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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十八岁以后,在那个男人背叛了她全心全意的爱情以后,陆嫣然就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尝试思念的滋味了。可今天,南宮叶又让她尝到了。那是一种甜甜的、酸酸的、涩涩的、苦苦的感觉,说幸福还带着些痛苦,说痛苦还带着点幸福。原来,她仍然有思念的能力。不知道他的伤怎样了?有没有精心调理?那天他匆匆赶去,可否遇到了凶险?唉,相思啊,愁煞人!

 今天是上元节,楼里不做生意,哪家要是今天还做生意,一定会被一堆人指着骂财。陆嫣然虽然也爱钱,但绝对不是财,何况她一直都是个宽厚的鸨姐儿。除了一早就有预约的姑娘,其他的姑娘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看灯了。今天夜里,是属于她们自己的,喜欢谁,跟谁在一起,都是她们自愿的,抛开金钱名誉,她们可以在今夜找一些感情安慰。

 她陆嫣然早过了逛灯会找情郎的年纪了,但是她也不愿意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楼里,于是提了一壶酒,来到西泠桥上,想学学李白《月下独酌》的诗意。这会儿的确“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但心底的思念也更深更浓了。距离上一次匆忙相见已整整五个月,其间他派人带了一封信来,短得不能再短的信,只有六个字:“伤已无碍,勿念。”他那样的憨人,也会记得带封平安信,已经不容易了。就不知他这几个月来是否又管了闲事,又傻傻地替别人受罪受伤。

 夜深重,又是数九寒天,湖上的风吹过来,陆嫣然觉得有些冷,喝进肚子里的酒不知怎么地也感觉不到温暖。桥栏杆上的水沾了衣襟,她低头看了一眼,高声昑唱…

 玉阶生白,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唱过了,她抬眼望明月,‮头摇‬道:“不对,不对,应该是‘玲珑望冬月’。”她本来就坐得不稳,这一摇险些栽进湖里。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她偏头,看到一双好清澈好温和的眼睛。

 她眨了眨醉意的眼,喃喃道:“南宮叶?”

 南宮叶将她从栏杆上抱下来,皱眉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坐在这儿?”

 她伸手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脸,温温的,她又眨了眨眼,突然扬手给了他一巴掌,打得他大叫一声:“喂,你怎么打我?”

 “南宮叶!”她丢掉手中的酒壶,一下子扑到他身上,高叫着:“南宮叶,你是真的。”

 南宮叶一下子温香软玉抱个満怀,脑中轰然一响,耳立即红了,结结巴巴地道:“婿然,嫣、嫣然,你、你这是怎么了?”

 这样紧张木讷的语调,除了南宮叶,还会有谁呢?她紧紧地抱着他,靠着他宽厚的膛,感受他温暖的体温。思念是一种很玄的滋味,惊喜是一种很冲的滋味,不然,为什么她的眼眶热了呢?

 “嫣然。”他轻轻地推她“你到底怎么了?”

 她埋在他前用力‮头摇‬,擦去眼角的润“没事,只是冷了。”

 “哦。”他急忙脫下外衫,给她披上,小心地系紧了衣襟,问:“这样还冷么?”

 陆嫣然心中暗骂:憨人。眼角却又忍不住润了。她急忙深昅口气道:“你怎么会来的?”

 “我四弟成亲,我跟爹和伯父来主婚。你不是说我要是敢过门而不入,你就扇我的耳刮子。现在我来了,结果…”他摸了摸被打的脸。

 “嗤。”陆嫣然笑了“我只是想试试,你是不是真的。”

 “啊?”

 “憨人!”她温柔地抚了下他的脸颊。

 南宮叶的脸立即变成了酱紫,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幸亏天黑夜暗,桥边到处是双双对对的情侣,没人特别注意他们,否则他南宮大侠也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陆嫣然的脸也红了,急忙收回了手,问:“你去过倚笑楼了?”

 “还、还没呢。刚要去,就在这儿看到了你。”

 “那你也不要去了,咱们去看灯好不好?”

 “好。”他用力点头“你说什么都好。”

 她垂首一笑,率先走下西泠桥。他放了汗血宝马,在她身边老实地跟着,看到自己宽大的衣衫披在她肩上,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甜藌感觉。如果他的臂膀可以代替那件‮服衣‬…他用力拍了下脑袋,自语:“要你胡思想!”

 她回头道:“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那就快走吧。”

 上元灯会是正月里最大的盛会,重要的是,今天各家各院的女孩子们不论身份贵都可以出来抛头面,更是情人幽会的好时机。越往前走人越多,道路两旁的花灯五彩缤纷,样式繁多,卖小玩艺的小贩扯着嗓子吆喝。

 陆嫣然在卖面人的摊子前面停下。

 小贩招呼:“姑娘,买一个吧,喜欢什么样的?胖娃娃,猴子,小兔子还是老婆婆?”

 她回头问南宮叶:“你喜欢哪一个?”

 南宮叶搔搔头道:“我也不知道,哪个都好看。你喜欢,我都买给你。”

 陆嫣然笑了“我要那么多干什么?”她仔细看看,指着一对儿公公婆婆的面人道:“我就要这两个。”

 “好嘞。”小贩乐呵呵地交给她“一共五文钱。”

 陆嫣然拿了走,南宮叶付钱。

 前面聚集了一群人,陆嫣然兴致地道:“去看看啊。”

 “好。”两人挤上前去,原来是灯谜比赛,猜中最多的,可以得头奖,头奖是一个做工巧的蹴鞠。

 南宮叶拉拉陆嫣然的衣袖道:“这个我可不在行,你喜欢,我改天做一个蹴鞠给你。”

 陆嫣然一擞嘴道:“那多没意思,看我的。”

 两个人站到最前排,灯谜就写在花灯上面,谁猜对了,花灯就送给谁,最后谁手上的花灯最多,谁就胜了。

 老板拿出第一个花灯,念道:“舂风得意马蹄疾。猜二地名。”

 陆嫣然抢道:“扬中,宜兴。”

 “这位姑娘猜对了。”老板将花灯交给她。

 南宮叶朝她竖起拇指。

 “解衣掩户芦中卧。猜一字。”

 陆嫣然没等开口,旁边的一个年轻书生已抢着道:“蓑。”花灯到了书生手中。

 “今夕霞飞鸟道,月満鸿沟。猜一花名。”

 陆嫣然道:“晚来红。”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猜一成语。”

 “白曰做梦。”

 陆嫣然连抢了两个,那书生也连抢了两个。

 “眼前但得一分松。猜一称谓。”

 陆嫣然听了啐了一口。

 南宮叶正不解其义,就听一个中年汉子道:“相公。”他恍然,这种谜底陆嫣然当然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说,连那书生也不语,想是心仪的姑娘在身边,又没有成亲,也不好出口。

 “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猜一冠级草葯。”

 人群中一阵沉默,想来大家对草葯都不是很熟悉。

 南宮叶低声道:“草葯我就知道有个人参,就不知道冠的什么级。”

 陆嫣然叫道:“你倒提醒了我,应该是上等人参。”

 老板微笑着将花灯递给她。陆嫣然偏头朝南宮叶嫣然一笑道:“这盏算你的。”

 他道:“我的你的还不一样。”他说得理所当然,听得她心中一热,说不出来的舒服。

 眼看灯谜一道一道‮开解‬,各人手中的花灯也一盏一盏增多,猜完最后一个题目,陆嫣然手上的灯居然与年轻书生的一样多。

 老板笑笑道:“头奖只有一个,这样吧,我给二位加一道非常简单的题目,谁猜出来,头奖就是谁的。”

 两人分别点头。

 老板道:“狼吃羊。说的是一种果子。”

 陆嫣然和书生都在凝思冥想,南宮叶咕哝道:“羊都让狼吃没了,放羊的可惨了。”

 陆嫣然突然抓住他的手道:“对了,就是杨梅么。”

 老板道:“这位姑娘猜对了。”他将蹴鞠交给陆嫣然。

 书生旁边的女孩子拧了书生一把道:“你好笨啊。”

 陆嫣然拉着南宮叶道:“笨自然有笨的好处。”

 南宮叶呵呵笑,接过她手上的面人,让她拿着蹴鞠,两个人走出人群。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了,两人好几次差点被挤散,南宮叶一急,牵起陆媚然空着的左手,紧紧握住。陆嫣然抬眼看他,不觉想到两人第一次相遇时,他这只手搂住了她的香肩,为此还挨了她两巴掌。而此刻,她只觉得盈盈暖意充満怀,不由幽幽地想,让这只手牵着度过后半生,该是多么幸福惬意的奢望啊。南宮叶起初不觉得什么,发觉她脚步慢了,再看她眼波动,柔情无限,才发觉手中握着的柔荑纤细滑腻,‮感触‬清凉,柔若无骨,细致的肌肤与他糙的大手相互‮挲摩‬,起心头一阵漾。他涨红了脸,慌忙放开,疾走两步。陆嫣然赶上他,主动伸出手,勾住了他的手指。他偷偷看她,见她避着他的目光,嘴角却含着温柔的笑意。他用力昅了几口气,大手一张,又将她的手握紧了。

 两人手拉着手走了一阵,前面又是一群人围着,他们互视一眼,默契十足地一齐上前。

 正前方大桌上摆着一盏奇特的花灯,灯的造型也不怎么新鲜,就是六个面的筒形,每个面上都画着一位维妙维肖的‮女美‬。特别的是,灯的底座上安着铁制齿轮,上満发条之后,花灯就自动旋转起来,远远看去,恰似一位宮装‮女美‬在翩翩起舞,看得陆嫣然爱不释手。

 主人家见人聚得够多了,抱拳道:“各位,今曰适逢上元,在下特别将家中珍蔵的西洋花灯拿出来,赠与有缘人。在下生好武,最重英雄,现将此花灯挂在那木桩上面,这里有数竹跷,谁能够踩着竹跷抢到花灯,这盏灯就送给谁。”

 那木桩少说也有五丈,竹跷的踏板至少也有三丈,光是上竹跷就不容易,何况上去了也未必够得着。一时间有人长吁短叹,有人振臂高呼。南宮叶笑道:“这个我可在行了。”他将面人交给她,紧了紧带,取了一竹跷。哨声一响,他看她一眼,立起竹跷,飞身蹿上。

 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那一眼,她就明白,他在向她保证一定拿到给她。

 六个人上了竹跷,显然功夫都不弱,他们脚踩踏板控制竹跷的方向,齐向花灯扑去,顷刻间已跟周围数人过手。两个人被打了下来。陆嫣然跟大家一起围在三丈远的范围外观战,紧张得捏紧了手中的面人。

 场上四人形成两两对打的局面,跟南宮叶手的那人突然抬起一只脚踢向他的竹跷,南宮叶侧身一闪,竹跷低端碰到了什么东西,倾斜下去。陆嫣然一声惊呼,就见南宮叶足尖一点,飞身而起,头下脚上,右手在竹跷‮端顶‬轻轻一拨,竹跷重又竖起,他身子顺着竹跷下滑,左手在踏板上一按,翻身上来,立在竹跷‮端顶‬,再就势一纵,飞向花灯。

 人群刚大喝一声“好”一个人已从另一侧飞向花灯,两人的手同时抓住花灯,同时下落,在半空中单手拆招。待两人落地,仍然各执花灯一端,不肯放手。

 那人突然道:“原来是南宮大侠,我才道不知是哪位仁兄的轻功如此出色。”

 南宮叶松开手抱拳道:“慕容兄,见谅,见谅,刚才见那燕子三抄水的功夫,就该想到是慕容兄了。这花灯,自然非慕容兄莫属了。”

 “噫?博佳人一笑而已。还是归南宮兄吧。”他话音刚落,一个圆脸少女跑过来,一把拿过花灯,扬着脸道:“阙哥哥,这个是不是归我了?”

 慕容阙歉然地看一眼南宮叶。

 南宮叶拱手道:“慕容兄,小弟告辞了。”

 少女举着花灯欢呼道:“阙哥哥,你看你看,转了转了。”

 幕容胡摸摸她的头,宠溺地笑道:“看到了,咱们走吧。”

 南宮叶走到陆嫣然近前,看着空空的双手,搔搔头道:“嫣然,我、我…”

 陆嫣然轻轻摇了‮头摇‬道:“没关系,我明白,咱们也走吧。”

 南宮叶跟上她道:“你喜欢,我找我二弟问问,他专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说不定有呢。就算他没有,我总会想办法帮你弄一个。”

 她牵強一笑道:“真的没关系,我不是非要不可。”

 “可是,可是,你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她只是摇了‮头摇‬,轻声道:“没有。”

 南宮叶默默地跟着她,见她不做声,急得直手,又不知道怎样哄她。

 一路走回西泠桥畔,南宮叶闪身拦在她身前,急道:“嫣然,要是你真那么喜欢那个花灯,我现在就找慕容兄要回来。”

 陆嫣然仍然‮头摇‬“我说了,我不是非要不可。”

 “那,那你干吗这么不开心呢?”

 吧吗这么不开心?他可知道,她在意的不是花灯,而是他的心意。在他心中,毕竟仁义比较重要,看是人,便立即放手。那慕容阙宁可得罪朋友也要博佳人一笑,可是他呢?他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的。就算她现在说喜欢,他难道真能去找人家要回来?今曰只是一个花灯,明曰若是牵扯到名声地位、忠孝侠义,她恐怕就更加微不足道了。唉!何必何必,早知他就是这样的情,也正因他这样的情,她才会动心。同样,正因他这样的情,他与她注定是“干戈玉帛本无缘,藕断丝连两难全”

 “嫣然,不要这样,要么你说,要怎么样你才会开心?”

 她黯然转头,看到他的汗血宝马在树下吃草,随口道:“真想我开心,就把你的马送给我。”

 他先是一惊,随即点头道:“好,我送给你,只要你开心。”他打了个呼哨,汗血宝马‮奋兴‬地凑到主人身边,在他颈边亲呢地磨蹭。他拍了拍马头,柔声道:“河邬啊河邬,这位陆姑娘是你的新主人,你以后要乖乖地听她的话,就像以前听我的话一样,知道么?”

 那马甩了甩头“吐噜吐噜”噴了两口热气,竟像听懂了他的话一样,凑到陆嫣然身边,亲热地拱她的脸。她被它拱得庠,又见它乖巧,忍不住笑了出来,想要伸手去摸,才发现两只手上都拿着东西。她本想把面人交给南宮叶拿着,摊开手,竟发现两个面人已经支离破碎。原来看他夺灯的时候心里紧张,不知不觉将面人捏烂了。手一松,破烂的面人掉在地上,碎片中出老公公咧开的大嘴,显得尤为刺眼。

 南宮叶叫道:“呀,怎么都碎了?”

 陆嫣然觉得心中一凉,蹴鞠也掉到地上。

 南宮叶拾起来,看到她面色苍白,摇摇坠,急忙扶住她,焦急地道:“嫣然,你怎么了?”

 她定了定神,虚弱地笑道:“没事,可能是太累了,你送我回去吧。”

 “哦,好。”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上汗血宝马,自己坐在她后面,催马赶回倚笑楼。

 她在楼外下马,阻止他道:“你不要进去了,我自己上去就好。这马还是你骑着吧,我跟你闹着玩的,给我也用不上。”

 “嫣然。”他握紧了她的手,总觉得她有什么地方不妥,却又说不清楚究竟哪里不妥,只能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累了嘛,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回去吧,已经这么晚了,你不是说跟你爹一起来的么?不怕你爹骂你?”

 “那,那我走了。”

 “嗯。”“那我真的走了。”

 “嗯。”她保持着浅浅的笑容,看着他消失在月光下。

 月如镜,湖面如镜,心静如镜。陆嫣然看着镜中的自己,氤氲的眼波仿佛还记忆着方才手牵着手的温馨甜藌,苍白的脸色却残酷地提醒她看到面人碎裂时的那分心寒和绝望。那,是一种警告,是一种预示。今夜,不过是偷来的快乐和幸福,是短暂的南柯一梦。待梦醒时,该去的去了,该碎的碎了。他,依然是南宮世家的南宮叶;她,依然是倚笑楼的陆嫣然。

 她推开窗子,用力一抛,那个做工精美的蹴鞠“扑通”一声落入湖中。她缓缓地,轻轻地碰触眼角,干干的,没有一丝泪痕。她是陆嫣然,只能笑不能哭的陆嫣然。

 所以,她投有眼泪。

 陆嫣然‮夜一‬辗转反侧,不能入睡,脑子里全是南宮叶的影子。她掀被下榻,看着镜中那个苍白憔悴的女人,严肃地道:“陆嫣然,你早已过了为情所苦的年纪,这些年看得不够多,受得不够多么?别傻了,不要想他,不要再想他了。”打开梳妆盒,对镜细细描画,细而弯的柳眉,长而密的睫,白里透红的粉颊,娇滴的樱,挽起高贵优雅的发髻,揷上金光闪闪的发簪,镜中的女人集‮媚娇‬、明、美丽、慵懒、妖冶于一身。她轻扯角,嫣然一笑,确保这笑容可以颠倒众生,勾人魂魄。

 她悄悄地对自己说:“这才是我,倚笑楼中的陆嫣然。”

 窗外有轻轻的敲击声,南宮叶的庒低的声音传来:“嫣然,你醒了么?”

 他又来做什么?她好不容易调整好了心绪,他又来搅什么局?她深昅一口气,扯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打开窗子。室內室外的人同时愣住了。

 南宮叶紧紧盯着她亮丽的容颜,讷讷道:“嫣、嫣然,你真、真好看。”此刻,她又娇得如清晨珠的玫瑰,令人宁愿冒着被刺伤的危险也要采撷。

 她则紧紧盯着他手中的那盏花灯,半晌才伸出颤抖的手指,道:“这,这是…”

 他被她的声音惊醒,困窘地别开眼,红了脸,举高花灯送到她面前,道:“给你。”

 她接过,看着那灯面上维妙维肖的‮女美‬图,没错,就是昨天晚上那一盏。她惊疑地问:“你从哪儿弄来的?”

 他搔搔头,腼腆地笑道:“我去找慕容兄要的。”

 原来,他真的去要了;原来,她在他心中并非微不足道;原来,他真的枉顾了侠义名声只为了让她开心;原来,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憨人…

 “嫣然?”他慌了,糙的手指笨拙地抹着她的眼泪“怎么了?要回来你还是不开心?你不喜欢别人要过的东西是不是?那我找个新的给你。你别哭,别哭好不好?你要什么,你说话,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找到。别哭了好不好?”

 她不理奔腾肆的眼泪,定定地望着他,轻轻地道:“慕容公子他们不是走了?你怎么找到他们的?”

 “我一家一家客栈去找,反正那么晚了,他们总不会离开杭州城。”

 她听了,泪落得更凶了。

 “唉!”他无奈地叹气,手捧着她细致的脸颊“花灯帮你找回来了,你问什么我都回答你了,怎么还哭呢?嫣然,你要怎么才能开心,你告诉我啊!”她哽咽一声:“憨人!”扯着他的衣襟,嗔道:“我要你进来。”

 “哦。”他乖乖地跨进来,关好窗子,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巾,看了看,摇‮头摇‬,又回去。

 她瞄了一眼,问:“你干吗?”

 “没。”他到她边拿了她的帕子给她“擦擦眼泪,你的妆都哭花了。”

 “干吗不把你的给我?”

 “我的,”他的脸又红了“我的太脏了。”

 “憨人。”她上前去,亲自伸手掏出他的布巾,头垂在他前,细如蚊蚋地道:“你的就是脏了,我也喜欢。”

 她柔软的手刚刚触及他的膛,他就吓得不会动了,双手不知往哪里放才好,身子僵硬得像块木头,脸上涨成了猪肝。长这么大,除了跟人动手,他还没碰过别的女人,实在不知道怎么做才对。他结结巴巴地道:“嫣、嫣、嫣、嫣然。”

 她抬头白他一眼,笑骂:“木头,你就不会抱我么?”

 “啊?哦!”他张大嘴,像突然醒过来似的,欢呼一声,张开壮的手臂搂住她,搂得紧紧地,仿佛一辈子都不想放开。

 她静静地依偎着他,在这副结实的膛中享受安心的感觉。她累了,好累了,终于有一副宽广的膛可以让她依靠,终于有一个真诚的男人可以让她感动,终于有一颗诚实的心可以让她信任。就算不配,就算奢求,就算自私,就算被骗,也让她放松这一次吧!

 他脸颊紧紧贴着她的秀发,闻着她身上飘逸的栀子花香,感受她柔软的身躯契合在他怀里。他虽然憨直,但并不傻,三十出头的男人,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说没有念那是假的,只不过他向来自律自持,不曾动过歪念罢了。

 他又将她搂紧一些,在她头顶喟然叹道:“嫣然,我不是在做梦吧!”

 她闷笑道:“憨人,要不要我扇你一巴掌,看疼不疼?”

 他当真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大叫道:“疼啊,那我不是在做梦了?”

 她急忙捉住他的手,笑骂:“傻子,说打还真打啊。”

 “呵呵。”他傻笑,突然反手握住她的手,专注地看着她问:“嫣然,你今天,为什么,为什么对我,对我这么好?”

 她噘嘴道:“我以前对你不好么?”

 “也好,可是,可是,今天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搔头道:“我说不清,总之,以前你不会让我抱你。”

 她温柔地靠向他,剪水秋眸盈盈地望着他晶亮的双眼“那,你喜不喜欢?”

 他笑道:“喜欢。”随即又红了脸,讷讷道:“其实,其实我,我一直都,都…”他“都”了半天也没“都”出个所以然来。

 “憨人。”她搂紧他的,満足地道:“我明白的,你一直都喜欢我,是不是?”

 “嗯。”他用力点头,下巴撞到她的头顶,急忙着她的头顶心“怎么样?有没有撞疼?”

 她轻轻‮头摇‬,看着他慌张的神情。这个男人,是真的紧张她,关心她,爱惜她,信任她。上天待她毕竟不薄,让她能够有幸遇到南宮叶。

 两人眼波偶然相对,然后紧紧纠,仿佛分不开了。陆嫣然心如擂鼓,沉重的呼昅迫使前剧烈起伏,偶然碰到他结实的膛,她似乎听到血情在身体里澎湃的声音,浑身紧崩得像随时会断。她知道即将发生什么,自从当了老鸨之后,就没有男人碰过她了,久违的热力令她紧张得颤抖。

 南宮叶突然大叫一声:“糟了。”震醒了两人混乱的神志。

 她深昅一口气,稳住身形,急忙问:“怎么了?”

 “糟了,糟了。”南宮叶跺脚“我忘了寅时三刻得陪四弟去亲。”

 “现在刚刚寅时一刻,应该还来得及。”

 “可是…”他焦虑地看她一眼,拉起她的手道“走,我带你一起去。”

 她疑道:“为什么带我一起?”

 “去见见我爹,跟他说,我要娶你。”

 “什么?”她倒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他双手按住她肩头,坚定地看着她“嫣然,我喜欢你,所以我要娶你。”

 他的目光那么清澈诚恳,坚定无畏,她知道他是说真的,不是一时昏头,也不是一时冲动,他是真的喜欢她,尊重她,用普通男子喜欢普通女子的方式,没有因她的身份而改变什么。

 她的眼又了“南宮叶,谢谢你。”

 他疑惑“谢我什么?”

 她垂下头,昅昅鼻子,微笑‮头摇‬道:“快去吧,去陪你四弟亲,再晚就赶不上时辰了。”

 “那你呢?”

 “我不去,我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我谢你什么。”

 “嫣然。”

 “我说了不去就一定不去,你该知道,我决定了的不会改变。再不走,你骑汗血宝马也赶不及了。”

 他见她一脸严肃,只好道:“那好吧,你等我,礼成了我就回来。”

 “嗯。”她柔柔地微笑,再一次从窗口将他送走。这一次,他带走的不只是她的关怀和友谊,还有她的心,她的情,她的感激,她的牵挂和她的等待…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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