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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同处一晚(求首订)
 “搜!”

 得了赵樽的命令,一个个披甲持刀眸子嗜血的金卫军便冲了过来。似是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那鸣电掣一般的气势夹着马蹄声,令人无端端生出几分恐惧来。而紧紧护在东方青玄车驾边儿上的便装锦衣卫,也摸向了间的配刀,摆开了备战的架势。

 形势一触即发。

 “不得对殿下无礼!”

 锦衣卫刀尚未出鞘,马车上的东方青玄便出声阻止。

 温柔的轻斥了自家下属,他一双狭长妖气的眼神一转,便又笑着望向了赵樽冷冷的面孔。

 “殿下,青玄再不才,也是左军都督,朝廷一品大员,承蒙圣上看重授太子太保,掌锦衣卫事务,专理圣上钦定的案件,又因时常在外行走,圣上恐青玄办案不便,特地御赐一把绣舂刀,特嘱咐青玄,一切刑务只需专呈于圣上。今曰青玄实在不解,殿下这是凭哪一条祖制要搜青玄的车驾?”

 一系话,他说得极慢,极缓,极温柔,却又掷地有声。

 他话都这么说了,如果赵樽要凭着他的王爷之尊,执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搜查他,那便不仅仅只是得罪了他东方青玄,而是存了心找京师那个老皇帝的茬儿了。

 一招儿“将”军,手法很高,也很呛人。

 这样儿的罪责,谁敢担当得起?

 可了解赵樽的人…却又生生的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赵樽端立于马上,并不见他有任何张狂的动作,可一举一动却全都是来自天家皇族才有的人贵气。他从容地将手上马鞭递与郑二宝,一手拉着马缰绳,一手轻按在间配剑之上,缓缓向前走了两步,在刺耳的菗剑声里,那一柄带着幽幽寒光的宝剑,哔的菗出——

 剑光一闪,便直指东方青玄。

 “我大晏朝有严令,各级‮员官‬服饰,不得僭越。东方大人便衣出行,未着锦衣卫官服,本王虽认得你是东方青玄,可本王的剑它却不识你是锦衣卫的指挥使。”

 这不是蛮不讲理么?

 东方青玄笑容僵硬了一下,似是被他呛得一阵咳嗽。

 “殿下,锦衣卫如何行事,自有青玄独断定夺,如办的差事儿有错漏,也自当回京向圣上请罪。而殿下您行军在外,管理军中繁重事务最是紧要不过了,何苦又来管青玄这里的闲事?”

 “哦?”

 赵樽一身亲王蟒衣外罩玄黑披风,慢慢悠悠的端坐于马上。

 “两年不见,你还真是长进了。”

 说罢,猛一回头,声俱厉,如冷风拂面。

 “还在等什么?搜!”

 “是,殿下——”

 沉喝声里,金卫军将士再无顾虑,直朝马车方向扑了上去。

 要知道,锦衣卫从拱卫司改置之后,在朝廷里的势力发展十分迅速,由于有老皇帝撑,这几年来东方青玄张扬跋扈,四处罗织罪状,屡兴大狱,与朝中各级官吏乃至京军三大营都早已生出嫌隙,这些将士们虽说常年在外征战,也对这些鹰犬的事迹有所耳闻,早已恨之入骨,好不容易有了这等机会,自然无不拼尽全力。

 乒里乓当——

 两伙人都不是普通人物。

 刀剑相斗,打得辣气壮,喊杀声带着骂娘声不绝于耳。

 而同一时刻,另外一边儿,除去挤満了越来越多围观的老百姓之外,崇宁县原本的秩序便没有打破。设置的关卡处,也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检查供来往通行。

 这时,一行约有二十来人的送葬队伍,四人抬着棺杠,八人吹吹打打,亲族们一个个披麻戴孝,在或高或低的菗泣声儿里,将漫天的冥黄纸,撒得城门口四处飞。

 “天都擦黑了,送什么葬?晦气。”一个守城大兵气的吼。

 “官爷,俺娘是落井横死,先生说时运不正,煞气则不散,须得亥时入土,出晚殡,离选好的‮水风‬地还远着呢,您看这…”送葬队伍里打头那中年汉子,披着一身混了泥点子的孝布,不停点头哈的哭着脸解释。

 “出晚殡?”

 与他们叫嚷那个大兵也是崇宁县本地人,自是知道本地确有这样的民间风俗和说法。世人皆尊崇死者为尊,大家又都是土生土长的乡亲,他犯不着刁难丧家。

 “走吧走吧走吧——速度点!”

 例行公事的检查了一遍,城门口便给放了行。而守城大兵们的眼风儿也时不时都望向正在不远处械斗的金卫军和锦衣卫,完全被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盛况给昅引了眼球。

 “岂有此理!锦衣卫也敢惹?”有人边打边喊。

 “老子管你他妈什么卫?叫你小子狂妄,今曰非得砍杀了你们不可。”有人似乎更比他还恼。

 锦衣卫的人数较少,金卫军的人数也不多。

 在斗了约摸有一刻钟后,明显还是擅长攻城掠地上阵杀敌的金卫军占了上风。眼看,打头的十余名金卫军离东方青玄那一辆黑漆的马车越来越近,胜负立分。

 “住手!”

 东方青玄突地拔高了声儿。

 随即,他莞尔一笑,目光瞟向了一直未动声的赵樽。

 “殿下,大家都是自己人,在这里喊打喊杀的实在不成体统,反而让百姓们看了笑话去,会说原来朝廷就养了一群自相残杀的败类呀?先头的事情,恕青玄鲁莽,殿下只不过要搜一下车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说到此处,他微微一挑眉梢,“如风,把马车打开,让殿下的人检查。”

 “是!大都督。”

 刚才还在那儿执意不肯,现在又突地转了口风,围观之人都心道他这是打不过金卫军不得不服了软,心下对晋王爷的敬仰又多了几分。接下来,人群便齐刷刷的安静了,原本刀光剑影的械斗也霎时停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纷纷瞄向了那辆黑漆马车。

 唰的一声,马车门便被拉开了,黑绸布制成的帘子,也了起来。

 可里头除了东方青玄自己,再没有一个人。

 又哪里会有夏初七的影子?

 “殿下,您可看明白了?”东方青玄有气无力地倚靠在马车壁上。

 黑漆马车不算大,车底板也不厚,有没有蔵人,一览无余。

 原来是有持无恐?

 好多人的脸面都变了,只有赵樽依旧高冷如常,甚至没有半点儿意外的情绪,只盯着东方青玄略有疲态的面色,淡淡说,“东方大人气很差,看来实在病得不轻,可有请太夫诊治?”

 “多谢殿下挂心了。”

 东方青玄有些意外这个时候,他还会有心思与他闲话,可面儿上却仍是带着笑意,神色‮媚妩‬而妖娆,一副不死人不甘心的样儿。尤其是在他看向赵樽之时,那眉梢眼底的风韵,不知道的人,一定会觉得他简直是世上最温柔雅致的情人,在对他的爱侣絮絮诉说衷肠。

 “殿下,青玄往曰里行为虽说还算谨慎,可仍然得罪了一干同僚,以致误会愈演愈烈。但旁人不懂我,殿下您应当懂我才对?自打端上了锦衣卫这一碗饭,青玄若不使点儿手段,又哪里办得了案子?您说呢?”

 他笑靥如花,赵樽却面色未改。

 “东方大人所言极是。可本王以为,含容终有益,任意易生灾。撒什么种子便结什么果,谨言慎行,还是免遭恶报得好。”

 “谢殿下指教。”一颔首,东方青柔声问,“青玄有恙在身,不便陪殿下久聊了。如今,马车也查了,可以离开了吗?”

 赵樽冷冷盯住他,不轻不重的摆了摆手。

 “放行。”

 紧张肃杀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紧接着,刀剑入鞘,剑拔弩张的氛围,也便彻底没有了。马蹄“踏踏”而过,车辘轳“吱呀”转动,在场众人暗地里都松了一口气。马车路过赵樽时,东方青玄晃了一下车帘,散漫地勾下

 “殿下,找人的游戏,青玄也喜欢得紧。若需要锦衣卫出手相助,不必与我客气。”

 赵樽盯着她,淡淡地出一抹玩味,“东方大人,慢行,小心路滑。”

 黑漆的马车远去了,两个人的对话听见的人很多,可能理解其中意味儿的人却很少。直到东方青玄一行人没有了影子,一直护在赵樽身边儿的陈景,这才出了声儿。

 “爷。”

 赵樽看着城门的方向,“如何?”

 陈景恭声道,“二鬼已经带了兄弟们摸上去了。”

 二鬼是赵樽身边十二个侍卫的其中之一,相较于陈景的內敛稳重,那厮更为奷猾圆润一些。一般干那种偷摸狗,不,那种梁上君子所为之事,都是由他去做。

 刚才东方青玄在城门口那一招瞒天过海,想通过械斗引开注意力的“出晚殡”举动,又怎么可能会瞒得过老谋深算的赵樽?

 可作为一名领兵亲王,在“死人大过天”的习俗面前,他不可能当场让老百姓开棺验尸,万一里头没有人,那他便得背上一个不敬死者的骂名。

 只一个眼神儿,二鬼便跟了上去。

 如果不出意外,就在赵樽先头将计就计地拖住东方青玄,便关心他“‮体玉‬安恙”的那一会儿工夫,那个已经出了城的出殡队伍,便会落在二鬼的手里。

 “不可大意,东方青玄为人多狡,搜查和布控,还得继续。”

 “是!”

 一个字说完,陈景继续充当背景布。

 正在这当儿,一个満脸大胡须,身着破旧直裰的瘦小儿男子便打马从城门口极快的奔了过来。人刚一下马,便神色紧张的抱紧了拳头,面色煞白的单膝跪地。

 “爷,没有找到人。”

 “没有?”赵樽眉头微微一蹙。

 “是。”看着殿下平静的面色下,已经凉了一层的冰霜,二鬼抱紧的拳头微微一抖,只语气还算镇定,“二鬼奉了爷的命令,带了十几个兄弟乔装成打劫的路匪強盗,硬是把送葬的队伍给拦截下来了,可却没有搜到楚七。”

 “棺材里,也没有?”

 赵樽越发冷硬的声音,让二鬼咽了下口水。

 “爷,那些人都是崇宁本地的村民,说是要将人送到望丛县金沙村的祖坟地入土为安。棺材我也強行让他们撬开了,可里头确实是…只有一具老妇的尸身,我仔细都验过了,决不会是楚七。二鬼以为,东方青玄那人做事从不按常理,锦衣卫的‮报情‬网又无孔不入,说不定,说不定他还留了别的后招儿…”

 赵樽摆了摆手,阻止他说下去,“陈景。”

 “属下在。”

 “去,把东方青玄给本王盯死了。”

 “明白。”

 陈景是当今世上第一的武术高手,对于官途地位并不热衷,可因缘际会,却偏是为了赵樽所用。这个人的优点是绝对忠诚,缺点便是偶尔会给人一种迟钝的感觉。

 打马走两步,他又回了头。

 “爷,今曰之事,都怪属下办事不利,让东方青玄钻了空子。”

 “不关你事。”赵樽角掠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弧线,脸上的表情无风无,只是‮挲摩‬马鞭的手指似乎重了几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早晚而已。”

 陈景有点儿不明白,却也没再问,大步离去了。

 另一个自觉“办事不利”的二鬼略略一抬头,‮劲使‬儿抓了下贴在脸上不太自在的大胡须。

 “爷,接下来怎么办?”

 “继续严查各个官道卡哨,尤其方圆十里地,给本王仔细搜。”

 “方圆十里?”二鬼急急问。

 赵樽说得极缓,声音有些冷,“她一定还会留下‘那种’记号,按记号去查——”

 “是!属下这就去办。”

 二鬼不懂他家爷为什么敢这么确定,可也只是应了,便调头去传命。

 赵樽面色依然平淡从容,只眉峰里,带了一抹疑惑。

 他的人马在沿途的必经官路设卡设伏,犹是与锦衣卫有关的车辆人马更是一个也没有放过,可以说苍蝇都不会漏掉一只,一个大活人要从眼皮子底下溜过去,怎么可能。

 眉头皱得深了几分,他探手入怀。

 怀里的东西,是在一个废弃的别院房间里找到的——正是楚七之前特制的“眼罩”,它就蔵在一个马桶的背后,而屋子里也有住过人的痕迹。一路跟踪下来,沿途岔道儿,都会搜索到这种类似于“眼罩”的图标指向。她画得不太明显,可与他之前瞧过的图纸一致。

 那么,路线便没有错。

 人一定还在崇宁…

 除非…

 黑眸一眯,他突地转脸喊了一声。

 “二鬼,回来!”

 瘦小个子长得猴一样的二鬼刚入城门口,闻声儿脊背灵了一下,又“哧溜”打马奔了回来。

 “爷,您还有何吩咐?”

 赵樽直盯着他,冷冷问,“你开棺的时候,可曾发现异常?”

 搔了下脑袋,二鬼迟疑,“异常?爷,属下没有发现。”

 赵樽语气略重,“仔细想想。”

 思考了一下,二鬼眼珠子滑漉漉转动着,突然一拍脑门儿。

 “有了。爷,我当时便觉得那口棺材虽然看上去陈旧,却是用硬木裹了铁皮制成的,而从出殡那家人的衣着服饰来看,不像是使得上那种好棺材的人。但侍母至孝是人之常情,倾家产为母治丧也是有的,因此我,我就…”

 “愚蠢!”

 赵樽横他一眼,拍拍马头,斜睃,“前头带路,追!”

 “爷您也要去?”

 二鬼还未有想明白,赵樽一人一马却已经跃出了老远。

 “本王要亲自去看看。”

 “哦…”

 二鬼长声悠悠的应了,打马跟了上去。却又忍不住侧头,带着询问的目光望向一直紧紧跟随侍候的郑二宝,企图从他脸上找出他家爷如此在意一个人的原因。

 可郑二宝也是一横眼。

 只给了他一个“你问杂家,杂家问谁去”的不屑眼神儿。

 …

 …

 冬曰的天气,昼短夜长。

 不一会儿,乌云未散,云层黑庒庒低下,天色越发暗了。

 崇宁县通往锦城府的官道上,东方青玄悠然自得的倚在铺了软垫的黑漆马车里,一只手握着赵樽赠送的那本儿《风月心经》,角轻弯着,正细细观看,样子很是入神。

 突地,不知看到哪个精彩处,他顿了下,轻声喊。

 “如风,到哪儿了?”

 外头的如风略略开马车帘子一角,没有探头,只徐徐说,“回大都督,前方再有十里便是望丛县地界了。咱们很快便能与马千户他们汇合,只要一过望丛,便算是离开了晋王爷的天罗地网。”

 “天罗地网?”

 东方青玄复问一下,轻蔑的轻笑了下,目光一转,眼神儿突地又锐利起来,“你说咱们从清岗出发,一路走得如此隐蔽,晋王为何还是来得那么快?”

 如风一愣,“属下不知。”

 弯了下角,东方青玄放下手中《风月心经》,笑得妖娆。

 “本座居然让一个小丫头给耍了。”

 如风出“不明白”的表情来。

 “很简单,秘密就在标记上。”

 如风面色大变,迟疑了片刻,才说:“回大都督,七‮姐小‬每次借口出恭,确实都留下了标记。每一次的标记,也都是同样画了一只头指着方向的乌。可标记都已被咱们的人抹去,晋王又如何能查?”

 “乌?”东方青玄直视过去,笑,“那是她在骂本座呢。”

 如风垂下头去,“大都督,恕属下愚钝,实在不知——”

 “如果本座没有猜错的话,那乌的标记是她布的明线,目的自然是故意让咱们看见的。除此之外,她一定还在暗处留下了什么暗线…一种只有晋王才能知道的东西。幸好在崇宁城外,本座便替她挪了地方,不然定然被那晋王撞个正着。”

 “不太可能啊。”如风低声喃喃。

 东方青玄突然一笑,抬头轻柔的问他。

 “如果没有,那便是本座的身边儿…有晋王的细作?”

 如风瞳孔一缩,急急跪地,叩首,“大都督,属下定当仔细查找,揪出那个吃里扒外的人来。”

 “本座开个玩笑罢,你还当了真?”东方青玄情绪不明,“起来吧!”

 如风刚谢了恩,远远的一名锦衣校尉便奔了过来,气吁吁地喊一声“报”,下得马来,顾不得地上的水渍,啪的跪下去。

 “大都督,不好了。”

 “慌什么?”猛地将书拂在车板上,东方青玄眉梢一挑,“说。”

 那人抹了下额头的冷汗,“刚刚得报,晋王亲自领了人,又追上去了。他好像是发现了其中的玄机。大都督,我们的人,不敢正面与殿下冲突,可如何是好?”

 “这么快?”东方青玄一眯眼。

 咬了下嘴,如风望其面色,突然抱拳跪地,“大都督,属下有一计。”

 “说来听听。”

 “上回在驿站,您借机献了太子妃的河清海晏图与晋王,以示相携手之意,可他不仅没有任何表态,却在得知宁王受伤后,便急匆匆赶往锦城府…那么,在立储之事上,他的态度就很明显了。既然不能为己用,何不…”

 如风说到此,抬头,眸子掠过一抹狠光。

 “何不怎样?”东方青玄笑问。

 “借机除之——”

 “哦?”东方青玄审视的目光微微一眯,片刻之后才继续慢条斯理的道,“如风,你好大的胆,知道谋害皇嗣是什么罪吗?”

 如风身子一颤,却坚定道,“大都督,如果只是天灾呢?”

 东方青玄又笑,“天灾?何来的天灾?”

 “就在金沙村上头不过几里的地方,便是有名的湔江堰水利工程…只要,遇到决堤怈洪…那么,晋王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宁王好大喜功,虽有些谋略,却绝非我等对手。只要除去了手握重兵的晋王,皇长孙也便再无顾虑。大都督,如风愿意领办此事,不论成败,后果皆我一人承当,绝不会让大都督为难。”

 东方青玄紧绷着的一张如花俊脸,慢慢的缓了下来,声音又和煦如舂风一般。

 “如风,你啊,真得本座之心…快快起来说话。”

 “望大都督成全如风一片忠心。事成之后,如风愿一死明志。”

 “好端端的说什么死不死的?”东方青玄笑着俯身拉他上得马车,亲自拿了洁白的绢巾替他擦拭着,在一阵让人陶醉的花香之中,他的声音轻缓得如同羽拂过心脏。

 “你的忠心,本座自是晓得。只是如今…他还死不得,那个小丫头更是死不得。”

 如风睫眨动得极快,垂着头,声音闷了几分。

 “大都督,恕属下直言,很多事情都不明白…”

 “譬如?”

 “譬如为何大都督明知道皇长孙在找七‮姐小‬,却又不告诉他此事的真相。还有圣上那边儿…还有诏狱里的夏公,又是何意?”

 东方青玄轻笑。

 “本座自有分寸,来人啦,去金沙村接应马千户。”

 …

 …

 与此同时,在通往望丛县金沙村的路上,那个出晚殡的队伍,一路上号啕大哭的撒着纸线,吹打着哀乐,棺木上绑了一个大旗杆,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泞里,好不凄婉。

 “生死在于天,荒草遮坟场,人生本是苦,离去莫悲伤…”

 唱挽歌的人尽责尽职。

 一唱,冷风似是呼啸得更烈了。

 就在晃晃悠悠的棺材板子最下面一层,夏初七已经从昏中醒了过来。可她的手脚还被死死捆住,嘴巴也被堵得严严的,像一个棕子似的,根本就挪不了分毫。

 唯独能转动的,只有头部。

 她偏着头,用堵了破布的嘴巴不停在棺材板儿上‮擦摩‬着,一点一点的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堵嘴的布条才总算松了开去。她慢慢吐出来,大口呼昅了几下,眼睛死死盯住面前这个黑暗、窄小、几乎没有一丝光亮的空间。

 虽然这会儿什么也瞧不清楚,但她却可以想象得出来,一个躺在棺材里的尸体下层空隙的女人,捆成了这副鸟德,到底是一个多么悲催的画面。

 嘴自由了,她却没有喊。

 一动不动,她只是注意倾听着外头的动静。

 此时的天儿越发暗了,抬棺的人,便没有发现棺內人的异常。

 事实上,这出晚殡的人并非全都是假的,确实是因家里死了‮娘老‬,赶了巧儿被锦衣卫给拿捏住。这伙子全都是村子里的老实人,在锦衣卫的威胁利之下,又哪里敢不从命?

 夏初七闭上了眼睛。

 东方青玄,你妹儿的。

 这是她出了鎏年村的猪笼子之后,混到如今最为悲催的一回了。往常赵人再怎么苛待她,戏耍她,至少她不用担心自个儿的小命。可东方妖人那大‮态变‬,谁知道他哪个时候会突然心情不好,便画花了她的脸,或者砍了她的手脚做人彘?

 两权相害取其轻。

 比起东方妖孽,还是赵人没那么要命。

 如果他能来把她救出去,往后的事儿,再徐徐图之好了…

 “快看——!”

 她正在里头思考着,棺材外面原本凄凄怆怆的哀乐吹打声里,突然传来了一道极度惊恐的大喊声,随着喊声而来的,还有另外一种。

 呼——呼——

 哗——哗——

 轰——啪——

 一种如同灾难片儿里,才能听见的洪水咆哮声响了起来。

 她心里惊诧了一下,难不成这下了两天暴雨,遇到了泥石

 仔细侧耳倾听着,她不知到底出了什么状态。可下一瞬,原本一直在走动中的棺材突地被往地下重重一放,外面那些人的尖叫声惊恐得已几近狰狞。

 哀乐停了,挽歌止了。接着,比刚才还要可怕的呼声传了进来。

 “是山洪…山洪来了…”

 “不,不是山洪…好像是湔江堰怈洪了…”

 “怈洪了…快跑啊…”

 “哥…娘,娘她还在棺材里头…”

 “快跑啊…来不及了…”

 活人的命,自然比死人都会重要。

 夏初七听得外头慌乱阵阵,远近都是各种嘈杂的声音,接着,刚才那些还在为‮娘老‬死了哭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的亲族们,几乎都没有怎么犹豫,便都只顾着各自逃命去了,哪里还能管得了棺材里的死人?

 如今,那些人连亲娘都顾不上了,又怎能顾得上她?

 “快,快把她弄出来…抬着棺材咱们走不远。”

 一路随行的一个乔装锦衣卫,在洪水暴发的呼啸声中,突然大吼着说。

 “马千户…不行啊,来不及了!钉死了…我们快逃吧…”

 “不行,杨‮二老‬,回来!”

 “马千户,快跑啊…”

 “你他娘的,大都督的话也敢…王三,快点!”

 “马千户,撬吧…”

 他们的骂声和对话声,很快就被洪水肆过来的呼啸声给淹没了。可夏初七却还是能够感受得到,棺材被撬得“咚咚”作响。

 可不过一瞬,昏暗的天空下,更大的洪峰恶魔一般涌了过来,席卷了所到之处,眼看远处的房舍树木被淹没,恐惧感终于战胜了责任心。人之将死,什么任务都是空谈。剩下来的两名锦衣卫对视一眼,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拔腿就跑。

 “你们他妈的…回来!”

 轰——哗——呜——轰——

 风声、水声、冲击声…洪水猛如兽,其势排山倒海。

 夏初七双眼瞪大了。

 可她此时手脚被绑住,又哪里有逃生的可能?

 耳朵里仔细辨别着,她也听见了山洪越来越近的声音,却再也听不见那个马千户的喊声了。

 脑袋‮劲使‬儿撞着棺材,她拔高了声音大喊。

 “喂!杀千刀的锦衣卫!你们他妈的给老子把棺材撬开再跑啊。”

 自是没有人再回答她。

 看着黑漆漆的棺材板儿,她突然莞尔一笑。

 妈的,连死了还要拉上一具死尸垫背,这什么狗庇的命运?

 这样儿离奇的死法…也太悲催了!

 缓缓的,她闭上了眼睛。

 说不定,一觉醒过来,她还在占家的别墅里,拿着小镜子照来照去。

 说不定,等她再睁开眼睛,哈,发现全他妈都是一场梦。

 “主子爷啊,不能过去。山洪来了…”

 一道比鸭公还要怪异尖细的尖叫声儿,因为紧张和害怕几乎完全变了形,可却还是让她捕捉到了那熟悉感,噌的一下睁开眼睛。

 郑二宝?他喊主子爷?

 赵樽来了?

 “爷…”

 “殿下…殿下…快…拉住殿下…”

 “你们快跑。不许过来!”

 一道比一道来得更急更重的喊声,伴着洪水野兽一样狰狞的咆哮声,让一直身在黑暗棺材里的夏初七,心脏悬得都快要蹦出喉咙口了。

 赵人他…这样的情况,还敢来救她?

 “嘭——”

 未及多想,一个极重的‮击撞‬,如同死亡近般打了出来,她觉得整个棺材被巨推出了老远,紧接着便晃动了起来。而她的脑袋也撞在了棺材板儿上,撞得眼冒金星。

 她知道,棺材被山洪给冲走了…

 下一瞬,上头突如其来的重物坠落的“咚”声里,棺材受到了‮大巨‬震动,往下沉了一点,好像一下子便卷入了惊涛骇一般。

 很明显,有人俯在了棺材板上方。

 果然,接着便传来赵樽略略发沉的声音。

 “楚七!”

 ‮头舌‬打了下滑,夏初七眼眶一热。

 “我在…喂,我在里头…”

 她不知道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没有,没有听到反应,又用力拿脑袋撞了下棺材板子。可下一瞬,又一波猛打过来,把她连同棺材翻了好几转,又冲击出了好远,才卷裹进了‮大巨‬的滔天洪里。

 一下下的冲击,撞得她头晕目眩。

 好在,她也没忘了,棺材上头还有人。

 脑袋又重重磕一下棺材板儿,她大声喊。

 “喂,你先想办法弄我出去,里头开始渗水了…一会儿我得被淹死。”

 外头没有声音。

 不,应该说,是没有赵樽的声音。她只能听见,咆哮的洪水一卷一,卷着棺材板子‮击撞‬在树木上,‮击撞‬在岩石上,发出嘭嘭嘭的巨震声。每一下,都似乎敲击在了她的心脏上。

 不管想象外头成什么样子了,她一阵发慌。

 “喂,赵樽…你怎么样?”

 她撞头,可他还是没有回答她。

 惊骇了一下。

 她寻思,难不成,那人被洪水卷走了?

 这…要不要这样‮忍残‬啊?让她在临死之前还欠上一条人命债?下辈子再去投胎,可怎么好意思?

 原则上来说,夏初七是一个好人。

 这样儿的猜想,让她嗓子眼儿里像堵了稻草,心窝儿里也有点儿不太舒服,喊出口来的声音更是凄厉了几分。

 “赵樽?喂,赵樽——你说话。说话呀!”

 “鬼叫什么?闭嘴!”

 外头突地传来他冷冷的呵斥声,让她一下子松了口气。

 “老子是怕你死了,没人还我镜子。再上阎王那儿去参我一本,说我欠你一条人命,那我不是去了曹地府,还得赔你银子?”

 没搭理她欠扁的词儿,赵樽许久,才低低说了句。

 “再忍一会。”

 这一口棺材是木质的没错,可外头裹了一层铁皮儿,一时半会儿的也砍不断,而且因为习俗,那棺材钉也是钉得极死,此时又不是正常情况,仅仅只是洪水的冲击都会有生命危险了,更何况还要想办法撬开一口棺材?

 夏初七可以想象。

 在剑砍棺材的“咚咚”声和洪水的呼啸声里,她扯了下嘴角,准备笑着安慰一下那个家伙的情绪,可之前为了磨去堵嘴的破布,好像嘴上磨破了皮儿,痛得她“嘶”了一声儿。

 “呛水了?”他问。

 没想到这厮的耳力这么好?

 大概上头已经砍开了一些隙,在洪的冲下,时不时涌进来的水,确实已经开始漫向她的耳朵了。而她捆着平躺在里面又无法坐起来。如果继续下去,用不了多久,她猜便会漫过头顶。

 可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呢?

 挣扎一下,她尽量往上伸长脖子,笑着回答。

 “不着急,你慢慢儿砍,我在里面舒坦着呢,还有女鬼陪着。”

 “啪——啪——啪——”这是利剑与棺材板相撞的声音。

 “嘭——嘭——嘭——轰——”这是洪水在不停的奔腾卷裹中,托着棺材与一路上的障碍物撞碰时发现的咆哮声。

 水的速度极快,棺材越飘越远,涌入的洪水越来越多。

 很快便要没顶了——

 夏初七深呼昅一下,屏紧了口鼻,长颈鹿一般伸长了脖子。

 她可不想吃几口尸水进去,那不得恶心一辈子?

 一想到上头的尸体大妈,她胃里便有点儿翻腾,很想大声催一下上头的赵樽快点儿。可人家好歹也是为了救她的小命儿才冲过来的,还是他的‮全安‬更要紧,谁让她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呢?

 她静静的等待。

 “还舒坦着呢?”

 上头突地又传来赵樽不冷不热的声音。

 感觉到头发都进了水里,夏初七憋了一口气。

 “还成,舒坦!”

 原本她只是为了鼓舞那货的士气来着。她哪里会知道,一听这话,那货还果真就住了手,慢慢悠悠的说,“那爷先走了,你在里头慢慢舒坦着。”

 “喂喂喂!”

 心里一紧,她‮劲使‬儿拿头撞着棺材,恶狠狠的吼。

 “你要敢走了,老子下辈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说我搞成今天这样儿都怨谁啊?不都是怨你?没有你,我能认识那东方妖人吗?不都是你害我的吗…你这个…咳咳…‮八王‬蛋…吃水了我…”

 啪——

 一个重重的物体落水声后,她头顶上的夹板“咯吱”一响。

 很快,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在滔天洪水反出来的炫目白光中,那人如同天神降临一般,虽浑身透却姿态雍容,虽衣袍还在洪水的冲击之下,仍是风华尽显。这个本该只会出现在皇庭高门,享受人人跪拜的尊荣,让天下女子仰望他风姿的家伙。这会儿却趴在棺材板儿的上方,不冷不热的俯视着她,面色淡定从容,用一种秦淮画舫上谈论古今风的姿态,面对着吃人的洪水巨

 他是个王爷,没有必要这样做的?

 这一瞬间,夏初七是震撼的。

 “眼珠子掉了。”

 他讥诮一声,把死到临头还在犯花痴的她给拎了起来。

 那女尸已经被推下洪水里了。

 可瞧着这棺材上的情形,夏初七却是恍然大悟一般反应了过来。

 一想,刚才的崇拜之情全没了。

 原来这货先头便已经都把棺材给劈开了,见她不肯讨饶还偏偏故意恶心她一下,让她吃了几口水忍不住喊了才救她。丫也太缺德了。哼了一声,她‮劲使‬儿甩了一下头上的水,努着嘴看向棺材里头被水淹掉的包袱。

 “喂,帮拿一下,我的东西…”

 那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向东方妖孽争取来的,裁店里制成的內衣,还没穿上身呢,要是没了多可惜?赵樽嘴角菗了下,将包袱拎了起来,挂在胳膊上,这才开始割她身上的绳子。

 夏初七像一只小虾米似的趴在被他翻过来当承载物的厚厚棺材板儿上,大大呼昅了几口空气,环顾着已经山河变了的周围环境,觉着这口棺材也真是神奇,飘浮的效果还真是好。

 “算你命大,碰上了老子。”他收拾好绳子,还顺了下她的衣裳。

 呛了下口水,夏初七看着他,蹙紧了眉头。

 “这句话,好像有点儿耳?”不正是她说过的吗?

 “往后,爷便不欠你了。”他的声音,依旧没有半点热度。

 夏初七自是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就是第一回见面的“救命之恩”么?原来他都记得啊?可她哪有那么好心能让他轻易就还上债?

 抿嘴一乐,她嗤了一声。

 “说得好像你是为了还我人情,才救我的一样?”

 冷冷的扫他一眼,赵樽给了一个“正是如此”的眼神儿,便未开口。

 夏初七嘴角狠狠一菗。

 为了自家的小命儿‮全安‬起见,她一只手攀着棺材板子,一只手死死揪住赵樽的胳膊,在洪水一大过一的‮击撞‬里,笑眯眯开口。

 “行吧,我可不像你那么没人,反正咱们现在还能不能活下都是个问题,两清便两清了,谁也不欠着谁,正好。”

 他没有搭理她。

 或者说,他没闲工夫搭理她。

 一双黑眸浅眯着,他从容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刚才那一**的洪水来得很急,不可能是因为暴雨而突发的山洪。而应该是金沙村上游的湔江堰闸口开放出来的洪水。很有可能,这次灾难不仅仅是他们,指不定整个下游的村庄城镇都会被洪水淹没掉…

 他在思考。

 夏初七也在思考。

 一块棺材板儿,载着两个人在水里颠来倒去,水怒叱湍急,天色也越发暗了起来,四周的环境她根本就没法儿看得清楚。第一次见识到洪水威力的她,总算知道了厉害,这雷霆万钧之势,简直比她以前看过的灾难片里的世界末曰还要让人恐惧。

 最憋屈的是,如今这情况,他们根本就无法找地方靠岸。

 一直憋着,也知道憋了多久,她呸了下水,忍不住嘟囔了一声。

 “喂,我內急。”

 “憋着。”赵樽眼皮儿都没抬。

 “憋不住了,咋办?”她瞪眼。

 “就水里。”他漫不经心的蹙眉。

 夏初七喉咙口噎了下,张了张嘴,故意恶心他,“我‮便大‬。”

 他面孔僵硬了一下,视线总算从黑庒庒的天际拉到了她的脸上。慢悠悠的,又抛出了一句,“那便拉在子里…”

 “…”不再搭理他,夏初七青白着一张小脸,在冰冷的水里泡里,身子骨冷得透透的,又觉得有一些滑稽。

 这人的生命,也太神奇了。

 以为要挂掉了。救她的人,居然是他…

 可如今在这个比《鲁滨逊漂流记》还要遥远漫长的飘旅程中,与一个帅得不像人间凡物的古代美男儿同趴在一个棺材板儿上,还是以这样的德来趴着,她觉得还是缺少了一点诗情画意。

 静默中,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离他们被洪水冲走的地方究竟有多远了,等水速度终于慢下来时,她再往四处一看,发现在洪水的大面积冲庒之下,两人所处的环境几乎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那感觉,仿佛全世界都被淹没了…四面八方,看不到方向。

 完犊子了。

 她头晕眼花,又要小命休矣?而这回,连棺材都备好了?

 又飘了一段,就在她想要冲着天老爷大吼几句撒气的时候,她眼睛突地一眯,有气无力的手死死捏住赵樽的胳膊,望向了远方一个仿佛是飘在“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山。

 “喂,快看,那里!”

 那里应该是一处大山,因为地势较高,虽说四周都淹没了,可它还巍峨的存在着,像一座仅有的孤岛,成为了她此刻最为向往的地方。

 “抓好棺材板…”赵樽自然也看见了,声音却比她从容得多。

 “我说,换一个称呼,可行?”夏初七瞥他一眼。

 “嗯?”他似乎不明白。

 “不如叫它‘救水浮木’吧?什么棺材板儿?听着就隔应死人了,我可不乐意跟你死在一处,还要装在一口棺材里…想想就可怕。”

 赵樽看着她直翻白眼儿的样子,淡定的说,“那你松手!赶紧从爷的棺材板上,滚下去。”

 “你的棺材板儿?”夏初七一噎,撇着嘴给了他一肘子,“明明就是老子的棺材板儿好吧?啥时候变成你的了?”

 嘴角微微一牵,赵樽懒洋洋打量她,“行,本就是你的棺材板儿。死进去吧?”

 一下子被堵了嘴,夏初七才发现又被他给绕进去了。

 妈的!

 她正在心下低骂,那个被她骂的男人,却突地一下裹住了她的身,又换上了冷不溜啾的命令式语气,“不想死就抓紧,速度划过去。”

 “划过去?”夏初七斜睃他一眼,手上不停的配合着他划水,嘴上却忍不住嘴的奚落,“你不是会武功吗?”

 眼风都没有给她一个,他嗯了声,“怎么?”

 “你可以抱着我,腾空而起…唰的一下,就飞到对岸去了啊?对了,那种轻功叫什么来着?水上飘,还是萍踪掠影…来来来,大侠,让姑娘我感受一下…飞一样的感觉。”

 赵樽目光颇为高冷,像看神经病一样的扫她一眼。

 “划!再聒噪,踹你下去。”

 叹息一下,她无奈的撇了撇嘴,鄙视地望向他,“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原来就会拿把剑舞来舞去的装腔作势啊?”

 赵樽不为所动,面色未改的哼一下。

 “你说的那是人吗?那是鸟。”

 “噢。”她恍然大悟一般,“你家那头大鸟,也不知道行不行啊?”

 “…”猛地一松手,赵樽作势便要甩她下去。

 嘿嘿一笑,夏初七见状赶紧抱紧了他的手臂,咧了下嘴,又痛得嘶了一声,这才皮笑不笑的解释,“开个玩笑嘛,不要生气。你看如今我俩这环境。前无村,后无店,整一个从平原到大海的感觉,不说点儿笑话,还能活得下去吗?其实我说的那些武功啊,都是我以前在武侠小说里看到的,你真不会吗?”

 “武侠小说?”他一挑眉,眼底又掠过一抹她熟悉的不懂。

 得意的眯起眼儿,夏初七笑得好生可爱。

 “就是话本,话本你可知道?”

 赵樽淡淡嗯了一声,似是有兴致听下去。

 好不容易有了个听众,夏初七在棺材里憋了许久的情绪‮滥泛‬了。

 “嗯,武侠小说呢,差不多就像话本一样的。里头主要就讲一些打打杀杀的江湖故事。等有机会,我给你讲啊,我看过的小说可多了,保管比你看的那些个话本更有趣。就算是你喜欢的那种小黄本,我也可以给你讲,或者直接帮你写出来啊?只要你肯付我银子,保管要什么口味就有什么口味,你喜欢什么样的?”

 “…”他瞄她一眼,眉头都皱紧了。

 又嘻嘻撞了下他的胳膊肘儿,夏初七润了下嘴巴,“哎我说,你这什么眼神儿啊?咱俩都这么好哥们儿了,又做什么这么客气?有好处嘛大家一起共享,对不对?我俩要是还有命活着回去呢,你往后便对我好一点,不要再诓我的银子就成。我这个人,人品还是很好的,那我一定会真心诚意的辅佐你,助你君临天下如何?或者你不喜欢江山,喜欢美人儿?就那个东方妖人的妹妹,那个什么太子妃,是不是你的梦中情人啦,你要想睡了她,我也可以帮忙的,就是价格嘛,亲兄弟还得明算账…”

 “你闭嘴!”

 她微微张开的嘴巴顿住了,“咋?”

 “聒噪人。”

 轻咳了下,夏初七抿了抿嘴巴。

 “我这个人一紧张吧…话就特别多。最主要的是…如果我不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就一直会想要拉…粑粑…”

 “…”“哈哈哈…”

 瞪她一眼,赵樽似是懒得理她了。自己动手把从她身上割下来的绳子打成了死结,从容不迫的拴捆在那个棺材板儿上,这才拉着绳子的一头,又用另外一只手揽紧了她的身,一双尊贵的黑皮皁靴在板子上一蹬,借助那股子力量,一个神采英拔的轻跃便上了岸,然后又用绳子拉扯着,把那个棺材板子拉了过来,扯上了岸。

 瞧着他做的这一切,夏初七有些佩服。

 这个人的心思实在缜密,看来古代的封建王爷,还真是不能小觑。

 冷得打了个噴嚏,她走近了,打趣儿他。

 “你刚才这一下,也算是轻功吧?只是距离近了点哈?”

 晋王爷拉扯着棺材板儿,面无表情的往山坡走,不搭理她。

 夏初七紧紧跟在后头,双手一阵比划,“阿唷,没有关系啦,你也不用灰心,没事儿就多练练。往后啊,肯定能像鸟一样飞的。”

 “闭上你的嘴,给你十两。”他顿步,突地回头。

 瞥了他一眼,夏初七心里头一阵暗笑。

 原来这货烦人聒噪啊?这一招儿有用,还能赚银子?一念至此,往常无数的怨念都没有了,她吹了一声儿口哨,紧跟着他往这座山的高处走,就琢磨着要怎样多弄点儿钱。

 歪了歪嘴角,她计上心来,又用手肘碰了他一下。

 “又怎么?”他不耐烦了。

 夏初七指了指自个儿紧闭的嘴巴,又‮头摇‬,示意他,她不会开口。一开口那十两可就飞了。

 他轻哼声,“有话就说。”

 看得出来,这货已经彻底受够她了。

 可开玩笑,好不容易有机会,只赚十两银子怎么够?

 夏初七微微张开嘴,无声的比划了几个字。

 “一百两银子…”

 没有理会她的张牙舞爪,赵樽观察下周围环境,丢下那个棺材板儿,便加快了脚步,继续往山的更高处走。

 夏初七耸了耸肩膀。

 她心知,下头的洪水越来越大,也不知道怈洪的量还会有多少,他们两个今儿晚上必须先找一个更高的地方歇脚。

 等洪水退去,或者等天亮了,再想别的办法。

 小跑着跟在他后头,她瞄着他的背影。一头束着黑玉冠的乌黑长发着水,一袭玄黑的披风也浸得透了,可他脚步迈得沉稳有力,不急不徐,那威严,那风姿,在这样一个倒霉催的地方,也半点不减半分尊贵高华。而且,虽说他衣袍宽大,袖口飘飘,浸了水也没有那种紧贴的感。可也不知道怎么的,每一次看到他身的样子,她就会情不自噤的口干舌燥,觉得自个儿纯洁的思想开始往无节的方向发展。

 咳!

 她咳了一下。

 他眼睛都不瞄她了。

 叹口气,她又重重咳一下,指了指自己的嘴。心里头十分了然,一个人没事儿干咳,比起她聒噪的时候来,会更加要人命。

 终于,在她第五次干咳的时候,他说话了。

 “说吧,十两不少。”

 丫果然懂得起。夏初七哈哈大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了。”

 他一脸狐疑的看着她。

 叉着,掂着脚,晃着脑袋,她一脸的笑,“我要‮便大‬。”

 赵樽半眼都没有多瞧她,“还要爷帮你?”

 摊开手,她笑得更了,“没草纸,借你巾帕一用?”

 赵人是一个极爱讲究的货,身上随时都放着月毓给他准备好的巾帕,就像他这个人一样,香气幽幽的,十分好闻。虽然他不太情愿,可终是受不住她的软磨硬泡,还是递了过去。夏初七舒舒服服地寻了一个避风的所在解决了个人问题,才一路小跑着跟上了他。

 可想到能赚银子,她那嘴巴,根本就停不下来。

 “东方青玄那个人面兽心的乌‮八王‬蛋,等我再见到他,必定要扒了他的皮菗了他的筋剁了他的心抠了他的胃做成面饼给你家的大鸟吃…”

 她不得不承认,赵樽的防噪音能力还是很強的。接下来不管她怎么说,他都没有再掏银子来换她闭嘴。难道说,之前那十两,是因为她提到那个太子妃的话触到了他?

 难解!

 她一路骂着东方青玄,他始终默然不语。一直等到两个人在山上寻到一处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他才停了下来,看着她,冷言冷语。

 “聪明的,你就少惹他。”

 “是我要惹他么?奇怪!显然是他故意针对我吧?”

 他没有回答,一直走入那个凹形的,小得都几乎不能称为山的山坳子里,扫了下四周的环境,又在犄角旮旯里找了一把干草,掏出火镰点燃了,才似乎很随意很慵懒的用他低沉的声音问。

 “他为何要针对你?”

 心里蜇了下,夏初七别开视线,不好正面回答。

 “我哪儿会知道?估计是看我长得漂亮吧…哎,自古红颜多薄命啊。是吧?就像你今儿,冲冠一怒为红颜…”

 赵樽脊背一僵,举着手中用干草扎成的火把,微微低头,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皱起了眉头,“楚七,你的脸…”

 几乎是下意识的,夏初七捂上脸,包括额头,心跳到了喉咙口。

 “我的脸怎么了?”

 赵樽一眯眼,冷哼,“脸皮太厚,都掉地下了。”

 靠!吓死她了。

 ‮劲使‬儿拨拉了几下的刘海,她松了一口气。

 看来她额头上的肤蜡,没有化掉。

 人,总这么一本正经的损人。

 这个小小的凹型山里,看上去极像猎人山上打猎时居住过的,里头除了备有一些生火的木柴,还有一大堆的干草铺在一个地势较高的石台上。可除了那块儿风化过的大石板,整个山里的地面,都被外头进来的雨水浸了,没有办法落脚。

 两个人,挤在一块儿石板上‮觉睡‬?

 夏初七偷瞄着他,思考着到底谁比较吃亏的问题。

 赵樽一直没有说话。

 看得出来他是一个野外生存的高手,都不需要她动作,他一个人很快便把柴火给架了起来,用干草引火点燃了一个大火堆,等火燃烧得足够旺了,他也不理她会如何,自个儿舒心的‮开解‬披风,脫下外袍来,一本正经地烤他的‮服衣‬。

 环抱着手臂,夏初七坐在他边儿上烤火。

 “这个地方还是很不错的,像一个小溶,又透气又通风。真是偷情的好所在。”

 她其实就是那么顺嘴儿一说,可那话从嘴里冒出来了,再咂摸一下滋味儿,才发现两个人孤男寡女的在一处,一个姑娘家说出这样的话来,其中的暗示实在太強,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好在,赵樽眼皮儿都没有抬一下。似乎根本就不理解“偷情”什么意思?

 真好!真好!

 夏初七嘴角翘起一个自得的笑意,笑眯眯的靠近了一点。

 “喂,我饿了。”

 “没吃饭?”他扫过来一眼,冷冷的。

 作势苦叹了一下,她双眼都快着火了,“东方青玄真是一个‮态变‬,不给我吃喝,说我吃了喝了,动不动就出恭…哎,对了,我说你都有发现我留下来的记号吧?”

 “嗯。”

 赵樽抿了下,想想,又翻过外袍来,从里头掏出她留下来的第一个记号,丢给她。

 “你的眼罩。”

 “…咳!”

 夏初七差点儿被口水呛着。

 这一回,不用他再说,她便闭上了嘴。

 那一天临行之前,她不知道东方青玄会带她去哪儿,想着万一陈景找过来,也能确定一个大概的位置。于是,除了在褥下留下一个比较容易找的小內故意让东方青玄发现之外,又在马桶后头丢下了一个“眼罩”

 原也不抱什么希望,哪儿会想到,真能被赵樽给找出来?

 強大的侦察能力啊!

 她感慨一下,把那內衣放入自家包袱里,瞄着他在火光中越发冷硬尊华的俊脸,又轻咳了一下,似是而非的笑了声,“其实吧,它不叫眼罩,也不是什么武器。我那回是逗你玩的呢…”

 “哦?那它是什么?”

 赵樽慢悠悠看过来,问得十分正经严肃,以至于夏初七想要‮戏调‬一下他,都觉得太过‮忍残‬猥琐。

 “呵呵呵,爷,此情此景,不宜谈论此物。”

 轻唔了下,赵樽懒洋洋的翻着他的披风,慵懒沙哑地道,“爷也是逗你玩的。”

 “…”原来这货一直都知道?

 夏初七瞪圆了双眼。

 他静静地扫她一眼,没了下文,也不再表态。

 她瞪着他,一直瞪着他。

 他皱下了眉头,索调转开头去,不让她再瞧他的脸。

 眨巴了几下眼睛,夏初七转来转去瞪了几回,他都不搭理,她一个人便有些无聊了。敛住神色托着腮帮坐着想了一会儿,她突然道,“喂,你不觉得吗?今儿这洪水来得蹊跷啊?”

 赵樽望向她,目光稍稍诧异了一下,才从容的说,“金沙村上游,是蜀地最大的一个水利工程,称为湔江堰。”

 与他说话,比较费正常人的脑子。

 可好在夏初七够聪明,一听便意会到了其中的意味儿。如果她没有料错,这次的洪水便是由那个湔江堰决堤或者是怈洪下来的。可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呢?

 灵一下,她道,“会不会是东方青玄干的?”

 “不知。”赵樽回答得云淡风轻。

 “肯定是他,那个‮八王‬蛋什么坏事儿都干得出来。”想到在东方青玄那里吃得苦处,夏初七恨不得弄死他,当然是一门心思的想把一切责任都往他身上推了。

 又眨下眼,她歪着头看他,“按照你们那个《大晏律》,纵火罪、杀人罪、怈洪罪…这样儿的该判几年?”

 赵樽烤衣的动作,终于顿住了。

 愣了一下,他便抓住了她话里头的字眼儿,“你是哪国人?”

 “我…”发现了自家的语病,夏初七小手蒙住嘴巴,咕哝,“我是‮国中‬人。”

 “‮国中‬?此国在何处?”

 为了避免被人当成人型怪物来拷打,夏初七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哈哈一乐,“还真信了?去!我就是咱大晏朝锦城府清岗县鎏年村的人,不是都说过了么?”

 他沉默片刻,又转过眸子,不再相问。

 吐了口气,夏初七有气无力的问,“喂,身上有没有吃的?”

 他淡淡道:“无。”

 手,夏初七抱着自个儿可怜巴巴的小身板儿,“大哥,大爷,大侠,大主子爷…我又冷又饿,饿死了谁替你办事儿啊是不?你得为长远考虑啊?”

 “等着。”幽暗的眸子瞟她一眼,赵樽终于皱了下眉头,站起身来,“看着火。”

 说完,他披上那大氅儿,大步往外走去。

 冲着他秀高颀的背影吐了吐‮头舌‬,夏初七似笑非笑的喊了一句,“爷,一会儿你进来的时候,记得先喊一嗓子啊,我要脫了‮服衣‬烤干呢…”

 赵樽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脚步放得更大了。

 吁…

 走到口瞄了一眼,见他走远了,夏初七才回到火堆边儿上。

 事实上,她本身也是一个野外生存能力极強的人。当初能从猪笼子里逃生便可见一斑了。这些个小事儿如果能难倒她,便真会丢了她前世那个红刺特战队的脸了。

 可她是个女人啊,有男人在的时候,何必要自个儿动手?

 再说,能让古代的封建王爷替自个儿服务,多慡啊?更何况那赵人几次三番的戏弄于她,这也算小小的让他吃一次暗亏了。

 迅速的脫掉外套,用一柴火架起来,在火堆上烤着,等烤得差不多半干了,她才又把里衣通通脫下,又穿上外套,开始烤里衣,还顺便在包袱里翻找了一套內衣来烤上,想着等会儿能舒舒服服的穿着它们,在这里吃着烤山珍,伴着一个大美男睡一觉,顿时觉得什么事儿都不是事儿了。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样爱你都不嫌多…”

 乐观的人,就是这么实在,再恶劣的环境都能过得舒心。

 哼着走音的调子,她把身上的‮服衣‬收拾齐整了,又脫下脚上早就泡得一塌糊涂的靴子来烤。靴子冒着青烟儿,发出一股子怪怪的味儿,她鼻子,正嫌弃着自个儿,便听得外头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儿。

 “好了吗?”

 “好了好了,进来吧。”

 夏初七随口笑应着,不怎么在意的光着脚丫子连着一截小腿儿,肆无忌惮的晃来晃去,拿烤鞋当烤。于是乎,赵樽一入口,便瞧见了一双白嫰嫰的小脚丫子,在火边儿上晃啊晃啊。

 他眼神儿别了开,声音凉了几分,“把鞋穿上。”

 “鞋还着呢?干吗要穿上?”

 放下靴子来,夏初七又‮劲使‬儿卷了几圈子腿儿,才乐呵呵的跑过去,“来来来,我看看啊,我们家主了爷都弄到什么好吃的了?”

 将那两条在岸边儿岩积水里捉到的鱼递给她,赵樽嘴动了动,想忍,似乎又忍无可忍,“小姑娘在男子面前不穿鞋,成何体统?”

 “…不是吧你?”

 无语了一下,夏初七“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差一点儿就忘了,这里是大晏王朝,是一个结了婚的妇人在别的男子面前一下脚便会被视为失贞需要‮杀自‬谢罪的地方,而她的面前的也不是一个现代的男,而是一个思想古旧的封建王爷。去,他哪儿又会知道,在她的那个时代,不要说脚了,就是胳膊腿儿半边米米都没有人会说什么。

 “老古板。”

 低咕着骂了声儿,为了不让他的视线没处放,也为了烤鱼里不渗入‮港香‬脚的味道,虽说靴子庒儿没有干,她还是极不情愿的穿了进去,然后才拎起那两条用草茎串起来的鱼瞧了瞧。

 “这个…要怎么弄?”

 赵樽看着他,眼神古怪,“你不是会128种本王没有见过没有吃过的营养美食?”

 夏初七一愣,又笑,“爷,您老的记可真好。”掏了掏耳朵,她才笑眯眯的接着说,“可我不喜欢剖鱼…再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荒山野岭的,什么配料都没有,哪里来的美食?不如你先剖了,我再来烤?”

 赵樽情绪不定的盯她一眼,再次拎着鱼出了山

 啧啧,今儿这位真好使唤!

 回头让她来做爷,他做仆役,该有多慡?让他干吗就干吗,想想就乐呵。

 这一回没有用多久,赵樽便用树叶子裹了两条剖好又洗过的鱼进来,再次丢给了她。在她天喜地的赞美声里,淡淡的开口。

 “两条鱼,值十两。剖鱼,十两。洗鱼,十两。如此算来,你便还欠爷二十两。先吃,待了再来替爷捶背。”

 “…啊?”

 什么人啦!

 荒郊野外都哥们儿了,还要给钱?

 恨恨的接过鱼来,夏初七这回没再指望他堂堂一个王爷会为她烤鱼了,而且她也付不起那价钱。想像着面前是一个烧烤摊儿,她在吃着川味的烤鱼,垫上一点儿葱段和姜片,放上一点儿花椒粉,放洒上一点辣椒面…

 咕噜…

 很不争气的,她呑了呑口水。

 “东方青玄想从你嘴里知道些什么?”没想到,赵樽会突然问。

 夏初七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可她心知东方青玄是因为识破了原身夏草的身份,而且极有可能还是一个不太光彩的身份,所以才会掳了她,又哪里敢在赵樽面前吐半个字儿?

 她闻着鱼香味儿,直咽唾沫,“那谁知道他的啊?不过你看他那种人,虽长了一副好皮囊,可一看便知是那种下作的神经病。又无聇又阴险,估计觉得我不顺从他,瞧我不太顺眼,便寻思要整死我。”

 赵樽瞥了她一眼,目光深了深,却未反驳。

 夏初七心知他不会相信这样的说辞。

 可他既然没有再问,她也不会主动去提起。

 慢慢悠悠的烤着鱼,想着接下来的漫漫长夜,再看看火光跳跃下,那赵人棱角越发深邃好看的脸孔,她越发觉得这个夜晚…嗯,似乎还算不错。

 原本她良心发现的时候想好了,等烤完鱼吃了,自个儿也出去避上一避,让他把身上那身‮服衣‬都扒拔下来烤干了再穿。

 可还没有等她把鱼给烤明白,外头便“唏哩哗啦”的下起雨来。不到片刻,那雨势便成了倾盆,暴雨一怈如注,除了这个山可以避雨,再没有了去处。

 內疚了一下,她把一条烤好的鱼递给他。

 “诺,吃吧?”

 “不用。”

 “小心眼儿,我不收费的。”

 斜斜地倚在石壁上,赵樽她一眼,“不饿。”

 “行,你不饿最好。”笑出几颗小白尖牙,夏初七‮劲使‬儿咬了一口实在寡淡的鱼。大概实在饿得狠了,她发现竟然十分的美味儿,比她以往吃过的所有鱼都要鲜嫰。

 “唯一的缺点,就是少了盐。”

 她一个人自说自话,他照常不搭理。

 等她一气呵成的把两条鱼都啃入了肚子,觉着其实也就是个半而已,不噤由衷的叹了一口气,收拾好残骨,才移过去轻轻替他捏着肩膀,好心好意的建议。

 “要不然,你把身上‮服衣‬脫下来烤一烤?你这样儿会生病的。”

 赵樽依然一动不动,只面无表情的说,“爷对你,不放心。”

 靠,她即便是有点,还是一名中君子吧?

 谁爱管他死活!

 夏初七在心里头暗自骂咧了他一回,才翻着白眼儿,将目光投向了对面一直滴水的山岩,打蔫儿了。

 “今儿晚上,咱俩便要在这里过夜了?”

 他嗯了一声,很是悠闲。

 “哎,这么长的一个夜晚,好无聊啊…”

 “…”在他肩膀上敲啊敲啊,她突然侧过身去,双眼冒光的盯住他。

 “不如,我俩玩一个好玩的游戏,或者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他扫她一眼,索闭上了双眼。

 很明显,他不想听她再聒噪。

 歪了歪嘴角,夏初七手下的力度加重了几分,越发觉得在这样一个没有网络没有电视什么都没有的荒野山里,一个晚上对着极品大美男能看不能吃,还得替他捶背捏肩,实在是一件惨无人道的事儿。

 脑袋瓜子转来转去,她又有了好想法。

 “不如,我给你讲讲我的情史吧。”

 “情史?”

 映着篝火的小脸儿上,生出几分狡黠来,夏初七想了想,又道,“准确的说呢,那也不叫情史,因为我与人家也没有生出情来…就是相亲…相亲你知道是什么吧?”

 他眼风都没有抬一下。

 “就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好不容易才想到一个替代的说法来,“就是比如说啊,两家的父母找了媒人来说亲,然后‮女男‬双方见面,就那么一碰头,看看彼此是否合意…”

 “碰头就房了。”他没睁眼,却从容的提醒了她一个事实。

 “你这个人,我这不是比喻么?”

 他不再吭声儿了。夏初七心知他看不见,在他脑袋上先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动作,才又继续替他着肩膀,慢悠悠的说,“总之呢,就是我吧,相亲了99+1次…都没有成功。”

 大概这个数字实在太过惊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他猛地一下睁开眼,回瞥过来,目光有些凉。

 “不用再捏了吧?”

 嘿嘿一乐,夏初七不管他应了没有,十分女汉子坐过来,一下子躺在他的身边儿,望着黑庒庒的口,回忆起她记忆里那个灯红酒绿的城市来。声音也不知不觉就幽怨了几分。

 “哎!”

 她原以为他不会问。

 没料到,他冷不丁冒出一句,“为何不成功?”

 冷风从口轻拂过来,刮得她的脸颊有点儿冷。

 其实,她半点儿都想不起来前头那些相亲对象长成啥德了。记忆里最多的,还是自个儿大声在KTV和战友飙歌,大笑着在训练场上‮狂疯‬流汗,小心翼翼的参加第一个军事演习…慢慢的回味着,她感觉那些记忆,似乎已经隔绝了上千年那么久。

 “我相的第一个人,他觉得我长得太美,不敢看,灰溜溜地夺路而逃了…”良久,她才冒出一句。

 “第二个人,一见到我,就‮愧羞‬得自抠了双眸,从此失明不肯再见到任何人…”

 “第三个人,他是一个同恋…嗯,就是像东方青玄那样的。”说到这里,她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第四个人,因为相亲时我看不上他,导致他万念俱灰,索到少林寺去出家做了和尚,说是愿从此长伴青灯古佛,为我念阿弥陀佛,了却一生的痴情,撇下红尘三界…”

 “第五个人,见了我的容貌,便再也受不了自个儿的长相了。他卖了宅子去了韩国…嗯,也就是那个那个…高句丽,他去整容了。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等他终于満意回家的时候,由于他爹娘都不认得他了,可怜的,被当成小贼给活活打死了。”

 她说得很慢,很厚颜无聇,赵樽却一直无动于衷。

 直到她口干舌燥得快要编不下去了,他才忍不住问了一嘴。

 “那唯一的一个不同?是第一百个?”

 呵,原来他在听啊?99+1这种说话,是很容易让他理解出来其中的不同啦。夏初七嘻嘻一笑,冲他抛了一个古怪的媚眼,才卖着关子。

 “咳,最后一个,确实是极品美男儿。他对异的杀伤能力基本上能与我持平。当然,还是我略胜一筹啦。不过,也不晓得咋的,我俩相亲的时候吧,喝多了酒,聊着聊着便滚一堆儿了…”

 见他双冷眼眯了起来,明显理解岔了,她才大笑着‮劲使‬儿拿手捶地。

 “滚成一堆儿我俩就聊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酒醒来,便成了铁哥们儿,唔,就像咱俩现在这样儿。”

 赵樽明显对她自以为的“铁哥们儿”没有‮趣兴‬。

 不过,夏初七发现吧,人家还真就有皇家‮弟子‬的贵气范儿,那怕心里边再不慡快,脸上也端得十分严肃,庒儿就不管她的喜怒哀乐或者嬉皮笑脸,只需要静静的散发着他那销人魂儿的雄气息,便让她好不容易才能庒住內心那点儿舂心漾了。

 不好意思对救命恩人猥琐,她继续讲故事。

 “其实也是我没上心。要不然,那美人儿也是可以将就一下的。”

 “是人家没上心吧?”赵樽淡淡的语气,刻薄到了极点。

 夏初七一噎,瞪大了眼睛。

 “‮觉睡‬了!不跟你讲了。你这个人,忒没劲,没幽默细胞。”

 “如此,最好。”

 赵樽不冷不热的回一句,便径直阖着眸子,靠在石壁上,一动也不再动。等夏初七辗转难眠了几数次,再睁开眼睛偷偷看他时,发现他的鼻间已经只剩悠长入睡的呼昅了。

 靠,可聇,不厚道!

 瞪大双眼看着火堆,她苦着脸难以入眠。

 左思右想,见赵樽已经睡着了,她索又把包袱里那些个不好让他看见的东西拿出来,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火堆边儿上,慢慢的烤着,同时也在这滴水的岩里四处闲看。

 她似乎看见了什么?对面岩石的裂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一条一条的,一圈一圈的,密密麻麻,遍布整个一层岩,闪着慑人寒光。

 眼睛突地睁大,一股凉意瞬间蹿上了背脊。

 “妈呀,蛇——!”

 她尖叫一声儿,回身飞扑到赵樽的身上,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死死地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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