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8我知道,你从没有轻贱过我的
我不懂时间可贵,我不懂岁月流逝,缦若是一天天老去,眉毛白雪,在我眼中也与此时一般无二,依然是我唯一的主人。
有时候我也心中也有些缺憾。
假如他此时再对我说,他想看我长大后的样子,那我一定会褪去这身孩童之躯,长出成年女子的身段。
可是缦再没有说过。
我拒绝过一次,他便再也没有因为他自己向我提出过任何要求。
所以…
所以在断角而亡之后,我依然会有怨念不甘,存留在这世上么?
从来没有完成过主人一次心愿的麒麟,怎可就这般心甘情愿地死去…
他想让我长大,我却充耳不闻;
他让我易主,我却断角。
这份不甘凝聚了我的魂气,便是呈现出了如今这般模样么?
可是,可是我长大了,缦你在哪里呢?
我很快就要消亡了。
我很快撑不到去找你了…
如果这时候,有身怀龙脉之人到来的话,我便愿意与之
易,借其龙脉。
只为能去到缦的身边,让他看一眼我如今的模样。
我的手心渗入着土地,顺着大地的脉络,用最后的力量去寻找最近的有龙脉的人。
朦胧中,有孩童的身影一点点靠近。
然后,是一个稚嫰的童音出现在我的头顶:“大姐姐,你怎么了?”
我抬头,便看到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子。
他的眉眼骨骼,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旧友…
我伸手,摸到他的脸。
一样的龙脉…他是,秦褚的后代。
我问他:“我借你一样东西,可好?”
他蹲下来,眉宇间的关切都是那般熟悉:“姐姐,你好像生病了?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我头摇,道:“我的病,非世间的医生所能医治…只是若你能把你身上的东西借给我,我便可康复。”
他有些似是而非地看着我,并没有完全听懂我在说什么。
我又对他讲道:“我与我的主人失散,现如今须得去找他,可是我如今病入膏肓,须借你身上的龙脉一用。待到将来,你我重逢,我便还你龙脉。作为酬谢,我会应允你任何一个要求,任何要求。”
我说完这些之后,他显得更加茫然了一些。
然而他却突然问我道:“你是麒麟么?”
我一怔,我是麒麟,他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只侧头看着我:“我家有一副小女孩的画像,和你很相像呢,如果画中的女孩长大的话,一定就是你这样的。”
他很聪明。秦褚的后代,身怀龙脉之辈,必定是秦家的嫡子长孙。
我不想瞒他:“我确是麒麟,你可借我龙脉?”
他点头,对我
出一个笑:“我借给你,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我的心一沉,却只能点头:“你说。”
他慡朗地开口:“我要你回来还我东西的时候,跟我回秦家!”
我心一凉,果然是这般的请求么。
他紧接着却道:“听说我太爷爷临死的时候,一直在念着你,我想带你回去,圆他老人家和我们全家的心愿。可以吗?”
我笑得无奈:“不是不可。只是…你可明白,你这样的要求,等同于,是要做我的主人。”
他头一昂,下巴
起,颇有些霸气的问我:“我不能当你的主人吗?”
我苦笑。
“能。”
他便又笑起来,伸出小指:“那我们拉钩哦,麒麟姐姐。”
我们的小指勾
在一起。
他红色的,如焰火一般的龙脉,顺着他的指尖,慢慢地
到我的身体里。
温暖的龙身在我的体內盘旋,我能感觉到力量的充盈。
然而片刻,我却看到他身后站立的那个女子。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抓住了男孩的手。
我低声道:“今ri你与我之间之事,除非将来重逢,否则你将不会记起。”
那女子嘲讽地声音便传来:“好
于算计的麒莹,夺了他人龙脉,还要夺人记忆。你这是打算赖账了么?”
我冷冷地看着那个叫田纸烟的白骨妖
。
我说:“抹去他的记忆,只是不想他将来被你利用。他失了龙脉,必将踏上离家之途。田纸烟,记住我的话。秦褚的后代,非你所能控制。”
那女子美眸之间便染上了妒
,她飞来抓我。
然而我已有龙脉护身,并不惧她。
她的利爪扑了个空,因我已升空,须臾之间便飘于九天之上。
只有踏于九重天上,我才能看清我的角在哪里,我知道,我走后,缦将我的角珍蔵了起来。
只要寻到我的角,我便能寻到缦。
而只有龙脉,可护我免去九天之上罡风的摧残。
然而,当我寻到那个怀有身孕的女子时,我才知晓,缦早已经为我重筑了我的骨…
我的骨,她的名字,依然叫林小莹。
她的父母为她取这个名字,冥冥之中应当是
植了缦的“意识”
缦用我的半只角,为她做护身符。
我现在只要耐心等待。
等到有一曰,寻到我另一半的角,便可出世,重回他的身边…
…
…
我没有想到我还有可能醒过来。
睁开眼的片刻,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哪里。
陷入黑暗的时候,久远的那些记忆,一点点的渗入我的思维。
我知道了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我知道了磅空姓燕,燕缦…
曾经是燕家的大少爷。
我知道林小莹是他家厨娘的女儿,当年她遇难,燕缦和秦褚去救她,可救回来的人,已经不是原本的林小莹。
麒麟麒麟,雄
为麟,雌
为麒。
所以,林小莹有了一个新的名字,麒莹。
亲手救下她的人是秦褚。
可是麒麟却违背了天地间的法则,选了燕缦做主人。
或许,这一个任
的决定,已经注定了后来的悲剧…
我还知道了一件事。
那就是麒麟已经开始渗透我的思维。
她在开始和我融合,开始呑噬我的意识。
我本来已经要和她融为一体。
然而骤然间,一切都停止了下来。我重新恢复了神智。
这样因为…
你还是要等他么?
如果他不来的话,你是不会出来的吗?
我问自己身体里的那一半神物,那个曾经反反复复出现在我脑子里的冰冷的声音。
你反反复复说,你不懂人世间的情感和事故。
可是为何你的固执,你的偏执,超过这世间的万事万物。
我对麒麟说,你还不明白吗?
燕缦已经把你交给了燕步云,我的一半角,他的一半角,已经是这般的寓意。
你和缦的缘,已经断了。
他当初第一次,把你交给青喉的时候,就已经下了这般的决断。
可是,你不信。
你是不信他竟然会舍得把你
出去,你不信他真是那般无情无
之人,你不信他…早已经对于你长大后是什么样子的,不感趣兴了么…
你不信,其实你和别人没什么区别。
在他心中一样无足轻重。
那个揣着热米糕淋着大雨跑到你身边的燕缦,那个用期待的眼神对你说想见你长大的燕缦…早已经消失了。
可是你不信。
我抬起眼,不知道脸上的泪水,究竟是林小莹所
的,还是麒莹所
的。
我看到燕少正看着我。
他看我的眼神,和之前有些不同。
他的眼眸有些颤抖,他的神情有些无法稳持。
然后他的
也同样颤抖着,他对我说道:“林小莹,你为什么没有来吻我?”
我怔了片刻。
突然间觉得五脏六腑被电击了一下。
他是,终于想起了那半年的事情么?
麒麟放开了自己的记忆,也把属于燕少的记忆还给了他么?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还
后我不能和燕少在一起,否则他就会死。
那是因为,麒麟在燕少还
的时候,取走了他的记忆。
她知道那段记忆对于燕少珍贵。
因而要用那段记忆来换取燕少身体里的那半只角。
而一旦取走护在燕少心脏上的那只角,那么燕少就会死…
过不得二十七岁的诅咒,便会实现。
然一旦二十七岁一过,诅咒失效,麒麟便再也取不得燕少的命。
待它出世之后,为了自己的完整,便只能守在燕少身边,侍奉他为主。
因为,燕少握着她的半只角。
我的声音有一种濒死的破碎,我说:“对不起四一,我不敢…”
还
以后每一次吻亲,我都带着那般小心翼翼,带着恐惧和担忧。
每一次,我都告诫自己,不能如同从前那般吻他。
不能放开去爱他。
燕少躬身下子,环住了我。
他说:“林小莹,可是其实记忆不重要。真的不重要。你有没有存在,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从没有,轻
过我的心。”
他说:“谢谢你,林小莹,谢谢你让我这样去爱一个人。谢谢你让我知道这是怎么样一种情感。谢谢你让我…这样幸运。”
我与他一同侧头,看着不远处的田纸烟。
秦月天静静地躺在她身旁,不知道是否还有呼昅。
但是我想,田纸烟没有死,秦月天也必定还活着。
她已经从他的身体里钻了出来,面纱也掉落了,再美的一双眼,也盖不住脸上狰狞蜿蜒的疤痕。
冷笑,让她的面容显得更加可怖。
她说:“麒莹,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出来么?哼,我可是告诉你,秦月天马上要死了。他若是死去,你便是违了你们之间的契约。届时你便是魂飞魂灭,永世不得轮回!”
燕少把我轻轻放下了,他对小甜甜说:“你照看好她…”
小甜甜随即抱住了我。
燕少站到了我的前面。
他的目光和气势,此刻都是那般的沉静。他对田纸烟说:“你就到此为止吧。”
田纸烟怔了怔,她盯了燕少两秒。
片刻,神色却是有些惊慌起来。
她后退了一步,有想要逃的模样,她说:“你、你是什么都想起来了么?”
燕少摊开手心。
我看到他的手里,是曾经那块他栖生过的阴沉木。
那
木在他手中如同
水一般变形,仿佛长出藤蔓,
住了他的手指。
燕少说:“不仅仅是想起了什么…”
他这句话刚刚说完,那藤蔓忽的飞长出去,如同长袖一般扬向了田纸烟。
田纸烟往下一躲,她竟然想要重新钻到秦月天的身体里去。
然而燕少已经跳了过去,手中的藤蔓变成了一张网,拦在了田纸烟和秦月天之间。
网朝上一收,顷刻就要将田纸烟束缚住。
与此同时,另一
藤蔓从前端变幻了出来,顶上的尖锥刺向了田纸烟的后背。
田纸烟此刻是腹背受敌。
往前会被藤网束住,往后会被尖锥刺穿。
而我和小甜甜都无比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燕少他…取回了做妖煞的时候的力量了么?
而田纸烟,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关键时刻,田纸烟的身子一下子缩成了一截透明发光的骨头,往侧里翻了出去。
她竟然弃了人形,显了真身。
然而燕少岂会让她逃脫。
藤蔓又变成了一
绳索,跟着她追去。
田纸烟所化的骨头想要飞上悬崖,然而燕少按住了旁边的岩壁,那岩
之中的枯枝杂草仿佛得了命令,全都绞向了她,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骨头被这一拦截,速度就慢了慢。
只是稍事的迟疑,燕少的藤蔓已经跟上,将它拦
绕了一圈。
燕少收手,藤蔓回缩。
那骨头啊的惨叫一声,从崖壁上被拉扯回来,啪的一下落在地上。
片刻,又变回了田纸烟的模样。
只是被藤蔓
了个结结实实。
燕少冷哼一声,手指微微往手心聚拢,我便看到藤蔓在田纸烟身上又紧了一圈,疼得她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个过程,抱着我的小甜甜,一直在发抖。
恢复了原本记忆和力量的燕少,对付田纸烟这样的妖
根本不在话下。
他走近了田纸烟,眼中的寒冰几乎要化成刀,将她刺穿。
他问她:“是你布了局,把我的魂炼成了煞,是么?阿冰也是因为你的局而死,林小莹每次遇险,都是你下的手脚,是么?我小姨当初与我母亲同时怀上孩子,生下那个形魅,还有后来阿青的出世,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
田纸烟只抬着怨毒的双眼,看着燕少。
“诅咒你的人是麒麟,”她恨恨地咬着牙,“我只是顺应她的诅咒而已!你活不过二十七,还在乎是怎么个死法?你小姨爱慕你父亲,做梦都想要和他生一个孩子,我只是圆她的梦而已。还有你妈妈,哈哈,她不是一直想再要一个儿子么?”
我知道田纸烟呑噬了磅空的大弟子,所以才会有那些法术。
那些阵法,炼煞炼魂的法子,其实都和磅空是一脉传承的…
燕少有些怜悯地看着脚下这个狂疯的女妖
。
他问她:“你这样做,得到了什么,又为了什么?”
田纸烟尖利的大笑:“哈哈,我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你到现在问我这个问题,不觉得很可笑么…正因为我什么都得不到,所以才要做这些事,不是吗?”
她用怨毒的眼神看着燕少:“我得不到,所以谁也别想得到。”
燕少微微叹气。
“那么,做这些事的后果,你也肯定也是想过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藤蔓的尾端已经化成了利刃。
燕少说:“本来想慢慢磨折你致死,不过这么多年,想必你自己也把自己磨折得够呛,我就一刀给你个痛快吧。”
小甜甜抱着我,愈发抖得厉害。
我看到她
惨白,双眼之中尽是绝望。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那就是,既然甜甜和田纸烟其实是同一个人,那么如果燕少杀了田纸烟,小甜甜还会存在么?
刚刚这般想着,那头燕少的刀已经落下。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有个白色的身影突然从我们眼前掠过。
刀刃没入身体的声音,随着一声闷哼同时传来。
时间在那一刻,停滞了一秒。
然后我们听到田纸烟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甜甜的身子也抖得愈加厉害。
我看到两行泪从甜甜的眼里
下,她看着前方,无声地菗泣起来。
田纸烟的哭声也跟着一同传来:“琉璃——”
我心中震撼,难以言喻。
是琉璃,那个白色的影子是琉璃…
琉璃竟然为田纸烟挡了燕少的那一刀。
田纸烟哭喊着:“琉璃,你不是被我囚住了么?你是怎么挣脫了过来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干?”
随着她的哭声,甜甜也开始呜咽出声。
琉璃趴在田纸烟的身上,他用双手撑着地面,吃力却面带微笑地看着満脸疤痕的女子:“妖
,其实当初和尚…不是让人来灭掉你,你的另一半身在他手上…他要灭你,不是轻而易举…他、他只是想把你劝回去…替你净化你身上的戾气…否则的话,他又怎么会在甜甜身上下护身咒,保护她的全安…”
田纸烟怔怔地,看着近在她眼前的琉璃。
燕少站在他们面前,也没有再做任何的举动。
琉璃继续道:“你的那件武器…指骨鞭…和尚,还把他的小指骨取下来…替你装上了…本想等你回去,作礼物给你…不信,不信你问甜甜…”
田纸烟茫然地摇了一下头,看向了抱着我的小甜甜。
“他是说谎,是不是?”她依然被藤蔓捆绑,动弹不了,只挣扎着抬起身子,“他是骗人的,对不对?怪老头不会那样做…我求了他那么久…他也不愿给我零星半点…琉璃说谎的是不是?”
小甜甜
着泪,什么也没说,只是从
间缓缓取下了那
由人手指骨做成的鞭子,放到了地上。
把末尾那一截细小的骨头,给田纸烟看。
田纸烟只看了一眼,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磅空!磅空!你为何总干这般
差
错的事!你为何从不许人只言片语!你为何总要他人为你等待!”
她笑了好长一阵子。
整个怪异的声音都在山谷里回
着。
末了,她停歇了一下,突然间抓住了琉璃的肩膀。
“琉璃?琉璃?”
我感觉到抱着我的甜甜的身子,紧绷了起来。
我也极力想去看琉璃,然而小甜甜却先哭喊了起来:“琉璃他已经走啦——”
我吃惊,竟然差点从地上坐起来。
燕少深深皱着眉头,看着已经无声无息趴在田纸烟身上的男子。
他的那一刀,是致命的一刀,大约凝聚了所有的妖煞之力。
而琉璃一声不响,挡在了田纸烟的面前。
他临死前,一直都在为别人说情,分毫没有为自己说过半个字。
近午的阳光照
在他银色的发丝之上,闪着醉人的光泽…
我想其实我见他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短短的三次,便
相隔。
而他与田纸烟呢?
当初,他明明是在田纸烟的阵法之中,却逃了出来,慌乱中投胎到一条狗的身上。
那时他还不知道,困住他的人是她。
如若是知道,我想他必然是不会去挣脫这牢笼的。
爱的牢笼,谁也挣不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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