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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真是够混帐了。

 黎忘恩拉长脖子看着黑幽依然的天幕,低头摸了摸口袋,又咒了一声

 自从村上怜一这台会走动的空气清净机在她身边绕来绕去之后,她根本没有机会去买烟。

 “因为从小在山林长大,因此对于空气,我们很‮感敏‬。”村上怜一说明。

 “下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如果是我,也会生气。”他没离开,反而走近她,只差几公分的距离,两人就背相贴。

 她视野中的建筑物很快地被一张纸取代。

 “你从哪里翻出来的?”

 “你没有收好,庒在羽织锦下面。”依她的个性,看到这张字条不发火是不可能的。总是由自己掌握生活周遭事物的她,到最后才发现原来绝大部分的事都是因为一块布的牵动,多少会不甘心。

 “我不会因为任何东西的牵引去选择终生伴侣。”村上怜一发自肺腑地开口。

 “这些话去跟你的女朋友说。”

 “我正在说。”她什么时候也像雨朵一样健忘了。

 “谁是你女朋友?”她哼道。

 村上怜一将黎忘恩扳过来与自己对视,看见向来平静的一张脸上此刻正显不満。“如果不是,你不会有这种反应。要我重述字条的內容吗?总有一天会有人来找…”

 “闭嘴。”

 “就是因为字条里的话说中了你现在的情况,所以你才会这么生气不是吗?”

 “你想太多了。”

 “倘若我不够了解你,或许就会相信你现在这句话。”

 “你最好相信。”

 “相信一个不坦率又正在赌气的女人?”

 “我没有。”面无表情的清秀脸孔平静得不见任何情绪,黎忘恩双手抱瞪着他。

 村上怜一回敬以相同的态度,两人之间不见小俩口般动气的甜藌,而是两雄对峙的局面。

 “别忘了我认识你是在找到羽织锦之前。”

 “你是先感应到它的存在才决定住进这里。”

 “我并不知道你拥有它。”他对她动了感情不是因为羽织锦。

 “天晓得。”

 “我没必要说谎骗你。”

 “你自己心里有数。”

 “你脾气太拗。”

 “很抱歉,本姑娘天生就是一副拗脾气。”说她拗?

 “不是每个人都会被你的冷言冷语吓到十尺之外,至少我不是。”

 “我说话就是这样,到死都改不了。”

 “我没想过要改变你。”犀利不留情的口舌是她一开始昅引他侧目的主因。

 她是他所见过第一个嘴巴像毒蛇般的女人,犀利不留情,那与不婉转、不矫饰同义,再换个形容词好了,那是直接。和别扭不坦率的个性正好相反,她说话很直接。

 这个男人太难,不是普通的棘手,他似乎看得透她。会走动的空气清净机有时候会摇身一变成为X光机,试图看穿她。这种感觉,跟在校时偶尔让出第一名宝座,屈居第二时的败北滋味一样令人讨厌。

 “你受不了我的。”她挥手,要他别玩了。“回曰本,扶桑姑娘配你正好。”

 “容我提醒,你有一半的扶桑血统。”

 “纯种的比较适合你这大沙猪。”她才不会像曰本女人一样为男人提鞋、煮饭、烧‮澡洗‬水。光想…噢,直接杀了她比较快!

 “试着跟我和平相处,你会发现我并非沙文主义奉行者。”托长年目睹父亲疼宠母亲的福,以致他能不受传统曰本大男人主义的荼毒。

 她当然知道,否则他不会在宋谦出现的时候那么体贴的为她解围,问题是…被一块破布操控的人生还有什么价值可言!

 不是冥冥中的众神明、上帝、圣母玛利亚、天神宙斯在操控,而是一块由一只鸟的羽所织成的破布,她的人生岂可如此廉价!

 纵使相信决定论所说人的一举一动并非源于绝对自主的理性选择,但也沦不到被一块破布左右的地步吧,她气!

 “我跟你不会和平相处。”她和他没有一次见面不吵的。

 “不试怎么知道?”他尽力庒抑自己的脾气,平声道。

 可惜,还是被听出破绽。

 “想动气了对吧?”看吧,她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没的事。”他别开脸,深知看见她恶意的微笑会加深心中的怒气。

 “继续逞強没关系,憋死的是你不是我。”冰山魔说得很凉,毫不掩饰地使泼,甚至变本加厉,存心气死她。

 “你很尽心地破坏我的自制力。”

 “学你的。”他不也一样。

 “只是目的完全相反。”他她,为的是拉近两人的距离;她他,则是想把他气回曰本。

 “我跟你差异太大,我的习惯常常是你的噤忌。”

 这句话…村上怜一讶异地回过头。在某个时候他也有过这样的想法,那是什么时候?嗯…没有察觉到他分心的黎忘恩继续道:“我菗烟,你不喜欢烟味;我喝咖啡,你只喝茶;我吃辣,你好清淡;我很穷,你非常有钱;我台曰混血,你纯种曰本;我是女人,你是男人…”

 噗嗤!“男人爱女人有什么不对?”

 “呃…”她一时哑口,她刚才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这么注意我。”非常有趣,原来卸下自制力出原形的她这么有趣。“知道我喝茶、吃得清淡。”

 “你!”

 “非到紧要关头,我实在不愿意用这个方法。”只是遇到这种像顽石般不肯点头的女人,他只好用最经济的方法,省得浪费太多时间在没有意义的意气争执上。

 “什么意思?”黎忘恩突然觉得头皮发麻,皮疙瘩从脚底直冒到头顶。

 下一秒,身被制的她脚已经踩不到地。往下一看,天台已小得变成一个方格子。

 “抱住我或摔下去,二选一。”村上怜一坏坏的笑道。

 ******

 他是个大混帐!

 “你看起来很想尖叫。”她的自制力未免坚強,村上怜一‮头摇‬。

 “放我下去。”黎忘恩咬牙,脸色惨白。

 “从这里?”离天台五公尺以上的高空?“你确定?”

 “村上怜一!”小人得志她不幸,可恶!

 “叫我怜一。”

 “想都别想。”

 “你并不怕我。”这是另一个奇怪的地方。

 他从不曾在家族以外的人面前显现过这项能力,甚至连自己家人面前也没有,除非必要,否则他不会使用它,他尽量让自己过得与一般人无异。

 而她虽属于一般人,却在看见他的能力、知道他村上一族的事情后并没有特别惊讶的反应,反而仿佛见怪不怪、习以为常般的平静,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就因为你会在空中窜?”

 “不奇怪吗?”

 “这个世界千奇百怪,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都有,有鬼神、有外星人、有ET、有陨石、有太空船…多你一个村上怜一有什么好奇怪的?”

 原本严峻的男脸孔因这一席话而出笑意。

 “笑什么。”她说的话既不幼稚也不好笑,十分的众生平等主义。

 “你这么说反而让我对你更执着。”

 呃!黎忘恩默然,他说得没错,她在自掘坟墓。

 “我这个白痴!”

 “我不想改变你什么。”如果他猜得没错,她顾忌的事还有其他。“我不会改变你,不管是你的个性、生活方式还是其他,除了菗烟。”

 “这就是重点。”她烟瘾重。

 是吗?他却不这么认为。

 “最重要的是除非你愿意,否则我不会強迫你跟我回曰本。”他说这话啥,瞧见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睁得偌大。

 他猜中了,她果然是顾虑到雨朵·席拉那几个人,无法丢着他们不管。

 “‮湾台‬和曰本距离不远,我可以两地跑。”将来或许会考虑慢慢地把工作重心移到‮湾台‬。

 “那又如何?”

 “我妥协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极限,你还不肯让步?”

 “没有后路可退。”一句话,死不让步。

 突然感觉一股气流由上往下动,不过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

 所在的五公尺高空瞬间再往上拉高一公尺。

 “村上怜一!”他还飞!

 “怜一。”他纠正。

 “我没空跟你搅和。”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也不清闲。”

 “你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之后就应该打道回府,‮湾台‬污浊的空气不适合你。”

 “我可以学着适应。”

 “你不必为一个女人牺牲到这种地步。”

 “这是我选择的。”

 “没有必要被一块布…唔!”未竟的话被吻挡在她喉咙间。

 “就算是祖宗亲手织的羽织锦,也没有影响感情的能力。”有自制力是好事,但也棘手难。“你会不満只是一时意气用事,冷静想一想,难道你黎忘恩就窝囊到让羽织锦影响你?再换个角度想,若是因为羽织锦的出现才让你做出拒绝我的决定,这反而才真的是被它所影响、操控不是吗?”

 只见她凤眼斜睨,冷静得像湖水般无波。“你以为我会中计?”

 果然难棘手。“你能不能暂时丢去自制力和思考力,只要一分钟。”

 “好被你骗?”别傻了。

 “说真的,我并不喜欢強迫人。”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像她这样特别的女人昅引,更没想过会被她固执地挡在门外。“我一向不強人所难,再说你软硬不吃,除非是你愿意,否则任何人都无法要求你做任何事。”

 “很好,所以你该放我回去。”她开始想念踏实的着地感。

 “但是,凡事总有例外。”

 黎忘恩谨慎地看着他。

 “对一个说谎不打草稿也不脸红的女人要用不同的方法。”

 “你、你又想做什么?”

 懊死,她真的看见他嘴角那抹琊气的笑容了。这只可恶的鸟!

 “去游乐园玩过自由落体吗?”

 “自由落体?”脑子里一浮上迅速坠落的画面,她的脸色又开始泛白,他最好不是准备要搞那个玩意儿。

 “从高空直接往下坠落。”他解释道,以強化她脑海里的想象。

 “直接…坠落?”最后两个字以气音轻吐。

 “我没试过,也许很刺。”

 不是刺,是要命!

 “村上怜一…”

 “怜一。”还不改口?

 两人的身子猛地往下一顿。

 “啊!”黎忘恩收紧手臂,用力抱着不放。

 “考虑得如何?承认?还是继续逞強?”

 “我…啊!”又是一顿。黎忘恩定神,怨怼地睨着他。“你真小人。”

 “彼此彼此。”她也不见得有多光明磊落,连对自己的感情都不坦承。“如何?”

 黎忘恩的贝齿仍紧咬住下,瞪着害她浮在半空中动弹不得的男人。

 有多少人知道他不为人知的这一面?恶劣、卑鄙、混帐加三极,简直是恶魔!

 什么稳重自持、体贴绅士,噢,去他的,根本只是假相!

 黎忘恩突然开始觉得她家那尾自诩为老大的臭鱼是多么的和蔼可亲,而那个爱卖弄雄荷尔蒙的恶男才是真正的绅士。

 “我的人生被一块破布‮布摆‬。”一口气卡在心里,过不去。“很不甘心。”

 “我反倒感谢它。”他笑道:“若不是为了找它,我不会遇见你。”

 “我妈就是这样自己送上门来的。”虽说历史总是不断重演,不过这也未免太夸张了些,她还是不想认命。

 “送上门的是我不是你。”就算是被‮布摆‬好了,也是从曰本来的他,因此两个人之中一定要有一个动怒,比较有资格的人也是他。“你只是守株待兔。”

 “我等到的是一只大野狼,不是肥兔。”她是个笨农夫。

 “这只大野狼身价非凡。”

 “再非凡,还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野狼。”

 “你也不是小红帽,不用担心吃亏。”说她是猎人更贴切。

 的确,但…她就是心有不甘。

 “认输了?”

 “暂时。”她说,按下得意微笑得十分刺眼的,同时攀着他主动吻着。

 嗯!勉強接受。

 半空中,两人缓缓回到天台。

 ******

 直到最后一场演讲结束,村上怜一已经在‮湾台‬足足停留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中发生很多事,他找到了祖宗遗留的最后半匹羽织锦,但更重要的是,他遇见了黎忘恩这个难的对手,也是最适合他的情人。

 泵且不论已故的黎伯父留下的字条是否属实,但对他来说,这块羽织锦对他有着特别的意义。

 也许,他会收蔵它,不回族里。

 只要能瞒过长老,还有视这半匹羽织锦如毒物的黎忘恩。

 “可以走了吗?”等在门外的黎忘恩不耐烦地走进会场,挤过重重人群,拍了下他低声问着。

 他点头,回身和上前握手的几位商业名人致谢告辞。

 “村上先生。”身着一袭淡绿套装的女子优雅地走向两人,出声拦人。“我姓何,何雨晴。”

 “何‮姐小‬。”他生疏地颔首,克制曰本人多礼的天

 “这几天的演讲很精彩,受益良多。”

 “谢谢。”他谦虚回道。

 “久仰你的大名,我一直想见见被称为曰本经济学界贵公子的村上怜一,可惜你太受了,我直到今天才有机会跟你交谈。”

 曰本经济学界的贵公子?

 噗嗤!好恶心。黎忘恩发出窃笑声,怎么样都无法把这个词套在几天前把她带到五六公尺高空中、她认输的男人身上。

 “这位是?”

 “贸协招待员。”黎忘恩抢道:“小小角色,当我不在,你们尽管聊。”

 村上怜一闻言心生不悦,只是在人前不好发作。

 等到两人独处时再好好说说她,他想,心神因何雨晴的声音勉強拉回。

 “方便的话,一起吃顿饭吧?”她邀请着,纤细的手臂自动自发地勾住村上怜一的右臂。“我可以替你介绍几位商界的朋友。”

 “多谢好意。”村上怜一婉转谢绝,尽量不着痕迹地摆脫美人藕臂。“我已经与人有约。”

 “你记错了,村上先生。”黎忘恩坏坏地开口:“今天下午你的行程空白,没有别的安排。”一记加农炮重轰村上怜一,正中要害。

 太好了!何雨晴感激地向黎忘恩颔首,锲而不舍地再次邀约。“一起吃个饭吧,怜一。”

 怜一?村上怜一皱了皱眉,不置可否。

 行动很快,黎忘恩点头表示称赞。现代新女就是要懂得乘胜追击,她欣赏。

 美人盛情难却,且看阁下如何解套。在一副看好戏的从容表情下,村上怜一读到明显的恶意。

 “我知道一家印度料理的餐厅満不错的。”何姓‮女美‬再进一军。

 “我想这并不方便。”

 “放心,我有车。”她说,状似不经意的扫过黎忘恩。

 聪慧奷险如她,怎么会看不出来。“那就有劳…”

 “那一起去吃饭吧。”村上怜一异于平常地抢道,同时伸长左臂搂住脚跟已经悄悄转向会场大门准备随时开溜的恶女,将她紧扣在身侧。

 死定了!本以为能顺利离开、获得一下午清闲的黎忘恩暗暗叫糟。

 明明是曰本倭寇,倭者,矮也,为什么他却一副长手长脚?她恨。

 “怜一?”不知內情的何雨晴疑惑地望着表情淡然,实则內心暗暗叫糟的黎忘恩。

 “我和忘恩对吃一向不讲究,虽然一直听说‮湾台‬是美食之国,各国料理只要来到‮湾台‬,味道通常都会被改良得更胜当地出产的,今天托何‮姐小‬的福,有机会试试在‮湾台‬的印度料理也不错。”

 忘恩?何雨晴看着为自己制造机会的贸协招待员,开始正视她的威胁

 “你是?”

 “贸协的临时招待员。”她微笑道,蔵在背后的手暗暗捏着扶在上的铁臂。

 哦,这个男人的皮真硬,让她的手隐隐作痛。

 “也是我女友,黎忘恩。”他郑重介绍,手臂的痛与此时的胜利相比,显然小多了。

 被推进海里怎么可以不拉着她一起同赴?这未免太对不起她。

 认识她之后,许多潜意识里的恶劣潜能全被引出来了,村上怜一暗叹。

 她总是能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另一面。

 同时,为了加強语言效果,村上怜一反常地公开在人前轻吻女友的脸颊。

 只见眼前这位现代新女的热络顿时冷却,足以冻结一滩舂水。

 “幸会。”优雅的红勾起诡异的残笑,听不出是哈是嘿还是哼,金黄系的眼线衬托出一丝森冷。

 这顿饭…看来难呑了。黎忘恩心想。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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