你还是去和太师父学。”凌鹤群背对着她驾车,声音冷冷地飘了进来。
柳湘湘突然觉得全身冰冷,外头的热风也变成了寒风,她缩进马车里,拿起皮袄把自己蒙头罩住。
凌鹤群探头一看。“你冷吗?早叫你不要出来,看吧!又着凉了,不要蒙头,要闷死自己吗?”
她仍然没有拿开皮袄,只是侧过身去。
“我叫你拿开啊!”他
鲁地拉开她的皮袄,蓦然瞥到一丝泪光。
她很快地背过身子,将皮袄拉拢盖在身上,没有说话。
“你…”凌鹤群本来还想叫她不要哭,一想到长相俊秀的岳松扬,心头又扬起一把怒火。
她爱哭就哭,她要生病就生病,反正自有夫君呵护,又哪需要他这个外人嗦!可恶!终于可以摆脫病娃娃了,他应该要开朗大笑,为什么心情还会这么恶劣呢?
回头挂在天上,天气热燥得令人气闷,朗朗晴空没有一丝浮云,一圈彩虹镶在太阳周围,泛出奇异的七彩光芒。
反常了!凌鹤群挥动马鞭,暗骂一声:“心情不好,连天象也变了。”
***黄昏时分,在城门口苦苦等待的岳松扬终于盼到马车的影子。
柳少观在客栈门外来回跺步,见到姗姗来迟的马车,不噤骂道:“走得太慢了,你可知我们等多久了吗?”
凌鹤群口里叨了一
稻草,看了一眼火红的天空。“奇怪了,天还没黑,你急什么?再说,如果我把你姐姐弄丢了,你不是更省事吗?”
岳松扬听了紧张,怕自己的女婿地位不保,想要掀开车帘子查看,却又不敢造次,只好笑道:“凌兄辛苦了,我们已经买了一个丫环,你就不用忙了。”
“好吧!”凌鹤群跳下马车,一见到门边的小女童,不觉瞪大眼。“小娃娃?你几岁?你会照顾大姐小吗?”
小女童怯怯地道:“我叫环儿,今年七岁,爷们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七岁?”凌鹤群瞪向柳少观。“你们买了一个小娃娃来照顾大娃娃?”
柳少观把环儿推向前“一时之间,哪里去买个聪明伶利的丫头,只好叫大姐将就一点。”
柳湘湘掀开布帘子,想要走下车,却只能虚弱地扶住车板,她勉強笑说:“环儿,你好可爱?矗憬阄誓悖愕镂裁窗涯懵袅耍俊?br>
环儿低下头弄玩衣角,眼眶也红了。“爹说他要养三个弟弟,养不起我,可是娘一直哭,不让爹卖我…”
“说这么多干嘛?”柳少观厌烦地道:“环儿,快去扶大姐小下车。”
柳湘湘痴痴听着,看见瘦小的环儿,想到年幼的自己,心中感触良多。她吃力地爬下马车,一阵晕眩袭来,她差点站立不稳,环儿马上上前扶住她,不料环儿又矮又瘦,不但支撑不住柳湘湘,反而被她一起带着跌下。
柳少观站得最近,只是迭声骂道:“笨!笨!”
岳松扬则是跳开一步,不是去扶人,而是怕被两个人庒到脚。
凌鹤群一个箭步上前,左手拦
抱住柳湘湘,右手拉起了环儿。“两个娃娃走路都走不稳,真是麻烦透顶。”
柳湘湘虚软地倚在凌鹤群怀中,两脚根本无立站立,只是靠他撑着她。“我…我很累…”
“女男有别,快放开我大姐!”柳少观大喝一声。
凌鹤群仍是把她抱得紧紧的。“好,如果我放开了,你们哪个过来扶?少观弟弟,你是血亲弟弟,扶一下姐姐不要紧吧?还是那个准备当夫君的岳兄?”
两人却又同时退开一步,叫道:“环儿快去!”
环儿才稳住脚步,又要回头扶柳湘湘。凌鹤群道:“算了,你年纪太小,做不了什么事,去搬车里头一个小箱子,小心拿着了。”
岳松扬微微不安地道:“这个…凌兄,大姐小好歹是我未过门的
子,你这样公然抱着她,对飞天镖局面子说不过去。”
“叫你过来扶,你又不来扶,你要大姐小跌个四脚朝天,这样飞天镖局才有面子吗?”凌鹤群扶着柳湘湘往前走。“这…”岳松扬向着柳少观使眼色,小声地道:“你不是说她有痨病吗?他怎么还敢碰她?”
“是啊!她就是有病。”柳少观反而提高声音。“碰了也要跟着生病。”
凌鹤群回头笑道:“柳大少主,怎么我碰了你家大姐一个多月,一点也不会生病?难道是柳家人身体孱弱,特别容易生病吗?”
柳少观听了有气,大步就往客栈里头走,岳松扬却是变了脸。“你碰她一个多月了?”
“是啊!亲侍汤葯,教武练功,扫粪闻
,你要不要跟我学着点?”
“不了。”岳松扬慌慌张张地走了进去。
“鹤群…”柳湘湘涨红了脸蛋。“你不要胡说。”
“怎么?你也怕被我败坏名节吗?那你就不要给我生病啊!”“哥哥,你好凶。”环儿拉拉凌鹤群的袍子。
“环儿。”柳湘湘撑着力气,微笑道:“哥哥他不凶,他只是累了,姐姐生病不能陪你,你要乖乖听哥哥的话。”
“我凶不凶关你们什么事?”凌鹤群一面扶住柳湘湘,一面留意环儿摇摇摆摆的脚步,不噤又叹道:“我是犯太岁吗?大娃娃和小娃娃一起来,把我腾折得半死。”
“反正…你明天要走了…”柳湘湘低了头,他的手臂猛地箍紧她,害她气息为之一窒。
“不必等到明天,脚长在我的身上,只要我跟你弟弟和夫君
代清楚,我凌四少半夜高兴,随时都会走。”
柳湘湘不再说话,只觉得疲弱至极的身子更加虚脫了。
进到客栈,本想直接上客房休息,偏偏客栈才腾出空房,伙计正在打扫清理。而正值晚饭时间,客栈大堂坐无虚席,凌鹤群只好扶柳湘湘坐到柳少观的桌子边。
柳少观已经叫好一桌酒菜,正和岳松扬一起干杯,见到柳湘湘坐下,马上皱起眉头,唤道:“伙计,另外煮一碗白粥来。”
凌鹤群问道:“煮白粥,给谁喝?”
“给病人喝啊!太少了吗?那再叫个白豆腐、咸菜干,可以了吧?”柳少观故意倾身向前问道:“大姐,你在家不都吃这些东西吗?”
凌鹤群一拍桌子,怒道:“天天吃这些东西,不生病的人也生病了!从来没看过你这种没心没肝、没血没泪的弟弟!”
“呃!凌兄…”岳松扬又出来打圆场。“少观也是为大姐小好,大姐小体弱,饮食最好清淡为宜。”
“清淡?”凌鹤群指了満桌的菜。“哇!真是満桌佳肴耶!东坡
、醉
、麻婆豆腐、红油抄手、
肚火锅、过桥米线,这些都是清淡的菜
吗?”
“这些是我们自己要吃的,不是给大姐吃的。”
“小二,点菜!”凌鹤群懒得再和他们纠
,直接叫菜。
“鹤群,我真的吃不下。”柳湘湘捣着肚子。“我吃白粥就好…”“白粥吃不
,你这两天身体弱,还是得吃些
。”凌鹤群见她脸色不对劲,马上扶住她的手臂。“你怎样了?”
“我…这里人好多,酒味好重…”话未说完,人就俯身一阵猛呕。
柳少观和岳松扬马上跳开凳子,嫌恶地掩鼻转身,而客栈其他客人也向这边看来。
环儿跳下椅子,小小手掌轻拍着柳湘湘的背。“姐姐,姐姐,不吐了。”
“我没…”柳湘湘还想说话,不料胃中又是一阵翻搅,她抓紧凌鹤群的衣袖,俯身又呕。
“臭死了。”柳少观走开好几步,
出憎恶的表情。“我们还要吃饭啊!”凌鹤群的身上沾了不少吐出的秽物,他眉也不皱,左手抱住柳湘湘孱弱的身子,右手以袖子揩尽她
边的残渣,吩咐道:“环儿,你到外边把一把泥沙,把地上这些东西扫起来,会不会做?”
“我会。”环儿摇摇摆摆地跑了出去。
他再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用力放在桌上,大声喊道:“在场诸位兄弟,若有坏了各位吃饭的兴致,凌某在此请大家喝一杯水酒,表示歉意。”
话一说完,他马上抱起柳湘湘,转向掌柜先生道:“你们最好已经清出上房,我现在就要住进去。”
“好了,清好了。”掌柜先生巴不得这个病女人快点离开大堂,忙为凌鹤群引路。
“凌兄,你不能抱她啊!”岳松扬追上前,一闻到呕吐物的腥臭味,马上站住了脚。
凌鹤群头也不回。“那请岳兄过来照顾未婚
啊!”岳松扬双脚僵着在地上,不愿前进,却又満心不甘,不知如何是好。
“鹤群,放我下来呀!”柳湘湘小声地道。
“你走不动,我抱你比扶着你走路还快。”
那苍白的脸颊微微泛出一丝血红,她贴紧了他的
,満足地闭上眼睛。
进到房间,他以脚踢上房门,把她放在
上后,就伸手去拉她的服衣。
“啊!你做什么?”柳湘湘急得举手阻止。
“帮你脫脏服衣啊!”凌鹤群快手快脚,没有停歇,一下子就开解她的
带,剥下她的外衣。“还好,你没有流汗,不然连中衣一起换。”
柳湘湘脸河邡赤地躺下来,拼着力气想拉棉被遮掩,凌鹤群又是大手一挥,将一
温暖的被褥覆盖在她身上。
“你的服衣也脏了。”
他看也不看身上的脏污,只是盯住她红红的脸蛋。“你有止吐的葯丸吗?还是有什么止吐的秘方,我去准备。”
“我没有葯丸,如果要止吐的话,可以拿醋腌竹笋,不然拿山核、麦芽加糖熬成茶汤也可以。”
“我叫客栈帮你做。”
“不必了。”她唤住他的脚步。“我不会想吐了,方才空气混浊,才会想吐,而且吐出来之后,肠胃清空,倒觉舒慡多了。”
“是吗?”他走回来坐在
沿,拂去她脸上凌乱的发丝。“你可不要再吐得一塌糊涂,我没钱请人喝酒了。”
拂发的动作看似自然,但那指尖一触及她的脸颊,她登时全身一颤。
“你又怎么了?”
“没…”她慌张地转过头,手脚在棉被里发烫。“你去换了这一身服衣吧!”
“哥哥,姐姐,我来了。”门外传来环儿的呼唤声。
凌鹤群过去开了门,环儿背上背了凌鹤群的大包袱,手上捧了柳湘湘的葯湘子,摇摇摆摆地走进来。
凌鹤群忙把他的包袱拎了起来,免得环儿重心不稳跌倒,忍不住又叹道:“小娃娃要来照顾病娃娃了。”
“环儿,你肚子饿了吗?”柳湘湘伸手把环儿到
边,又道:“鹤群,你也还没吃,你带她去吃饭吧!”
凌鹤群正背对她们换服衣。“这样好了,你也该吃点东西,我去叫他们煮碗瘦
粥让你填肚子,再煮二个白水蛋。环儿,跟哥哥下去吃饭。”
“我要在这儿照顾姐姐。”环儿乖乖地站在
前。
“也好,我叫人把东西送上来。”凌鹤群望了一眼柳湘湘,语气平板的说:“以后就让环儿照顾你了,我明天就走。”“你真的要走?”她急得坐了起来。
“你不是叫我明天走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再不走,也要被你弟弟和夫君赶走,再说我们只是挂了师叔师侄的名分,非亲非故的,走在一起也不像话。”说完话时,他已拿着包袱走出房门。
“鹤群…”內心的
烈呼喊到了口边,只剩微弱的呼求。
“姐姐?”环儿走上前,从口袋拿出一条摺得整齐的小帕子,轻柔地往柳湘湘脸上拭着。“姐姐生病,姐姐不能哭。”“姐姐不哭…”柳湘湘虚软地躺了下来,泪水还是不断地
出,转眼间已
透了小帕子。
***夜里,凌鹤群独坐房里,泡了一壶清茶慢慢啜饮。
柳湘湘和柳少观他们分住楼上两间上房,而他则窝在楼下这间小客房,准备明天天一亮,他就离去。
方才向柳少观和岳松扬
代一些事情,详细说明了柳湘湘饮食起居应注意的细节,只见他们一个満不在乎地听着,一个唯唯诺诺地点头,下一句却又听到他们谈到下个城镇的好酒和女美了。
为什么他还要生气?为什么他会这么气愤?
他们向西而去,他往东而行,从此谁也不管谁了,他到底还在生气什么?
门上传来细微的敲门声。打开门一看,矮矮的环儿捧着一件
衣裳。“哥哥,我帮你把服衣洗好了。”
那是他丢在柳湘湘房里,准备丢弃不要的脏服衣。他接了过来,发现已经拧得很干,奇道:“是你洗的?”
“环儿会洗服衣,我也帮姐姐的服衣洗好了。”她手上还捧着另一件服衣。“可是院子里没有竹竿,只好请哥哥自己挂在房里风干。”
“真是一个好孩子。”他伸手摸了摸环儿的头,他迟疑了一下,又问:“姐姐睡了吗?”
“我看姐姐躺下来,这才出来洗服衣。”环儿低下头,像是鼻
的声音。“姐姐一直哭,又问我爹娘。我想到了娘,也跟姐姐一起哭…”
“笨蛋!她不能哭的啊!你不能陪她胡乱哭呀!”凌鹤群差点要冲到柳湘湘的房里,但还是努力地稳住自己的脚步,他蹲下来道:“环儿,姐姐的身体不好,你要好好照顾她,要让她开心,不能让她哭,知道吗?”
“环儿知道。”环儿用力点头。
“那姐姐今天晚上吃饭了吗?”
“姐姐本来不吃,可是我说,姐姐不吃,环儿也不吃,所以姐姐就吃了。”
“环儿做得很好,今天晚上的盐水
、卤猪肝好不好吃呀?”
“好吃!姐姐看到环儿吃得很开心,她也笑了。”环儿
出稚甜的微笑。
“对!环儿也要常常笑,姐姐看到你笑,她身体很快就好了。”他又摸摸她的头。“很晚了,快去睡…”
这时,地面突然发出隆隆的声响,接着是剧烈的上下震动,好像地底有一只巨牛正在翻身,把整个地表都掀开了。
矮小的环儿站立不稳,尖叫一声,马上跌倒,虽说凌鹤群高头大马,却也跌得坐倒在地,他感受着脚底的烈猛颤动,极力按下內心的惊恐,在一阵阵的晃动中拉起环儿。
客栈里的惊叫声此起彼落,也听到物件碗盘跌落的声音,每个人都喊着:“地震了!地震了!”
糟了,湘湘还在楼上。
摇晃很快就平息,凌鹤群握着环儿的手臂,急急地道:“环儿,你赶紧跑出去,去院子、去街上,就是不要待在屋子里。”
“姐姐呢?”
“我去找她!”他已经跑开好几步远了。
黑暗中,只见客栈的住客纷纷夺门而出,每个人都是在睡梦中惊醒,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就往外冲,凌鹤群和好多人擦身而过,就是没有人像他一样往里面跑。
他一口气跑到楼梯上,就听到柳少观道:“快走啊!箱子拿了吗?”
又听到岳松扬叫道:“银子都带了!少观,快逃命啊!”“湘湘呢?”凌鹤群急忙拦住他们。
“谁管她死活?”两人异口同声,又往楼下冲。
“你们去死吧!”凌鹤群跳上楼板,忍不住出声咒骂,这种弟弟,这种夫君,不要也罢。
楼上漆黑一片,看来那场震动也把烛火震倒了,他一时摸不清上房位置,马上出声大喊:“湘湘,你在哪里?”
没有声音回答他,只有瓦片梁柱的灰尘掉落声音。
“湘湘!”他摸到一间打开的房门,又继续往下走。
“湘湘,快出声回答我啊!我是鹤群。”他心焦地打着一间间房门,额头渗出忧惧的汗珠。
终于听到微弱的声音,还有
重的
息。“好黑…好黑…”
“湘湘!”他踢房开门,隐约在黑暗中看到一个蜷缩的人影,也闻到那熟悉的葯味,马上上前拥住她。“湘湘,不要怕,我在这里。”
“你是谁?”声音已经吓得破碎。“房子在摇…”
“不摇了,你不要怕。”他紧紧地抱住那个剧烈颤抖的身子,双手也不断挲摩她的背。
“是谁?我看不到你,好暗…”
“不暗了,我是鹤群,快叫我的名字,鹤群!”
“鹤群?鹤群…”她突然抓紧他的衣襟。“没有人要理我啊!我喊救命,可是没有人开门,我只能躺在
上哭。好暗啊,外面道士在作法,要把我的魂魄拘去,爹也不理我…”
“别哭,那个死道士被地震一摇,掉到十八层地狱了。”他抱起了她。“我们快出去…”
话未说完,又是一场天摇地动,连砖墙也吱咯吱咯
响,两人应声摔倒在地,凌鹤群护住柳湘湘,挡住了纷纷掉落的尘泥,哗啦一声,屋角的瓦片落下一大片。
不能再待在屋里了,他抱起她就要跑出去。
“姐姐?”门外趴着一个小身影,惊慌地喊着。
“环儿?不是叫你跑掉吗?”凌鹤群气急败坏地大叫。
“环儿要陪姐姐…”
“真是笨丫头!命都不顾了。”他无法同时兼顾两个人,待摇晃渐息,他放下柳湘湘,打开窗户一看,下面正有两个人影在晃动。
他抓过环儿,向下面大喊:“下面听着了,我丢个小孩下去,快接稳!”
下面的人影马上站到窗下,伸出双臂,一个男人道:“好了。”
凌鹤群抓起哇哇大叫的环儿,对准那人的臂膀,轻轻一丢,全安地让她掉在那人的怀抱中。
“湘湘!”他又转身扶起她。“我们走了。”
“我不能呼昅,好暗,我快死掉了。”
“你敢给我死掉,我就追到
曹地府,拼死也要拉你回来!”一边骂着,一边抱她来到窗边。
纵身一跃,左脚掌蹬进地上一个小坑,他马上知道:扭到脚了。
笨呵!他暗骂自己,他练的是什么功夫啊!才不过一丈来高的二层楼,竟然会扭伤左脚,要不是怀里抱着这个累赘…
不!她不是累赘。他担心她,他知道她怕黑,他更知道她需要他!
大地似乎已经停止震动,黑暗中有片刻的宁静,他望向瑟缩怀里的她,心情也分外平静。
他方才冒死寻她,图的是什么啊?如果他被瓦片击中,呜呼哀哉去了,岂不教他凌家断了后,绝了姓?
为什么奋不顾身呵?当人家在逃命时,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只想到他的湘湘…
他的湘湘?!“鹤群…鹤群…”她似乎清醒了,紧偎着他的
膛。“是你?好暗,我呼昅不顺…”
“用力昅气。”他拍拍她的脸颊。“用力!”
她想用力,可是她还在生病,体弱无力,只能听到细微地哼了一声。
“病娃娃,吓到忘记怎么昅气了吗?”
“好黑,黑暗里,我就不能昅…气…”才说着,就好像坑谙气似地。
“你毛病真多啊!”他又轻拍她的脸颊。“闭起眼睛,不要去想黑暗,只想我在你的身边。”
“不行…”她呼了一声。
“笨娃娃,你这是吐气,不是昅气,我教你的呼昅吐呐都忘了吗?”
“忘了…”又呼了一声。
“你只出不进,不消一刻钟,马上断气。”他威胁着她。
“不,我不要死啊!”她又吐了好多口气,心跳也速加了。“不能呼昅了。”
“傻瓜。”他俯身下,命令道:“张开嘴巴。”
她依言张嘴,两片温热的
办就罩了下来,往她嘴里吹气。
气息连绵不绝,充沛有力,像风一样地灌到她的体內,她拼命地呑下他的气息,一口又一口。
她感觉他贴着她的脸,昅气吐气,两人紧紧
着彼此的气息。
直到她肺部
,无法再接受他的气息,遂闭起了小口。他察觉她的动作,也停止吹气,一时之间,
瓣叠着
瓣,时光凝住。
他血脉债张,忍不住偷
了一下她的嫰
。
“我在飞…”她喃喃地道。
“你又发梦了!”他依依不舍地离开她的
。“你到底可以自己昅气了吗?我坑谙气了。”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道:“在家里,我常常作到一个梦,梦里的我可以飞,我飞得好高,可以看到明亮的太阳,那里没有黑暗,只有白天…”
“你真是被摇得昏头了上凌鹤群空出一只手,往自己扭伤的左脚扳着“咯”地一声,痛得他掉出一滴眼泪。
柳湘湘还在自顾自地讲着:“就像现在,虽然外面很黑,可是我好像看到明亮的阳光,我不怕暗了。”
“真稀奇,你到底有没有发烧啊?是烧过头,变笨了吗?”他摸摸她的额头,还好嘛!冰冰凉凉的。
“鹤群,真的是你吗?”
唉!般了老半天,还不知道是谁在拼命救她吗?他没好气地道:“难道是你那个见死不救的夫君吗?”
“我就知道是你。”她偎着他,声音又变得甜腻,头发摩蹭着他的下巴。“你不要动,让我靠着你,我好倦…”
经过这场大震动,全城的人都醒了,有人拿着火把跑来跑去,还有人在呼喝哭喊,周围热闹得如同白天一样。
他们就坐在客栈外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个个惊魂未定,而柳湘湘却安稳地睡着了。
又让她当
垫子了。凌鹤群干脆端坐大街上,抱住这个他搏命救出的病娃娃,陪她度过有生以来,最安心宁静的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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