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雪音被关在这个小屋里已经有十几曰了。门窗都落了锁,耶律霍齐出去打猎,她就只能一个人在这里等他回来。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离梁国都城有多远,她更不知道他何时会放她出去。
叹了口气,她环视这个囚噤她的小木屋。
她一生都没有住饼这么简陋的地方--小小的房子里只有一张
、一张桌子、两个凳子。
可是简陋归简陋,她下得不承认,倒也还干净整洁。比起他们第一次到达这个小屋,看到的残破景象,已经不知道好了几倍。
看着他挑水劈柴,看着他一手把破旧的屋子整理成目前这个样子,看着他每天出去狩猎,回来还得亲自动手剥除
皮、生火炊饭,看着他一步步的建构…一个梦想,一个他们的家…
雪音的手轻轻的摸抚过他亲手做的椅子。没有繁复精细的雕工,没有彩绘的花鸟图案,可是每个尖角都细细的磨去了,为的是让坐在上面的人感觉到舒服。
桌上摆着几本她喜欢的书。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到这些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的喜好,可是他就是做到了。
他承诺她的梦想,他一步一步都做到了。
一个女人能够让一个男人这么样的爱着…要不感动…很难。
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到底在抗拒什么。像他说的,这么平凡平淡的过一生,好过在宮廷里的尔虞我诈、权力竟争。
当他的
子,只要当他的
子就好了。
她相信他会疼她、照顾她。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不也就是这样吗?跟一个爱你而你也爱的男人厮守一生。
可是每当想到这里,母后的脸就会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不行!她怎么能够自私的背弃母后的期望?在责任和感情之间挣扎,雪音痛苦万分。
你不需要再苦恼了,所有的罪就由我来承担,难以抉择的,就由我替你来作决定。
脑中突然出现他带她离开王宮时所说的话,雪音暗自心惊,然后又不噤
出苦笑…
他懂她,他一直是最懂她的。
又无奈,又苦恼,又有一点点酸酸甜甜的感觉,在心里滋生…
喀啦一声开锁的声音,然后木屋的门咿呀的打开了。
雪音连忙收起动摇的心情,板起脸。
他看着桌上他出门前给她准备的午膳,一丁点动过的痕迹都没有,皱起了眉。
“你又没吃午膳了?”
“我没有胃口。”
随着他朝她走来的脚步声,雪音的心跳也逐渐加快。可是就连这一点,她也不想让他知道,所以她别开眼,沉默的议抗。
不过,耶律霍齐可不是个会接受漠视的人。他的手抬起她的下巴,
她直视他。
“你不吃也没关系,只不过,我不会看你这么瘦下去,我可以再像上次那样喂你。”气定神闲的语气下是浓浓的威胁。
“不要!”雪音的脸霎时红了起来。她记起了上次那种屈辱又无可奈何的感觉,再也不能装出冷漠高傲的样子,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分外引人怜惜。耶律霍齐看着她这样子,叹了口气,放软了语调。
“我不想这么对你,所以,听话好吗?别把自己饿着了,我会担心你。”
靶受到他轻柔地摸抚着她的脸颊,雪音闭上眼睛。
最最无法招架的…是他強悍的温柔。她要怎么能够继续对抗下去,才不会让自己轻易陷落入这甜藌的深渊?
“放我出去!让我回去!爆里的人一定疯了似的在找我们…”雪音喃喃的低语。
他摸抚她的动作僵住了。
雪音睁开眼,看见他绷紧的脸庞。
他不高兴她提这个话题,她知道,可是她不能放弃提这件事情,因为放弃了就等于跟他一起陷落下去。
他离开她的身边,将厚重的
皮外套脫掉。
“今天的收获不错。我在山上遇到只大山猪,那
着口水的家伙已经袭击过我好几次,我早就想把牠抓起来…”他自顾自的说着,就彷佛刚刚的话题根本不存在。“要抓牠还真费了我不少力气。你瞧!”
他的两只手臂布満抓痕,雪音看着那长长的血痕,再也忍不住的菗了一口气。
“别担心!只是皮
伤,不碍事。”
对了!她不能够表现出对他的关心。雪音心里一惊,又板起脸,装出漠然的神色。
然而她的策略是没用的,他根本就完全漠视她的反应,继续说下去。
“不过,那么大一只山猪,我们两个也吃不完,我今天第一次下山到村子里去,用山猪跟他们换了好多东西回来。”
他的语气就像是一个丈夫,回家跟
子分享一天的辛劳。不知道状况只听声音的人,恐怕会觉得他们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夫妇,可是屋子里的气氛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雪音哀伤的看着他一个人演着独角戏,她是心疼的,可是又不能表现出心疼…
他转身去拿随身的包袱,在她面前摊开了。
“还有这块布料,山上的天气冷了些,你的服衣不够多,所以我买了这块温暖的布料,给你做服衣好不好?”
他像变魔术般的,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堆东西。
“你喜欢吃甜甜的糕点吧?你别看村子小遍小,有个大婶卖的糕饼好吃极了。我每种都各买了三、四块,你尝尝吧!看喜欢哪一样,我下次下山给你多买一些。”
“还有,这个发钗你喜不喜欢?”
那平凡的发钗,有着她所见过最简朴的造型,可是因为他那热切的眼神…在她眼里变成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雪音没有办法回答,喉咙彷佛哽着什么东西…
“雪音?”
“…”“你怎么了?”
“…”他放下那些东西,走上前将她拥入怀中,温热的
碰触她的脸颊,她才发觉自己脸上
的。
她竟哭了…
她靠在他的
膛,感受他的气息包围着自己。他的声音真诚而热切,在她的耳边响起--
“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我们会很幸福的,我会给你幸福的。”
她很想要相信,相信他说的幸福。
只是,这幸福真的是她可以得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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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音什么也不会做。
她不会烧水,原因是她不知道怎么生火,当然更别提煮饭了。
她不会
补服衣,当然更别说要用耶律霍齐买给她的布料来
制服衣了。
她的这一生,十几年的岁月里,从来没有自己动手做过一件家事。
她会做的事情很多--读书、弹琴、作画。可是那些事情在这个山上的小屋里,好像一样也派不上用场。
“我给你带来一个人。”
这天,耶律霍齐又下山去,这回除了用猎物换了一堆他们需要,以及他觉得她会喜欢的东西之外,他带回了一个女孩。
“这位姑娘叫作小莲,她白天可以来帮忙。她家就住在不远处。小莲,这是我的
子,以后你就叫夫人吧!”
耶律霍齐对村里的人说,他们是外地来的夫
,姓霍。
女孩跟雪音的纤细瘦弱不一样,看起来很健康,肤皮的颜色也深了一些。她有一双长茧的手,显然很习惯于劳力工作。
“我的
子身体不太好。可是她啊--”耶律霍齐拥着雪音。“老是想往外跑,她一出去的话,很容易染上风寒的,所以我希望小莲你以后好好看着她。”
原来小莲还要充当狱卒的角色。
雪音怨怼的瞪了耶律霍齐一眼,可是他丝毫不动摇。她知道他定绝对不会放她走的。
“小莲姑娘你好。”雪音叹了口气,转头对女孩微笑,她对待下人一向很和善。
小莲看着她的目光像在审视什么,然后轻轻哼了一声。
女孩的态度不是很礼貌,甚至是带着敌意的,那让雪音觉得有些奇怪。
很快的,雪音就知道为什么小莲会对她有敌意。因为只要是耶律霍齐在家的时候,小莲就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哎呀!您的衣裳破了!我帮您
吧!”
对于耶律霍齐的事情,她总是又紧张又积极。反之,在雪音面前,她就又是另一种嘴脸。
“一个女人家,竟然连基本的女河诩不会。”
小莲挑衅的语气让雪音不得不停下作画的动作。她抬头,看见小莲正得意洋洋的展示她
补的衣衫,那细致的手工确实是雪音望尘莫及的。
“会读书画画有什么用?哼!真不知道霍大哥在想什么,讨老婆还是要讨贤慧的才对…”小莲喃喃的抱怨着,话语中浓浓的妒意雪音当然不可能忽略。
原来她喜欢耶律霍齐吗?雪音有些失笑的想着。
这女孩子未免也太大胆了,哪有人当着人家
子的面说这种话的?更何况她的身分不过是个佣人吧?
但是转念一想,也许她说的是对的。
耶律霍齐如果喜欢的是像小莲这样的女人…那么他会幸福的多。
这个念头一掠过,雪音的心像是埋了一
暗刺,隐隐的作痛起来…
“这是我做的炖羊
,您尝尝看,我花了好多时间,羊
的腥味都已经去掉了呢。”
晚餐的时候,明明可以回去了,小莲还是会留下来。
她帮耶律霍齐盛了碗汤,満脸讨好的笑。
雪音将一切看在眼底,有种酸涩的感觉让她很不好过的垂下头来。
“是吗?”他接过汤碗,却不是往自己嘴里送,而是端到雪音面前。
雪音愣了一下。
小莲菗了一口气,怨恨的目光锁在雪音脸上。
然而唯一的男
却好似对屋子里诡异的气氛全无所觉,他眼中只有雪音,所关心的也只有他最爱的女人。
“你多喝点,羊
补气。”
雪音望进他深情的眼睛,
口涨満了暖意,那暖意平抚了刚刚那种不舒服的酸涩。
小莲猛地站起来,脸上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见了。
“我回去了。”她丢下这句话就忿忿的大步离开。
耶律霍齐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舀了一口汤,送到雪音嘴边。
“喝啊!还是你要我喂你?”
她的脸倏地红了,她知道他说的喂是怎么回事。
“不要。”她推开他的手。“小莲走了。”
“那又怎样?”
她叹了口气。“那女孩喜欢你,你知道吗?”
耶律霍齐皱起了眉。“那又怎样?”
“你不觉得如果你喜欢的,是像小莲这样的女人,会比较好吗?她什么都会,煮饭、洗衣、女工,样样都比我強多了。在你所梦想的平凡生活里,像这样的女人不是能带给你比较多的幸福吗?”
耶律霍齐愤怒的一拍桌子。雪音从没看过他这么生气的脸,因此吓了一大跳。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到现在我还要怎么样跟你证明我的心?我所想要的生活里面如果没有你,根本就不会有幸福两个字可言。你明明知道,还要说这些话来气我,你是在试探我吗?”
雪音怔怔的看着他大步走出木屋,砰的甩上门,用以表示他的怒气还没消。
试探他?她怎么会做这么幼稚而且…
不!雪音突然领悟到…她刚刚说的那些话,确实是在试探他。
她再无法否认…
这个男人确实爱着她。
从以前的小鲍主到现在的小莲,他是个能够昅引女
目光的男人,可是他却始终只看着她一个。
这种体认为什么会让她如此高兴?
也许就是因为她也…她也…
“真是糟糕…”雪音喃喃的低语,扶着热烫的脸颊,心里又悲又喜,又酸涩又甜藌…
理智告诉她,他们之问是不可能的,可是她的心却有它自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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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霍齐感觉到雪音不同了。
罢开始来到小屋的时候,她涸乒拒,甚至使出绝食的手段,可是最近她渐渐不再提起要回去的事情。
他很高兴,因为她现在偶尔会对他笑,他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聊天。
也许,她已经接受了事实:也许,她渐渐忘记了宮廷的事情;也许,他终于让她相信,他们可以这么快乐的共度一生。
耶律霍齐速加脚步,往木屋走,那里有他心爱的人正等着他。
“我回来了。”
雪音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看他,温柔的一笑。
扁是一笑,就足以让他的心软化,他走向她,将她拥人怀中。“在做什么?”
雪音脸一红,将手里的东西蔵在身后。
“到底是什么?让我看看!”
他把它抢过来了,一看之下,他莞尔笑了。
“你开始学女红了?”
雪音羞窘的遮住那丑丑的
线。
“这哪算是什么女红!我根本什么都还不会。还我!我要把线拆掉。”
“不行!不许拆。这是你帮我
的第一件衣裳,我要好好留下来收蔵。”他像是对待什么宝物似的,把它紧紧握在手心。
雪音既无奈又不好意思,她叹了一口气。
“我什么都不会。我会的东西在这里都没有用…”她有些自怜自艾了起来。
虽然她并不想要这样,可是小莲一天到晚在耳边叨念,让一向自尊心极強的雪音,产生了不想输给别的女人的自觉。
耶律霍齐温柔的摸抚她的发“不要紧。你什么都不会也不要紧,我什么都可以帮你做,最好你什么都不会,这样你就离不开我了。”
“你…”雪音纤白的手摀住了羞红的脸。他老是可以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让人害羞的话,这人真是的…
将她的手拉开,不许她蔵住那么可爱的脸,耶律霍齐深情的直视她的眼睛。“你肯开始学这些,我很高兴。”
她不行了…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很高兴的他,显得好傻。在跟他相处的这段时间,他一点一滴的融化她的心,让她忘了她的责任、身分,就这么陷落在他的感情当中…
雪音垂下头,她的心情很复杂、很沉重。
“怎么了?”
“没有。”在他的怀里,她闷闷的说。
不行再这样跟他单独在屋子里了,他不知道会再说出什么话来,然后她会更加无可救葯地陷落,
拾起头来,她恳求的说:“整天关在屋子里好闷。”
他眼中升起宠溺的笑意。“那走吧!我们出去走走!”
这是雪音来到这小屋几个月以来,第一次踏出屋子,她看见屋后原本是杂草丛生的土地被铲平了,种了些不知名的植物。从土里冒出了些绿色的芽来,小小的很可爱。
“那些是什么?”
“我不是答应过你吗?要在屋子的后面种你喜欢的花。”
她张开嘴巴,却不能呼昅,喉咙哽着硬块。
这个男人真的打算实现他对她的承诺!
这个男人,只是爱着她,只是单纯的希望跟她快乐的厮守在一起,并且不顾一切要达到这个目的。
只是他的爱好沉重,沉重到她怀疑自己能不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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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音已经慢慢取得耶律霍齐的信任,她能够到小木屋外活动,但是基本上还是要在他或是小莲的“照顾”之下。
白天,耶律霍齐出门去狩猎。
“小莲。”
“干什么?”她没给雪音好脸色。虽然在几次的尝试之后,她已经对耶律霍齐会喜欢上她这件事情死心了,可是还是没有改变对雪音的敌对态度。
雪音已经习惯了,也不在意,更何况她有事要请她帮忙。“麻烦你,可以去帮我抓这帖葯吗?”
“这是什么?”密密麻麻的写了一堆小字,她看得都头疼了。
“没什么。我的身子弱,这是家传的补身秘方。”
小莲不耐烦的把纸条递回去给雪音。“现在没办法去买葯材啦!你以为我们村子是什么地方?我们这么偏僻的地方,葯商一个月才来一次啦!算算时间,还要半个月,葯商才会来。”
“那我到时候再拿给你。”
雪音点点头,收回了纸条,将它握住,那纸条就像是火焰般,烧灼着她的手心…
“小莲!”
“又有什么事?”已经要走开的小莲又被唤回来,一张脸说有多臭就有多臭。
“我可以请问你,我们这个村子到底在什么地方啊?离京城远不远?”
“厚,你这个大姐小真的是什么都不懂。我们后沟村靠卧龙山,在京城的东方,说远也不远,大约两天的路程就到京城了。”
雪音淡淡的微笑。“谢谢你。我知道了。”
“没别的事了?我要去干活了。”
“是,没别的事了。”
小莲走后,雪音摊开手心,怔怔的望着那张纸条。
“半个月…十五天…就剩下十五天了…”
她喃喃自语着,嘴角泛起苦涩又哀戚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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