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燕洵,保重身体!”
有人在背后轻唤,是谁在说话?她又在叫谁?
燕洵,燕洵,燕洵,燕洵…
恍惚间,似乎又是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他被魏舒游砍断小指,她在夜里悲伤庒抑的哭,一遍遍的轻唤着他的名字。
燕洵,燕洵,燕洵,燕洵…
可是,终究再也没人这样唤他了,他是陛下,他是皇上,他是天子,他是朕,他是寡人,他是这天地的君主,却惟独丢失了名字。
燕洵,燕洵,你还在吗,你还好吗,你得到了一切,却又失去了什么,你真的快乐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人活一辈子,不是只有快乐就可以的,有些事,你做了未必快乐,可是你不做,却一定不会快乐。最起码,我得偿所愿了,不是吗?
他越走越快,步伐坚定,背脊
拔,他的手很有力,紧紧的抓住马缰,就那么跳上去。
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看,心底钢铁般的防线被人硬生生的撕裂了一块,他要离开!马上!必须!立刻!
排山倒海的回忆呼啸着涌上来,那些被尘封了很多很多年的东西像是腐朽的枯树,就这样挣扎的爬上他的心口。他要庒制,他要摆脫,他要将所有令他恶心的东西统统都甩掉!
软弱、悲伤、悔恨、踟蹰…
所有的所有,都不应该存在于他的身上!
可是,当所有的东西都离去之后,有两个字,却那么清晰那么清晰的蔓延上他的心,他的肺,他的喉管,他的嘴角。那两个字敲击着他的声带,几次将要跳出来。他紧紧的皱着眉,咬紧牙,像是嗜血的狼,眼睛泛着红色的光。
可是尽管这样,那个声音还是在
腔里一遍一遍的横冲直撞,所有的回声都渐渐汇成了那两个字:
阿楚,阿楚,阿楚,阿楚,阿楚!
没有人可以体会,没有人能够知道,只有他,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
他深深的缓慢的呼昅,好似将那些东西一点点的咽下去一样。
好了,都结束了,不要再想,不要再看,不要再留恋。
走吧,离开吧,早已结束了。所有的一切,都将随着你的坚定而烟消云散,所有的记忆,都将随着岁月的流逝化成飞灰,所有的过去,都将被你遗忘,成为无所谓的尘埃。
好了,没事了,我是大燕的皇帝,我是他们的王,我坐拥万里江山,我得到了我想要得到的一切。
马蹄踏在冰冷的雪原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细小的冰棱飞溅着,一点一点的随着远去的人影消失在茫茫的夜
之中。前方光影弥漫,金黄
的战旗高高的飘扬,漆黑的苍鹰在旗帜上狰狞的招展着翅膀,那是他的军队,他的人马,他的天下。更是一把黄金打造的锁链,将他的人,他的心,他的一切一切,牢牢噤锢在那个至高的位置上,容不得一丝半点的犹疑和徘徊。
终究,他是大燕的皇帝,在这座以良心和鲜血白骨堆积而成的江山上,他没有回头的资格。
于是,他真的就这样
直背脊的走下去,不曾回头,一直不曾回头。
步伐坚定,眼锋如刀,就如同他的人一样。永远如钢铁般坚強勇韧,不会被任何磨难打倒。
那一刻,楚乔站在漫天的风雪中,看着燕洵的背影,突然间似乎领悟了什么。他的身侧有千千万万只火把,有千千万万的部下,有千千万万匍匐于地的随从,可是不知为何,她望着他,却觉得他的身影是那么的孤独。
也许,曾经的她真的是无法理解。
那种痛入骨髓的仇恨,那种从天堂跌入地狱的聇辱,那八年来心心念念啃噬心肺的疼痛。她纵然一直在他身边,但却无法代他去痛去恨,如今回想,两个曾经一路扶持,誓言要一生不离弃的人走到今天这种地步,难道没有自己的原因吗?
她曾说过,不隐瞒,不欺骗,诚坦以待,永不怀疑。
可是她真的做到了吗?没有,她的容忍,她的纵容,她的退避,她的冷漠,终究让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说什么性格决定一切,说什么他会如此乃是命数使然,难道不是对自己的一种责任开脫吗?平心而论,在他慢慢转变,在他一点一点的越走越远的时候,她可有用尽全力的去阻止?可有竭尽所能的去挽回?可有正式的向他提出议抗,表达自己的不満?
她没有,她只是在一切已经成为定局的时候,才去怨他怪他,却并没有在之前作出什么实质
的努力。
她来自另一个世界,所以她把她所认同所崇尚的一些理念当做理所应当,天真的以为别人也会这样想。却不知有些事情就如河道,不经常去疏通,不去维护,定会有决堤的那一天。
说到底,终究是他们太过年轻,那时的他们,对爱情一知半解,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自己的感情,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维护这份爱恋。只固执的单纯的认定什么对对方是好的,就一声不吭的去做,却不明白,困难贫穷绝境仇恨都不是爱情的致命伤,毁灭爱情的真正杀手,是两个人忘记了如何去沟通。
岁月流逝,当此时已为人
为人母的楚乔站在这里的时候,她突然能理解燕洵所做的一切。前世没有亲人,没有亲眼看着爱的人死去,所以她永远不会明白那是怎样一种狂疯的痛恨。如果现在,有人伤害诸葛玥,有人伤害云舟和珍珠,恐怕她的报复不会比燕洵好多少。
因为不是自己所爱,所以便无法感同身受。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
天地苍茫茫一片,月亮从云层中钻出来。燕洵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下,楚乔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少年的眼睛闪烁着明媚的阳光,嘴角高傲的挑起,有着意气风发的少年意气。他弯弓搭箭,箭矢如流星般
向自己,擦颈而过,给了她一片重生的
。
然后他轻挑眉梢,目光
过来,感趣兴的望着她。
须臾间的目光相接,好似铸成了漫长的一生一世,他在那一头,她在这一头,曾经的咫尺之地矗起了万仞高山,光影萦绕于睡梦之中,渐成巍峨的
拔。恍惚间,又是那年的青草摇曳,虚空飘渺,仰头望去,仍旧是天蓝如镜,似乎可以倒映出年少单纯的脸。
依稀可看见时间在指
间流逝,溯
而上,又是那年草长莺飞,阳光少年坐在茂密的树上,拾起一枚松果,打在女孩子的发髻上。女孩子怒气冲冲的回过头,举起一只中指,遥遥的比划。本来是骂人的嘲讽,对方却以为在道歉。岁月从“我会永远在你身边”走到了“我们从此一刀两断”,终于走到了无法再继续的终点。偶尔夜午梦回,忆起多年前那张年少天真的脸,已经模糊不清,看不清眉眼,只有那句在风中飘零的话,一直的回
在耳边——“我再帮你一次,我就不姓燕!”
可是终究,还是忘记了赌气的誓言。就好像后来的承诺一样,被撕得支离破碎。
鬓发碎
,眼梢清澈,画面古老而破旧,却依然纯洁恬淡。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远,只是那些记忆,蔵于脑海深处,变成了寂寞的候鸟,徘徊不去,一直一直。终于,岁月对他们说,一切已经轮回。
大风吹来,她却不觉得冷,比起这个冰凉的尘世,她已经得到了太多太多。年轻时的伤怀渐渐远去,被灰尘覆盖,渐成看不清头脸的丰碑。往事如风,在半空中凌乱的飞舞,如同破碎的纸鸢,挣脫了线,一去不复返。
马蹄声在背后响起,她却没有回过头去。随后,一只有力的手臂一下环住了她的
,就这样一点情面都不留的将她抱紧,男人黏醋的声音在耳畔酸溜溜的响起:“怎么?和老情人叙完旧了?”
楚乔回过头去,看着诸葛玥这段曰子明显消瘦了的脸,突然伸出手来抱住他的
,埋首在他
前,静静的一句话也不说。
诸葛玥顿时慌了,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这个时候的楚乔应该摆出秀丽王的架势和自己斗嘴才是,如今这个模样,岂不是太奇怪了吗?
“怎么了?”诸葛玥推她的肩,皱着眉,突然
森森的沉声说道:“姓燕的欺负你了?”
楚乔也不说话,只是靠在他怀里。冷风中,她单薄的身材显得尤其消瘦。
某人突然就怒了,好你个燕洵,我好心好意把老婆借给你看一会,竟然敢欺负我的人?
诸葛玥推开楚乔,大步就向战马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去修理他!”
“别走。”
楚乔突然拉住他,从背后环住他的
,脸颊贴在他冰冷的铠甲上,像是一只依靠大树的小草。风从远处吹来,卷起地上的埃埃积雪,诸葛玥无奈的转过身来,抱住自己的媳妇,哄孩子一样的小声说:“星儿,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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