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分隔二十五年的母女重逢,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感人,至少当其中一个躺在病榻上沉睡不醒时,这种状况下,要感人好像也有一个限度。
苗清清躲在武少磊高大的身子后,小小的手紧握着他的,稍稍
出的小脸怯生生的,表情不太确定地看着
榻上闭目沉睡的妇人。
这就是…就是她的妈妈?
“她刚刚痛得受不了,打了止痛针,因为太累的关系睡着了。”就算觉得两个年轻人十指
握的动作不太寻常,武信正也没表现出来,只是朝儿子身后、一脸观望的她解释道。
“哦…”那种不实真的感觉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些天她精神好多了,不像之前,突然昏
了几天,我以为她就要撑不下去了,幸好现在没事,只是每当她痛起来,看得真教人不忍心。”武信正直叹气。
仔细听着武信正的话,苗清清怔怔的看着那应该很亲近,但实质上只让她感到陌生的母亲。
好半天,只听见她喃道:“她…好瘦。”
“她病了,病痛
身,自然养不胖。”武少磊将她从身后拉了出来,要她走近一点观看。
她站近了一些,却仍是紧贴在他身边,双手搂抱着他的臂膀…汲取由他身上传来的安心感,静静地观察病
上瘦弱苍白的人。
像是感受到她的注视,睡了一会儿的关淑美幽幽醒来,一时间的恍惚让她没发现到病房中多出的人,她张开眼,直觉搜寻儿时的青梅竹马…
“武哥…”
“觉得怎么样?好一点了没?”武信正连忙过去扶她。
“这病…还不就是这样子,止痛葯已经不太管用了,有时痛得我真想就这样直接死去。”关淑美虚弱地轻叹。
“别胡说。”武信正轻斥她,不喜欢她说这种话,连忙转移她的注意力,说道“你看看是谁来了?”
必淑美顺他的话看去,发现
的另一边竟然站着两个陌生人,有些些的意外。
“这是…”
“记得吗,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帮你把女儿找回来,清清,这是你的女儿,清清啊!”武信正的话还没说完,关淑美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清清…”她泪眼
蒙的看着女儿,离散二十五载的女儿,没想到她盼了这么多年,还是教地盼到了母女着逢的这一天。
看见她的泪,苗清清只觉慌乱,下意识的看向武少磊,寻求他的意见。
武少磊没说话,只是伸手在她的手上轻捏了下,眼神示意,朝她轻轻的点了下头,鼓励她跨出认亲的第一步。
她听话,即使是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听他的话,她慢慢的松开抱住他臂膀的双手,虽然旁徨、虽然很不确定,仍是乖乖的往前跨一步,然后,一双手让病
上的人给紧紧握住。
“女儿,我的女儿啊…”握着那双分隔二十五年的手,关淑美內心激动,当场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别哭,你别哭。”对着母亲的眼泪,苗清情感到无措,她从没遇过这样的场面,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武家父子双双上前,一人解决一个…
“淑美,别这样,你会吓到清清的。”武信正就实际面提醒青梅竹马。
“清清,叫人啊。”武少磊提醒一脸无助的她。
母女俩的情绪着整,关淑美用意志力忍下了泪,苗清清则努力克服心中的不自在感。
“妈…妈妈。”好半天后,在关淑美的期待下,苗清清嗫嚅的开口,母女之间二十五年的空白,让她对这名词感到很不能适应。
“清清,我的孩子。”眼泪默默的
下,可关淑美笑着,心満意足的笑着。
彼此叫唤着,在相互泪眼
蒙的凝视之中,断隔二十五年的母女情分被接连了起来。
这一回,她们重新来过,关淑美不再激动躁进,从问候开始,慢慢再延伸到各自这些年的生活,眼见他们母女俩总算入进了状况,武家父子相互望了一眼,体贴的想给予她们独处的空间,因此默不作声的,双双离开了病房。
病房外,有四名身着黑色西装的大汉等着,见到武信正,在他的示意下,默默的走到一边去守着。
“人前人后都让四个人跟着,你不累啊?”武少磊凉凉地问。
“这叫派头。”武信正导正他的观念。
“派头?”武少磊险些啥到。
“我们武家,在道上的名号嫌冢当,出门在外没有一点派头,是要让人看笑话吗?”武信正嗤他。
“随便你,虽然我没办法忍受,但人是你在带,只要你高兴,觉得带着四只蟑螂跑来跑去不嫌碍事,那就继续带着吧!”崇尚自由的武少磊打心底感到不以为然,别说是要让人跟前跟后,他光是想就觉得烦了。
“是吗?没办法忍受?”武信正扬眉。“那清清呢?这阵子她跟前跟后的跟着你,我看你适应得很好嘛!”
武少磊险些被问住,但只是险些。
“要讨论这个,不如谈谈你。”话锋一绕,武少磊反问。“你跟你初恋情人是怎么回事?旧情复燃?”
“你说什么啊?”武信正白了儿子一眼。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武少磊没打算放过这话题,那种呵护备至跟毫不掩饰的关怀之意,刚刚他看得可清楚了。
“那只是对一个老朋友的关心,我不觉得哪里过分了。”武信正自己说明。“我知道你不信,确实…不止是老朋友,我跟淑美的关系并不止于朋友,但并不是你想像的那一种。”
武少磊没应声,只是怀疑的看着他。
“就像你看见的,我跟她,感情很好,虽然多年不见,时间也没有影响到我们的感情,因为那是兄妹一样的手足之情,就像你对小绫一样,即使你长年野在国外不肯回来,但只要提到或是见到这个妹妹,你心里其实还是会关心、会在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武信正举例。
“可是你说你们以前…”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知道儿子要问什么,武信正主动解释过往。“我们从小就认识,可以说是一起玩到大、公认的青梅竹马,但是那种感情与其要说是恋人,不如说是像亲人一般的玩伴,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被看好的恋情,最后会跌破众人眼镜的不了了之,因为我们对彼此的感觉,并不像外人眼中的那样。”
说起来,武信正还是第一次跟人提到这些往事。
“所以你最爱的人,还是妈妈?”武少磊忍不住问。
提起前
,武信正神情收敛,不愿多谈的回避问题。“你扯远了。”
“扯远了?我有吗?”武少磊不以为然。“妈妈一直怀疑你心里有其他女人,你一直不愿表态,最后让她一怒之下跟你办了离婚,甚至还迁怒我们,包袱收一收一个人躲在法国隐居,谁也不理,转眼都十来年了…你敢说这些跟现在这件事没有关系?”
提起那
情刚烈、玉石俱焚型的母亲,武少磊真是头大。
“你妈妈的离开,跟谁都无关,唯一有关的,就只有『信任』两个字。”武信正提起前
,语气冷了几分。
“你希望她信任你,那你拿什么让她来信任你?”武少磊问得白话又直接。“在她又吵又闹的时候,你可曾对她说过一句安抚的话?你有让她知道你爱的人是她吗?”
“男人说什么爱不爱的?这种事,只要行动,只要做就好,不用挂在嘴巴上说。”武信正的旧式思想,不容他把那么
麻的字眼挂在嘴边。
“你不说,她又怎么会知道?”武少磊真是要败给这一对天才父母了。
“她要是肯信任我,自然会知道。”武信正坚持。
“你当她是你肚里的蛔虫啊,你不说,鬼才知道。”武少磊受不了,决定重新教育父亲。“不是我爱说,老爸,这年头已经不时兴铁汉作风、爱你在心口难开那一套了,相反的,心里有爱就要大声说,你要让对方明确知道你的心意,这样才有地久天长的可能,像你对老妈那种态度,以她的个性,难怪她会跑。”
武信正没接口。
“有机会就去把老妈接回来吧!想想,你们都几岁的人了?还能有几年的时间让你们耍性格,继续彼此蹉跎下去?”武少磊语着心长。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用管。”武信正不愿多谈这事。
小孩子!
武少磊让这一句打了回来,真是要呕死他了。
“有时间管我跟你妈的事,不如想想你自己,都三十岁的人了,是要不要定下来啊?讲得口沫横飞,我就不信你曾对清清表示过什么。”武信正嗤他。
“关我跟清清什么事了?”武少磊愕然。
“装蒜?”武信正懒得理。“随便你了,反正你自己心里有数。”
不愿再多谈,武信正转身回到病房里,决定看看那母女俩谈得怎么样了。
武少磊蒙受不白之冤,又没处伸冤、平反,只能一脸的莫名。
这、这搞什么啊?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一双脚就像有自主权似的,自动跟了进去。
···············
苗清清的眼泪,从探病结束、踏出病房之后,一直没有断过,而且好像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好了,别哭了。”开车开了一会儿,武少磊让她哭得心烦意
,最终只能在加油站旁停靠下来,决定先解决她发达的泪腺再说。
“可是…可是我好难过。”她哽咽,哭得太厉害,纤细的肩头一菗一菗的,看起来甚是可怜。
“有什么好难过的呢?我刚刚明明看你跟你妈妈谈得很开心,怎么一出医院就哭了?”武少磊真搞不懂。
“那是因为、因为我怕她担心,所以一直強忍着,但其实我好难过,忍不住想哭…”擦去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只得再擦去,可怜兮兮地泣道。“我不懂,为什么…为什么爱一个人,可以如此的恨另一个人,婆婆、婆婆她知不知道,偷走我,这对妈妈来说是很忍残的?”
“这个就是她的目的啊,她要你妈痛苦一辈子。”武少磊倒觉得平常。
“可是为什么呢?妈妈她只是…只是爱着爸爸,她也没怎样,婆婆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苗清清觉得难过,忍不住又想哭了。“妈妈失去深爱的丈夫,已经很可怜了,紧接着又失去我,虽然现在我跟她重逢了,可是已经隔了二十五年,在她病得这么重的时候才找回我,这么多年的思念跟找寻的痛苦,对她一个丧夫的女人来说,实在是太忍残了。”
“没办法啊,谁教她遇上的对手是鬼婆婆。”武少磊虽然同情,但客观来看,事情就是这样。
“你说,为什么婆婆这么恨妈妈呢?就只因为妈妈是爸爸挑中的人?”这种事,以苗清清的脑袋来思考,再一百年也没有结论。
“大致上就是这么一回事,因为你那个鬼婆婆啊,心理状况跟一般正常人不太一样,所以事情就变成一场悲剧喽。”他无奈,却也爱莫能助,毕竟都是已经发生的事了。
她多少也明白,噤锢她多年的婆婆心理状态异于常人,但她不懂的是…
“为什么?为什么婆婆会这样呢?”她怎么想也想不通。
“我没跟你说过吗?”武少磊显得讶异。“她会变成现在这样,其实跟她年轻时候有关。”
“你没跟我说过啊。”她一脸呆滞。
“是喔。”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没关系,那我现在告诉你也不迟。”
她点头,昅昅鼻子,擦去眼泪,认真听他讲解。
“早年苗家是从投资房地产发迹的,没想到钱赚得正多的时候,那时的男主人、也就是你爷爷中风去世,当时留下的大批遗产引来其他族人的觊觎,为了夺产,遗孀稚子成为标靶,被攻击得很惨,夺产的官司打个没完…”
“可是我记得我看过书,如果没有事先留有遗书,遗产的分配是以直系血亲,如父母、子女,还有配偶为优先。”她纳闷的打断了他的话。
“是没错。”武少磊肯定了她的见解,说道。“虽然当时一堆人争夺家产,巧立各种名目想抢钱,可是最后因为结发
的身分,还有那个稚子、也就是你爸爸毕竟是法定的唯一继承人,情理法都站得住脚,特别是你爷爷当时也没有其他的长辈了,没有父母跟着加入夺产的问题,所以儿孤寡母俩最后还是赢了官司,总算保住家产,没让其他人给夺去。”
“然后呢?”她忍不住问。
“然后就简单啦,为了不让那些抢不到钱的族人看笑话,指称她什么都不懂,铁定会败掉老公辛苦打下的山河,你那个鬼婆婆将苗氏建设顾得比生命还重要,这种心态当中,唯一能跟公司相提并论…或者该说唯一能胜过公司的,就只有你爸爸了。”他说。
“因为爸爸是独子,是她的希望。”她一脸忧郁,或多或少知道那种寡母情结,对于唯一的独子会有着不寻常的依恋。
“是啊,那是最主要的原因。”他补充不足之处。“可是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因为打争产官司时,那些族人夺产的嘴脸让鬼婆婆对人产生了不信任感,她觉得这世上,除了她死去的老公外,就只有她自己跟儿子是能信任的,为了将除了自己之外唯一能信任的人留在身边,因此,她的寡母情结变得极为严重,比起一般同样情况的单亲妈妈,她对儿子更有着一份非比寻常的独占
。”
苗清清很难体会那样的心情,但她尽量试着去理解。
“难怪她会这么排斥妈妈、这么恨妈妈。”她喃道,知道了前因之后,慢慢的,有些了解当中的缘由了。
“嗯,但这并不表示鬼婆婆的作法就是对的。”武少磊评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她突然想到。
“你那个鬼婆婆太奇怪了,我好奇,没事时查了一下。”武少磊坦言,暗暗庆幸这一番谈话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总算让她止住了哭泣。
“之前你怎么没告诉我呢?”她埋怨。
“我以为我已经告诉你了。”他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你没有啊。”她嘟嘴,埋怨感更深。
“但是你也没问啊。”他回嘴,讲得更是理所当然。
让他一句话给堵了回来,她气结,但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见她又气又恼的模样,武少磊暗地里只觉得好笑,没想到她那么好逗弄、随便逗两下就像跳豆一样的生气
,有意思极了。
“反正都停车了,去买点饮料吧,我看你哭那么久,要好好补充水分。”他临时起意想买饮料喝,忍不住又逗她两句。
“我、我哪有哭很久啊。”她不好意思。
“还说没有,一双眼睛都肿了,还不够久啊?难道要到泪淹金山寺那种程度你才觉得够啊?”他模她,伸手朝她红粉色的鼻头上轻弹了下。
“我的眼睛很肿吗?”她下意识的摸摸眼睛。
他捧住她的脸,佯装仔细端详,眼中看到的是她泪
的水汪汪明眸、哭得红通通的鼻子,整个人粉嫰粉嫰的,是那么样可口动人,武少磊只觉得她真是可爱,可爱到教人想一口吃下去。
那种感觉是那样的強烈,如果不是因为她突来的发言,他恐怕真的一口咬了下去。
“很肿吗?”见他光看着她,迟迟没有答案,她紧张得直问。
突然的闪神因为她的问句而再次集中,惊觉到自己方才的意图,他松手,回避她的视线,随口应了一声。“普通肿。”
“那怎么办?”她着急,不想让他看见她丑丑的样子。
那又急又慌的样子是那么可爱,让武少磊忍不住又想笑了。
“喝点饮料补充水分就好了啦!”他唬弄她,觉得她逗起来真是好玩。
“你去买啦,我在这里等你。”不想让人看见她眼睛肿肿的样子,她直觉说。
听她这么说,他也不勉強她,
代要她乖乖待在车上等他后,便迳自下车到加油站附设的便利商店买饮料。
选好了饮料,意外地发现晚报已送到,武少磊顺手拿了一份,结帐时,忍不住先翻开体育版…
什么!
意大利输了?输给南韩那种名不见经传的足球小柄!
饼度的震惊让他马上掏出行动电话,二话不说的直拨回湾台问缘由。
极有默契,电话那头的姚子军不但没睡,还给了他一个极明确的答案,从下半场开始,裁判判决的种种的不合理、意大利队受到的种种委屈,他细数分明…
“这什么东西啊!”听见那只能称之为卑鄙下
的胜利方式,气得武少磊差点破口大骂。
“你很气吧?看到被绊倒的Totti反而被判犯规,拿了第二张黄牌累积成红牌下场,我也很气,这真是一场不入
到极点的烂比赛。”即使是第一次看足球赛,但姚子军一样觉得无法忍受。
“从上一场葡萄牙输,我就觉得很不对劲,没想到FIFA,一点改进都没有,叫这什么烂裁判啊?这么离谱的主审裁判,要人相信他没收韩国黑钱,那才有鬼。”武少磊回想到上一场葡萄牙落败的赛事,越想越气。
“没错!非亲非故的,要没有好处,有哪个裁判肯拿自己的名声跟未来的前途作赌注,做这种像瞎了一样的判决?”姚子军以人
来评断,也觉得不太可能,冷嗤道。“总之呢,我已经在剪接意大利挨揍的画面,等下做成动画放到网路上去
传,让全世界都知道,韩国人所谓的胜利是怎么一回事。”
“好!做得好。”武少磊大表赞扬,但心里依然有恨。
真他x的,这到底是哪门子的世界杯啊?
法国走了,阿
廷挂了,葡萄牙也再见了,现在连意大利也含恨而去,结果八強里竟然有国美、南韩、土耳其及
內加尔等四匹黑马…特别是
內加尔,在他们踢垮法国前,他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一个叫
內加尔的家国哩!
越想越是气闷,瞎聊几句,挂掉姚子军的电话后,武少磊心中的怒火没有平复的迹象,臭着一张让店员噤若寒啴的屎脸,付完钱,才刚拿起报纸跟饮料正要走人了
“小磊!”
苗清清惊慌的呼喊远远传来,想也不想,武少磊拔腿夺门而出。
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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