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出院的这天,贺羽宣前来接罗芙,理办手续,收拾行囊,就像她的家人,甚至像是丈夫。
罗芙先是静默以对,直到一切就绪,她才左右张望,困惑地问道:“蔡院长和蔡夫人呢?他们说要来接我回花莲的。”
昨天她特别打电话给蔡夫人,拜托他们一定要来接她,别让她继续面对贺羽宣,既然要回花莲了,她不想带走台北的任何回忆。
“他们没空,有我来就好。”贺羽宣轻柔扶地下
,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仿佛稍一用力她就会粉碎,经过这场生离死别,他的胆子变得很小。
罗芙明白蔡院长和蔡夫人的用意,希望撮合她和贺羽宣,但伤害已然造成,裂痕无法弥补,她只觉哀莫大于心死。
“你不是跟T大还有合作关系?你怎么能离开这么久?”
“那只是小事,我想走就走。”事实上,他早已解了约,而T大为了曰后还有合作机会,不敢有任何为难之处,直接放人,只盼贺大博士随时赏光。
罗芙没料到他连这都放弃了,虽然惊讶她仍倔強道:“没这必要,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我错过的,我会挽回,直到你把心打开,我会更珍惜。”他淡淡宣告,态度却是坚定的。
罗芙再次选择逃避,假装没听到也没看到,却又无奈地让他扶上车,否则她根本无力走路。
他的
膛、他的手臂,仍是让她怀念的温度和味道,忽然问,她觉得软弱想哭,若没有这段伤痛和分离,她一定还是那样深爱他吧!
“请送我们到机场。”贺羽宣对计程车司机说。
半小时的车程中,他一直没放开她的手,虽然她僵硬著不愿靠近他怀中,但只要能手牵手,他相信这距离有天会滑失的。
“先生、太太,你们的感情真好啊!”司机从后视镜看到两人手牵手的画面,
“没错,她是我最爱的人。”贺羽宣极少和陌生人攀谈,更别想说这种情话,完全是破天荒的纪录。
爱?罗芙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怎能在这种时间、这种场合,毫无预兆地说出“爱”这个字?他以为这就是表白、就是弥补,可以让她感动落泪、芳心融解吗?
“哇~~”计程车司机吹了声口啃。“这位太大你好幸福啊!”罗芙无法回答什么,光是那震惊就够她消化了,原本以为一辈子都听不到的话,居然在这种情况不得到,不觉太晚或太讽刺了吗?
来到机场,两人下了车,贺羽宣搂住罗芙的肩膀,看她额头冒出冷汗,又细心问道:“走得动吗?”
“可以。”她強自迈出脚步,却在下一秒几乎跌倒。
几乎,是的,因为有他将她抱起,于是她全安了,整个人靠在他怀中,不需再恐惧。
“放开我…”她低声在他耳边说,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恳求,算她怕了他,别再来打
她的心湖了吧!
“对不起,我做不到。”他更紧地抱住她,声音此她更低,像是叹息。
她低下头,不看他的眼,她知道那对她会有怎样的影响,她将融化、她将心软,而后又将受到伤害。
不!她累了,她不想再来一次,只要有爱就有痛,既然如此,何必再爱?
搭上机飞,回到花莲,阳光吻亲著大地,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受,在离开前她抱著一丝希望,而今她已心如槁木,十几天的时间却像十几年。
“来,我们回家。”贺羽宣扶她上车,告诉司机地址。
“我不跟你回那栋房子。”那儿有太多往事、太多气息,她怕自己无法自拔。
“你要回你住的地方?我送你。”
他的妥协让她有些诧异,怎么他不再坚持了?是否他认为已尽到责任,将她安然送回花莲就够了?想到此,她竟觉失落,莫非是她还在期待什么?不行,她太软弱了!
一路上两人无言,直到司机停下车,贺羽宣再次扶她进屋,让她安稳坐到
边。
她开口打破沈默。“谢谢你送我回来。你一定很忙,请便吧!”
“我哪儿也不去,我要跟你在一起。”他这才吐出真意。“你不想去我外公、外婆的家,那我就留下来,住在你这儿。”
“你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怎么可能离开那栋充満回忆的房子?他之所以回到湾台、之所以选择花莲,不就是为了寻找童年往事?
“外公外婆对我很重要,但我只要把他们放在心里,不一定要住在那栋房子。”他蹲在地面前,双手握起她的手。“现在开始,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他已从过往走出来,不再背负孤寂和封闭,他明白,是她的爱使他重生。
她的回应却是猛头摇。“我不要这样!我绝对不要!”
和他共住在这小套房內,等于是朝夕相处,躲不过、闪不开,那势必要摧毁她的心防,她怕得全身颤抖!
“别紧张,你躺著休息,我去做饭。”他并不觉得惊讶,也不觉得受挫,轻轻扶她躺下来。
“啊?”她更不敢相信,连削苹果都会切到手的他,能做出什么食物来?说不定糖盐都分不清楚呢!
不管她如何胡思
想,疲倦终究占上风,让她缓缓闭上眼,缓缓沈入梦乡,或许等她一醒来,这些事都不曾发生过,她依然是那个单纯的她。
再醒过来时,桌上已放了一碗海鲜粥,热腾腾的散发香气,罗芙本以为是贺羽宣买来的,但接著抬头一看,小厨房里一片核战过后的模样,才让她相信这确实是他做的。
“冷了就不好吃了,趁热吃。”他替她吹凉了,想看她立刻吃下,终于他明白为人做饭的心情,就是希望对方尽情享用,最好一点都不留。
这感觉很像是爱,当你付出的时候,期盼对方完全接纳,千万别挑剔嫌弃,请全部都拿走吧!因此他更能体会,过去她做饭给他吃的时候,是用了多少深情、多少温柔才完成。
她怀疑地看他一眼。“你怎么会做?”
“并不困难。”他耸个肩,双手一摆,无意中
出手上伤痕,割伤的、烫伤的都有,她看得怵目惊心,他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等一下。”她打开
边菗屉,拿出两个OK绷,轻轻为他贴在手指上。
“谢谢你,罗芙。”他就知道,善良如她,仍会心疼他,这就表示她还能感动,也还能爱吧!
“举手之劳而已。”她垂下视线,告诉自己这是基本礼貌,怎么说也不能视若无睹。
他不忍多強求什么,毕竟那伤害仍存在,至少得等到不再
血,甚至结痂脫落,而他只能默默守护。
“你吃看看味道怎样?若不合口味,我再去做。”
迟疑片刻后,她拿起汤匙吃了一门,却差点吐出来,老天,这怎么会是甜的?果然他连糖跟盐都分不清楚,虽然食物都煮
了,但甜甜的虾仁、甜甜的花枝、甜甜的粥汤,怎么吃怎么怪。
贺羽宣看她吃了快半碗才放下,心中松口气,临时抱佛脚向蔡夫人学的料理,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我煮的不能浪费,我来吃完。”
“不,其实…”
她来不及阻止,他已尝到那怪味,整张脸皱在一起。“这什么玩意儿?你居然吃得下去!”
他分明放了适量的盐、油和胡椒,为何做出这种甜汤似的海鲜粥?不可能!他怎会那么笨?
瞧他怪模怪样的反应,不知为何,却让她觉得放松,忍不住笑了起来,自从那天报纸报导以后,这是她第一次由衷的笑。
许多堆积在心头的庒力,经由这一笑,似乎开阔了许多,老天,她本该是个爱笑的女孩啊!
“你笑起来…好美。”他望着她出神,恍然发现,为何他从前都不知道,她的笑容是他最想要的礼物,除此之外什么也不重要。
原来,活著可以如此单纯幸福,只要看着心爱的人微笑,此生别无所求。
靶受到他视线中的热切,她低下头回避。“我想睡了,请你离开。”
“我也想睡了。”他低哑道。
“你不能睡这儿!”她猛一抬头,望进他充満笑意的眼。
“放心,你睡
上,我睡地上。”他把外套一脫,当作枕头,随即躺下闭目。
他怎能什么也不铺,就这样睡在地上?这分明是要她心疼,完全是苦
计!她才不上当,转过身把脸面对墙壁,她不能回头,她不能!
因为,她怕一旦回头,历史又将重演,爱恋再次涌上,却也会同时带来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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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或许真会倒转吧!贺羽宣和罗芙仿佛又回到同居的曰子,只不过这一次住在她的小套房,而且是他成天忙著照顾她,从煮饭、采购、洗衣到打扫,都是他一件一件摸索著学习。
罗芙不愿被感动,却也无从拒绝,两种心情矛盾
错,加上孕怀带来的不适,让她更显闷闷不乐。
周末下午,贺羽宣擦完窗户,转身对她说:“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她只考虑了几秒就点头,天天在这屋里和他面对面,那紧绷的感觉都快让她崩溃了。
以往是她开车载他,现在他考了驾照,开车技术也很
,换她坐在副驾驶座,望着窗外风景飞逝,静静的出神。
贺羽宣不时偷瞄她几眼,心想究竟该怎么做才脑瓶近她?即使两人就在身旁,她仍是遥不可及,碰到她的人却碰不著她的心。
一来到海边,罗芙居然只想哭,当天她就是在这片海滩追上他、抱住他,而后和他第一次接吻,那时的她多么纯真渴盼,只要能接近他的心,她什么都愿付出。
而今,他虽在她身旁,却是她把心关了起来,为何绕了一大圈,两人依旧隔著银河般的距离,命运究竟要引领他们到怎样的结局?
她不得不沈默,坐在沙滩上,
著海风深思。
两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继续守候,她选择逃避,像两条平行线,永远找不到
集点,却又得无尽往前伸展,这曰子还要撑到什么时候?
贺羽宣不再脫去上衣、跳进大海,那不是他想回去的地方,他只愿守在她身旁,凝视她的侧脸,那是他最想依恋的世界。
只是,她仿佛不在他身边,双眼望着远方,冷不防打个噴嚏。
他立即脫下外套,轻披在她肩上。“小心别著凉。”
不约而同地,两人都想到,当初就是她打了个噴嚏,他忽然想照顾她,強要她留宿下来,才有那夜一的拥吻和长谈。
一时间,什么都不需多说,只有往曰回忆在彼此之间回
,无声却強烈,安静而固执。
她先收回凝视的眼,让手中沙随风逝去。“什么都会
走的。”
“如果是两个人的手,一定能把握住些什么的。”他握住她的手,在两人的手掌中,那
沙似乎也想依恋。
他的手变得有温度多了,她不由得这么想,过去他是苍白低温的,现在却像阳光般给她温暖。
“你就是不肯放弃?”她无奈地问。
“放弃你,不如放弃我自己。”他比她更无奈,当一个人的心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除了跟随著她而活,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几乎就要被打动了,他那茫然的表情,让她只想紧紧拥抱他,然而这一抱心还是会痛,因此她选择放开手,望向海面说:“我想回教会去看看。”
“好,我们走。”他愿做一切的事,只求她快乐。
半小时后,他们开车来到逃邝教会前,罗芙对他说:“请你在外面等,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嗯。”他不想勉強她,或许她需要独自思考的空间。
走进教会附设育幼院,许多童年回忆汹涌而来,罗芙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一个希望有人爱、有人疼的小女孩,为了要讨别人
心,变得不会任
、不会生气,这样大家才会喜欢她。
那个小女孩只求渴被爱,却忘了要爱自己,而今长大后的她,不也一样吗?什么都不管,就爱上了一个不懂爱的男人,直到遍体鳞伤才了解,忘了爱自己是多么的悲哀。
她还能不顾一切地爱吗?她不确定,自己还有那勇气吗?成长,或许就是从教训中变得保守吧!
“罗芙!”忽然一个慈爱的声音传来,那是罗秋雁,她早巳得知罗芙的消息,正期待这天的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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