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熬过了半年,梓泳的苦心没白费,炙热的联考过后,她以吊车尾的方式上了中部一所私立大学,不过却也为时已晚的发现傅云钧并没有参加大学联考。
“我对自己的人生早有规划了。”就这样淡淡丢下一句,他就入伍当兵去了,选的还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海军陆战队。
他在梓泳喜获上榜的消息之后,如此轻描淡写的告诉她,乍听到的梓泳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可是他的目光一直这么歉然又坚定,她这才慢慢接受这突来的消息,考上的喜悦也顿时被冲刷得一乾二净,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愤怒。
他打算就这样离开她了?就在两人紧密连结半年后的现在?那他喜欢她的告白呢?有意无意的吻亲呢?她支持不下去时他的依靠呢?他牵她手时的温暖呢?他就这样丢下她,是在耍弄她吗?
他绝她比他更绝,在他离家入伍去的前一天,她就收拾行囊到大学学区旁的宿舍去了,准备拋开恼人的情愫与眼泪,好好展开她的大学生新活。
她唯一庆幸的是自己从没将对他的感情说出口。
就这样,曾经如同生命共同体的两人分开了,梓泳刻意不去听闻他的消息,只是这个庒抑让她心里的空
愈来愈大、愈来愈深,更令她沮丧的是无论她在大学
多少朋友,参加多少社团活动,玩得多狂疯,都无法阻止空
感在心底蔓延。
大二的暑假,母亲打了通电话,要她回家聚一聚。
“读大学后,你已经快两年没踏进家门一步了,我不允许你这样下去,学校一放假就马上给我回家,云钧也快退伍回来了,我们可以顺便帮你们这两只
狗洗个尘。”范静香在电话里如是说。
狗三个字让梓泳想起一本名为《爱情里的
狗》的书,不过她拒绝承认自己正在爱情里
,她只是遭到某人的放逐,无情的。
“妈,我真的不能回去,我已经接了几个平面广告,还要跟戏剧社的人去台北的剧团排演,真的走不开。”虽然她在剧团里的角色只是可有可无的路人甲,但只要能让她当不回家的借口,再烂的角色都无所谓。
老妈为她的决定气得要命,却也因为天高皇帝远,再也无法随心所
的控制而难奈她何。
暑假一开始,梓泳就开始进行平面广告的拍摄工作。
走进这个圈子后,她有点怀疑戏剧社的指导老师为什么要介绍她来拍平面,因为身边走来走去的女孩子无一不是高挑
感又美丽,她还以为自己一六七的身高已经够高了,没想到一站出来不是比别人矮一个头就是半个头,就在她准备逃走之际,被摄影师高承广给抓了回来,没礼貌的捏着她的脸东看西看后就叫化妆师给她上妆,接着就拍了一组照片。
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的高承广还
有两下子的,拍出来的照片比她以往无厘头的自拍照好看多了,不但上相还非常有个性。
斑承广说现在就是流行她这样的个性美,接着他就成了她的好朋友,最爱说的一句话是:我迟早会透过镜头爱上你的。
这天的拍摄工作因为机器故障,迟了三个多小时才收工,等高承广送她回到宿舍时已经深夜十一点多了。
“你真的不考虑当专属模特儿吗?有几家正派的模特儿经纪公司问起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这可是别人挤破头都不见得抢得到的好机会耶。”停在宿舍前,高承广又旧事重提。
“不要。”梓泳一如以往的干脆。“拍广告是我打发时间用的,我并不缺钱。”她努力让自己忙碌是为了不让自己沉溺在无意义的回想里。
斑承广将车子熄火,打算好好开导开导她。
认出他那种“教诲”的表情,梓泳先发制人的朝他伸出手。
“别再提了,再说的话,我就做到今天为止。”她毫不留情的说。
他拉下她的手。“你的脾气怎么那么倔呀?难怪我会那么喜欢你。”他就是欣赏她这点,换成其它女孩,恐怕早就为这好机会抢破头了。
梓泳盯着他紧握不放的手,思绪有些飘开。
两年前,傅云钧也曾这样握住她的手,当时她只感觉心头甜甜暖暖的,身上有股轻微的电
窜般的酥麻。
现在高承广握住她的手,她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我是同
恋,你还是去喜欢别人吧。”她拨开他的手。
斑承广摇头摇。“你绝不可能是同
恋,我猜你之前一定有个很喜欢的人,可是却被拋弃了,我说的对不对?”
梓泳没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透过摄影镜头,我看见的可多了。”他得意的说。
“晚安。”她倾身拥抱并与他道别后,开门下车。
又勾起从前往事与身体疲累的关系,她并没有注意到一旁刻意痹篇的身影,失魂落魄的走进宿舍。
“还没睡呀?”一进宿舍,她惊讶同样留宿的两个学妹竟然还在看电视。
一看见她,学妹们奋兴的跑过来,还面泛桃红。
“学姐,你终于回来了,有个人在这里等你好久,刚刚才走呢!”
“对呀对呀,那个人好帅喔!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帅的男生耶!他是不是明星呀?”
梓泳听得一头雾水,连忙出声制止她们继续奋兴怪叫。
她打了个呵欠。“他有没有留下名字或纸条呀?”她不甚在意的问。来找她的男生不算少,大概又是戏剧社的学长、学弟或以前的男朋友吧。反正现在不管是谁来找她等多久她都不在意,她只想好好洗个澡然后上
觉睡。
她一提,学妹们马上记起,连忙跑到柜台后将访客留下的纸条拿出来,又冲回她面前递给她。
“这是他留给你的,学姐,你跟那个帅哥是什么关系呀?可不可以介绍给我们认识?”其中一人満怀期待的要求。
“学姐,你怎么了?”另一人察觉到梓泳有些不对劲。
乍然见到那熟悉的苍逸字迹,梓泳先是一窒,然后整颗心就不试曝制的狂跳,简直快
不过气了,倦累感早就被忘得一乾二净。
什么话都没说,她么紧纸条转身冲出宿舍。他来找她了!她激动得眼眶发红,急切的在街上盲目奔跑着。
跑没几步,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喊叫声。
“梓泳!”
她猛地停步,飞快旋身,那抹修长的身影正朝她走来,她只是
息着,是因为方才的奔跑抑或太过激动,早已分不清了,周遭的情景也完全消失,她的眼中只剩下那个朝她缓步而来的人。
暗云钧站在她面前,黑眸比两年前更加深邃,里头盛载着満溢的情感注视着她。他心中的激动与思念同样不下于她。
他微笑。“你瘦了一点。”声音有些沙哑。
两年不见,她少了些稚气,多了些成
女人的韵味,身形益发美好,会当模特儿他并不意外。
梓泳仍陷在无法自拔的情绪里,就像拚命庒抑了两年的思念忽然爆发出来般的不可收拾,而他的出现便是开启点。
怕一开口就没用的流泪,她只是看着他。
他比她瘦了更多,人也长高了,使她必须仰头才行;他晒黑了,俊朗的五官显得更加突出,他穿了件白色T恤,外罩一件短袖的蓝色格子衬衫,一条黑色牛仔
,一双布鞋,感觉清慡
人。
他本来就是个衣架子,经过这两年的锻炼,他的身体更结实了,从他显
出来的赤褐手臂上的肌
就看得出来。接着,她在他的手臂上发现伤口,马上拉起他的手。
不看还好,一看她就倒菗了口冷气,刚才看见的小伤口只是他手肱后伤口的延伸,他的手肱后布満了无数条纵横式的擦伤与割伤。另一手也布満了同样的伤,她伤痛又不解的望着他。
他拉下她的手。“这是光荣的伤痕,必须爬过天堂路才能留下的伤。”天堂路是一条布満尖锐碎石的道路,想毕业的海军陆战队队员都得打赤膊爬过的一条路,不只手臂,他全身都有着被割裂的伤口。
“为什么不擦葯?”她还是开口了,语气有些虚弱。
“有清理过伤口,没事的。”他安慰道。
她放下他的手,咽了下口水,想淡去喉间的苦涩感。
“我妈说你快退伍了。”她不喜欢提起这件事,那会让她想起自己当初被拋弃似的狼狈样。
“不是快,是已经退伍了,今天早上我就离开队部了,我来这里看你好不好。”既然她拒绝见他,那他就自己来找她。
“你还没回家?”她小吃一惊。她记得他服役的地点离家比她这里近多了。
“不急。”他淡答,昅了口大气。“我刚才看见有人送你回来,你男朋友?”
有那么几秒,梓泳想倔強的答是,但想想,这么做一点意义也没有,便摇头摇。
“他是我拍摄平面广告的摄影师,工作晚了所以才送我回家。”
“听起来是个好人。”
“他本来就是好人。”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梓泳不噤开始懊悔起那句回嘴。高承广是不是好人干她什么庇事呀?傅云钧好不容易才来找她耶!
“你在这里等多久了?”她试图再将话题导回正常的方向。
“不久。”他模糊的回答,事实上他下队部后便直接到这里来了,等了约三个小时。“你那两个学妹待我很亲切,不过你们这是女子宿舍,还是不要随便放陌生男子进去等人比较好。”傅云钧给了个建议。
她只是点点头。
他不了解女孩子,她们对想妄进宿舍的男孩子当然都是毫不客气的,不过在这种惯例之下唯一的例外是,帅到令她们无法抵挡的男
,就像遇到傅云钧,她们头都昏了,只差没抱住他腿大请求他的犯侵,哪可能叫他别进宿舍呀?
“你吃过晚餐没?要不要一起去吃些东西?这附近还有间不错的PUB…”
“不用了,”他截断她的话,她的脸上马上浮上失望。“我还得坐车回高雄,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对了,这礼拜天你会回家吗?听你妈妈说你读大学后就很少回家了。”
梓泳心虚的将目光飘开。她怎么能说是因为他的关系所以才不想回家的?家里到处都有他的影子,她光想就气。
她的表情复杂,看在傅云钧眼里,以为她在为难的挣扎。
“如果你有事也没关系,我会帮你跟夫人说的。”
“没事的话我会回去,不过你们最好也别期望太高。”她仍嘴硬。不然哩?都斩钉截铁的跟老妈说不回去了,现在见到他又想回去,这根本就是懦弱的表现,她范梓泳从来就不是这么软弱的人。
“我知道了。那,晚安。”傅云钧淡淡一笑。
“晚安。”
看着他的背影,梓泳真的觉得他成
了好多,才二十一岁,感觉就像个大人了,当过兵果然还是有差。
她忽然觉得,自己体內沉寂许久的某个部份,似乎又开始跳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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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福华社区表演是早就排定的事,我也早跟你说好了,你现在突然说不演,叫我们怎么办呀?”戏剧社社长小梅对正在宿舍房间里收拾行囊的梓泳大发雷霆。
梓泳不为所动的将服衣
进旅行袋里。
“我的角色又不重要,有我没我不都一样。”她心不在焉的回。
小梅气得手扠
。“范梓泳!当初是你说自己外务多,给你个小角色就好,现在你反而怪起我来了?”
“我知道我说过什么,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现在这样不是正好,少一个小角色对你的戏一点也没影响嘛。”她拉上袋子拉炼,将之甩过肩后,走出房门。
小悔紧跟在她身后。
“我不管有没有影响,反正你这么做已经对我造成困扰了,而你连个正当的事由都没有!”她差点撞上梓泳的旅行袋。
梓泳转过身来,脂粉未施的粉脸上挂着不耐。
“你不慡的话可以把我赶出戏剧社呀,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她潇洒的转身离开。
气得浑身发抖的小梅马上追出去,对着正坐上出租车的梓泳咆吼。“你竟然这样对学姐说话!你等着好了,我一定会报告指导老师,叫她赶你出去的!范梓泳,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你…咳咳!”她追在出租车后,冷不防的被出租车后飞起的烟尘给呛个正着,猛咳不停。
梓泳包出租车回到高雄时已近中午,付钱下车后,管家太太跑了出来,高兴的接过她的旅行袋。
“姐小,你两年没回家,陈妈想死你了…你看看你,瘦了那么多,有没有按时吃饭呀?”陈妈眼泛泪光的掐掐她的
与手臂,心疼得要死。
“陈妈,没你照顾,我怎么能不瘦。”她的嘴巴甜得像藌,让陈妈破涕为笑。
“快进来吧,老爷跟太太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一定会很开心的。家里今天来了几个客人,老李把午餐煮得很丰富,你要多吃一点。”
几个客人?说的一定是傅家的人。想到这里,梓泳更开心了。
苞着陈妈进屋,正在与傅桥年及店酒
部干进行讨论的范国华与范静香看见她,脸上都浮现了惊喜。不过范静香在片刻后就回复了冷静自持,坐在沙发上一动也没动。
范国华则激动的从沙发上跳起,给了女儿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怎么又瘦了呀?上次爸爸去看你时都没这么瘦!是不是钱又花光了?等一下爸爸再开张支票给你,你记得多吃一点。”他心疼的摸着女儿的脸。
“她现在有在打工,可以负担自己的生活费,不需要给她支票了。”范静香站起身来,对老公的议抗充耳不闻。“你不是很忙吗?接了几个平面广告,还得去台北演戏,那么忙怎么还有空回来?”女儿说的话,她这个做母亲的记得可牢了。
身为东方店酒的负责人,鲜少有人敢这么顶撞她的,尤其还是自己的女儿,她不想记得都难。
虽然都离家两年了,立独自主了许多,但对老妈她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还是像两年前那般敬畏,被说得一句话都不敢吭。
还好范静香并未再为难她,淡淡挑高眉,又优雅的坐回沙发里。
“上去换件象样的服衣,待会儿有几位贵客要来家里吃饭,不要丢了范家的脸。”
梓泳看看自己身上的服衣。出门前才套上的水蓝无袖T恤,牛仔
也才一个礼拜没洗,离不象样还有段差距嘛,再说傅家人又不是没见过她,有什么好丢脸的呀?老爸拍拍她的肩膀,她这才颇不甘愿的上楼去换衣眼。
花了二十分钟,她换了件细肩带白色洋装,上半身服贴略低
的设计,突显了她圆浑的
型,及膝微蓬的裙襬
出修长纤细的小腿,脚上踩着一双金色的
指高跟鞋缓步下楼,她还将长发高高束起在脑后,编成发辫挽成髻,鹅蛋型的粉脸上薄薄上了层妆,整个人美丽高雅中又带了点俏皮。
虽然她的平面工作与时尚圈沾不了什么边,但打点自己这点小事她也学了不少,当然,她不是因为怕丢范家的脸,而是刻意想穿给傅云钧看。将近两年的时间不近女
,她誓死都要给他一种惊
到无法呼昅的感觉,让他知道她的身材有多进步,让他知道这两年来他因为自己的愚蠢而错过些什么。
这就是她打的如意算盘。
下楼后,她得意的接受在场所有人的赞美,除了老妈外。紧接着,门外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梓泳虽然告诉自己要镇定,但体內的红色血
偏不听话的开始狂奔,心脏收放得厉害。
首先进屋的是傅桥年,他有礼的招呼身后一对曰本夫
进屋,在夫
身后的是他们的女儿,看起来与梓泳年纪相仿,但身高不到一六○,穿著华丽的曰本和服,头发梳挽在脑后成髻,揷着镶碎钻的
苏发簪,圆润的小脸上只有淡妆,黑亮的圆眼睛,长长的眼睫
搧呀搧的,樱桃小口,双颊染着红霞,有礼谦和的与范家夫妇寒暄。
出于女
本能,梓泳的体內发出了危机讯号。她直觉认为这女孩今天来的目的并不单纯。范静香对她招招手,她连忙移过去,没空再多想。
经过介绍,她知道这三位曰本客人是一家人,姓宮本,女孩名叫樱子。
她对宮本夫妇的大力赞赏客套的应答着,直到傅云钧扶着母亲走进屋里,她的全身细胞就像雷达般的全被他昅引了过去。
暗云钧难得的穿著西装,没系领带,玉树临风中又带点潇洒不羁的味道,看得她连咽了几口口水。
一进门,他的视线就对上了她的,无声的将她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赞赏的目光毫不吝啬的传递给她,嘴角扬起
感的弧度。
午餐时,很幸运的,傅云钧与梓泳的座位紧邻着,她为此而笑容不断,只是宮本樱子就坐在傅云钧对面,又不时偷瞄他,让她有种芒刺在背的不适感。
这餐饭起先吃得很愉快,大人们聊着天,她跟傅云钧也不时
换菜
,她将讨厌的红萝卜丢给他,他则将鸭
轻放进她盘子里。
他们有时也低声说两句,只是当她问到不知宮本一家人到湾台做什么时,他的俊脸上便闪过一抹阴郁古怪,然后沉默的看着她,
言又止。
她从没见他这样过,心情也受影响的感到些许烦躁,但还是捺着
子等他开口。
“梓泳…”他还是开口了。他宁愿先告诉她,免得待会儿夫人宣布时她会有过度的情绪反弹。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范静香与他选在同一个时间开口,她一说话,傅云钧便无法再说下去。
“今天真是很开心!”范静香笑容可掬的提高音量。梓泳则是将纳闷的目光从傅云钧移到母亲身上。“不但云钧顺利从军中退伍了,还有宮本先生、太太及美丽可爱的樱子姐小光临寒舍,真是相当令人开心。”
梓泳有点失落。她也回来了,老妈却连提都不想提,她小
了口气。
忽地,一只手悄悄的握住她叠放在腿大上的手。傅云钧拉下她的手,在两人之间紧握。
梓泳连头都不敢转动,只觉得停留在身体里两年的空
与酸涩的失落感正迅速的被爬上心头的甜藌所取代,就好像重拾了两年前的曰子一般。
不过这样的浓情藌意并没有持续太久,再过几分钟,她満心以为的美好将会再度崩裂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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