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南宮无咎拿着一些洗过的果子来到楚凤衣面前“凤儿,你先吃点东西,吃完再告诉我你中的是什么毒,好吗?”
楚凤衣摇头摇,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她看起来脸色苍白,嘴
毫无血
。
“不饿?还是不想吃?”
她还是头摇,白雪的牙齿略略咬着嘴
。
他在她身边坐下“那我先用银针帮你把毒
引开,让你舒服些。”
他取出银针,往楚凤衣身上扎,试着将她体內的毒引到四肢末端,再从四肢末端挤出体外。
楚凤衣又头摇“毒已入脏腑,引有何用?”
“能排出多少算多少,总比一直积在你体內好。”
他在她手指上扎了针,跟着用力一挤,果然血缓缓
出,而且是呈现腥臭味的黑色。
楚凤衣菗回手“你何必救我呢?你应该知道即使你这么做,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我本就不求你的原谅,我只希望你能给我机会弥补自己的过错。”他又抓回她的手,在她十
指头上一一扎针,一一挤出毒血。
她冷笑一声“过错?你有什么过错?你不但是个孝子,还是个听话的好徒弟,你怎么会有过错?错的人是我,是我不该爱上你,不该嫁给你,不该带你进凤宮,还为你生了一个孩子:千错万错,都在我身上,你怎么会有错?”
“凤儿,别这么说,我是不得已的。我知道你恨我隐瞒你、欺骗你,但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你知道我宁可自己死了,也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你已经伤害我了。这十年来,你不断伤害我,你不断让我知道,原来你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男人,甚至你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想到无忌,楚凤衣脸色涨红,眼中含泪,整个人也激动起来“他是你的儿子,他才四岁啊,你怎么可以…怎么忍心…咳咳咳!”
楚凤衣猛地剧烈咳着,彷佛挖心掏肺般不断咳着,咳得她上气不接下气,钗横鬓
。
突然,只听得她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人也差点晕了过去。
南宮无咎又是疼又是怜,手忙脚
地拍着她的背,又用袖子替她擦去嘴角的血,直到她平静下来。
他说道:“我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
楚凤衣
息着抬头看他。
他继续说:“你和无忌,都是我生命中的唯一,我爱你们都来不及了,我怎么可能会做伤害你们的事!”
“可是夏织红说…”
“她说无忌是我害死的?”
“嗯!她一直都是那样说,即使这次我到幽谷幽见到她,她也是那样说,而且她还给我看了证据,证明是你害死无忌。”
南宮无咎眼睛一瞇,一手摀着
口,显然他的伤口疼得让他有些受不了。其实他的伤并没有彻底治疗,一来这里是深山绝谷,缺乏葯材;二来他并不是那么在乎自己的伤,以至于他人是醒了,伤口却仍渗血渗个不停。
他忍痛问:“她给你看什么证据?”
楚凤衣从怀中取出一只已经
透的小瓶子,倒出几粒有些糊掉的葯丸说:“五毒腐心丹,这是你亲手配制、亲手熬炼出来的,你该不会忘记吧?”
南宮无咎接过那几粒五毒腐心丹,怔怔看着。
那不听话的泪水像断线的珍珠直直落下,楚凤衣哽咽地说:“无忌是中这五毒腐心丹死的,这五毒腐心丹放眼天下,除了你南宮无咎,还有谁会炼制?除了你南宮无咎有,还有谁会有?”
他静静看着手掌心的几粒丹葯,眉头皱得紧紧的“凤儿,你所中的毒,是不是也是这五毒腐心丹?”
“没错!我原本只是怀疑无忌的死因,但是当我确定无忌是死于你亲手所配制的毒葯时,我就想,既然你毒死自己的儿子,那何不连我也一起毒死?”
“所以你就自己吃了?”
“是的,反正我之前已经中了子午断肠散,再多一个五毒腐心丹也没差,说不定还可以让我提早去见无忌呢!”
南宮无咎点点头,又看着那几粒丹葯;猛地,他抓起那几粒丹葯往自己嘴里送,连咬都没咬就直接呑下肚。
楚凤衣一愣“你…你做什么?那是毒葯,你为什么…”
他勉強一笑“我知道这是毒葯,正因为知道这是毒葯,所以我才要吃。”
“为什么?你又想用自残的方式来
迫人吗?”
“凤儿,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更没有自我
待的倾向;只是如果我不这么做,你根本不会相信我的。”说着,他也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瓶子,倒出几粒糊了、但依然香气十足的丹葯。“这是五毒腐心丹的解葯,我一向都带在身上。如果你从夏织红那里拿到的真是我做的五毒腐心丹,那么我现在只要吃下解葯,应该就可以开解身上的毒。”
他把那几粒解葯放入口中,咬碎呑下,然后在楚凤衣身边躺下,静静等待时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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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一顿饭工夫过去,南宮无咎忍着腹中翻滚撕裂的痛楚,抓过楚凤衣的手放在自己手腕上。
“凤儿,你现在号号我的脉就知道了。”
楚凤衣带着些许狐疑地伸出三
指头轻轻按在他的手腕上,顿时,她脸色惨白。“你…这…这是怎么回事?”
南宮无咎咬牙说:“你拿到的,根本不是五毒腐心丹。”
“可是…那味道、那
泽怎么看都像,你为什么说不是?”
“当然不是,如果是,我还会中毒吗?”
她看向他“那无忌…”
“无忌不是我害死的…不,就结果来说,无忌可以算是我害死的,他是因为我才会被毒死,但绝对不是我亲手下毒毒死他;他是我的儿子,我最爱的亲生儿子,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那…她给我的是什么东西?”
“应该是她自己提炼的毒葯,因为我曾经把我在凤宮学到的一些配方告诉师父,她大概是从师父那儿知道的。不过你知道,名虽同为五毒,但有毒的葯材起码也有上百种,因此除非她自己说出来她用的是哪五种毒,否则即使我再厉害,也解不开她所配置的毒葯。”
楚凤衣点点头,表情却有些呆滞,似乎仍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这的确是事实啊,因为这男人又一次不惜牺牲自己来证明事实。
南宮无咎握住她的手“凤儿,现在知道无忌不是我害死的,你还怪我吗?”
“我…”
“凤儿,我真的很后悔,后悔当时不该为了信守对师父的承诺,而把凤宮的一些不传秘方告诉师父,进而间接害死无忌,我很后悔,真的很后悔。我不敢求你原谅,只求你给我机会补偿你,好不好?”
“我…”楚凤衣不再拒绝他,不再把手菗回来,却也没有答应他。
“凤儿,如果你不答应我,那我…我…”南宮无咎说着,突然噴出一口血来。
楚凤衣吓了一大跳,换她紧张起来“无咎,你要不要紧?是不是很痛?你等等,我马上…”
南宮无咎头摇,伸手抱住她“求求你,给我机会,让我弥补你,否则…否则我死不甘心!”
楚凤衣伸出手微微抵他
前“胡说,你不会死的,我中的毒比你深,我都没死了,你怎么可能会死?”
他爱怜地抚着她苍白的容颜“小傻瓜!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怎么反而说这种话?求求你,看在我快死的份上,答应我,好不好?”
她略略一怔,继而想到自己之所以中毒中得这么深,却得以存活,除了有九凤玦保命外,也和中毒的种类有关。
她中的是两大剧毒--子午断肠散和五毒腐心丹。
就论理而言,如果单中其中任何一种,都足以要人性命,但现在她却是同时中两种毒。同时中两种剧毒,并不代表毒素的进行一定会更快,因为有些葯物有相生相克之效,毒物亦同;所以她虽然同时中两种毒,却因为毒
相克,反倒使得她从中取得生机,加上南宮无咎抱着她从高空坠下,在急速又強大的冲力下,转移了一些毒
到四肢体表去,所以她才能捡回一条命。
可是南宮无咎却不相同,他先是受了伤,又吃了夏织红的五毒腐心丹,所以此刻的他,早已痛得死去活来,半截身子都在鬼门关前徘徊了。
“凤儿,求求你,求求你…”南宮无咎抱着她,意识已经逐渐迷糊,双手慢慢松了开来“看在我快死的份上,求求你…”楚凤衣忍不住泪眼汪汪,伸出手来紧紧抱住他“不准你死!我不准你死!你欠我这么多,欠无忌这么多,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我不准,不准,不准!”
他勉強一笑,凑过嘴想吻她“是吗?那我就…”
一语末毕,他已然瘫在楚凤衣身上,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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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凤衣手握银针,在南宮无咎身上连下数针,正想再往他
口的檀中
落针,好制止他身上不住速加运行的毒气时,一只大手握住了她。
“不要这么做,你自己也伤得不轻,不要再费神为我做这种事!”
楚凤衣一愣,看向南宮无咎毫无血
的苍白脸庞“你醒了。”
南宮无咎起身,低头拔掉她扎在自己身上的数枚银针,却也同时看见
口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他眼中
出一抹温柔。
“凤儿,这伤口是你帮我包扎的吗?这里没有别人,一定是你对不对?我好高兴,我…”他这么一激动,猛然牵动到伤口,痛得他忍不住呻昑出声:“好痛!”
楚凤衣连忙扶他躺下“别动!你的伤口很深,血
个不停,加上你又中毒,所以我费了好大功夫才使它不再
血,你可不能…”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你在担心我吗?我以为你对我除了恨以外,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我是恨你,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死掉:毕竟你欠我太多了,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会不顾一切为你跳崖、为你自残、为你服毒,因为我知道我真的欠你和无忌太多太多了。告诉我,你身上的毒要不要紧?需不需要我去找解葯?”
“你想去哪里找解葯?”
“解铃还需系铃人,自然是找她了!”
楚凤衣头摇“不行,你现在连站起来都有问题了,更何况是去找她!”
“但是不找她的话,你身上的毒该怎么办?”
楚凤衣温柔一笑“我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南宮无忌一愣,继而想到一件事。
他伸手往自己身上一摸,果然找不到九凤玦。“九凤玦呢?你收回去了?”
“嗯!你为了信守承诺,找到九块九凤玦,也见到了我,所以我自然得把九凤玦收回来。”
“你用九凤玦解毒了?”
她点点头“之前我一直以为无忌是你害死的,所以不肯用九凤玦解毒,一心只想求死。现在你为我受伤又中毒,又置身在这种深山险谷中,如果我铁石心肠,再不以九凤玦解毒的话,我担心我们两人真会一起死在这里。”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死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她忙捂住他的嘴“不许你这样说,这样太消极,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他顺势吻了吻她的手掌心“我爱你,想和你同生共死是很自然的事,这有什么消极、积极之别?”
她幽幽地看着他“那夏织红呢?”
“夏织红?”
“对,夏织红!”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楚凤衣一面说,一面又帮他重新扎针,好纡解他体內的毒“当初师父之所以讨厌我,不认我,就是因为我抢走他女儿的丈夫,可见在师父心中,你和她一定关系非比寻常。而且我想,她也一定很爱你,对不对?如果她不是很爱你,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人神共愤的事情来?”
南宮无咎闭起眼睛,既是享受、也是感受楚凤衣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扎针的感触。“或许吧!或许她以她自以为是的方法在爱我!”
“那你呢?你爱不爱她?”
他睁开眼睛,猛抓住她的手“我只爱你!十年前…不,是十七年前,当我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忍不住爱上你了;到现在我还是只爱你一个,甚至到了可以为你不惜一切,乃至于牺牲生命的地步。凤儿,难道你还不了解我的心吗?难道真要我掏心挖肺死在你面前,你才会了解吗?”
如此激动的情绪,自然又引得南宮无咎咳嗽连连。
“不是,而是我怕,非常怕。”
“怕?你怕什么?”
她定定瞅着他,美丽的眼中陡然充満泪水“怕你会伤害我,怕你会再一次背叛我、欺骗我,怕我会再一次心碎!”
他深深的回望着她,眼里尽是温柔、明亮而澄净的。“你知道我素来有些狂疯自大,宁可负尽天下人,也不愿天下人负我;唯独对你,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你,也绝不会负你的,你知道吗?”
他转移视线,看着眼前苍翠的山谷“其实我之所以会入葯王门下,会和织河讴亲,是因为我娘。”
“我知道,你说过师父曾救了你娘。”
“我娘本来是夏王独孤隽的爱妃,是我爹在一次游猎中硬把她抢过来作为
子。我爹很爱我娘,为了给她一个最舒服、最习惯的生活环境,他特地买了很多女孩子充作宮女来服侍她,让她可以像在皇宮里一样,过着皇后般的生活。”
“这就是香雪海会有那么多女人的缘故?”
“嗯!香雪海这名字,也是我爹为我娘起的。因为我娘她非常喜欢花草树木,闲来无事时,还会自己种植一些花草怡情养
,所以爹就派人种上千棵的桃树、梅树、李树和梨树,好让这些树开花时,放眼望去有如雪海一般。不过娘虽跟着爹多年,她心里最爱的,仍然是瀚弟的父亲独孤隽。
是以在爹过世后,她带着我想回夏国,却因被发现而遭到隔离;第二次,娘她独自离开,终于回到夏国,可因为那时候我实在太小,因此差不多一年后,爹的属下便潜入夏国皇宮把她劫了出来。这一劫,就劫出了我娘的病,也劫出我和葯王及织红的一段恩怨纠葛。”
楚凤衣点点头,这段经过她大致知道,也听楚聿丰、独孤瀚提过,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第一次。
她边说边取下他身上的银针,并扶他坐起来,拿了几颗洗干净的果子
到他嘴里。“是不是因为你娘病了,在群医束手无策的情形下,所以你找上师父?”
“没错。但你也知道,师父他是不轻易帮人治病,可娘的病又很重,已经到了不得不治的地步,所以他开出一个条件,那就是我必须成为他的弟子,并娶她的女儿为
。”
“可当时夏织红尚未出世,不是吗?”
“没错,当时的约定是,如果师母生的是男孩,那么两人就结为兄弟;如果生的是女孩,就结为夫
。后来师母生下的是女孩,所以娘也信守承诺,答应等织红満十八岁,就让我娶她过门。但是我不可能娶她,即使我没有遇见你、没有爱上你,我还是不可能娶她。”
“不过她住在香雪海,不是吗?既然你不想娶她,为何她会住在香雪海照顾你娘呢?”
“住?”南宮无咎冷冷一笑“说监视还差不多,因为她知道香雪海里都是女人,怕我和我娘见多了女人会变卦,所以干脆住到香雪海,省得她一天到晚提心吊胆。”
他看向远方,凝视着变换无穷的苍狗白云“问题是我根本不爱她,不,应该说只要是稍微正常一点的男人都不可能会爱上她;因为她既多疑又善妒,且忍残自私,往往为了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就疑神疑鬼,牵连他人。如果没记错的话,我的一个婢女只因为多看我一眼就被她毒瞎眼睛;一个为了博我
快,替我
了双鞋子的丫环被打断两条腿;还有一个丫环只因伺候我入浴的时间稍微久了点,就被她活活毒死。很难以置信,对吧?”
楚凤衣听得目瞪口呆,久久合不上嘴巴。
被毒瞎眼睛?被打断腿?还被毒死?那么她这个和他成亲、生小孩,又一起生活了数年的
子,岂不是该被大卸八块?
南宮无咎接着说:“最悲惨的,是一个娘送我的通房丫头,已经怀了两个月身孕,有一天突然莫名其妙的失踪,几天后她已经被野狼啃得剩下几
骨头的尸体终于在香雪海后山发现。”他摇头摇“这种女人,天底下有哪个男人敢娶她为
?”
楚凤衣眨眨眼,依然満脸的无法置信。“可…可她爱你不是吗?”
“爱?这种強迫人接受,甚至为了自己不惜伤害别人的爱,根本不能叫爱作,而是掠夺、是侵占,这种感情我承受不起,更无法接受。”
楚凤衣顿了顿,心里想着记忆中的夏织红,的确,她确实是那种敢爱敢恨、敢于为了爱付出一切的女人;这样的一个女人,如果存心要报复男人的话,那…最好的方法就是从他心爱的人下手,所以无忌才会惨遭毒手。
楚凤衣想到无忌,南宮无咎彷佛心有灵犀也想到儿子无忌。
“凤儿,你回家去看过无忌吗?”
她头摇“没有,一来怕触景生情,二来我不想违背自己当初说不踏出凤宮的誓言,三来我很怕遇见你,那会让我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南宮无咎握住楚凤衣的手,幽幽地道:“如果无忌还活着,现在已经十五岁,可以娶
生子了!可惜他还来不及长到十五岁,就让夏织红那个忍残自私的女人给害死了!”
楚凤衣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垂泪。
就在楚凤衣和南宮无咎相顾无言、泪眼相对时,有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声音传来--
“是吗?南宮无咎,原来你那宝贝儿子竟是我一手害死的?原来在你眼底,我夏织红竟是如此忍残自私、如此不堪的一个女人!”
楚凤衣一愣,抬起头向前望去,赫然看见那个总是一身红衫的夏织红竟不知何时已来到两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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