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日久贱人心1
01、
陶可敢发誓,活了二十五年,她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如此忐忑不安。
只因为她要对这个男人说一句话,而这句话她已经憋了整整两天,到现在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个男人此刻坐在她的对面。
冬曰的阳光透过窗户零零落落地洒下来,正好照到他衬衫外套着深灰色
衣的身体,
衣上细细密密的
在光芒中跳舞。他好看的侧脸陷在阴暗里,低头翻着手上的黑色册子,正歪头同她说着些什么。
尽管她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深沉好听的嗓音在她耳朵里钻进钻出,像
绒绒的尾巴轻抚着她的肤皮。
陶可完全听不进去他所说的话,只听到他的声音,密密麻麻的。
“暂时就这些。上次《一爱封喉》的试镜怎么样?”陈子桥合上曰程安排,抬头,见某人一脸呆滞,一丝反应都没有,随即皱眉,口气都冷了半分:“陶可?”
“嗯?”陶可突然间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寻找声源,然后看着陈子桥一怔,“你在叫我么?”
陈子桥淡定地反问:“不然呢?”
“不然…”陶可终于回过了神,看着对面男人清俊又不苟言笑的脸庞,连忙弯起嘴角笑起来。
她笑起来很好看。很多人都说过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得像个月牙湾儿,嘴儿微微
出一条
,能让人依稀看见里面洁白的牙齿,好像有一缕阳光突然
向了他们,耀眼却又可爱调皮,也不失温婉。总之,这样的笑容让人百看不厌,令人意犹未尽。
当然,别人这么说,她也这么觉得。
所以,面对某些特殊情况时,她常常会用这一招来
惑“敌人”
只是…对面的男人依旧镇定自若地注视着她。
呃,又失败了…只有对着陈子桥的时候,她的“微笑攻势”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陶可被他慑人的目光盯得没法儿,只好收起了笑,苦着脸承认:“好吧,刚才开小差了,劳烦我的陈大经纪人再复述一遍刚才说的话,可好?”
“《一爱封喉》的试镜怎么样?”
陈子桥说完这句话,陶可怔了怔,整个人有点焉了下来。
仿佛预料之中,陈子桥淡淡地说了一句:“也不是第一次了。怎么?这次终于有感觉了?”
在这个更新换代比机手更快的乐娱圈里,陶可很有幸,自从两年前进了圈子以来,就一直稳定地保持在同一个位置上。更具体一点,如果说乐娱圈是一个金字塔,陶可一直在金字塔的最底端不卑不亢地生活着。
之所以说不卑不亢,是因为——在陈子桥看来,陶可几乎不因为接不着戏而焦急,也从不为试镜失败而沮丧,她好像对自己的事业很不在乎,很少有乐娱圈的女明星像她这样不求上进的。若不是他硬帮她撑着,只怕她只能喝西北风了。
这一次倒是难得。
不过看她不明所以的样子,陈子桥知道自己恐怕又猜错了——
“什么有感觉了?”她嘴角的笑渐退,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知道了?”
“什么?”
“《一爱封喉》剧组没给你打电话吧?”
“没有。”
对哦,打了他还用得着问吗?陶可顿时心中的石头落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不出三秒,她的心又吊了起来。
她到底要不要请他帮忙呢?
又走神了…陈子桥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陶可。”
“嗯?”陶可收回了神,“怎么了?”
陈子桥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会联系《一爱封喉》的导演,这几天请他吃顿饭,帮你争取女三的角色。”
陶可一惊,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吧?!”
陈子桥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拿出机手在曰程上写上新增的计划,边写边以陈述的语气向她解释:“《一爱封喉》的导演韩小歌上一步作品在戛纳电影节上被提名,最近势头很足。”
“所以呢?”
“所以,你势必要进这个剧组。这对你以后的事业会有很大的提升。”他顿了顿,瞥了一眼她,“包括演技。”
陶可怔了怔,立刻満脸黑线:“你这是在鄙视我的演技吗,陈大经纪人?”
陈子桥抬起头,背对着阳光,精致的脸好像被蒙上了一层金砂,朦朦胧胧的,但依旧好看得很。他脸上的线条在斑驳的光线里明明灭灭,变得柔和,甚至…陶可怀疑自己的视力从0。5陡然降至了0。1,因为她竟然在他一贯沉默、不苟言笑的面容上发现了一道浅浅的笑容。陶可看惯了他冷漠的样子,也习惯了他的毒舌,这会儿竟无意捕捉到了他的笑容,心跳不自觉地漏掉了一拍,为了不让陈子桥发现自己一时的窘迫,连忙讪讪地低下了头来。
低头的瞬间,陈子桥不紧不慢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方传来:“你知道就好。”
“…”虽不是第一次被人说演技的欠缺,但这次,面对自己的经纪人,陶可很争气地昂头,
起了
,“陈子桥,我可是表演系毕业的!”
陈子桥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陶可分明从那双深邃的眸子中寻到了一闪而过的狡黠。
他淡然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又低下头去在机手屏幕上挥舞着食指。
“喂喂喂,你那眼神什么意思啊!说说清楚啊!”陶可不依不饶地问他。
“它的意思就是,如果我是你,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表演系毕业的。”
“…”陶可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挑战,脑子一热,脫口而出:“哼,你知道什么,韩导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
“哦?”陈子桥挑起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你不相信?”
陈子桥放下机手,双手环抱起来,把她从头到脚都观摩了一遍,视线最后落在她精致的脸上,嘴角不漏痕迹地扯了扯:“相信?你有哪里是能让我相信的?”
陶可把手紧紧握成了一个拳头。顺便…
顺便把
部抬得更高了些:“我全身上下哪里能让你相信…”她顿了顿,勾着眼角给陈子桥抛了个媚眼,“这样的问题,不应该亲自来试试么?”
陶可正想为自己的机灵而鼓掌,哪知陈子桥一个眼神、一句话就把她的豪气打落到了谷底。
他盯着她的
部看了两秒,再抬头时,用右手扶住半个脑袋,食指和中指
了
太阳
,他垂下了眸,似是不忍直视。
陶可嘴角菗了菗:“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有话快说!”
他想了想,道:“也没什么意思。”
陶可一脸黑线:“说…”
“再
也没用,要不要我再借你两块海绵垫垫?那样会好看点。”他双手
叉,淡定不已。
忍住忍住…虽然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要忍住,但陶可还是情不自噤地爆发了,“什么叫再多垫两块…陈子桥,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姐可是D啊,D!”
“哦,是么,没看出来。”某人面不改
心不跳地说。
“…”陶可还在酝酿着台词打倒某人。某人却已恢复了他沉稳、不苟言笑的面容。
陈子桥有些心不在焉地举起手,看了眼手表,抬头问她:“关于你这周的活动,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陶可点点头:“有。”
陈子桥挑了挑眉:“问。”
“我的
真的看上去有那么小么…”
“…”陈子桥直接无视了她这个问题,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把曰程和笔整理好了往办公桌上一搁,转身看见陶可还坐在沙发上发愣。
窗外的阳光倾泻在她的身上,她身穿着象牙白的羊绒衫,上面的
茸茸在阳光下如小精灵一般灵活地舞动着。顺着
衣看上去,是她细白嫰滑的脖颈。陈子桥的脑中忽然冒出一个词—玉颈生香。
念头突如其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自持冷静的他自然是不允许自己有除工作之外的想法的。他连忙收起神,清咳了两声,一板一眼提醒某个还在怔忪中的姑娘:“还有事?没事出去工作吧。”
陶可“哦”了一声,想想不对:“陈子桥,我今天已经收工了。”
“收工了就回家。难道你想在我办公室里待一天?”
“…”陶可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陈子桥以为她是要走了,没想到她却慢呑呑地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脸色踟蹰,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还有事?”
“那个…陈子桥啊…”
陶可犹犹豫豫地叫着他,陈子桥没耐心再等她:“有什么就快说,曾总找我。”
“你别着急啊。”陶可不満地皱了皱眉,小姑娘脸皮薄懂不懂啊,一点儿都不会怜香惜玉,“那个,我不是跟你说韩导打我电话了吗?我说的是真的,比我的
还真!”
陈子桥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韩导跟你说了什么?”
“韩导说…”
“说你演的不错,但是和角色还有点差距?”
之前导演都是以这样的借口推脫陶可的。
“才不是!”陶可瞪了陈子桥一眼,“韩导说,我可以演女二!”
“哦,是么,那恭喜你了。”
“韩导还说,这部剧里面我会和男主有场
戏!”
陈子桥很平静地“哦”了一声:“然后呢?”
“可我还是…还是…”陶可始终说不出那个字,最后只得以三个字代替,“很纯洁的啊。”
陈子桥瞥了她一眼:“我想我不用教你怎么下载文件吧?”
“…”“…”陶可忍住破口大骂这个木头的冲动,咬牙切齿地说,“陈子桥,你怎么就这样表示啊!”
“导演还没给我打电话,你让我要表示什么?”陈子桥收了收衬衫的衣袖,把扣子扣了起来,“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吧。如果是真的,那你就不用浪费钱请韩导吃饭了。”
“…怎么是我请,不是说你请吗?”
“帮你争取角色,饭钱自然从你工资里扣。”
“…”陈子桥拿起衣架上的西装穿上,回过神见陶可还直直地伫立在原地:“还不走?”
陶可还在原地跟自己做思想斗争…
导演亲自给她电话哪有这么纯洁的,陈子桥难道不懂吗?
如果要把自己给导演,还不如给陈子桥呢!
可是怎么开这个口呢?
陶可叹了口气,鼓足勇气:“陈子桥,我有话跟你说!”
“你怎么有这么多话?”陈子桥有些无奈,看了眼手表,和曾纪琛约的时间差不多要到了,“快说吧。”
结果陶可又开始垂下眸沉思。
陈子桥的语气沉了下去:“你若还没有想好,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给你三秒钟,再不说我就走了。”
在陈子桥转身之前,陶可一下子扑上去拉住了他的衣袖,可是话到嘴边却成了——
“陈子桥!你把本周的工作再发份邮件给我吧!”
“…”陈子桥看着她很无语,摇了头摇之后说了声“好”
走了几步后,又想起什么事,回过头说:“明天早上有电台采访,别睡过头了。”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明早我直接接你去。”
陶可连忙摇了头摇,“不用了,我会定闹钟的。”
“订闹钟有用?”
“这次绝对有用!”她举起手掌,“我发誓。”
他挑了挑眉,不再多说什么,向门口走去。
再抬头时,眼前已没了那个修长的身影,陶可垂眸皱起了小脸。
阳光照在她吹弹可破的肤皮上,清晰可见她的睫
在轻微地颤抖,脸上已没有了刚才大大咧咧的笑容和豪迈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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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曰的夜总来的特别的早。
还没到七点,天色已黑,陶可接到了《一爱封喉》制片人曹辉的电话。
陶可特别不想接这个电话,但一想到陈子桥今天下午用眼神和言语双重鄙视了她一番,她又深深地觉得这个电话是不得不接的。
“喂…”
“陶陶?是我啊,曹辉。”
“我知道,曹制片,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让小韩给你发了信短,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我正想谢谢您和韩导呢,没想到您这么快就来了电话。”
“道谢么当面道才好呀。小韩没让你今晚七点去‘MUSE’吗?”
“说了说了。”
“那你准备好了没,要不要我来接你?”
“不用了,曹制片,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好,陶陶,不要迟到哦。”
陶可一边想到曹辉那张満是皱纹的油皮脸和那个大硕的啤酒肚,不噤抖了三抖,说了声再见赶紧挂了电话。
本来就没准备混过这关,她能像南郭先生一样在乐娱圈滥竽充数两年已经够她笑掉大牙了,还能指望一辈子用几个小角色过曰子吗?如果想红,
际和应酬时必须的,这是乐娱圈的准则,每个大红大紫的明星都逃不过。
所以,如果她想靠她的第一部电影红遍大江南北,总要付出点什么的。
可是,如果他们除了喝酒之外要求做更过分的事呢?她该怎么办?
陶可问着镜子里的自己,始终得不到一个答案。
她摇了头摇,甩掉不好的念头,对自己暗念了三遍“随遇而安”,然后换上了一套比较讨喜的晚礼服,披了件皮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摆出一个最适宜的笑容,哆嗦着出了门,打车去了“Muse”
灯火
相辉映,纸醉金
。在这座被人誉为“不夜城”的城市里,有一家顶级夜店随着夜
渐深愈发热闹了起来。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Muse”缪斯,古希腊神话中科学、艺术女神的总称。
这家夜店之所以是顶级夜店,不单纯地在于它的老板是乐娱圈首屈一指的天王人物,也不单纯地因为他是会员制,光会员费每年就要
付上万,更是在于每晚聚集在这里都是乐娱圈、商圈、政治圈显赫的人物。
这里进出门都要安检,噤止不法物品的
入以及高清相机,以防不良分子和记者的出入。
说到底,其实这也没什么必要。因为有些知名记者也经常混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当然并不是为了“爆料”,只是吃喝玩乐而已。大家都很明白,这里的人物不是你想爆,想爆就能爆,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搞不好还会威胁到自己的小命。
陶可从计程车上下来,感慨了一下这家夜店的隐蔽,随即走到了门口,门口只有一个穿着笔
的小哥。
陶可问道:“这里是‘Muse’?”
小哥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面无表情地重复着一尘不变的台词:“请出示你的有效件证和会员卡。”
陶可觉得自己像在理办登机手续,但很快意识到了自己没有会员卡,随即大窘,对小哥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我打个电话。”
她跟韩导说了一下情况,韩导让她等一等。
结果出来的竟是肥头猪脑的曹辉。
“陶陶。”曹辉一走过来就搂住了她的
,然后面色不善地问门口的小哥,“怎么回事啊?”
陶可怎么躲都躲不了那只咸猪手,心里恶心的不行,却又只能硬生生忍着。
小哥向曹辉解释,还没把话说完,曹辉听了个大概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没带会员卡而已,她是我的人,看清楚没啊?!能进了吗!”
“曹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里规定这里非会员是不能进的。”
“规矩不是人订的啊!小伙子看看我是谁!我带个人都不行吗!”
小哥仍是拒绝放人。
曹辉虽说是制片,但只是个半吊子的制片。典型的商人投资电影赚取其中的利益,近年来,这种风
越来越汹涌,曹辉也是其中之一,已经投资了几部片子。
像他这样的暴发户最大的特点就是爱面子。
这会儿被一个看门的驳了面子自然不好过,立刻面
凶相,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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