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芸曦,你理智一点,如果因为失恋就同情他,全湾台每天不知道有多少男人需要被同情,还有那些总是被发好人卡的男人怎么办?你普渡众生也不是这种方法,太危险了。”黄逸伶一百个不认同。
“我什么也没有做啊,只是把他带回家,让他借住一晚而已。第一时间我也曾试图想要联络他的家人或朋友,是真的无计可施了,我才带他回家的。”
她才没有逸伶说的那么夸张,要普渡众生?她知道自己还没那能耐。又或者,她其实是很懊恼的,懊恼自己在看见他的幽暗心情,却什么都不能做,她讨厌当下束手无策的自己。
“重点是,你是花样年华又独居的单身女孩,想想你的全安好吗?”
“逸伶,他看起来很忧伤。”
忧伤只是众多因素的其中之一,路芸曦没说出口的是,她強烈感受到宋蓝泽蔵在心里的孤寂,一如她这一年来的踽踽独行。认真来说,是这样的情感认同,让她作出收留他的决定。
“就算他再忧伤也轮不到你出面,台北市里还有一种东西叫作察警局,你大可以请民人保母收容他。”
“我——”算了。
逸伶太保护她了,以至于总是无法明白她话里的深沉涵意。她知道自己说服不了逸伶,只好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乖乖的闭起嘴巴,像个犯错的小孩子安静听训。
“所以现在他人呢?拍拍**走了吗?”
“或许吧!”路芸曦说得避重就轻、模棱两可,因为,她庒
不确定,宋蓝泽是不是已经离开。
“什么或许不或许的,你不要跟我说,你没有亲眼看着他滚出你家大门。”
“我当时満脑子赶着要来上课,哪有时间注意这些。”
“你这天杀的大白痴,你怎么没有趁着出门的时候,顺理成章的一脚把他踹出去?难不成,你真想把他当宠物养在家里?信不信,搞不好等你回家,屋子已经被人搬个
光了。”
“我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她低低反驳。
“这年头没人规定小偷只能搬金条跟钻石,铁门、铁窗、水表都有人偷了,那些家电用品凑合着卖,也可以加减换点现金吃顿饭。”黄逸伶严重怀疑,这个路芸曦到底是怎么平安活到现在的?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我们马上警报。”她当机立断,“不需要这么劳师动众的吧?”路芸曦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关系,牵累了宋蓝泽。被爱情遗弃的他,够可怜了。
“难不成你要等房子不见了才要来痛哭
涕吗?”
“也不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明现在的心情。
逸伶说的都没有错,可是她心里却还是冒出了小叛逆,那是从潜意识里传递而来的一种情绪——她,很想要留下他,如果他无处可去的话。天啊,她该不会是真的想留下宋蓝泽吧!
当这个念头一起,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到底是怎样?”黄逸伶耐心尽失。
她鼓起勇气试探,“逸伶,如果我说,我觉得留下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互相陪伴…”
没等她说完,黄逸伶快刀斩
麻的打断她荒谬的念头一一
“谁都可以陪你,就是来路不明的人不行!倘若你想要有人跟你作伴,我们每个人都很乐意陪你杀掉每一分秒的无聊,你异想天开的摆个陌生人在家,根本是大错特错!养只小狈都还比较实际。”黄逸伶恨不得剖开路芸曦的脑袋,好好透析一下这家伙的脑组织到底还是不是正常的。
“可是…”也许,她需要的是个对她过往一无所知的陌生人。
“别再可是了,我们什么也别争论,总之待会下课后阿邦会来接我,我们两个陪你回家。如果那个男人走了,事情就皆大欢喜,如果他还不走,我就让阿邦帮忙把人踢出去。你什么都不用怕!”拍拍路尝曦的肩膀,她豪气干云的说。
“怕?”路芸曦歪头认真的想了想。
她怕吗?答案是否定的。如果怕,她当下就不会那么做了。
相反的,正因为屋子里突然多了个人,昨晚,她睡得很好。
整整一年来。她被那些夜夜挥之不去的寂寞、孤寂磨折得辗转反侧,总是在好不容易睡去的时候又会被突然惊醒,睡眠品质槽透了。
可是昨天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屋里多了一人,打从她躺上
开始,那些负面情绪都没有来
扰她,她难得睡了一场空前好觉,早上醒来发觉,以前失眠的种种症状全都不药而愈,她开心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怕呢?
真要说怕,她不怕宋蓝泽,怕的是独处的夜晚。
她知道,在外人的眼里,经历人生重大变故的自己跟事发之前一样有着
神经的乐观豁达,就连逸伶都以为她早已经走出那段
霾,积极面对新人生了。
扪心自问,真的是那样吗?
她自己心里很清楚,那不过是一场经过自我催眠的完美伪装,其实,早在意外发生的当下,她心里就划下一道永远无法抹灭的伤疤了。
她不自觉的举起手,抚向蔵在服衣底下的那道伤疤,顿时,记忆如
水般涌来——
那天的黑云宛若大军庒境,将天色染得阴沉,一场滂沱雨势无预警的袭来,让原本就困难重重的救援更添狼狈。
双向的车道上,拉起了长长的封锁线,首当其冲的休旅车被肇事的联结车蛮横的庒往,车体严重扭曲变形,无可避免的追撞更是绵延了好几十公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跟生命拔河的救急行动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凝肃气味。
路芸曦是第一个被救出来的。
耳边闹烘烘的一片,她根本听不清楚那些人说了什么,直到她被抬上担架,火速朝待命的救护车推送过去,伤痕累累的她勉強睁开双眸,这才意识到情况有多糟。
不,别这么忍残,爸爸、妈妈还有新婚的兄嫂都在车里头,拜托,救救他们!
幽哀的目光不敢置信的凝望已成废铁的休旅车,浓烈的酸楚像利刺似的梗痛了她的喉咙,
出了她的呜咽与眼泪。
还有什么比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还要叫人心碎?
她痛恨自己的束手无策,只好卑微的泣求上天垂怜。
然而结局却是忍残的,她成了独活的幸存者。
车祸,让路芸曦一夕之间失去了挚爱的家人,对她来说,痛的不是身体上的伤,而是埋在心里的深沉遗憾,那是穷尽所有也挽回不了的憾恨。
看了大半年的心理医生,情况仍然末见好转,她不忍逸伶继续替他担心,只好把这些绝望,技巧
的掩饰在开朗的笑容下,好留待一个人的夜深人静,默默品尝着思念的煎熬。
她蔵得好辛苦,被孤寂撕扯的痛,得用多大的意志力忍耐着?有时候忍到觉得自己快忍不下去时,她真的很想要有个人陪。
“事情就这样决定,我们待会就去你家。”
“我待会下课后还要到公司加班。”
“无所谓,你去加班,我跟阿邦去处理就好。”
逸伶过于执拗的善意,有时候还真让路芸曦头痛,无计可施,她只好低头示弱,“我马上打电话回去,让管理员通知他快快离去,敢逗留不走,就马上警报伺候。”
“你真的会这样做?”
“当然,我保证。”她尽可能的让自己的态度看起来很笃定。
“谢天谢地,这才是理智的决定。”黄逸伶赞许的拍拍她的肩膀。
“我们可以去上课了吗?”
“当然。”黄逸伶总算息怒。
路芸曦推着好友走进瑜珈教室,结束关于宋蓝泽的争执。
吐司焦黑的灾情有点惨重。
路芸曦走后,宋蓝泽一个人安静的坐在位子上,专心的剔除吐司焦黑的部分。不消须臾,米白色的瓷盘上堆了不少黑色的碎块,而手中的吐司已是所剩无几了。
虽然感念她的好心肠,不过平心而论,她的厨艺显然是有待加強!
宋蓝泽浅浅的勾动了嘴角,
出了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大醉一场后,此刻心情比起昨天的愤怒,明显平静不少。
现在细细回想起来,其实许蕾蒂的移情别恋也不是完全没有征兆,是他太疏忽,又或者说他太自信了,才会让事情走到这个地步。
和许蕾蒂几个月的爱情称不上轰轰烈烈,乍看,许蕾蒂好像爱得投入,可他自认态度专一认真,以为真正的情感就是给予对方一个安稳的生活,所以尽管辛苦,他还是天天加班加得毫无怨尤。
许蕾蒂不是没有抱怨过他的冷淡,甚至,还指控他根本不懂如何去爱一个感敏纤细的女人。
他包容她的情绪,用理智的方式表达他自己所认定的情感,却疏忽了在她越来越密集的不平抱怨里,彼此的关系早已一点一滴的消磨殆尽。只是,他真的万万没想到她会在答应求婚后的一个礼拜,回过头来送给他一颗移情别恋的酸涩果子,叫他呑也不是,吐也不是,卡在喉咙难受万分。
她可以不爱,但不应该劈了腿后,才又回过头来指责他不懂爱。
与其说失去她让他伤心,还不如说是被摆了一道的背叛让他愤怒。
他们果然是不合适的,许蕾蒂喜欢奢华的人生、喧闹的派对,他却钟情低调的平静,这样的悬殊除了放手,好像也无计可施。毕竟,人家新
都带到他面前了,他还要固执的留下她吗?
虽然爱情本来就带有服征的味道,但是,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的难堪并不是他宋蓝泽的处世原则。
还是会失落,但是他相信那只是暂时的,因为时间会冲淡一切。
都结束了。他不知道许蕾蒂的新选择是好还是坏,他只知道他会让自己的未来变得更好。
停止回忆,把剩下的吐司胡乱的
进嘴巴,又苦又甜的滋味很适合他现在复杂的心情。
至于面前的这杯可可…
对于不嗜甜食的宋蓝泽来说,实在是太甜了,偏偏路芸曦陶醉啜饮的模样又太叫人向往,让他明知自己不爱,却还是破天荒的张开嘴巴,把这原属于妇幼族群的饮品喝得涓滴不剩。
他回味残留口中的余韵,“…好像也没那么难喝。”
然后他起身,把使用过的餐具收进了厨房。
虽然路芸曦
代他就这么搁着就好,他还是忍不住扭开了洗碗槽前的水龙头,将每个杯盘都洗涤干净。
哗啦哗啦的水
,帮助了他稳定情绪,思索自己的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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