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马旭就这样突然地,又是有计划地消失了。丁玫彷佛从热带一下子入进了冬季的长白山,他仅仅接到马旭在走后一周打来的电话,接下来便什么也没有。丁玫在想,这是什么?这就是她所梦寐以求的拥有?还是这就是她把自己
出去以后的结果?不管是什么,她也只能毫无条件地接受和承受。
就在这时丁玫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告诉她邀请函和行银证明都已经寄出,让她全力以赴地准备出国,丁玫有气无力地说,是不是真的要去了,丁玫母亲急急地说,这次当然是真的,她和丁玫父亲已取得了绿卡,这么快就取得绿卡的国中人屈指可数,丁玫理解他们的那种奋斗,她本来想告诉母亲她和马旭的事,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出不了口,她有些呑吐地说:
“妈,其实,我是不是一定要来呢?我突然觉得我有点留恋国內的生活。”
“你说什么,你来了我们一家三口才能团圆,我和你爸爸在这里奋斗是为了什么?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妈妈,我不是这个意思。”丁玫有点哽咽,她想到父母走后的那些无依无靠的曰子。
“那是什么?是不是你…玫玫,妈跟你说过不要在国內谈恋爱。”丁玫母亲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还不知道该要怎样的生活。”
“我怎么不知道?!”丁玫有点堵气。
“女人看自己要三十岁以上才明白,明白自己要什么,适合什么样的男人,这个你现在还不懂。你别
做决定,爸爸、妈妈也需要你,知道吗?等你护照办好后,妈妈会回来接你…妈妈想你!”
谁知道丁玫此刻的心情呢?一个人的心就是一个世界,你也知道自己的心里想要什么,想念什么,你知道你的世界,可是却蒙朦胧胧地抓不住,就像现在的马旭消失得无影无踪,丁玫想,如果自己再去了国美,真的要和马旭天各一方,自己是否能舍得马旭这样的一个男人。
其实也不是那么绝对,也许马旭愿意和她一起去国外,可直觉告诉她,这是她丁玫的一厢情愿,马旭那种男人对于去留洋根本不会感趣兴。
四周是墙壁,她把自己关在一个小小的封闭空间里,她需要找一个人说一说,她已心
如麻。
那天晚上丁玫去频频所在的学校教师宿舍,那是一个郊区的小学校,她拐过一个山坡远远地望着那座与校园比邻的孤伶伶的楼房,有一会儿她疑心是那房子着了火,晚上九点,那幢楼房灯火通明,光线照在灌木丛上好像是假的,又照在路旁电线上映出细细的一长条一长条的闪光。她听到人群的喧闹声,
叫声大笑声此起彼伏,她弄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但那欢乐的气氛是那么令她心驰神往,令她振奋。
好不容易找到了频频,她在她的同事们中间正在高声说着什么:
“革命伴侣红花并蒂相映美,深情同志海燕双飞试比高。祝李志捷和刘小美百年好合…”
频频的同事正在举行婚礼。
丁玫知道,这将是一个不眠之夜,只有入夜以后,频频才会安静下来,她俩也才能够谈-谈。和频频挤在一张单人
上,两个人都大睁着眼睛。
“出了什么事吗?”频频问。
“没有。”丁玫顿了顿又说:“他走了,去广州。”
“他是不是走了,连一点音讯都没有?”
“不,来过一个电话。”
“哼,我就知道是这样。连一点音讯都没有,然后又突然回到你身边,使你觉得恍若隔世,他们这帮民人的美术工作者!”
“我想arl可能会不同。”
“也仅是可能而已,而且那是在你眼中。我承认像arl这种人是有魅力,可是只能玩玩,不能托付终身。”“频频,我已经和他…”丁玫有点吱唔地。
“已经和他那个了,是吗?这没什么,别把这事看得大重。就当是一次练兵,你没有守住阵地,这经历就是一页书,你非读不可,但是,读过了,就把它翻过去。”频频说得语重心长。
“怎么会是这样?”大滴的泪水从丁玫的眼眶中溢出来。
月亮在远处缓缓移动,似乎伸手就能抓到,两个小女子就这样聊着聊着。
丁玫大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的黑暗,她默默地猜测,马旭现在在干什么呢?
空气是
润清新的,深秋的阳光穿过玻璃窗,直
到屋子的央中,使整个画室都变得透亮。
这是在广州,马旭想不到自己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因为他是画批量的画,不谈艺术,仅谈一点点技巧,画得准画得快画得像--全是临摩的名画,这一来,画就成了商品,而马旭也将靠着这批画拿到五千元钱,这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收入,他画着,脑子里甚至想着别的事,而手里却行笔如风…
他听见画室隔壁的一对年轻恋人在嘻嘻哈哈的打闹声,心里也如鹿撞,他的心里不知何故地想起了丁玫,那张有点清秀和俊俏的脸,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在眼前。在情场上,马旭可是身经百战的老游击队员,可这次有点不同,他过去是一个从来不去克制自己的人,但他这次却在克制自己不去想她,他怕有些事身不由己的深陷下去,不能自拔。
可是,自己难道陷得还不够深吗?如果这样深陷下来又意味着什么?
头都想大了,也不得头绪,乾脆,什么也不去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更何况他不是一个勤于钻研情感的人,凭着直觉着女人的气息而投入自己,也获得女人,他还年轻,没有那样沉重的责任感。可丁玫是一个需要别人为她负责的女孩,像一颗成
的樱桃,她才刚刚成
。
这样想着的时候,不知不觉,他手中的画笔已经停下来了。
他发呆地望着窗外南方那阳光灿烂晴空万里的秋天,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自己的思想都停止了,他突然拉开门,决定去打长途电话,打给丁玫,因为,他现在不和她说说话,简直就不行了。
白天的来临给丁玫带来了一系列新的恐惧,她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挽救了,这种意识开始变得清晰而连贯,她无时无刻不在想,马旭实际上已经离开了她。她不敢提“抛弃”这两个字,但她的心里又不得不默认这个事实--她一个人,仍是孤伶伶地呆在这个城里,而马旭走了这么久,仅仅只来过一个电话,他们不像是一对乍分开的生死恋人。
她的思维高速地运动着,过去形单影只生活的点点滴滴重新涌进脑际,孤单接着孤单,混乱接着混乱,像
头一样,一会儿把她推入高空,一会儿又把她抛向深谷,这使她有一种強烈的失重感,-种有苦难言,
言又止的失重感。她已经有四天没上班了,科室里的导领同事全来看过了她,她只说自己很快就会好起来,但她知道,自己好不起来,因为这个病本来就不是用葯能治的。
她的眼前再一次地飘过了她和马旭度过的那夜一。她的心里鼓账着,彷佛凝重得要窒息,这一切是不是就是死亡?她的眼前一黑,天啊!没有人知道我的感觉、我的窒息,我的恐惧,我的失望,甚至我的死亡…
丁玫的疼痛感在不断加剧,太阳
在剧烈地颤抖,双眼快从眼窝里弹出来了。
马旭消失了一个月零三天了。这是恐怖,但情感的恐怖更加深刻,因为这是她丁玫奉献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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