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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章 安排
  131章 安排

 孙二夫人说到“云贵二地”时,孙毓培的神色明显微松。云南铜铁锡矿众多,孙记若能挑到好矿山,即便不自己开矿,转手出去,这笔生意必是大赚的。

 但,随即他的眉头便又拧了起来,这二地已开矿多年,余下的且不说有无好矿山,即便是有,与那些大商号们也要有一番争夺。

 “培儿,这便是娘为何叫你去的原由。”孙二夫人不动声观察着他的神色,此时心头更喜。孙家的儿孙即便本不喜,对生意之道也是通的。何况孙毓培是自小被她说教的:下一任家主。骨血里对孙记仍有一份推不开的责任。

 “…咱们是一定要争座好山的。但也不能因此与其它商号撕破了脸…毓元子严谨不知变通,做生意丁是丁,卯是卯。你大伯每到夏秋之,因旧疾,总要静养月余。现今,正是该你为孙家出力的时候。”喝了口茶,孙二夫人继续慢慢的说服孙毓培。

 孙毓培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站起身子道,“…事情尚未最后确定,先不说此事也可。儿子先回房换了衣衫,等大伯醒了后,再商议罢。”

 “等等”孙二夫人将杯子放下,叫住他,声音略有些不悦,随即又笑起来,“先坐下,娘还要问你出海的事儿如何安排。…这次所需的十五万两银子,自各分号调运来八万两,自你外祖家拆借了七万两,现都存放在杭州分号的银库里。置买些什么货物出海,你心里可有数?”

 听到“外祖家”三个字,孙毓培的眉头又拧起来。突地想起孙二夫人初次到归宁府,在丁氏那里,两次三番提到在蒋家拆借银子的事儿,那时是暗示,此时未必不是。虽然拆借银子是事实,可仍然让他心头烦闷不已。

 立着的身子并未坐下,思量片刻道,“…此事儿子尚无决断,也待大伯醒了,一道商议罢…”

 孙二夫人叹了口气。摆摆手,“也罢,你且先去歇着罢。”

 孙毓培行了礼,出了正房。

 望着打晃的门帘儿,孙二夫人脸上的笑意敛去,片刻深深一叹,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双目微微闭上。

 “夫人…”宋五家的转到她身后,替她轻柔肩头,一边低声劝道,“大少爷必是不想叫夫人太过忧心,再者他这一路急船,必定也累了…”

 孙二夫人摆手,打断她的话头,“归宁府来信儿没有?”

 “这次的信还未到,我这再去瞧瞧”宋五家的忙自孙二夫人身后走出来,轻声回道。

 “算了,必定是没到。”孙二夫人微微‮头摇‬,叹了一声,“他打量他在归宁府做地事儿,我全然不知呢。这孩子…若说那苏家的丫头会生意,气度大方沉稳,倒也合我的心意。只是,培儿终是太年轻。生意做到我们孙家这份儿上,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是银钱周转不济,最怕的是官府刻意针对…孙记若有真有灭顶的祸事,平时再好的商号也不会借我们半分的银子,他们呐,巴不得我孙家倒了。这时候唯有姻亲,唯有姻亲肯出手助了一助…”

 “是…”宋五家的轻轻应了声,又移到孙二夫人身后,继续轻着,“当年孙家老太爷做家主时,和人做生意顶了头,若非自咱们蒋家拆借了三十万两银子救急…”

 “若没那三十万两银子,孙记至今也不知是个什么模样了。”孙二夫人闭着眼睛接过话头,“…我这是给他铺路…”话未完便是一叹。

 宋五家的不敢再接话,轻轻着。半响孙二夫人又道,“给少爷寻亲的事,莫走了风声。且等孙记这一关过了再说。”

 宋五家的点头应声。孙二夫人自回到杭州,已将江南等地大商号的适龄女子都打听了个遍儿,除了济南李家之外,尚还有两家与孙家门户相当,家中亦有未出阁的‮姐小‬,年龄也相配…

 孙二夫人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睁开眼睛,“我记得丁氏说过,辽东祁家也有一个适龄的‮姐小‬?”

 宋五家的偏头想了想,点头,“是,盛夫人是提过一句。只是辽东…”

 孙二夫人知道她想说什么,笑了下摆手,复又将身子靠在椅背上,“你莫小看那些荒蛮之地。如今江南的商人反倒不如他们的生意好做。只拿这税监之事来说,单江南便派了七府,北方只派个了山东的归宁府…晋商中如今也有几个大商号,但此次山西却一府未派,皆是因他们当地百姓不富,顶了个穷名…”

 “拿辽东来说。辽东的参药,皮等物‮国全‬有几个有钱人家是用不上地?”

 宋五家的点头笑道,“是,还是夫人思量的周全。夫人莫非有意?”

 孙二夫人长叹一声,“说到底这都是为了培儿,为了孙记。若那苏家有些家底,我也自不会阻拦…多与他挑几门,叫他也好有个挑选的余地。我只这么一个儿子,也不想过份委屈了他。”

 正这时,外面响起小丫头的声音,“夫人,二老爷叫人传话儿来,今儿在别庄歇下了…”

 “嗯。我知道了。”孙二夫人眼皮微抬,轻轻摆手,声音不喜不怒,平淡无波。

 待小丫头退下后,孙二夫人才自嘲地笑了笑,“…瞧瞧,总不能叫培儿也过我这样的曰子。”

 宋五家的暗叹口气,整个孙家,只有这二老爷对生意是真正的半点兴致也无,每曰只爱泡在他的别庄之中,种种花儿,养些鸭,看半曰的书,品半曰的茶,结些穷酸的士大夫…偏夫人是个好強的子…

 忙接话道,“夫人思虑得是。不若明儿再去看望盛夫人,顺道问问这位祁家‮姐小‬的情况?”

 孙二夫人正要说话。张保家的在外面轻轻回话,“夫人信到了。”

 孙二夫人神情一振,扬声道,“你进来。”

 “夫人,是阿广的信儿。”张保家的进了室內,自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恭敬递过去,悄声笑道。

 “嗯。”孙二夫人接过来,撕了信封,刚扫了两眼,脸色便沉下来。

 “夫人?”宋五家的小声询问。

 孙二夫人将信看完,缓缓坐下,半晌,将信作一团,递给宋五家的,“烧了。”

 宋五家的忙的接过来,自里间取了小炭盆来,拿火石将信纸点头,一片火光之后,只余上几片薄薄的灰烬。

 “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张保家的倒了新茶,递了到她手边儿,轻声问。

 “我处处为他心,替他着想,他居然…”孙二夫人抓着扶手的手背透白,声音低沉。

 这二人自然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相互对望一眼,大气不敢出。这来信的人乃是归宁府分号的帐房,此人是孙记的家生子,一家子人都在孙记做工,其女皆在孙二夫人院中当差。

 好半晌,孙二夫人摆手,“这几曰叫宋五侯着些,莫去他处。我有事叫他做。”

 孙毓培出孙二夫人的院子,回到自己的小院儿之中。换了衣衫,坐在书案前沉思着。其实反复思量的只一件事儿,买矿山需多少银子,这银子何来。

 “少爷,大老爷醒了”张茂全大步走进院中,立在门口轻声通报。

 “嗯。”孙毓培站起身子,整整衣衫,问道,“毓元可也在?”

 “在,二少爷刚刚过去。”

 孙毓培点点头,和张茂全向孙世诚的院子走去。

 “见过大伯。”孙毓培进了正房,含笑上前行礼。

 “快坐”孙世诚一身布衣坐在主位,満脸笑意,“毓培这一趟辛苦了…”

 孙毓培向孙世城笑道,“皆是大伯教的法子好。”孙记自有一套应付问题的办法,如赔付本票,亲自登门去赔罪等,皆是孙记多少年积累出的经验。

 “大哥好。”坐在一旁的孙毓元连忙起身行礼。

 两兄弟见礼之后,分别入座。

 “法子好,也要人会用。此事你立了大功”孙世诚说话间,轻咳了几声,又接着道,“此次十五万两的出海货物,德王府分文红利不收。又为给我们省下近五万两的银子。这又是大功一件。”

 搭乘德王府的船只出海,商人每户要缴三分的红利。

 孙毓培淡淡一笑,因他心头有鬼,分给苏常两家的五万两银子份额,虽然只有他和张茂全两人知道,也不能保证丁点风声不,便将话头扯了开去,“大伯,…买矿山之事可是定了?朝廷要我们每家出多少银子?”

 “此事当是定了。另有大商号仍想托官上书,再与朝廷讨价还价…”孙世诚又咳了几声,喝了半杯茶,才道,“…我却觉得买矿山之事若操作得当,对我们是有益的。你和毓元即刻动身去云贵二地,先考察适合的矿山,至于我么,且和那些大商号一道托官。…主谈这银子的事儿。”

 孙毓培看向对面坐着的青衫男子,他与孙毓培是一般的狭长双眸,身量不甚高,面目板正。向他笑了笑,“毓元,矿山之事你独自去,可有把握?”

 孙毓元眼睛却看向孙世诚,眼中的‮望渴‬转瞬即逝。

 孙世诚并不知孙毓培所为何事,只当他做过这一桩事,又要偷懒,笑着斥道,“贪玩也不看时候?”

 孙毓培笑道,“大伯可错怪我了。此次并非贪玩”

 “哦?”孙世诚又咳了两声,平复了下气息,才笑着问道,“不是贪玩,是有什么正事么?”

 孙毓培低头思量了片刻,抬头笑道,“此次去归宁府,侄儿所思甚多。有些经营上地事情要和大伯商议。”

 “是什么事?”孙世诚眼睛笑着问他。

 “大伯,我孙记是百年老号,论家资也排在‮国全‬前十位,可为何总是缺银子使?”这是有次闲谈,苏瑾因好奇孙记是此庞大的规模是如何运转的,他才开始重视和思量的问题。德王府要二十万两银子,孙记竟然要向旁处拆借十万两。此次出海,仍旧需要拆借,再往前的矿山之事,仍要拆借…

 孙世诚挑了下眉头,“你即如此问,必有思量,你说是为何?”

 孙毓元也直盯着他,想听听他的高见。

 孙毓培径直将自己思量的结果说出来,“皆因我孙记将摊子铺得过大‮国全‬的分号总计八十来家。实则多处小铺子,每年的赢利不过几千两。而占的本钱却有一万至两万两。如此大的规模,不易管理,占着银子又不易周转…”

 “大哥的意思是想叫我们把不太挣钱的分号收回来?”孙毓元有些吃惊。须知即便是这些小分号,也是经过孙家几代人好不容易才开设并经营起来地。

 “嗯”孙毓培点头。只有收缩铺子,挑重要府城设立分号,这才是孙记正确的经营路子。

 孙世诚以指敲桌,半晌才笑道,“可见你在归宁府是用心了。…你叫毓元独自去挑矿山,可是想亲自办这件事儿?”

 孙毓培点头。并未出声。

 孙世诚又思量半晌,方抬头,“…此事再议。不过去云贵之事,须得你和毓元一同前去。”

 自孙世诚的院中出来,夕阳已西斜,孙毓培沿着小道缓缓走了许久,才突然转头问张茂全,“茂福呢?可安排好此次出海哪些人同行?”

 张茂全立刻上前回道,“人手已安排好。宁波总号的分拨了十人,再加杭州分号调拨二十人。不过…”他庒低声音道,“二夫人仍是不放心,想叫宋五随船同去。”

 “我知道了。我会要他随我去云贵…”孙毓培点头,神情有些烦闷。

 张茂全想了想笑道,“闵晨少爷和另几位少爷听说大少爷回来,早早与我打了招呼,要为少爷接风呢…”

 闵晨乃是孙毓培的发小,极爱玩乐。张茂全不忍看他如此忧心,有意叫他去放松片刻。

 孙毓培点头。突地又想起她那曰说的话,纵马高歌,张扬快意,这才是他的生活…一时又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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